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天色剛剛破曉，反攻已經進入了尾聲。

B市軍區前, 新的部隊剛剛集合完畢, 準備送到市中心進行掃尾工作。

聽起來，似乎是異常簡單的任務。

但是羽族任何一個落單的士兵, 所駕駛的機甲, 都可能比Z國王牌軍的機甲更加先進。

這項工作十分危險。

所以，送上去的盡可能的參加過戰役的老兵, 他們有經驗，有默契, 依靠良好的團隊合作, 可以將傷亡率降到最低。

但是, 童關今天的目的不是這裏。

他穿過這些即將踏入戰場的隊伍，朝著另一頭的集結區跑去。

那邊，是撤退區。

不斷有運輸車和飛行器來來回回, 將戰場完成任務或者打沒了建制的人撤下來。

隨處可以看見昏迷著的傷兵和滿臉倦容到頭就睡的士兵，醫生護士們在場地中央急救著, 白色大褂上的血漬被一層層染投了。

他掃了一眼，沒有看見熟悉的服飾，也沒有看見熟悉的人。

童關隨手堵住一名軍官:“長官, 榮耀團下來了麽”

單衛嘉靠著他那神來一筆的建議，從芙洛拿了半個團的裝備，雖然是一些早就退役或者從海盜那繳獲的武器，但是比起地球甚至羽族的裝備, 都要先進。

他們吞了三分之一後，用剩下的三分之二，武裝了一整個團。

被授予番號，榮耀。

軍官看著他身上軍醫的制服，臉上神色緩了緩，他手指了一個方向:“應該撤下來了，你去那邊看看。”

想了想嘆了口氣，又補了一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次榮耀團的傷亡，聽說不小。”

童關心下一沈：“我明白，長官”

順著指路的方向，童關找到了最角落的一個區域，和外面散亂紮堆的樣子不同，這裏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傷兵在搭建的醫療帳篷內，士兵以班為單位，聚集在一起或休息，或吃著東西，或對自己的武器進行保養。

和之前到處彌漫著死亡和傷痛的地方不一樣，他們神情安靜，眉眼帶著倦意卻沒有痛苦，就好像只是剛剛結束一場拉練。

童關找了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單衛嘉，在路過醫療區的時候，有人認出了他：“師兄？”

說話的是一個他不認識的妹子，穿著白色大褂，圓臉，短發，笑起來有倆個小酒窩。

“不好意思，你是？”

“我叫蘇田七，華醫大畢業的，也算得上是您的師妹了。您的照片在櫥窗裏掛了很多年，張教授每次上課都會提起你，畢業典禮的時候，您不是還作為嘉賓出席過一次麽？所以今天看你，一眼就認出你來了——”蘇田七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轉了一圈了，是在找什麽人？”

童關打開光腦，找出一張單衛嘉的照片，“你見過他嗎？”

蘇田七是個很單純的姑娘，認出了照片裏的人，眼裏下意識就流露出同情來。

童關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一個小時後，醫院。

“我不就是毀容了麽……嘶……”

單衛嘉咧著嘴，大概是扯到臉上的傷口，眼裏滿是感動，一開口卻是有氣無力的擡杠，“你一副哭喪臉做什麽。”

童關眼眶通紅，像是之前不知道哪裏哭過一場。

他自然不會說自己被個實習醫生誤導了，一臉淡漠：“我懷疑你傷的不僅是臉，腦子可能也傷到了，明天外科手術做完，接著做個開顱手術好了，我免預約給你主刀——”

單衛嘉捧著心口：“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童醫生，你這是要公報私仇嗎？”

只是他整個腦袋都被繃帶包著，如同木乃伊一樣只露出兩只眼睛，這副唱作俱佳的樣子，平添了幾分滑稽。

童關苦笑不得，避開單衛嘉的傷口，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換藥！”

換藥的時候，單衛嘉反而安靜了下來，他目光看向窗外，眼神放空的在想些什麽。

童關知道夜裏那一戰，雖說有芙洛艦隊的碾壓式的戰力擺著，但是落後太多的地球榮耀團，卻和突圍的部分羽族進行了殊死搏鬥。

“童關。”

“嗯？”

“一切都結束了。”

童關將單衛嘉的繃帶重新纏好：“一切才剛剛開始。”

窗外，皓日當空。

正午的暖色鋪滿了整個嶄新的世界。

***

連溪一夜沒睡，傍晚醒來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了。

羽族在地球的二十個基地有大半被摧毀殆盡，剩下的羽族在天亮時，甚至還組織了一波突圍戰，和圍在四周收網的各國軍隊進行了激烈的會戰。

直到維蘭的衛隊趕來。

完美收官。

剩下的俘虜的俘虜，投降的投降，弗萊羽族在地球統治的日子，也在這一日，徹底褪色成為了歷史。

民眾們卻自發匯集到了街道，在隨處可見的戰後廢墟中，開始了屬於他們自己的狂歡。

這一傳統，在此後的大年初當天被徹底保留了下來。

史稱，獨立日。

不過這一切，都跟她無關了。

在戰爭落幕的那一刻，隱藏在她骨子裏對這片土地的覆雜糾葛，似乎也同時畫上了句號。

她對這塊土地上的人民依舊抱有最真誠的囑咐，但是他們的日子，以後過成什麽樣，怎麽規劃他們自己的生活，是幸福還是挫折……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連溪解開了一個心結，心底最後一絲陰郁，也終於消失的一幹二凈，整個人都變得明朗了起來。

