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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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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姬嘴角掛著一抹冷笑看著梁嬴,“我到底和吾子有何仇怨,竟然讓吾子不惜讓親生女來誣陷於我?”

陳妤一聽陳姬這話,就知道梁嬴母女恐怕這一次是要倒大黴了。

周禮中講究輩分,不管長輩有沒有做錯事,小輩們都沒有任何權力去指責,所以陳姬即使年輕的時候那麽放蕩也好,陳侯對這位阿嫂依然是以禮相待,所以陳姬幫她去楚國的事情,就算是真的,那也輪不到奵前來指責。奵也完全不能指責陳妤這個姊姊,因為這也是以少犯長,是非禮之舉。

蔡姬描畫的細長的蛾眉挑了挑,她看著跪伏在席上的梁嬴,陳姬發難,她沒有開口,只是將手按在女兒手上安撫的拍了拍。

奵說的那些話,蔡姬一個字都不信,奵一個小小的庶出公女,到底是從哪裏聽來那些話?女兒平日裏的確是喜歡胡鬧了些,但她自認還不到那種程度,而且就算是有,也輪不到奵這麽一個庶孽來指責。

“夫人,妾當真沒有此意!”梁嬴急的滿頭大汗,她極力的向兩位夫人解釋此事。

“哦?沒有此意?”陳姬聽後臉上的笑越發譏諷,“那為何公女奵敢指責嫡出姊姊,此種非禮之舉,可不是一個庶孽能做出來的。”

此時庶出被世人成為庶孽,哪怕是公子也是一樣,梁嬴身邊的奵聽到陳姬口中的庶孽一詞,嬌俏的小臉蛋立刻煞白。

奵是在梁嬴和陳侯的溺愛中長大的,如果說她有任何不滿的話,那就是她庶出的身份。

周禮之中,嫡庶分明!甚至在出行所用的車輦和服飾都有不同,陳侯寵愛奵,最多不過是在用度上盡量滿足她,但是涉及到嫡庶界限,陳侯總是不會跨過那條線,這讓奵很是不滿。

奵咬住下唇死死的看著陳姬和蔡姬兩個蔡氏女,若是論出身,母親和這兩個蔡國女都是公女出身,只是因為母親是庶出被梁國送來給蔡姬做從媵,她對著妘和妤兩個姊姊就要矮一頭。

“奵尚且年幼,口無遮攔。”梁嬴急急為女兒解釋,非禮這個在中原諸侯看來最大的罪名,她是堅決不肯女兒身上被套上這個名頭。

“或許是有小人從中挑撥,所以奵才……”她說到這裏,擡頭看了陳姬和蔡姬一眼。蔡姬一如往日面無表情,只是陳姬面上似笑非笑,看得人心裏發怵。

梁嬴知道,比起蔡姬,性格怪異的陳姬其實更不好對付,她雖然說是先君夫人,但是奵的長輩,她的一句話,一句評語,說不定就能讓奵擡不起頭來。

她咬了咬牙,松開一直抓著奵的手,對著陳姬便是一個大禮拜下去,“此事和奵沒有半點關系,全是妾不察之過。”

“母親!”奵見到母親竟然為了她對陳姬這麽一個過氣了的君夫人低聲下去到這種地步,驚怒之下尖叫出聲。

陳姬噙著嘴角一抹淺笑看著奵,“公女奵,此地沒有你這個小兒出聲的地方。”她說著,聲音比方才更加冷冽“將嘴閉上。”

奵原本還想要和陳姬對峙,但陳姬十幾年的君夫人生涯積威甚重,遠遠不是奵這種小女孩能夠比的過。她剛剛要開口,就被陳姬似笑非笑的目光給逼了回去。

陳姬看著她的眼神極其陰冷,哪怕奵身上穿著厚厚的深衣,宮室之中也點著炭火,她還是覺得她渾身發冷,指尖都忍不住的顫抖。

“我、我……”奵原本鼓起的勇氣被陳姬化了個幹凈,她囁嚅著低下頭去,面上露出害怕的神情來。

“夫人!”梁嬴此時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懇求。

蔡姬瞥了她一眼,而後轉過頭去。她對梁嬴的觀感說不上好,但梁嬴這麽多年來的本分還是讓蔡姬起不了害她的心思,若是往常公女奵胡鬧,她也就不痛不癢說幾句算了,畢竟奵又不是她的女兒,管教好與不好,和她沒有任何關系,甚至陳侯溺愛奵,蔡姬還順水推舟。

