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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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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的申縣和息縣都是比較繁華的地方,這兩個地方原本地處中原,後來被楚國收入囊中,最近幾年漸漸許多商人來,商人們趨利,各個諸侯之間往來無數次。

齊國是商人最多的地方,齊國臨海有天然的產鹽便利,諸國之間就沒有一個不要用鹽的,這自然是少不了商人們的身影。

幾年前齊國上卿讓貴族們都床上寬大飄逸的衣裳,結果衣裳寬大飄逸之風在諸國迅速傳播開來,齊錦一時間成為諸國貴族中的搶手之物,商人們嗅到味道自然是多多往返在齊國和諸國之間,不過來楚國的不多。

一來是楚國偏在南方,南方多瘴氣,地賤卑濕,除了那裏的本地人之外,中原人不太愛去。二來,水澤叢林甚多,誰知道會染上什麽不知的疫病。

楚國向來被視為蠻夷,蠻夷還能有多少好東西?沒有足夠高的利潤,商人們也不願意涉險。

不過楚國的疆土拓展到申息兩地之後,勢力打入中原,尤其蔡國還成了楚國的附庸,楚王是物盡其用,半點都不放過。蔡國成為楚國附庸之後,蔡國不僅僅是侍奉楚國先王的神位和其他諸位鬼神,而且國內也出現了一些類似楚國衣裳的事。

衣裳關乎禮儀,輕易變換不得,但是對於愛美的女子來說,禮儀的束縛也比不上愛美之心。楚國的結衣和中原的上衣下裳甚至深衣都不太一樣,衣襟繞體一圈甚至三四圈,力圖凸顯出身體的修長和纖細的腰部。

中原諸國向來習慣了齊人的風尚,見著楚人的好細腰,也不免有些意動。貴女們也愛楚國色樣豐富的錦帛。

由蔡國起,這些風氣漸漸的有些傳播開來,貴族們哪怕嘴上要罵楚人幾句蠻夷,但是眼睛還是免不了多看幾眼著了楚衣的窈窕女子。

商人們瞅見利益趕緊向楚國和中原接壤的申縣和息縣而去,楚王很是重視通向郢都的道路,申息兩縣通向郢的道路不知道有多少條。

交通方便了,做生意的人也漸漸多了。

商人正吆喝著讓奴隸將那些新采購來的楚國紗榖羅等織物搬上車,楚國邊境地方有許多邊民見著有商人來收紗榖之類的,也紛紛種植桑樹養蠶。以前邊民裏也有,但並沒有這麽多,如今商人一來,大家見到可以拿去交換來可口的食物和其他用品也紛紛開始學起來。

商人查看了一下楚人送來的三色錦,錦十分精美也難以紡織,一般都是供給與諸侯和上等貴族使用,這裏頭的利潤能翻上幾番,商人擡眼看了看面前的楚國士人。

士人身上衣裳不太顯眼,但幹凈整潔,“吾子覺得如何?”

商人不做聲,再去看了看其他車輛上的織物,另外一匹是鳳鳥紋,楚人崇尚鳳,錦帛上多編有鳳鳥紋,商人細細看,發現這批錦帛編織十分覆雜,顏色艷麗富於變化,花紋的繁縟程度讓他這個走過許多諸侯國的人都看得移不開眼。

“善,大善!”商人大嘆,“吾子有多少,可盡賣給我?”

士人點頭,“那麽價錢……”

商人眼珠子軲轆一轉,連忙道,“價錢好商量。”

商人吩咐奴隸將裝好的銅金和一些糧食給士人裝上車,“吾子,那些錦榖應該不是申息兩縣的吧?”

商人見多識廣,申息兩地都跑過,當地的邊民也見了不少,都沒有見過想著這樣上等的貨色。

“從郢來。”士人讓自家的豎仆去清點,他轉過頭來和商人說道,“郢都之物比申息兩地還多。”

“吾子,可是我聽說這楚地內多有蠻人。”商人說起來還有些遲疑。

楚國士人聽後大笑,“這都是甚麽年月了,還當楚國境內處處蠻人不成?吾子若是沿著大道,夜間投在傳舍自然是不會有此等憂慮。”

商人聽了臉上有些漲紅,中原對於楚國的消息相當不靈通,商人也難免得不到楚國國內的消息。

正說著,楚國兵士駕車出來,駕車的都是高頭大馬,商人和其他楚國庶人用的牛車可比不得,連忙得唬讓奴隸將車拉到一邊去。

大道上人多的很,見著兵士出來,又以為楚王要對外發動戰事,頓時呼號的呼號,看熱鬧的看熱鬧。

商人們見著這架勢也盤算著離開楚國,或者是到楚國其他地方去。

也不知道打仗的地方到底有多遠,不過抽調申息兩地的縣師是一定的了,趁著還沒徹底亂起來之前趕緊走。

“國君有詔令!”車上的高大軍士扯著嗓子大喊,那邊還有人將寫了字的麻布往一旁的木板子上貼。

“有精於醫術者,入郢渚宮為武夫人診治!治愈武夫人之疾,可得重賞!”

