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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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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瑛趕緊放下筷子,“真的嗎?表姐在哪聽說過的?”

“表妹好端端的怎的問起這個人了?”徐璐不答反問。

華瑛說:“是你妹夫啦,昨兒個,忽然回來與我說,表姐夫在外頭幹了件讓人吃驚的人事來。”

“什麽事兒?”徐璐放下筷子。

“表姐可知道,西大街邊角巷子裏,有間慕書齋的茶肆?”

徐璐點頭頭,“以前也曾去過的。”那間慕書齋的茶肆,裏頭有個老頭兒,每日雷打不動地會去茶肆裏講書,講的全是民間故事,或江湖門派的少年英俠的行俠仗義,或某些貪官汙吏的故事,似真似假,誰也弄不清。但那老頭說書的水平頗高,反正在附近挺有影響力就是了。

林夫人說:“那間茶肆,我也聽說過。那可是大名鼎鼎呢。以前只有三張破桌子,發展到如今的三四十張桌子,全靠這老頭兒說書的功夫。”

與林夫人坐一起的右布政使的楊夫人也跟著笑著說:“這老頭兒說書還真有一套。最愛講的就是江湖上的少年俠客的故事,也講當官的八卦故事。哦對了,淩大人昔年的英通事跡,也讓這老頭兒講了不下八百回了。”

林夫人拍著大腿笑道:“對對,這老頭兒,最愛講淩大人的事兒。他又沒親眼見過,卻說得頭頭是道,真是服了他。”

徐璐也呵呵地笑了起來,想起以前也曾從別人嘴裏聽過有關淩峰的事跡。冷面兇煞,心狠手辣,修羅玉面,一拳能打死一頭牛,一腳能踹死一頭虎,一箭能射死倭寇,端得厲害無比,能百步穿楊,止夜啼小兒的地步,以前連她都信以為真的。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說書的老頭兒,最愛添油加醋,但茶客們就愛聽這類故事。又因其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和老頭兒抑揚頓挫感染力,很受茶客們歡迎,每日光靠說書,也能掙不少銀錢。

簡單說了這老頭兒的經歷過往事跡後,華瑛這才對徐璐道:“那日,你妹夫從衙門裏回來,半路上碰到了表姐夫,於是就一道回來。路經那間茶肆,不知怎的,那說書的老頭兒就惹惱了表姐夫。表姐夫讓人把那老頭兒抓了起來。並厲聲責問,宋觀濤是誰,如今在哪,是何方人氏。”

徐璐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地問:“後來呢?”

見滿桌的人都被吸引過來,華瑛略有得意,又挺起胸膛,“我也是只你妹夫說的,你妹夫回來對我說,當時那老頭兒見表姐夫兇神惡煞的,嚇得腿都軟了,結結巴巴的說,他並不識得宋觀濤。表姐夫不信,大怒說,既然不認得,你還講他的故事?那老頭兒便說,他也是從一本書上看到的,覺得挺不錯,就拿來講故事了。表姐夫就又問,是什麽樣的書。那老頭兒剛開始還不肯說,但表姐夫是何許人,只要稍稍一瞪眼,那老頭兒竹筒倒豆子說了出來。”

徐璐聽得雙眼發直,又趕緊問:“是本什麽樣的書?叫什麽名字,是何人寫的?”

華瑛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表姐夫先前也是從別人嘴裏聽到過,有個叫宋觀濤的年輕人,瀟酒英俊,玉樹臨風,武藝高強,行俠仗義,為人風趣又心胸廣闊,扶危濟貧,覺得是個可造這才,就起了愛才之心,想網羅來為朝廷所用。他四處打聽的這個人,原來居然只是一個武俠小說作者筆下杜撰出來的。說來好笑,原來,那老頭兒講的故事,全是別人杜撰的民間小說。表姐夫卻信以為真了,就弄這麽出大笑話來。”

眾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但也有拍馬屁的說:“雖說擺了個烏龍,但也證明,淩大人的愛才之心。”

