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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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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京城的繁花似錦萬物回春,南疆可謂還是天寒地凍的冬日。馬蹄上包裹著厚厚的布,只怕打滑。沈湛披著大氅,看著眼前的素白,神色溫淡之中帶著凝重。

雪積得極厚,甚至連道路的本色都看不出,道旁的民宅在這雪地之中若隱若現。

一路向南,愈發冷了,甚至連在北方的京城都比不上原本應該氣候宜人的南疆。沈湛轉頭看了一眼跟在身邊的南州知府孫凱景,下馬徒步向著府衙而去:“孫大人是如何處置的?”

孫凱景瞇著眼,像是被雪光刺痛了眼睛:“臣已然下令設置避難所和賑濟點,只可惜杯水車薪。今年氣候有異,實在是……”他說至此處,又緘口不言。國中的流言他不是不知,句句矛頭直對太子,他犯不著再去觸太子黴頭。

沈湛一派淡然的模樣,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你做得很好。”又轉頭對身後跟著的隊伍道,“今日晚了些,從明日開始,你們開始去往周邊,將帶來的布匹和糧食火燭一一分給百姓。若是遇到房屋被雪掩埋者,便領回府衙來。”

他話一出,周人皆稱是。此次跟著他一道來的,幾乎是守衛東宮的羽林衛,都是些訓練有素的士兵,指揮行事便方便了許多。

孫凱景楞了一楞,慌忙追上沈湛的腳步,道:“太子殿下使不得!”後者轉頭,笑得輕淡:“如何不可?”孫凱景忙道:“殿下是要坐鎮府衙的,您衣食住行皆在府衙之中,貿然領回了百姓,若是有刺客混在其中,那……”他說得焦急,看著沈湛,只盼他能改變主意。

“孫大人好意,孤心領了。”沈湛緩緩向前,雪水滲進了鞋襪,“只是孤在府衙之中,衣食不愁,百姓們又會如何作想?”

孫凱景張口欲言,身後羽林衛已然跟上去,動作整齊劃一,在雪地之中分外顯眼。看著這些人的背影,孫凱景輕嘆一聲,跟上前去。

既是為官者,又怎有傻子?下了這樣的命令,明擺著是太子想挽救一下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了。

夜深沈,風透過窗戶,在耳邊呼嘯。沈湛獨自坐在桌案前,手中正是各個縣衙上報的情況。這次的災情比想象之中更重,如今已是正月,積雪還不見半分消減。

如豆的殘燈忽然搖晃一下,映得他的影子都歪了。“出來。”淡然開口,卻滿是不容回絕的威壓。房梁上躍下一個黑衣人,擡手行禮:“太子殿下。”

“京中如何了?”沈湛並不擡頭,目光鎖在手上的奏折之上。黑衣人黑巾蒙面,只露了一雙眼睛:“回太子,柴康盛已然將事情稟報給了皇上,太子妃命蕭都統將‘木下生鬼,山林生妖’之事散播出去,在今日傍晚,燕王妃楚氏已經被皇上下旨囚禁在燕王府中的佛堂之中。”

“你說太子妃命蕭都統散播出去的?”他眼中忽的一閃,將手中奏折闔上,看著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頷首:“是。”

“繼續盯著吧。”沈湛重歸靜水般的漠然,“還有,傳令下去,叫蕭晟和李德淮務必護好太子妃。”

黑衣人稱是,消失在屋中。

看著閃爍的燭光,他不免雙目沈沈如同星河。阿凰……

待第二日,原定的出去尋人被突如其來的風雪阻斷,到了午後,風雪才漸漸停住,雪地白得刺眼。

羽林衛的速度都很快,到了傍晚時分,幾乎就領回了三十餘人。其中不乏年歲頗大的老翁老嫗。

沈湛此事乃是代天授命,自然要去接見這群黎民百姓。

他一襲玄色大氅,步伐沈穩,到了正堂之中。這數十人臉上泛著不自然的紅色,一看便是被凍傷了。

沈湛轉頭吩咐道:“去交隨行的太醫配些藥膏來。”說罷,便溫和道:“都不必再怕,日後你們便住在府衙之中,待雪災過去,朝廷會派人重新為你們修建房屋。”

那老嫗年歲頗大,顫巍巍的看著沈湛,沒牙的嘴砸吧砸吧:“你、你是知府老爺?知府老爺什麽時候成了一個小子了?你的話做得數麽?”

一襲官服立在一旁的孫凱景忙出來拉住老嫗的手:“老人家,我才是知府,這位是太子殿下。”

老嫗一雙蒼老的眼睛閃出精光,睜得老大看著沈湛:“你是太子殿下?!”眾人也是紛紛看著沈湛,後者溫和一笑:“老人家覺得我不像麽?”

老嫗忽然咧開嘴笑起來,因為沒有牙齒,看得光禿禿的:“哪裏不像?太子殿下長得好……”

沈湛微笑:“諸位放心住下就是,若有什麽需要了,只需說一聲,孤必會盡力為諸位辦到。”

許是得了他這句話,在場的難民面面相覷之後,臉上才露出了笑容。孫凱景附和的笑,身子若有若無傾向沈湛。

若是這數十位難民之中有刺客,他就準備“捐軀赴國難”了,也好過太子遇刺自己還要被皇上遷怒。

沈湛自然是發現了他的小動作,也不點破,與諸人說了幾句話便去了。

接下來三日,羽林衛陸續領回了人,府衙之中安置下來的難民已有百餘。而京城之中燕王妃才是天象所指之人的消息也傳到了南州,原本惶亂的民心幾乎在一瞬間便安定下來。日子轉轉悠悠到了正月初十,久違的陽光第一次灑在雪地上,似乎整片雪地都鍍上了一層金邊。