字不是誰都能認的,那是貴族的特權,庶人們幾乎都是不識字的人,只能靠著一雙耳朵聽,至於那些寫著字的麻布都是給士人看的。士人雖然說是士一級的貴族,但是日子有時候過的和庶人也沒太大差別,有病了連巫師也請不起,那麽就只能自己學著看病了。

“楚人還是其他人?”人群中有人發問。

“楚人和其他人都可!”車上的兵士扯著嗓子吼,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他這一吼還有好幾個人人在不遠處把他的話大聲向外面覆述一遍,好讓外面離的遠的人都能聽明白。

“楚人這好巫風,怎麽突然關心起這事來?”來申縣的中原人對楚國的風俗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知道哪怕是楚國貴族有病也是占蔔告知鬼神的,怎麽突然尋求起醫者來。

“國君還說了,這次不僅僅是為武夫人尋醫,疾醫瘍醫,有本事的也可來一試!”

渚宮那樣的地方,就算是貴族,若不是和楚王一襲關系過親,或者是有功勞在身,也進不去。頓時場面變的熱鬧起來,就算不懂醫術的人也紛紛神情激動起來。

“進渚宮?”商人一雙手收在袖子裏感嘆的很,這活計要是做的好了,還真的是全家都跟著受益,但是這做的不好,說不定還要受肉刑。楚國國內刑罰眾多,那個向幾代楚王獻玉的卞和,兩腳都受了刖刑,一般人還真的沒那個膽子去到渚宮中當差。

“怕是難有人願意去哦。”商人感嘆,真的有本事的,那都是寧願藏在深山裏頭的,哪個願意去受諸侯的氣?

“也未必。”

“也未必。”陳妤坐在宮室中,面前是一卷攤開了的竹簡,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兩個兒子,神情間有些詫異,好好的兩個孩子讀書回來不好好休息跑到她這裏做甚麽?

“母親,外面都在說,君父召集中原人入渚宮呢。”惲擡起手來揮舞了兩下。

艱正想把這句話說出口沒想到被弟弟搶了先,他暗地裏瞪了惲一眼。

惲小下巴擡得高高的,一副完全不怕兄長的樣子。

只看的惲牙根癢癢。

“我聽人說,君父用了那麽多的中原人,那麽我們楚人就沒地方占了。”惲奶聲奶氣的。

陳妤有些頭疼的將手裏的竹簡卷起來,兩孩子好端端的跑過來為什麽要召中原人入渚宮,還說中原人會搶了楚國貴族的飯碗。

這都什麽跟什麽。

陳妤才想說小孩子不必懂這些,才看到兩孩子烏黑的眼睛,她心又軟下去,這兩孩子不管哪個接楚王的班,日後都要知道這些事。

“楚國有才,”陳妤將兩孩子招呼到身旁坐下,一手抱過一個,誰也別落下。

惲是享受慣了母親的親近,立刻溫順的依偎在母親身上。艱則扭捏了一下,見著弟弟又和他搶位置,差點就伸出手去掐。

“可是楚國有才,又如何能保證用什麽都有人才?”陳妤都想嘆口氣,“打仗上自然是不比說,打仗其實不重在兵,而在將。”

小男孩天生就對這些感興趣,艱聽了有些奇怪,下意識的就問了一句“為何?”

這打仗難道靠的不是戈戟鋒利,各國戎車乘數多少來的麽?

五歲的小男孩面上能藏住什麽事?陳妤瞥一眼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當年齊侯與魯國於長勺一戰,誰強誰弱?”陳妤問。

“自然是齊國!”艱難得被陳妤這麽一問,說話聲都比方才要提高半點不止。

“齊國車百乘,魯國雖然是周禮所至,但並不能與齊國相提並論。”

陳妤點點頭,“但是結果呢?”

