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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元命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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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歌聽罷紫琰所言,只是淡淡一笑:“宣於氏人才輩出,虎父無犬子。”

“這也算人才?”

紫琰本來是想說宣於淳的壞話,但瞧蘇慕歌的樣子,完全不同自己站在統一戰線。現如今的修士究竟怎麽了,三觀都崩壞了不成,“你難道,不覺得此人陰險狡詐?”

蘇慕歌搖頭:“話說的輕巧,你只看到宣於淳毫發無損的從希望之井走了出來,但他這一條路,走的未必就比旁人輕松。”

“說的你好像閱歷多豐富似得。”紫琰不屑的勾了勾唇。

“不是很豐富,但總你豐富。”蘇慕歌再是一笑,“仙君大人,雖然我不清楚你的年紀,估計不會比宣於淳小,但你明顯是不如他的。”

“嗬,宣於氏有什麽了不起,宣於逸這輩子也沒鬥得過我爹娘。”

“至少他生的兒子,比你爹生的兒子強。”

“蘇慕歌,你能說出一句好聽的嗎?”

“你若不是生來仙胎,以你這種個性,怕是不好飛升……唔,話也不能這樣講,你若不是生來仙胎,估計也不會養成今日這幅模樣。”

蘇慕歌托腮,做思考狀,自顧自的說,“真是想不通,邊邊角角匯總的信息,東皇帝君是個頂厲害的人物,連邪闕前輩那樣的大妖怪,都給收拾的服服帖帖,為何獨獨教兒子,教成這幅德行?”

紫琰倏然起身:“我這幅德行怎麽了?”

話音將落,衣角被人拽了拽。

一低頭,瞧見小青木幽靈似的出現在他身邊,正舉著一副銅鏡,指給他看。

紫琰氣的差點厥過去。

但被諷刺挖苦的習慣了,仙君大人暴躁的心情很快平覆下,只冷哼一聲:“行啊,你當他是人才,便是人才好了,我也只是提醒你行事小心一些。否則,真擔心你還有沒有命,將我送去明光山。”

蘇慕歌毫不在意:“仙君大人且安心,我既應了邪闕前輩,必定做到。”

紫琰便闔上眼,不說話了。

蘇慕歌捏了捏眉心。

她豈會不知宣於氏不好惹,但背靠大樹好乘涼,江氏一族想要在北麓這片土地穩妥的發展下去,不再任人欺淩,沒有比宣於氏更粗更壯的大腿。

好在她有上一世經營程家的經驗,對於其中的彎彎繞繞、門門道道,也算信手拈來。

暫且拋下這個不提,蘇慕歌開始安排接下來的事宜。

江和正煉制上品築基丹,至少需要一年時間,她原本想趁這段空檔,將紫琰送去明光山。但北麓北方據說十分不太平,萬一中間出個什麽岔子耽擱了,搞不好就得幾年、幾十年。

不先將程天養安頓好,她是放心不下的。

故而這個念頭只能作罷。

******

接下來一年多時光,蘇慕歌親自指導、督促程天養修煉,開啟地獄教學模式,盡可能打好他在練氣境的根基。其實程天養靈根、天賦都不錯,只是小時候程家刻意捧殺,個性有些浮躁,基礎打的不牢。

之前蘇慕歌已經整治過他一次,在體魄上基本過關。

蘇慕歌閑來了解不少關於玄音門甄選擂臺賽的規則,同時教銀霄潛在對手身邊蹲點,從而知己知彼,有針對性的制定了一系列訓練計劃。

此舉雖然有些卑鄙,對其他修士明顯不公平,但她也顧不得了。

這不僅僅事關程天養能否拜入玄音門,還關系著江家能否趁此機會再次起步。

第二年秋,江七叔煉制的築基丹成。

苦逼的小弟終於脫離苦海,急吼吼的吞了築基丹,閉關去了。

築基對於初入仙途的修士而言,乃是件大事,因為練氣不過基礎,築基之後,才算真正邁入了修仙大道。並非人人都似秦崢,能在醉酒之中無暇築基。以蘇慕歌的悟性,完成築基用了兩個月,穩固境界則用了半年。