害人的辦法不僅僅是說人壞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往往比什麽招數都管用。

“妤是奵的姊姊,妤這半年來一直在我身側侍奉。”陳姬伸手拿過侍女奉上的蜜水,保養甚好的手上肌膚白皙與少女並無二致,“哪裏來的去楚國?”她微微一笑,惹得梁嬴心驚膽跳。

“莫說這事沒有半點可能,就是有,輪得到奵來指責姊姊麽!”

陳妤聽得出來陳姬是鐵了心要給奵套上“非禮”的帽子,晚輩對長輩不敬是非禮,弟弟妹妹指責兄姊,或者是對兄長姊姊動手,更是非禮之罪。

其實照著時下諸侯們行的周禮這一套,奵的行為的確是非禮,即使她說的這事是有的。

“夫人,奵年幼無知,還望夫人原諒。”梁嬴此時也聽出來陳姬要將奵非禮的名聲給釘死了的意思了,她的聲音都變了樣,帶著一絲哭音,對著上首的陳姬連連叩拜。

“莫要拜我。”陳姬冷笑,完全不搭理梁嬴的苦求,“我不是你們梁國的先祖,也不是陳國的先祖,你這麽拜我,可真是拜錯了人。”

梁嬴聽後,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陳妤有些不忍的擡起袖子,這位庶母的行為傳出去,恐怕也要得個非禮的名頭。

此時已經有其他的妾婦陸陸續續來了,君夫人要讓她們前來作陪取樂,只要不是病的在席上起不來,這些妾婦們都要老老實實前來相陪,妾婦們聽到這邊的動靜,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沒有君夫人的命令,她們也不能隨意進入夫人宮中。

梁嬴聽到外面的動靜知道是其他妾婦來了,面上更是沒有半點血色。若是方才就將此事解決掉還好,現在其他妾婦都來了,恐怕奵她誣陷姊姊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她咬了咬嘴唇,求救一般望著蔡姬。

蔡姬是如今的君夫人,若是她有心網開一面,那麽奵也會無事。這麽多年來梁嬴自忖守本分,從來沒有僭越之舉,或許她能夠打動君夫人?

正要開口求蔡姬網開一面的謚號,一直坐在蔡姬身邊的陳妤開口了,“我覺得,或許奵這次是無心之過,奵口無遮攔自然該罰,可是更該罰的是那些亂作口舌,挑撥姊妹情誼之人。”

她這句話將大半的責任都推到了梁嬴宮室中人,不管是君夫人還是妾婦,宮室中服侍的人除去那些隸臣和隸妾之外,貼身服侍的都是陪嫁過來的寺人和侍女。

蔡姬聽到女兒這麽說有些詫異,她看了陳妤一眼,陳姬也不悅的看過來。

陳姬剛剛是真心想要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女奵一個大教訓,但聽到陳妤這麽說,她又有些想看看接下來會是怎樣。

陳姬看向蔡姬,“你才是她的主母,該如何處置,都是你之事。”說著陳姬靠在憑幾上,帶著些許慵懶看著抓著母親袖子快要哭出來的奵。

瞧瞧,方才還如何囂張呢,不過是拿非禮的名頭嚇一嚇,就成了如此模樣。陳姬心裏想著,在心裏嗤笑一聲,她還當這個陳侯寵妾教養出來的女兒會怎麽厲害,原來也不過是嚇嚇就害怕的,還比不過妤的膽大。

就這個樣子還想壓過嫡出姊姊,簡直就是笑話。

奵此時兩只眼圈通紅,眼淚在眼圈裏直打轉,只差沒一下掉下來了。她看著對兩個君夫人俯首的母親,心中又憤怒又害怕,她想去找君父,可是君父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到母親的宮室來了,她自己去找又找不到。

聽到陳妤這番為她開脫的話,奵心中一陣煩躁,方才妤不是看她母女的笑話看的很開心麽,怎麽還給她說話,說不定正是用心不良!

