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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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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後,晏尚覃還在。看到那雙鞋好好地擺放在玄關,何肆情不自禁地挑起唇角,同時他又感到一絲焦慮。他覺得應該和晏尚覃聊一聊,他家裏的事,晏尚覃家裏的事,以及以後他們該怎麽辦。不對,順序應該倒過來。先說清楚他們以後怎麽辦,畢業之後是繼續住在一起還是如何。

何肆覺得不出櫃也可以,他想盡快把學分修滿,出去找兼職或者實習,早一點進入社會,以後養個貓或者狗,或者什麽都不養。工作,納稅,相愛,和晏尚覃互相照顧,日子過得平淡一點,不去羨慕別人,也不貶低自己。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幸福的狀態。

夜晚,他們做完之後,身上全是汗,躺在床上,時不時親一下,摟抱著,手指交纏在一起。

“哥,你喜歡貓還是狗?”何肆突然問。

“貓吧……”晏尚覃疑惑地看著他,“怎麽了?”

“記不記得之前我說,我想成為你的依靠。依靠就是當你被蒙住眼睛的時候還能讓你安心倒下去的人,因為我會接住你。”何肆說,“記得嗎?”

晏尚覃想了想,“嗯。”

“我想把話說清楚。”何肆下了決心,道,“哥,我也是男人,我不想再被荒謬的倒錯感所淹沒了……我愛著你,我們之所以還能在一起,是因為我希望我們在一起。對不對?”

晏尚覃有些動容,又有些驚訝,“你怎麽會這樣想?”

“我知道,”何肆笑著說,“你喜歡我,我知道。但是,喜歡不能解決我的苦惱。以後該怎麽辦,我得去思考以後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晏尚覃察覺到了何肆的堅持,微不可感地嘆了口氣,“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一直在一起,行嗎?”

聽到這句話,何肆剛想松一口氣,結果晏尚覃接著說:“今年回老家,別人知道我家出了事,都沒人來提相親的事情了,不過我媽那邊很難辦,她希望我能結婚。肆兒,你對女孩子有感覺嗎?如果你也能結婚……”

放你媽的狗屁!

何肆立即在心裏怒罵。

他很少罵臟話,罵人的時候姿態也很生疏,因此這時連他自己都感到滑稽。雖然嘴上沒說什麽,胸口卻仿佛好像挨了一記重拳,痛得他渾身痙攣,他用了極大的意志力壓抑自己的顫抖,咬牙道:“那你……是打算跟女人結婚,然後繼續和我維持這樣的關系?”

“不是。”晏尚覃立即否認,“如果你不願意,或者你也結婚了,那我們就各自去照料家庭,我們的關系還是沒變,只是不……不做那個了。我們的關系沒變,還是表兄弟……”

何肆絕望了。

智商、理解力、默契之類的字眼在他的腦海裏如同雪片般翩翩飛舞,他在思考,是不是自己有哪裏沒有表達清楚,抑或是晏尚覃的大腦不夠發達。愛是什麽?愛既是無條件的,同樣也是具備排他性的。

他不想做他的表弟,他想做他的愛人。

可是到頭來,他好像哪個都做不了。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心想,你不讓我做你唯一的愛人,那我就不做你最愛的弟弟。這個想法令他感到十分的解氣,然而下一秒他卻感到仿徨——剛才明明還在說想成為他的依靠,無論發生什麽都站在他那邊,現在卻想要威脅和傷害對方,為什麽?

他們在黑暗裏互相對視,就像兩頭在野外相遇、饑腸轆轆的野獸。不知是否錯覺,他看見晏尚覃震驚之餘,還痛苦得直喘氣,似乎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要吻住他的唇,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半晌晏尚覃嘶啞著開口:“……我沒想到你那麽抵觸,我不結婚,就在你身邊,好嗎?我以前的想法太簡單了,我以為即使彼此有了家庭也沒關系,我們可以住在同一個小區,就是那種即使我端了一碗熱湯,從家裏出門,走到你家門口,你喝到的湯還是熱的……就住這麽近,我……”