以此推測程天養,估計沒有一兩年出不來。

蘇慕歌暫時卸下肩頭重擔,開始修煉邪闕前輩贈給她的《太古觀氣術》。

前後耗費了半年的時間,總算是給修煉完了。

但修煉完畢之後,她面臨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完全不明白此秘籍修來何用。

修為不見一點增長,也並非什麽強大功法,反而在修煉的時候,耗損自身不少靈力。

她去問紫琰,紫琰只送她三個字:不識貨。

蘇慕歌破天荒沒有反駁,也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堂堂大妖怪出手,不可能送一本垃圾秘籍給她。何況,就沖著“太古”兩個字,也應該是本不傳世的高階秘籍,只是究竟高階在哪裏,尚需要慢慢研磨。

直到兩年後程天養築基成功,激動不已的從房間沖出來,蘇慕歌放出神識去覷他修為,在他頭頂上方隱隱看到一團紅光時,始知曉“觀氣術”的真正含義。

“觀氣術”觀的並非靈氣,乃是氣運!

蘇慕歌領悟出這一點時,著實震驚。

“其實,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銀霄趴在屋檐下,翻看那本《太古觀氣術》,一個字也看不到,明白秘籍是被下過禁制的,“天地不過陰陽二氣,氣運同人的氣場息息相關,通過氣場看出氣運,並不稀奇。”

“我現在,只能窺見修為比我低者的氣運。”蘇慕歌靠著廊柱,揉著眉心,有些乏力,“而且時靈時不靈,還非常耗損靈氣。”

“這是當然,你以為你是用眼睛窺見的,其實是以靈氣感知到的。”銀霄沈吟片刻,問道,“那你弄明白這些氣運團,它們所代表的含義沒?”

蘇慕歌搖頭:“我窺探了將近一百名練氣境修士,氣運團的顏色,幾乎沒有完全相同的。但大部分偏向白色,其中有幾個,是灰色,還有一個是淡淡的粉色。至於小天,是淺紅色,雷婷是火紅色。紫琰和師叔,還有你們,全都窺不見。”

“你自己呢?”

“窺不到。”

“根據天地五行氣運來說,白色應當是正常向的普通氣運,顏色偏向灰、黑,則為黴運,越黑說明黴運越強。”銀霄伸出爪子,沾了沾口水,在地上畫出一個箭頭,“而白色以上,由粉到紅,應該是氣運逐漸增強的節奏。”

蘇慕歌琢磨片刻,讚同銀霄的看法:“如此說來,雷婷的氣運算是最好的?”

銀霄咬著指甲:“以你目前窺見的情況來看,的確如此。但我覺得你若是去窺探秦崢,說不定還能看到其他顏色。不過人的氣運,應該是會隨著際遇、處境而改變,不可能始終如一。”

蘇慕歌再度頷首:“我懂了。”

“姐,我準備好啦!”

程天養“咯吱”一聲拉開房門,精神抖擻地道,“走吧,咱們去打擂臺!”

蘇慕歌擡了擡眼皮:“那你就去,嚷嚷什麽。”

好似一盆冷水從頭潑下,程天養頓時蔫了:“姐,你不同我一起去啊?”

蘇慕歌笑了:“要不要我背你去啊?”

程天養被噎的臉紅,依舊不死心:“咱們的家族又沒有什麽名望,你不在那看著,萬一有人耍賴,欺負我怎麽辦?”

“小天,你已經築基了。”蘇慕歌漸漸斂了笑,垂著眼睫,撣了撣袖子上的灰,“作為姐姐,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麽多。而且你是個男人,家族庇護不得你,你首要想的不是怎樣尋找庇護,而是如何強大起來,給予家族庇護,你明白麽?”

“我……明白。”程天養攥了攥劍柄,點點頭。

“去吧。”

“那等我的好消息。”

程天養深吸一口氣,挺挺胸脯,徑直出了小院。

銀霄嘻嘻一笑:“你真放心啊。”

蘇慕歌一攤手:“不放心也沒辦法,他總得自己學著長大,從前練氣境界還能說他小,手把手照顧著,如今再沒有不放手的理由。”

言罷,幽幽一嘆。一仰頭,卻瞧見一只黑撲撲的紙鶴在半空盤旋。

這只紙鶴靈力虛耗的厲害,無法穿透江家府邸的結界。

蘇慕歌虛空一抓,殘破的紙鶴到手。

瞧著有些眼熟,回憶許久,才想起正是自己寄給桑行之的那只。

“這只傳音鶴竟穿越了三重修真界?”蘇慕歌訝異極了,“桑伯伯也未免太厲害了吧?”