艱一下就卡殼了,“結果……齊國戰敗。”

“這就是了,以少勝多,以弱勝強。”陳妤說著瞟了一眼兩個兒子,都是一個個的呈現癡傻狀態。她心裏想著也沒勁,最大的才六歲不到,和他們說這些話怎麽可能聽得懂。

“記住,戰場之上,憑借的不知是武力。”陳妤想起讀書時候歷史課學的那些,頗有幾分感嘆,“戰事之勝,並不完全都在兵士多寡和是否,而在將,我聽說當年長勺之戰中,曹劌幾次進言才讓魯國勝利。”

“一將無能,累死千軍。”陳妤繼續糊弄倆小孩,“知道了嗎?”

兩孩子一臉空白對著她。

陳妤是沒辦法繼續和孩子說清楚了,“不懂就問問你們君父或者是師傅。”

“那這和中原人到郢都來有甚麽事麽?”艱問道。

“萬事不能都考武力,況且內政之事,是能夠光憑借戈戟就能辦好的麽?”陳妤伸手揉了揉孩子的頭,最近艱不像過去那般把頭發剃的只剩下頭頂那一蓋,開始虛發,那種長出來的發刺兒刺在手掌上和揉個毛栗子似的。

“如今的令尹原本是申國人,”陳妤說話也懶得避諱,“鄭伯還是周王的卿士,如今楚人已經為王,那麽就應該記得天子以四海為家,只要有才能而且能為己所用,那麽就行了,至於是中原人還是楚人有何重要?”

陳妤灌了兩孩子一腦袋的漿糊之後,讓乳母過來將孩子帶下去休息。

結果艱走到一半,突然沖著隨從說,“我要到君父那裏去。”

隨從那裏真的敢帶艱去楚王那裏,只好勸道,“如今國君恐怕正在商議要事,公子此事去恐怕不妥,國君今日是要到夫人宮室中,公子何不等國君呢?”

“……”艱把臉一皺,十分不情願,“那我要去見王母!”

陳妤並不是把孩子接回來後就攔著不準孩子見祖母,每隔那麽四天,她就會帶孩子去鄧曼那裏一次,一呆就是大半天。

鄧曼也知道開蒙對於一個孩子的重要,也不強留艱在她那裏過夜。

隨從聽到公子要去武夫人那裏,“那麽小人告知君夫人?”

“嗯。”艱點點頭。

陳妤這一次沒有攔著孩子不準去,反正到了夕食之前,孩子會自己要回來,男孩子對父親的仰慕也是很重的,尤其楚王還天天忙得只能晚上才來。

到了夕食時分,艱果然回來了,小臉上紅撲撲的,一看就知道玩的很開心。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踩著點回來了,楚王正抱起幼子,看著那邊急匆匆跑回來的長子。

“艱去哪裏了?”楚王笑問。

“君父,臣去王母哪裏了。”艱答道。

楚王聽著這個臣有些不太得勁兒,他看向陳妤,陳妤好笑的看向兒子,“這會和君父說話,不必自稱為臣。”

“隨意一點。”楚王在外面聽多了臣,回來對著妻兒真心不想再來君臣那一套。

艱咧開嘴角點點頭。

“這孩子到你這裏後,比以前開朗了。”楚王抱著幼子和陳妤一起進宮室,和陳妤說道。

以前長子見著他們夫妻,見著就和見不認識的人一樣,楚王難免郁悶,如今孩子變得親近父母,他也很高興。

惲瞧著父親多瞧了兄長幾眼,立馬伸出手抱住父親脖子,“君父,今日母親說了好多我聽不懂的話。”

“哦,惲說說看,母親都說了些甚麽?”楚王向上拖了拖孩子問道。

“甚麽一將……甚麽千軍……”到底是年紀小,呼啦啦的一陣瘋玩之後就忘記了。

“是一將無能,累死千軍。”艱怎麽會抓住一個在父母面前表現的機會,立刻就接了上去。

惲起的嘴翹高,抱住楚王脖子不說話了。

楚王有些驚訝的看了陳妤一眼,陳妤和他對望,其實那些話她都是用來糊弄孩子的。

楚王走入宮室,把懷裏的幼子放下來,惲半點不停的朝陳妤撒開了腿。

“母親!”惲投入陳妤的懷中,見著兄長只能端著長子的架子坐在那裏,臉上笑開了花。

陳妤哪裏看不出來這對兄弟在鬥氣,她揉了揉懷裏的孩子,看向艱,“艱也來母親這裏吧。”

“……”楚王蹙眉想了一會,過後又帶著點兒糾結,“你母親那話說得對。”

楚王從未聽說那話,但是細細想來竟然說不出這話不對。

“艱和惲待會用完夕食一起玩會好不好?”陳妤對兩個孩子說道。

她才不想看倆孩子明裏暗裏比來比去的,孩子有動力是好事,但是動力用在兄弟身上,那真是讓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好。”惲軟軟的答道,還沖著兄長乖巧一笑。