林夫人自恃與淩家關系匪淺,也就開起了玩笑來,“可淩大人這個愛才之心未免也太離譜了。”

眾人好一陣狂笑,華瑛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唯獨徐璐卻沒有笑。

……

吃了午飯,徐璐就辭別主家,不過在離開劉家的時候,讓人去把正在吃飯的淩非叫了過來。

今日的淩非仍是黑衣勁裝打扮,腰間別著劍,冷臉冷眸。不過今日卻忒奇怪,見到徐璐後,卻沒了往日的漠然不友善。

“見過少夫人。”

見徐璐半天沒有說話的意思,淩非擡頭飛快看了她一眼,忽然楞了楞,少夫人臉上的煞氣好重。

“爺呢?”良久,徐璐才冷淡吐出一句話。

“還在喝酒。”淩非簡短地說。

“你去告訴爺,我先回去了。讓他不必顧我。”

盡管覺得徐璐小題大做,但淩非仍然應了聲,“是。”

徐璐又交代了幾句,讓他看顧著淩峰,別讓人慣醉了之類的話,淩非剛開始還簡短應上一聲,到最後已吭都不吭了,顯然覺得徐璐太小題大做了。

徐璐似乎沒有發現他冰冷的臉上的不以為然,依然又叮囑了幾句,這才離去。

淩非正要轉身之際,耳邊卻飛來一句輕飄飄的話,直把他凍立當場。

“這些日子也真是辛苦你了,找到宋觀濤了嗎?”

……

馬不停蹄地回到家中。她並未直接回後院,而是氣勢洶洶地去了外院。

淩身的外書房到處都是有侍衛把守,門口的侍衛見到她,趕緊單膝脆地,“少夫人。”

“免禮,朱小航在裏頭吧?讓他出來見我。”

“回少夫人的話,朱小航今日隨爺一道出去了。現在還未回來。”

“染墨呢?他應該在吧,把他叫出來。我有話要問他。”

大概瞧徐璐臉色很不好,不敢怠慢,趕緊進去一個,把染墨叫了出來。

染墨從裏頭出來,看到臺階下的徐璐,來者不善,想著前陣子他對少夫人的怠慢,而淩峰又還沒回來,心知不好,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跪在地上,額頭著地,口稱“小的叩見少夫人。”

徐璐冷冷盯著染墨,並不讓他起來,而是沈聲道:“我來問你,前陣子爺是不是讓你們四處打聽一個叫宋觀濤這個人?”

染墨大吃一驚,吃吃地道:“小,小的不知道。”

徐璐慢騰騰地問道:“你真的不知道?”語氣裏帶著危險的意味。

染墨嚇得連連瞌頭,“少夫人息怒,您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說呀。”

“我知道爺的脾氣,他吩咐你的事,你們自然不敢違背。可如今我都已經知道了,還有必要與我隱瞞麽?”

染墨呆了一會,又繼續磕頭,“少夫人恕罪,小的並非故意欺瞞您,而是爺事先吩咐過的。小的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說半個字的。爺的脾氣少夫人還不知道嗎?若是違背了他老人家的命令,小的只有被打死的份呀。還請少夫人發發慈悲,饒了小的吧。”

這染墨明知自己已知道宋觀濤的事,偏還不肯吐露實話,主要是怕淩峰怪罪他,足可見淩峰的禦下之嚴。

徐璐又氣又無耐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淩峰馭下的手段。可惜自己總是學不成,反而畫虎不成反類犬。

看著跪在地上弄了滿身的灰塵,卻依然不肯吐露半句的染墨,徐璐也沒必要再擺少夫人的威風,淡淡地道:“你倒是個忠心的。”

染墨連連磕頭,“奴才自五歲起就送到爺身邊服侍,爺的脾氣再是了解不過了。奴才也見多了對爺陰違陽違的下場,所以就算給小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拿自己小命開玩笑呀,少夫人,您就行行好,饒過小的吧。”

“罷了,我也不為難你。剛才的事兒,就當沒發生吧。”

徐璐警告了染墨兩句,這才回到衡蕪院,斥退了丫頭,一個人從枕頭拿出一本書來,隨意翻了翻,又把書重重扔到床上。

丫頭們知道她心情不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豆綠小心上前,“小姐……”在無人的時候,豆綠依然用的舊稱。

徐璐說:“沒事,我午睡一會兒,你也去歇著吧。”

“小姐,您,您真的沒事嗎?”