“快打開瞧瞧!”銀霄也湊上來。

蘇慕歌將紙鶴展開,倏然一道白光由符箓內溢出,如江河倒灌,翻翻卷卷之後,於眼前半空浮出一副水幕。須臾,水幕之內流光溢彩,漸漸凝聚起一道頎長虛影,傳出桑行之的聲音:“慕歌,許久不見。”

蘇慕歌震驚片刻,方才肅容拱手:“桑伯伯。“

“你將傳音鶴寄來蓬萊的時候,我正閉關,未能及時回覆。待我出關時,趕去無涯島,你們早已離開多時了。”桑行之的虛影發出一聲喟嘆,“糟糕的是,玄機真人的傳送陣損毀,短時間內無法修覆,我恐怕來不及趕過去。”

“桑伯伯,您是過來看我師叔的麽?”蘇慕歌下意識的攏了攏眉,她原本只是想問一問師叔的情況,但聽桑行之的語氣,怎麽有些不對。

桑行之不答反問:“青木人呢?”

蘇慕歌回道:“師叔眼下不在,雷婷帶著他出去玩了。”

說到“玩”這個字,蘇慕歌差點咬了舌頭。

桑行之再問:“除卻操控人的意念,青木他……可有顯露出一些超乎尋常的力量?”

蘇慕歌不知如何作答,將靈草一眨眼催發成一萬年份,這力量稱得上超乎尋常吧?

而且這兩三年內,師叔雖然也有長大,但生長速度非常緩慢。那滿滿一箱鞋子證明了這個事實,至今也只換大了一點尺碼。與此相悖,師叔的力量卻越來越強,隨便摸摸靈草,都是幾百幾千年份。木曜捧著自己辛辛苦苦培養的二階噬骨花魔,巴巴央著師叔動動手指頭。

可能動作太大,那兩株魔花撐死了。

一貫木訥沈穩的木曜大哭一場。

結果師叔呵口氣,魔花死而覆生,直接成為四階花靈。

短短一瞬,木曜感受到了冰火兩重天。

這類事情還有許多許多,蘇慕歌數都數不過來,由於師叔這股力量,她得到許多靈草,但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發現,師叔已經有些難以駕馭這股力量,有時候,甚至需要拼命壓制。

蘇慕歌考慮良久,還是將師叔的情況和盤托出。

水幕之內的桑行之,聞言沈默良久:“北麓作為高等修真界,大能實在太多,盡量不要讓他接觸人群,動用靈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一切待我過去吧,倘若這段時間之內,發生什麽難以控制的事情,慕歌……”

蘇慕歌被他凝重的語氣,壓的有些透不上氣:“晚輩在。”

桑行之道:“你是個聰明孩子,看時機,如若情況不對,便將簪子重新為他綰上。”

蘇慕歌一楞,擡手摸了摸發髻上的古舊發簪:“師叔贈我的簪子?”

水幕虛影微微頷首:“你發髻上的簪子,可以壓制他的力量,一旦綰上,他便只是一個普通人。但他先前將簪子傳給你時,設下了重重封印,如今封印未曾解除,壓制只是暫時。”

蘇慕歌神情一凜,師叔一直帶著這根簪子,竟是一直壓制著力量。

“桑伯伯,我師叔究竟是誰的神識體化身,這簪子又是什麽寶物?”

“此發簪名叫天地無用,至於青木……非我不肯明言,此事錯綜覆雜,淵源極深,幾句話也說不清。如此跨境域交流,我靈力不支,見面詳談。”桑行之擺擺手,有氣無力地道,“我先傳你幾句口訣,你記著便是。”

“晚輩明白。”

水幕的力量越來越弱,蘇慕歌知道桑行之沒有糊弄他。

盡管心頭七上八下,也用心記下他的吩咐。

便在水幕即將散去時,桑行之突然問:“除卻青木,你沒有其他事情問我了?”