何肆打斷了他的話。

“反正我不會結婚。”何肆的語氣沒有波瀾,“你不用管我,你過好自己的生活吧。”

“何肆……”

“你怕我突然死掉是嗎?”何肆恍然大悟,“哦,我懂了……所以希望我也找一個女人,讓她來監視我,是嗎?你別搞錯了,我的病早就好了……我以後的事情不用你管。”

晏尚覃坐起身來,“你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我是你哥,你的事我當然要管。”

聽見這句話,何肆都快窒息了。他跟晏尚覃的關系之中,最差勁的環節不過如此——所謂的家庭,所謂的血緣關系,一不留神就會演變成一場關於權力的暴力。長輩對晚輩永遠保留了支配欲和控制欲,這是刻在基因裏的劣根性,而他只想要平等的關系,而不是以愛為名的控制和傷害。

“哥,我長大了,我的事自己會處理好。”何肆也坐起來,他現在極度想抽煙,可是礙於晏尚覃在旁邊,他只能空洞地坐著。

晏尚覃深深地看著他,表情覆雜,“你還在賭氣?只要你說不希望我結婚,我就永遠都不結婚,對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但你不能這樣……”

“你去結,我沒意見。”何肆打斷他,“你曾經說過,世界是覆雜的,我現在也明白了,你想結婚就去結,想幹嘛就幹嘛,我都沒有意見。同樣的,我想怎麽安排自己的人生,你也不要插手。我自己做的任何事,由我自己來負責……”

“我不是這個意思!”晏尚覃怒道,“你為什麽總是那麽極端呢?一言不合就不要別人管你,你的叛逆期來得也太晚了,還說什麽自己能負責……”

“我自己負責,”何肆不看他,眼神漂浮在空中,毫無依附,語氣卻十分堅定,“我以前的十八年,是用來對‘我愛你’這件事負責。現在,我好像懂了,以後的幾十年,我想試試愛別人,或者不愛別人,單純的愛自己,甚至去愛一種生活方式……對,我可能不會再愛你了,哥,所以我不用再對這件事負責了。”

晏尚覃詫異得合不上嘴,他從沒想過何肆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似乎有一點追根溯源、將橫亙在他倆之間過往十餘年的情意都一鍵清空的意味,他甚至感到眼眶發熱,鼻酸難忍。

“就算你不愛我,我也還是你哥,何肆,你聽懂沒有?”

“沒有。”何肆搖搖頭,固執地盯著他,“你不是我哥,我倒希望沒有你這樣的哥。”

他還想說些什麽,可是臉頰被瞬間的陣痛所擊中。

是晏尚覃打了他一耳光。

那一巴掌力度很大,打得他太陽穴都在嗡嗡的響。他捂住滾燙的臉頰,不知為何,他感覺這個姿勢就像是在野外,被獵人打中腹部時一模一樣。他有一種“我被擊中了”的驚愕感,伴隨而來的還有生命即將終止的冷靜和釋然。

晏尚覃也很驚訝,小時候的小打小鬧不算,這是他第一次對何肆使用暴力,他沒法控制自己,只覺得自己在跟何肆進行一場並不勢均力敵的比賽。他不想跟他比賽,輸贏對他而言沒有意義,他更厭惡的是他們彼此之間不平等的力量較量。

他甚至開始認為,是自己愛他愛得更多一點。

他還產生了一種既視感,那就是——何肆不懂。

何肆不懂這世上的事情並非非黑即白,世界美好,同樣也充滿了矛盾。他不懂如何安身立命,在熙熙攘攘的人潮夾縫中妥善地將自己安置。何肆不懂,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是以前那個站在岸邊,迎著江風哭鼻子的小孩。

只是他現在長大了,不會再對著他哭了。

何肆捂著臉頰,就像是捂著致命的傷口一樣,匆匆下床。看著他的背影,晏尚覃產生了錯覺,仿佛那不是一個剛才還在和自己笑著擁吻的少年,而是一個在野外受了致命傷,孑然一身落荒而逃的動物。

晏尚覃大喊:“你去哪?”何肆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傳來摔門的聲音,房間重歸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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