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禮深呼吸了一下，跟以前的同門對上沒有他原本想象的那麽困難。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也會像那些人說的那樣“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天就發現這也沒什麽了，一切都是那麽順理成章。也許是因為他最疼愛的妹妹差點死在他最敬重的宗門手裏，才會讓他有這樣破釜沈舟的勇氣。

不管前輩有沒有收留他們，他想他都能為了鐘靈跟以前的門派反目為仇。這世上沒有什麽比他唯一的親人、他最疼愛的妹妹更加重要。

一連過了小半個月，每天都是鐘家兄妹看著店鋪。赫連鴻展偶爾會出來看看，不過次數不多，也就是三五天出來一回，其餘的時間都是在後面修煉。只是就算是這樣也足夠讓其他人知道前輩雖然木丹師不在但赤前輩還是在店裏的，誰也不要想著搞事情！

這一天晚上關閉店鋪，鐘禮到庫房去清點丹藥，發現剩下的丹藥只夠明天一天的了，要是木丹師再不回來那就得關門了。

鐘禮去找了赫連鴻展說了丹藥不足的事情，赫連鴻展的反應很平淡，只說沒了就先關門。

鐘靈想著到了明天就帖一張告示到門口，讓其他人知道丹藥只夠賣一天的了，要是木丹師還沒回來的話後天就要先停業，等什麽時候恢覆了再帖告示。

這段時間榮青不在，赫連鴻展就直接辟谷了。兄妹倆修為不夠還不能辟谷，只能從外面買些吃的回來。只是在嘗過了榮青做的包子之後，其他的包子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喝粥、吃粉、吃油條，走在街上聞著包子店裏飄出來的香味兒都覺得差了不止一大截。

晚上赫連鴻展正要睡覺，突然間窗邊有一道黑影閃過。

赫連鴻展放下被子走過去開門，一個人影就順勢沖過來撲進了赫連鴻展懷裏。

“師父！有沒有想念弟子？弟子想師父都要想瘋了！”

赫連鴻展挑眉，一手抱著榮青的腰一手撥了一下後者的鼻子，“那你瘋一個給我看看。”

榮青嘴角一抿，側著頭啵在赫連鴻展的嘴唇上，還張口咬了下去。雖然力氣肯定不大，但是他有兩顆不算明顯的小虎牙，而且牙齒比較薄，現在的力氣咬上去還是有點酥酥麻麻的，叫人心裏忍不住泛起一陣陣漣漪。

赫連鴻展嘆息，這小子一回來就撩撥他，他的定力真的沒這麽好的！本來要忍到榮青結嬰赫連鴻展就已經覺得很困難了，現在這小崽子還時不時地就撩撥他，不讓撩就撒嬌賣萌，然後自己就又抵抗不了了，約法三章都沒用。幸好現在不是早晨，不然那得多考驗他的耐力？

“好了好了。”赫連鴻展輕輕推開榮青，動作不是溫柔。榮青咬著前者的嘴唇不撒嘴，最後還是被赫連鴻展撓了腰上的癢癢肉才咯咯笑著放開。

“師父，我已經煉制好鮫香丹還有延年益壽丹了，比我原本預計的時間快了一大半，這異火實在厲害！到時候我們先送小寒去找他的同類，之後就去找我爹，我要把延年益壽丹給我爹還有莊賢。”

“莊賢是誰？”赫連鴻展拉著榮青的手到桌子邊坐下，倒了一杯水。不知道是不是趕路太急還是這麽些天一直在煉丹沒吃沒喝的，榮青的嘴唇有點發白起皮。赫連鴻展看著有點心疼，榮青的嘴唇一向都是粉白粉白的，可不是現在這樣。不過現在是秋末，天氣本來也很幹燥。

“莊賢差不多跟我一起長大的，一直跟在我父親身邊做事。”榮青喝水潤了潤嘴唇，抿了兩下，嘴唇又變得粉粉的有光澤，赫連鴻展看著眼神微暗，偏頭看向一邊。

榮青接著說道：“以前……我很混賬，非常不懂事。我爹生意忙，但是我只知道揮霍家產，從來沒想過幫他分擔些。而莊賢就幫我做了本該是我這個兒子該做的事情。他很聰明，只是性格比較沈默冷淡，就是那種典型的少說話多做事的人。有他幫忙打理，家裏的茶葉生意好得不得了！其實要不是那段時間他替我爹到瓊州那邊談生意，不在這邊，我們也不會被人陷害，又被劉興子家給釜底抽薪狠狠坑了一把。有他在的話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我爹都說莊賢的經商頭腦他自愧不如。家道中落後我們遣散了一部分人，只有莊賢跟常頌留了下來，常頌是為了最後撈點好處，踩著我好勾搭上劉興子，但莊賢卻是真心實意。說實話，如果沒有他幫我照料我爹，我還真沒辦法那麽痛快地上淩雲。”

