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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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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溪聞見了花開的味道。

這話說起來似乎有些荒謬,卻是無比的真實。

花叢花苞蓄力到全然綻放,每一個階段的花香都是不一樣的。

香味由淡緩漸漸轉濃,就好像有人噴了最上好的香水,在鼻端還腦海裏縈繞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突破了某一個臨界點,香味突然迸發了起來,就像是香水瓶被全然打翻,她的神經、血液、心臟、呼吸……都浸透著花的香味。

僅僅只能聞到花香,連溪也知道——

花開了。

黑暗成一片的視野終於清晰了起來,浮動著的花香像是長了翅膀的昆蟲,振翅著朝著四周退散。

連溪突然的睜開了眼睛。

她盯著有些粗糙的木質房梁發呆了,眼中的焦距慢慢的凝實,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進了大腦。

淩晨的時候,連溪起來喝水的時候,發現客廳的燈還亮著,嚴澤一個人在喝著紅酒。

她看出了他的不開心,以為他是擔心自己,就出聲詢問了幾句,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比如“嚴哥,你怎麽還不睡?”“早點休息,不要熬夜。”

那時,嚴澤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依舊笑得溫和:“好,我喝完這杯就去休息。”

嚴澤畢竟是成年人,連溪聽見他答應了,也沒多追究,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水還沒喝完,就聽見嚴澤說:“小溪,你替我將櫃子邊的急救箱拿來,我給你準備了一些東西。”

這些年,自己每次受傷,都是嚴澤醫治,每次外出的時候,他都會給連河或者自己準備到了這,依舊沒有任何異樣。

或者說,嚴澤於她和家人沒有什麽不同,即使有什麽異樣,她也沒有發現。

接下來的記憶就有些混亂,連溪只記得自己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紮了一針,就徹底暈了過去。

一直到現在,才醒過來。

直到現在,她依舊記得嚴澤那時的眼神,平靜如水的,帶著些許悲憫。

腦子有些發疼,再深的,連溪不知道是不能去想,還是不願去想。

連溪手撐在床上,慢慢坐了起來,視線也在房間轉了一圈——

這是一間幾乎沒有什麽特點的木屋,一張床,一張櫃子,一張桌子……除了窗臺上有藤蔓和花纏繞著,點綴了這單調的色彩,屋子並沒有多少其他的裝飾。

窗子是打開的,門是虛掩的。

透過窗縫門縫,能夠看見外面暖暖的陽光,以及感受到彌漫花香中,那勃勃生機。

看起來,並不像是囚禁她的樣子。

連溪掀了身上的被子,穿上床前擺著的鞋子上,起身的時候,血液往腦上沖,她下意識的想抽起藤蔓,卻什麽動靜也沒有。

那些像是她四肢的藤蔓,就像是在血脈中沈睡了,她能夠徹徹底底的感受到它的存在,卻不能召喚它們。

連溪扶住了桌沿,防止自己摔倒,眼神愈發深邃。

怪不得不用囚禁,她這個樣子,就是想跑估計也跑不了幾步遠。

推開門,迎面而來的,是暖暖的風,連溪此時穿著一身亞麻的裙子,並不覺得寒冷。

已是深秋季節,這裏卻溫暖如春,從地域上判斷,這裏應該是南方,離瑞霄有些距離。

她伸手擋住屋外略帶刺眼的陽光,瞇著眼,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了光線的亮度。

視野也慢慢清晰起來。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參天的古樹,和蒼翠欲滴的綠色,無數鮮花鋪在地上,萬紫千紅,卻依舊壓不住那深沈的翠色。

巨大的樹冠投下的點點的光斑,地上的綠草隨風伏倒,泛起層層漣漪。

視線往上,湛藍色的天空,只有相互追逐著的鳥兒歡快的掠過。

“你剛醒,別盯著陽光看太久。”

一道白色身影,由遠至近走來。

同樣的衣服和裝束,亞卡精致的眉眼總是透出一些輕浮的感覺,壓不住這麽肅穆的裝束。而嚴澤或許是穿習慣了白大褂的原因,那身在亞卡身上像是神棍的白色長袍,就好像是特地為了他準備的。

摘掉了眼鏡的他,少了幾分書卷氣,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感覺。

三分銳利,三分疏離,三分淡漠,剩下的一分,才是她所熟識的那份儒雅。

“嚴……”連溪開口道一半,就把話給吞下了。

就好像之前她所追求的真相,到最後才發現是鏡花水月,之前一直防備的人想幫助自己,而自己一直信任的人,卻在瞬間變得陌生不已。

她世界,在眨眼間,翻天覆地。

嚴澤像是沒有發覺連溪眼底的覆雜,手中提著一只收拾好的兔子,對連溪說:“竈剛修好,還得暴曬兩天,這兩天你就將就著吃點,我手藝沒有你那麽好,但是能夠確保你足夠的營養補充。”

說著不去在意連溪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點起火堆,將收拾好的兔子放在架子上,自己閑適的坐在一邊,不再管連溪。

連溪見嚴澤沒有搭理她,試探著往外走,嚴澤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似乎並不擔心她會就此逃跑。