徐璐瞟她一眼,“我沒事。”

“可是您臉色好難看。”豆綠小心地觀察她的臉色,“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事?”

“無事。”

豆綠擺明不相信,徐璐卻笑了起來,“行了,別問了,下去了,我真的沒事。有事的,應該是別人呢。”

望著被擲在床上的墨綠色的書皮,徐璐忽然露無頑皮而無耐的笑。

淩峰回來的很快,出乎了徐璐的意料。

不過看到他閃爍的眸光,又在徐璐的意料之中。

“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徐璐坐起身,順手把被子上的書放到枕頭底下。

淩峰卻問她:“在看什麽書?”

“沒什麽,打發時間罷了。”徐璐下了床,聞著他身上的酒氣,“爺又喝酒了?喝了醒酒湯沒?”

“也沒喝多少,沒醉。”淩峰擺擺手,目光沈沈地看著她,“你與劉夫人一向交好,今兒怎麽這早就回來了?”

“身子有些不爽利,就回來了。”徐璐輕描淡寫地拿了衣架上的輕薄的羽紗緞的褙子,穿在身上,麻利地扣上扣子,看向他那嵌紅寶石的繪蟠螭腰帶,“一身的酒臭,爺趕緊換身衣裳吧。”

自己卻並不起來。

淩峰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徐璐親自服侍自己,只好自己換了衣服,好幾次轉頭看徐璐,嘴巴張了張,似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徐璐靜靜的倚在榻上看著他,一雙眸子黑幽幽的,讓人看不出情緒。

“我口渴了。”最終,淩峰說了句話。

徐璐見他只是說話,目光卻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便起身,倒了茶水,遞了過去。

小手被一張帶有厚繭的手握住,她擡頭,看著淩峰黝黑的眸子,朱啟輕揚,“怎麽了?這麽看我做什麽?”

潛峰定定地盯了她一會,忽然放開她的手,“沒事,我自己來。”然後一口而盡。

“等下我還要出去,給我找件亮堂的衣裳。”

徐璐也沒有多問,便吩咐丫頭進來,給他換了件衣裳,然後親自過把腰帶遞過去,朱紗紅宮絳系著的羊脂玉佩,金銀絲繡暗紋的南瓜型荷包,白底繡五彩祥紋圖案的八團花錦袍,一一穿戴妥當後,這才蹲下身來,親自替他穿上青緞黑底小羊皮靴。又親自服侍他洗臉凈手,給他打散頭發,重新梳頭。

一切弄妥當後,徐璐又淺笑道:“爺就自便吧,我先出去處理些事兒。”

“等等……”徐璐走了沒兩步,身後的淩峰又叫住她。

徐璐回頭,淺笑道:“爺還有事麽?”

眼前的女子,面對自己的溫和賢惠及信任,淩峰反而越發不自了。

“這個什麽書,可以借我看看麽?”他從床上拿起剛才被徐璐放到枕頭下的那本書。

“只是些通俗讀物罷了,只是打發時間而已。爺若是得空,也可以看看。”

淩峰翻了翻,“這裏頭寫了些什麽呀?值得你每天藏到枕頭上。”他大致掃了兩頁,“居然是武俠讀本,你一個婦道人家,怎麽居然愛上這種讀物。”一副很不可思議的面容。

徐璐挑眉道:“有何不可,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看了簡直令人欲罷不能。”

淩峰哼了哼,“什麽穿心掌,斷腸散,魚腸劍,禦風飛行,極盡誇張之能事,你居然也看得進去?”