奵低下頭瞪了妤一眼,這一眼自然沒有逃脫過上首三個人的眼睛。

陳妤是不把這麽一個十二歲小女孩放在眼裏,這麽一個小女孩,她也沒有必要生氣,將來有的是人給奵教訓,犯不著和她生氣。

陳姬嘴角的冷笑越發明顯。

蔡姬也蹙起了眉頭,她一直對奵的胡作非為視而不見,但是這會惹到她親生女兒的頭上若是再不出手整治,恐怕其他的妾婦還以為她母女好欺負。

“若是如此,梁嬴你回去將宮室中好好整頓一番。”蔡姬開口冷聲道,“但是奵,幾次目無禮法,再如此下去恐怕會不知禮儀,就在我宮中學習婦禮。”

“夫人!”梁嬴聽到蔡姬的話,知道蔡姬要將女兒留在夫人宮,心下立刻一陣焦急,但是對上蔡姬冰冷的眼神,她又默默垂下頭去。

女兒的任性她是知道的,若是蔡姬性情嚴苛,女兒就不是到了現在才被罰了。

“妾……遵命。”梁嬴對上首的蔡姬俯首。

“母親……”奵聽到要在君夫人宮室中學禮,立刻小身子顫抖的和被風雨擊打的花骨朵一般。

她年紀小,但也知道自己幾次得罪君夫人,如今落到君夫人手中哪裏還有好日子過。

“奵閉嘴,此事輪不到你來說話。”梁嬴心中明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她就算去請陳侯來救奵,莫說她能不能在蔡姬的眼皮子低下溜走,就是回到公宮,陳侯還願不願意見她這個人老珠黃的舊人還是個問題。

男子薄幸!她也必須要讓奵學會一些事情。

奵垂下頭去,眼淚大顆大顆掉出來,落在衣袖上。

這番事情處理完,蔡姬讓那些等候在宮室門口的妾婦們進來,妾婦們都記著討好君夫人的目的,宮室中歡聲笑語不斷,只是梁嬴的笑怎麽看都像強顏歡笑。

眾妾婦早就妒恨梁嬴之前的受寵,這番陳侯又有新的內寵,梁嬴被丟在一邊,自然是有不少人樂的看梁嬴的笑話,甚至還有妾婦過來不懷好意的問道,“方才聽到君夫人不悅,梁嬴就在此處,可知是何事?”

梁嬴勉強笑了笑,“是妾惹得夫人生氣。”

陳姬在上首看夠了笑話,她轉頭對蔡姬說,“在宮室中呆久了覺得氣悶,我和妤去外面走走。”

外面正在下雪,蔡姬知道陳妤一向愛看山中雪景,想想這一行兩人都有不少寺人和侍女跟隨,是不會出問題,蔡姬就點了點頭。

陳妤跟在陳姬身後出了宮室,迎面而來的是寒風和鵝毛大雪。

庭中種植有樹木,樹木已經有了些年頭,樹幹和枝椏都很粗壯,好幾個人都不一定能夠圍的過來。

“好大的雪啊。”陳妤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在光禿禿的樹枝上覆蓋上一層銀色,感嘆道。

“雪好,可是這裏不是有個比雪景更吸引人的美人麽?”陳姬轉頭笑道。

陳姬這話和她先君夫人的身份不符,有些輕佻,但陳妤是不會放在心中。

“那麽那個美人一定是夫人。”陳妤飛快的答道。

陳姬原本是要打趣陳妤的,沒想到反而被陳妤這麽一說,她笑起來,“果然嘴上也和抹了蜜似的。”說著她看著庭中的雪景,“你給梁嬴母女說話作甚?奵幾次冒犯,這次已經不是初犯了,若不給個教訓,日後還不知道會做出甚麽事來。”

“庶母十幾年來很是本分,況且奵年幼,也不必……”陳妤猶豫一下答道。

“本分?”陳姬眼裏映照著庭院中的燎火嗤笑道,“她是真本分,還是不得不本分?若是真本分能教養出奵那樣的女兒?”