太陽出來了,風雪之日,只怕也過不了許久了。

沈湛一向淺眠,門板聲方響了一下,便睜眼,見是一個容姿甚佳的女子端著銅盆,似乎是來伺候他起身的,見他那麽急的睜眼,唬了一跳,小臉也紅了起來,低頭輕輕道:“太子殿下。”

“孤以前沒有見過你。”他沈沈開口,聲音宛如醇酒般讓人沈醉。女子的臉一瞬間更紅,聲音細不可聞:“民女孫嘉嘉。”

姓孫?沈湛眼底勾起一抹嘲笑,想來是孫凱景的女兒吧?也是了,他一個皇儲在此,孫凱景沒有理由不想著飛黃騰達之事。若是女兒得以入了太子宮,日後於他仕途也有助。

“你叫嘉嘉?嘉者,美也。”他含笑看著面前的女子,惹得她臉上紅得幾乎要滴下血來:“太子殿下學識豐沛……”

他只是一笑,起身道:“這裏不必你伺候著,去罷。”孫嘉嘉似乎有些急了:“太子……”

“如此美人,伺候孤梳洗,未免是孤不懂憐香惜玉了。”他的笑容溫柔,看得孫嘉嘉幾乎移不開眼,怔了一會兒才頷首:“是。”

她轉身去了,關上門的一剎,沈湛臉上的笑容立即冷凝下來。自古以來,能為男子梳發的,只有嫡妻。他又怎能叫這個女子做了阿凰的事?

待梳洗後,他便去了府衙門前,原本候在此待命的羽林衛攔在門前,生怕百姓動亂,而府衙大門之前,南州的百姓烏壓壓跪了一大片,見沈湛一出來,皆是山呼“千歲”,聲音直沖雲霄。幾日前那個老嫗笑得眉不見眼,顫巍巍的到沈湛身邊跪下,喊著“太子千歲”。

沈湛一一看過在場諸人,朗聲道:“諸位快快請起,為君者,黎民安危自然是放在首位的。否則,便是為君不仁。”他的聲音清朗,一聽便知是帶上了幾分內力。

百姓起身之時,忽聽得人群之中想起一個突兀的聲音,含著狠辣:“太子殿下,納命來吧!”話音尚未落下,便見一道銀芒沖著沈湛面門而來。事出突然,沈湛往後一退,身子已然躍起,在空中一翻,手中穩穩地接住那只銀箭。

不料有人在此時刺駕,人群騷亂已起,四散逃離之聲,推搡之聲,摔跌之聲混雜在一起,滿是倉惶。羽林衛見狀已然護在沈湛跟前,孫凱景急得額上全是汗水,指揮著兵士前來。

那老嫗撲在沈湛腳邊,身子不住的顫抖,被嚇得張大了嘴,喉中沙啞的胡亂叫著。

沈湛低眉看她一眼,俯身正欲親自扶她,卻見老嫗眸中閃過一絲狠光,左手翻起,一把匕首直直的向著他心窩而去。沈湛含著笑容,也不避,任由老嫗一刀刺來。唬得孫凱景扯著嗓子叫起來:“來人!護駕——”

老嫗一刀刺去,匕首刺進去兩分卻再也動不了。老嫗頓時發狠,刷的抽出了匕首,抹向沈湛的脖子。卻被其握住手腕,“哢”的一聲便卸了。

手掌脫臼,老嫗額上滲出了汗,左手接過匕首還欲再來,卻被沈湛一腳踢在心窩,整個人滾下臺階,渾身裹雪,狼狽極了。一雙眼睛無比怨毒的看著他。

人群幾乎已經四散逃開,州府門前除了孫凱景和羽林衛之外不剩任何人。沈湛立在臺階上,看著滾下臺階的老嫗:“你倒是安得好心思,可惜,演戲過猶不及。你難道一點也不懷疑,孤為何會讓你一個老婦人近身?”

老嫗捂著胸口,死死瞪著他:“你早知道?”她的聲音年輕而透著活力,根本不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能發出的。

“見到你之時,孤便知曉了。孫大人彼時穿著官服,你卻出言問孤,就算是你未曾見過官服,但你知道知府並非是年輕人,難道是孫大人便衣見過你麽?如此前後矛盾的話,再想不到,孤便是活該死在你的手下。”沈湛笑意淺淺,孫凱景沒有來打了一個寒戰,退到一邊不說話。

老嫗忽然發狂的笑起來:“好好好,沈湛你果然是個狠角色,不怪我家主子對你這般重視!你且等著,你廢得了我,卻廢不了我家主子!”她的聲音如同厲鬼,說罷,頭一歪,嘴角淌出黑血來,已然氣絕身亡。

沈湛看著她的屍體,戲謔一笑:“好個忠心的奴才。”轉身,“拖下去。”又看了一眼孫凱景,“孫大人還要多多安撫百姓才是。”

孫凱景正在思量要女兒去攀龍附鳳到底對不對,聽到沈湛此話,猛然擡頭,對上他淡然如水的眸子,心中更是沒底,忙慌慌應了。

邁進了門,沈湛不免輕蹙眉頭。楚含岫和楚昀,竟然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安排了殺手在楚朝……等覺察過來之時,再沒有法子找得出來是誰了。

念及在京中的未晞,楚昀不會動她,但如今天高皇帝遠,那些殺手自然直接聽命於楚含岫。

這個女子,就是一匹狼,一把劍,一團烈火,兇性未除。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幾更看情況,六點之前沒有第二更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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