而連溪,確實也沒有想過要逃跑。

她只是想看看周圍的環境,好多一條線索,猜測一下她在哪。

連溪並沒有走多遠,只是在看起來像是特意處理過的“路”上走,她一步也不敢離開“路”。

這種最原始的森林,到處無論看起來多少平靜,暗地裏卻殺機四伏。

不敢短短不到百米的距離,連溪就看到宛如樹根的毒蛇,將誤闖的動物纏繞勒死,展開血盆大口,吞下比它身體粗壯無數倍的哺乳動物。

不僅是動物,植物也安全不到哪去。

一人高的野豬,被巨型的食人花,一口就生生吞下,劇烈的掙紮慢慢的歸於死寂,這一片森林又歸於了之前的平靜。

還有在樹上對她虎視眈眈的巨型禽類,灌木叢中還在觀望的食肉性動物……

連溪看見“路”消失之後,站在原地遠遠觀察了周遭的植被和花朵,沒有任何猶豫的轉身往回走。

屋前的篝火已經燃燒的很旺,架子上掛了一口小鐵鍋,裏面咕嘟嘟的滾著什麽湯。

兔子也烤了有一會兒,空氣隱約浮動著肉香,連溪摸了摸肚子,才發覺自己好像餓了。

她從一旁搬了個木頭樁,放在篝火旁坐下,專心致志的看著嚴澤不時的往菌湯裏加什麽調料,或者在兔子上刷一遍烤醬。

兩人之間相隔不過一米。

誰也沒有開口。

“我之前還想象過,你醒過來的反應會是什麽。”

“想過什麽?”

“想過你會大哭大鬧麽?還是紅著眼控訴斥責我?會不會憤怒的把屋子砸上一通,然後找我來拼命,好離開這……又或者,幹脆躲在屋子裏,非暴力不合作絕食抗議……”嚴澤看了一眼連溪,“不過現在看起來,你倒是冷靜的可怕。”

連溪點點頭,拿起枯枝,替火堆添柴:“這些提議都不錯,如果需要的話,等我吃飽了,再一個個演示給你看。”

她的表情太過平靜,就連眼底的沈痛和失望,也盡數收斂幹凈,嚴澤一直認為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無論什麽情況下,他都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麽。

可是現在,他好像看不透她了。

菌湯裏面只放了些肉片和一種食用菌,水滾了幾分鐘之後,就已經煮的差不多了。

嚴澤用勺子嘗了一口,鹹淡合適,先替連溪連湯帶料撈了一碗,然後見連溪沒有任何猶豫的開吃,這才給自己撈了一碗:“你沒有什麽想問的麽?”

溪低頭吃了小半碗菌湯,肚子裏被暖意充斥著,才感覺又重新活了過來。

剩下半碗湯,她放在手心中,感受著碗內的溫度:“寄生蟲是你的手筆?”

“這太看得起我了。”嚴澤嘴角勾了起來,似笑非笑的說,“索蘭現在正處於環境最好的時候,以前沈睡著的生物,現在紛紛醒來,大多數都是無害的,當然也有很多是有害處的。寒武紀滅絕了多少物種,就能催生多少物種。其實不僅僅是索蘭,就是芙洛那樣的一級文明,也有相生相克的物種,這是自然的另外一種平衡而已。”

“這麽說,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

嚴澤往火堆裏添了一把火:“也不能說是沒有關系,我們這一族可以馭蟲,控制寄生蟲族當然不可能,但是控制幾只舔舔亂還是可以的。為了確定你‘花之眼’開了,杭躍的事情,是我動的手腳。”

連溪舉一反三:“姚守提前離開……”

嚴澤點點頭:“嗯,這也是我動的手腳。亞卡腦子進水,背著我做了一些事情,導致計劃不得不提前。”

連溪想起亞卡那天開玩笑似的說的話,低頭不說話了,將剩下的半碗湯趁喝完,連碗底的一片蘑菇都沒有放過。

火焰在微風中跳躍著,柴火在燃燒中嗶啵作響,火星濺在半空中,稍縱即逝。

“什麽時候開始規劃的?是我從星際荒原回來,還是之前在祁安的時候,又或者是剛剛配對成功我回到湖城那會兒?”

“比這還早些。”嚴澤似是早就預料到了連溪會問這件事,並沒有思考多長時間,語氣平緩的說,“連河被困在星際荒原生死未蔔,你按照慣例要被送到研究所,可是所謂的慣例,並沒有規定一定要去瑞霄。你從小聰慧,連河又總是不厭其煩的教育,即使沒有配對過,自己出生地,家庭住址還是能夠說清的,只要不出問題,一般會送回到湖城。之所以最後會被送到瑞霄,是我動的手腳。”

連溪楞了一下,一直平靜的表情終於波動了起來:“從那麽早就開始規劃了麽?可是亞卡在祁安的時候……”

嚴澤笑了一下:“亞卡應該和你談過了對吧?”

“亞卡說他是族長。”連溪沒有想到嚴澤會這麽心平氣和的把事情攤開來說,也就沒隱瞞。

“他其實也沒有說錯,他的確是族長。”

——“只不過他前任的族長,現任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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