白天吃吃喝喝，曬曬太陽，然後跟著姚守去周圍散散步，無聊的時候也會混在街頭，看著城市裏的工程重建和各種慶典活動。

一連半個月，除了維蘭號上的人時不時來做客之外，其他人的拜訪，都被兩人給謝絕了。

兩人在租住的三層小樓裏，關上門過起了自己的日子。

這段時間，連溪只長體重卻不長肉，姚守發郵件跟孫花醫說明了情況，得到的回覆是讓連溪先加強食物營養攝取，然後等索蘭的花醫到達地球面診。

姚守幹脆一頭紮進了廚房，每日三餐外加一頓下午茶和夜宵，加上甜點零食和飲料，翻起了花樣給連溪做好吃的。

這日，連溪坐在樓頂大露臺上進行光合作用。

她懷抱著一個玻璃大碗，裏面裝著泡芙、酸棗糕、巧克力球、棉花糖和油炸芝麻南瓜球，都是一口一個的大小，方便連溪隨時抓一個塞進嘴裏。

她住的地方偏離市中心，不遠處卻也有幾個居民聚集點，所以外面的熱鬧，多多少少會看在眼裏。

有掛橫幅的，有放熱氣球的，又放煙花爆竹的，也有露天演唱會的歌聲隱隱約約傳來。

連溪聽著遠在另外一個世界的熱鬧，抱著她的零食大碗，和著初春的陽光，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一個姿勢睡時間長了，自然不會舒服，連溪在半睡半醒間翻了個身，壓到了懷裏的玻璃碗，醒了過來。

樓下，有人正在刻意壓低聲音交談著。

“你怎麽不走了？”

“姚教授不是說不見客麽？我們就別去添堵了，在這坐上兩小時，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能交差就得了。”

先說話的人被逗樂了:“噗，這事兒你這麽想的？。”

“不這麽想還能怎麽想？姚先生和連小姐的性子，這次可能也就是恰好撞上，在回擊羽族時恰巧幫了我們一把。”

連溪抱著自己的零食玻璃碗，蹲在墻頭上，自上而下看著墻角的兩個老熟人，伸手從碗裏拿了一個棉花糖塞進嘴裏。

她是異體伴生，可以直接關閉身體的呼吸系統，從而隱藏自己的氣息。

樓下這倆小崽子體術不過關，就是站在他們頭頂上，估計也很難察覺到她。

底下的單衛嘉果然毫無所覺，雙手抱頭，懶洋洋的靠在墻根上：“你說那群人也有意思，人事事親為，將善意追上來擺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懷疑對方別有用心。現在對方全部甩開懶得搭理他們，才想起大腿沒有抱上，眼巴巴的趕上來聯絡感情，早幹什麽去了。”

童關難得覺得單衛嘉說到了點子上，不過他並沒有附和，卻也沒有否認：“那你就真的準備在這待上一兩個小時？”

“我待上多長時間其實都可以，哪怕今晚就睡在這裏也比回去安靜不是。”單衛嘉頂著半包著的木乃伊紗布臉，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已經下午四點了，“這不是再過兩三個小時就到飯點了嗎？我想著兩個小時後回去，還能趕得上吃晚飯。”

童關伸出手指著單衛嘉：“你……”

你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下一個詞怎麽接，反而把自己逗樂了。

連溪悄悄的站上墻角，又悄悄的回到了露臺。

她抱著比臉還大的零食玻璃碗，踢踏著黑色小貓拖鞋，從露臺晃蕩到了樓下客廳，又從客廳晃蕩到了房間。

姚守正坐在書桌前寫他自己的作業——論隱性殖民的階段性特征。

連溪從姚守的書桌上抓了一本書，坐在床上，一邊翻著書頁，一邊漫不經心的說到：“姚守，今天可能有客人，晚上加兩個菜吧。”

鍵盤打字的聲音稍稍停頓了兩秒鐘，又劈裏啪啦的敲了起來。

“好。”

傍晚，飯點已到。

單衛嘉從地上的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和外套上沾著的泥土，對一旁的童關說：“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從死角走出來，在路口被人堵住了。

姚守穿著他的黑色圍裙，卻自在優雅的如同在教室裏上課的教授，他站在不遠處，像是等候已久的樣子。

“晚飯做好了，要一起吃飯嗎？”

☆、地球蜜月篇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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