艱自然吃了他這一癟。

用過夕食休息一會,兩孩子蹦蹦跳跳去玩,楚王坐在那裏感嘆,“艱和惲看起來不錯。”

“還不錯呢,你是沒見到這倆孩子打架的狠勁。”陳妤想起來就嘆氣,好好的兄弟打架做什麽。

“你不懂。”楚王在外面和那些卿大夫吵了一天關於申息兩縣商人聚集,導致邊民不思生產的事。

回到陳妤這裏,他就能松口氣,緩一緩,“寡人幼時也是這一樣。”那對兄弟不打架?就是在平常的卿大夫家中,兄弟們小時候也是時不時打上一場。

“不必擔心,都這樣。”楚王說完閉上眼靠在漆幾上。

陳妤看出來他有些疲累,讓宮室中所有人都退下去,只留下楚王和她兩個人。

宮室裏靜悄悄的,幾乎什麽都聽不到。

陳妤低頭看自己手邊那些簡牘,輕拿輕放不影響到那邊的楚王。

楚王有煩心事,她不去問,男人和女人不一樣,想要安靜就給他安靜,想說了自然會開口。

過了好一會,楚王才緩緩開口,“每年春社,國內總是多不了許多人。”

“啊?”陳妤差點楞住,她還以為楚王是和那個卿大夫鬥智鬥勇呢,誰知道是竟然是這種事。

“到處都要人。”楚王長長吐出一口氣,楚國是沒有別國那種臭規矩,甚麽非貴族不能入伍,楚王三年之內必有一次戰事,一次下來耗費的軍糧之類就不必說,每次必定會有傷亡。還別說楚王雄心勃勃修路修城墻,還有渚宮的擴建,哪怕庶人要服徭役,也經不起這麽多的折騰。

“慢慢來。”陳妤聽到這話莫名其妙就想起什麽秦末隋末,徭役太重總歸不是什麽好事,“你把事做完了,艱和惲做甚麽?”

“妤你還別說。”楚王雙手手指交叉放在腹上,“以前沒做父親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和你有了這兩個兒子,還真的恨不得事事都打算給他們做完了。”

“這可不行。”陳妤倒是能理解楚王的想法,一起都處理好就留下一個幹幹凈凈局面給孩子。可是這個又怎麽可能呢?

諸侯之間事這麽多,一時半會的哪裏可能會在楚王這一代就處理完,秦國統一六國還花了幾代秦王的心思呢。

“慢慢來,過猶不及。”陳妤說著將手邊溫熱的蜜水遞給他,“孩子總要自己歷練,總有地方會照應不過來。”

說著陳妤莫名的有些感傷,“到時候艱和妤長大了,我也……”那會她也三十好幾了,在這都是能做祖母的級別。

“那會寡人也老了。”楚王在漆幾上伸展了一下臂膀,“還當寡人和少年人一樣呢。”

“你是壯年了!”陳妤見著楚王這麽玩自黑,連忙出聲提醒,他這會二十來歲最多快三十,什麽老不老,簡直就是青壯年好麽?還和少年比,少年都要對他五體投體。

“真的?”楚王一下子就和打了雞血似的,他也只會在陳妤面前這麽自黑,他想起什麽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陳妤頓時明白了。

楚王突然說道,“不要給寡人用那種物什!”

陳妤不禁嘴角抽搐一下,因為她不想懷孕試過魚鰾羊腸一類的東西,最後把楚王搞的夠嗆,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接受在那地方給紮個東西的,楚王一開始嚇得差點跳下床。

後來哪怕適應了也不太高興,陳妤不太懂男人那種詭異微妙的心理,也不打算懂了。

“惲還年少,我不想再有身。”陳妤對懷孕生子這個辛苦的過程很不喜歡。

“難道你就不想有個女兒?”楚王將她拉過來,“有個小公女長得像你多好?”

長得像她又不能長久留在她身邊,要是真的有女兒絕對是要嫁到晉國秦國甚至齊國這樣的大國裏面去,女兒出嫁之後可能一輩子都見不了面,只要想想就心如刀絞。

那還不如不生呢。還別提楚王會給女兒準備一溜兒的什麽侄女同姓女作為貴妾,她會忍不住打人的!

這話陳妤沒說出來,她一擡頭看到楚王甚是期盼的雙眼,“不行。”

楚王摟緊她的腰,沈下聲,“為何?”

這種事情還要問出個一二三啊!陳妤真想拍兒子一樣把楚王給拍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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