“他是你們家的親戚還是什麽人？”

“說親戚也不算親戚吧，他跟我一樣，都是被我爹撿回來的，不過我爹把我撿回來的時候我還在繈褓中，但是莊賢被撿回來的時候已經懂事了，當時具體是多大我記不清了，反正莊賢比我大一歲。雖然我們算得上一起長大，但感情不算好。就是在我還比較混賬的時候哈，莊賢就是那種特別強勢幹練的人，所以他總看不慣我混吃等死的樣子，我也不喜歡他總是一本正經的，基本上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我……性情改變之後，我們的關系才好起來。我讓他帶著我爹離開小淩山，免得將來我跟淩雲真幹起來了他們會利用我爹要挾我。”

榮青從懷裏掏出在回來路上買的一包五香花生米，一顆一顆撿著往嘴裏邊扔，看著是挺漠不在意的，眼底卻一片冷芒。

赫連鴻展看得出，等解決完了小寒的事並且給他爹送完了丹藥，榮青就該跟淩雲好好清算清算了。

榮青轉頭看著赫連鴻展，一手握住後者放在膝蓋上的手，“師父，你之前問弟子跟真虛子之間有什麽仇怨，弟子可以告訴師父，弟子跟真虛子有殺身之仇！弟子曾經死過一次，就是死在真虛子的手中，而且是以一種極其痛苦慘烈的方式！那種痛讓弟子刻骨銘心，好長一段時間做夢還總是夢到自己是怎麽死的，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都在痛，好像我的身體已經記住了那種痛，不管我身在何處又經歷了什麽，總是無法從那種痛苦中解脫出來，直到後來……跟師父的關系越來越親近，這種情況才得以減輕。”

赫連鴻展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還在消化剛剛聽到的這些，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或者臆想的幻覺。什麽叫殺身之仇？什麽叫死過一次？到底是怎樣的痛連在做夢的時候都不放過？醒來之後還能痛成那樣？赫連鴻展在想著是不是這些話還有別的意思？是不是他理解錯了？

然而對上榮青的眼神，那種仿佛從無盡痛苦的火焰中淬煉出來的光亮，他突然明白，為什麽榮青明明年紀不大卻總是在有的時候老成得不像話，為什麽他在面對真虛子的時候那種殺意強烈到幾乎凝成實質！以難以想象的痛苦的方式死去，這仇恨怎麽可能不印到骨血裏？

心臟像縮水了一樣抽在一起，赫連鴻展疼得微微彎下了腰，他這麽寶貝的榮青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遭了這麽大的罪，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了那麽多的苦！想著剛剛榮青的話他都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

赫連鴻展沒問榮青既然死了一次那又是怎麽重生的，即使現在在他面前的是鬼魂他也不會介意，他只知道，這是他的徒弟！是他唯一的徒弟，也是他想要永生守護的人！他再也不會讓榮青受苦！再也不會！

榮青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赫連鴻展在這個時候問他既然已經身死那又是怎麽活過來的，他就將自己的事情和盤托出！他已經不想在隱瞞了，也真心覺得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他都可以為赫連鴻展去死，還有什麽秘密是不能說的？

以前是不想給赫連鴻展壓力，是不希望自己的重擔壓在赫連鴻展的身上。但現在榮青想通了，如果赫連鴻展身上也有血海深仇，他想自己一定希望知道。從自己的角度講他愛這個人愛得無法自拔，有任何壓力都希望幫他分擔，他的仇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任何事情他們都能共同面對。

那麽反過來，赫連鴻展也一定是一樣的。

然而榮青並沒有等到赫連鴻展的問話就被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這個懷抱不柔軟，卻十分的硬朗結實，讓他覺得很安心很安心。

榮青雙手抓著赫連鴻展腰後面的衣服，低頭悶在後者的胸膛上，“師父……”

赫連鴻展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問，就是這樣抱著榮青，下巴一下下摩擦著榮青的耳朵，只是這樣簡單的小動作而已，卻讓榮青覺得自己的心被安慰到了。

剛剛因為對過去的回憶而再度掀起來的仇恨火焰好像被輕柔的春雨澆滅。盡管在灰燼的深處仍有火星在頑強跳動，但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確實消失了。

心裏慢慢平靜下來，榮青僅僅攥著衣服的手慢慢放松，改成環抱。腦袋在赫連鴻展的胸口蹭了又蹭，好像所有的煩惱都能被這樣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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