徐璐振振有辭,“怎會呢,這證明男主角武藝高強嘛,只有武藝高強,才有底氣行俠仗義。”

淩峰冷笑一聲,“若江湖中人武藝個個都這般驚世駭俗,那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可就沒有安全日子了。還有,這些全是杜撰的,什麽皆大歡喜,天縱奇才,編得未免太離譜了。”

徐璐臉兒一紅,但仍是振振有辭,“確實編得離譜了,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皆大歡喜的事兒。不過,現實中已有諸多不如意,就讓我在書本世界裏找些輕松安慰不成麽?”這也是她愛看這類讀物的根本原因。

淩峰的眉頭忽然不可自抑地跳了兩下,沈聲問:“你覺得你現在的日子不如意?”

徐璐搖頭,“當然不如意啦。”她白他一眼,“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我覺得那才叫如意。”

淩峰楞了下,忽然笑了起來,說:“若依你這麽說,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如意了。”

徐璐擊掌笑道:“可不是呢,所以我才想在書本裏找快樂輕松呀。”

人活著真是太不容易了,為生存的要為生存而委屈隱忍,忍受許多不公。不為生存的,卻又要為名利而努力奔波。如今的她,應該屬於後者,但為了過得更好,也不得不壓抑自己的真性情,

淩峰忽然臉色一板,“但凡人生,必不會一輩子太平。不過總得勇敢面對才是,你這豈不叫逃避?”

徐璐嘟唇,“什麽逃避,不過是偶爾看書,打發時間,或放松。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你一向樂觀積極,生活裏的一些不如意,也還不會被你惦記在心裏,你少給我打馬虎眼。說吧,究竟是什麽不如意的事兒,值得你甘願躲進書裏?”

男人語氣低沈,充滿了深深的誘惑力,徐璐也情不自禁地陷入某種情緒當中。

“爺對我這麽好,哪有什麽不如意的事兒。”最終,徐璐垂眸,望“爺自便吧,我先去忙一會兒。”

然後轉身離去。

她還是沒有等來淩峰的解釋。

或許先前的冷戰,只是個誤會。可如今誤會解除了,他卻不向自己解釋。

是他覺得沒這個必要,還是覺得拉不下臉來向她明說?

……

到了晚上,淩峰是回來吃的飯,只是飯桌上,面對著豐盛的一桌子酒菜,淩峰反而沒了胃口。

收拾桌子的丫鬟把剩菜端去廚房時,新上任的廚娘看著還沒怎麽動過的菜,恐惶地問道:“姑娘,主子不喜歡我的手藝不成?”

那丫頭回答,“不關媽媽的事,媽媽且放寬心吧。”

“可是……”看著幾個盤子裏只動了小半的菜,廚娘又是心疼,又是惶恐。

便點頭應好,兩人對視一眼,他竟再也找不著話說了一般。

就算知道些許原因的丫鬟,也是不可能說實話的,總不能說,爺和少夫人之間出了問題吧?她們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無論是淩峰還是徐璐,都不是好相與的呢。

吃過飯後,徐璐便拿著個花棚繡花,而淩峰,反倒是無所是事,不時看了徐璐,又不時瞟了桌上那本墨綠書皮的書,陡然就覺得竟有一絲從來沒有過的尷尬。

他自己找了些話題,但徐璐也只是“嗯,哦”之類的,漸漸的,他也不再說話了。

片刻過後,淩峰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氣氛,便站了起來,說:“你今日就好生歇著吧,我到書房去睡罷。”盡管身子已朝向門口,可目光依然看向徐璐。

徐璐就要起身,淩峰說,“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去吧。”

徐璐果然就不起來,重新歪在榻上,只是看著他笑道:“好,我就不送爺了。要不要派個人丫頭過去服侍爺?”

顯然,淩峰聽出了這話的涵義。

淩峰頓時就惱了,拂袖大步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徐璐輕輕嘆口氣,發現自己擺了個天大的烏龍,大概是拉不下臉與她說吧。

可是,她先前受的委屈,難道就是白受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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