說著她望著庭院裏的雪似有所思,“妤你日後也要嫁去息國做君夫人,有些話我先提醒你一句,媵妾她們只有不得不本分,性情本分那真的是和沙子中的金塊。哪怕是陪嫁的從媵也是一樣,當年完的母親也不是神氣的很,如今你看她如何?”

陳姬說完,笑著回望陳妤一眼。

陳妤自然知道如今季姬如何,她低下頭來,長輩的事情不是她這個小輩能夠議論的。

“不過妤應該不用擔心這個,”望著少女越發嬌艷的容貌,陳姬感嘆道。這幅容貌,若是不是莊姜那位性情怪異的衛侯,不管換了哪個夫婿對著這樣的美人都恨不得日夜呵護。

她突然想起蔡姬此時應該要將為女兒選媵妾了,也不知道到底要選誰呢。

在夫人宮中梁嬴母女呆的如同坐在火上一樣,等到好不容易散場,回到居住的宮室中,奵哇的一聲趴在母親懷裏大哭起來。

“我沒說錯,我是真的聽到妤去了楚國!”她在梁嬴懷裏委屈哭道,“母親信我,母親信我!”

梁嬴立即變了臉色,她斥退宮室中的侍女寺人,抱著懷中的女兒默默流淚。

“母親,母親,我不要去夫人那裏,不要去!”奵想起自己幾次對妤不敬,君夫人肯定都記在心中的,若是落在君夫人的手中,恐怕不被折騰的去掉一層皮都不行了。

奵越想越怕,雙手都抓住了梁嬴的深衣。

“母親,我們將此事告訴君父!讓君父來評理!”奵嚷嚷道,陳侯一向寵愛她,她知曉在公宮中最有權力說話的便是君父陳侯,若是能夠請動他出面,恐怕君夫人都拿她沒有辦法。

聽到女兒提起陳侯,梁嬴的眼中出現一抹憤憤之色。

“你君父……他眼下哪裏還記得你母親。”梁嬴垂下頭。

“母親?”奵聽出梁嬴情緒的不對,呆呆擡頭。

梁嬴搖搖頭,她抓住女兒的手,“記住,妤是你的嫡出姊姊,以後你遇見妤一定要恭謹,莫要和之前在夫人宮中那樣了。”

就是公女妤去了楚國又如何?奵指責嫡出姊姊,光是這麽一條就站不住腳。

“母親,明明就是妤做錯了!”奵聽到母親這麽說,立刻不滿說道。

“孩子。”梁嬴抱住女兒,心疼的給她順一順耳畔的碎發,“這世上之事,不是能用錯對就能夠分辨明白的。這些話你現在不明白,日後便能慢慢懂了。”

說著,她看向梁國的方向,嘴邊也浮上一絲苦笑,“這世上又哪裏只有錯對呢。”

奵看著母親,不明白這話中的意思。

很快蔡姬派來一名傅姆,傅姆大多由其他貴族女子擔任,原本奵也有自己的傅姆,但是在蔡姬面前鬧出那麽一件事,原來的傅姆也被遣送走了,換了蔡姬的人。

蔡姬送來的傅姆,年已四十,看著便是十分的嚴苛無情,奵平日裏自在慣了,突然這麽一下被嚴格管束,十分的不適,少不了向梁嬴哭訴。

梁嬴只有這麽一個女兒,舍不得她受半點苦楚,便拿出側夫人的架勢來讓傅姆對奵放松一些。

誰知道這位老婦人不動半分,在茵席上背脊挺得筆直。

“老婦是奉君夫人之命前來,君夫人讓老婦如何做,老婦便如何做,再者,為媵者,若是不通禮儀,跟隨姊姊到了夫國,恐怕少不了要受許多苦楚。”

梁嬴原本甚至都準備了些許錦帛,只要老婦人肯松一松,她就將這些都送給傅姆,傅姆這一句如同晴天霹靂打在她的頭上。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梁嬴坐在席上,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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