蘇慕歌微微一怔,知道他指的是秦崢。

她原本是想問一句來著,但她想起在融天洞內秦崢痛罵自己的模樣,即將出口的問候便咽下了。桑行之既然如此說,秦崢必定過的不錯。知道她和“程靈犀”互換魂魄之後,秦崢想必是恨透了自己,愈加去彌補“程靈犀”了吧。

畢竟,他們兩個才是一對。

蘇慕歌略一失神,拱手道:“沒有了。”

那廂桑行之“哦”了一聲,水幕便“砰”的一聲徹底散去。

******

“師父,您可還好?”

蓬萊閣流仙殿上,冉晴空焦急上前,卻被結界擋在外面。

桑行之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盤膝坐在榻上,雙手合抱在紫府,周身被逸散的真氣所籠罩。運氣調息小半個時辰,才疲憊的撐開一只眼皮兒:“你來試試跨幾層修真界傳音,看你會不會有事。”

冉晴空啞了啞:“那行,師父您歇著,弟子先出去。”

桑行之眼眸一瞇,殿上十二扇屏風門自行闔上:“輸了,就想一走了之?”

“最近手頭緊,弟子先欠著不行?”冉晴空攏著手,耷拉著腦袋,一臉苦逼,“況且弟子壓根沒說要同您賭,是您非要拉著弟子賭。蘇仙子會不會詢問秦師弟的近況,關弟子什麽事情啊?”

“所以輸了想賴賬?”

“還不準同您賭一面,賭註也由您定,您說您和搶劫有何不同啊?”

“不但賴賬還要倒打為師一耙?”

“弟子……”

“轟——!”

“你們真是夠了!”

秦崢赫然起身,抽出含光劍,劈了面前的矮幾。

木屑翻飛之中,只見他斜飛的英挺劍眉蹙起,不薄不厚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羞辱我很好玩是不是,這世上有你們這樣的師父師兄嗎?”

冉晴空大喊冤枉:“秦師弟,我也是被逼的。”

他才真是躺著也中槍,這年頭大弟子、大師兄什麽的,真是不好當。

秦崢可不聽他解釋,收劍入鞘,轉身離開:“師父,弟子已經通知過您了,程靈犀邀弟子一同前去神女墓試煉,弟子這便離開蓬萊。”

桑行之淡淡道:“為師準備前往北麓,去將青木接回來,你可願一同前往?”

秦崢挺拔的身軀微微一頓,揚眉冷笑:“弟子不願。”

言罷,大步就要走出流仙殿。

“年輕人的感情,還真是來得快去的也快。”桑行之嘖嘖一嘆,“當初要死要活的,這才幾年啊,就同程家丫頭打的火熱。”

秦崢嗤笑一聲,繼續向前走。

桑行之又道:“對了,為師找法子前往北麓時,在傳送陣那裏見到了裴翊。”

秦崢將要跨出去的一條腿,倏然停頓在半空。

“為師問他去哪兒,你猜他怎麽說?”

“……”

“他說他要前去一個高等修真界,尋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

“……”

“你猜他說的是誰?”

秦崢終於轉過頭,雙目炯炯的瞪著桑行之:“您老能一口氣將話說完嗎?”

冉晴空起初還納悶自家師父,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八卦。再瞧秦崢這幅模樣,總算是琢磨出點兒味道來:“裴翊此人,天賦極高,但徒兒一直覺得他個性過於孤冷,沒想到竟也會有在意之人呢。也難怪,蘇仙子漂亮,個性也穩重,同門這麽些年……”

“不關我的事。”

秦崢打斷他的喋喋不休,逕行離開。

秦崢前腳將走,桑行之便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一聲。

自蘇慕歌之前在蓬萊島引下雷劫,造成神廟靈氣外洩,他一直在耗損靈力壓制。今日又跨界傳音,身體有些支撐不住:“晴空,為師稍後需要閉關一兩個月,這段日子,你密切註意著神廟動靜,若有不妥,及時來報。”

“弟子遵命。”

“如果為師情況不妙,恐怕你得代為師走一趟北麓了。”

“沒問題。”

“和秦崢之間也有個照應,他修為雖不如你,但氣運比你強,八字硬,帶著他可以轉運辟邪。”

冉晴空一楞:“秦師弟不是不願意去麽?”

桑行之搖頭:“他肯定會去的,日落之前必定回來。“

冉晴空不信:“師父您也未免太小看秦師弟,至少也得撐個十天半個月吧。”

“打賭可好?”

“賭就賭唄,您老這次等著輸吧。”

……

秦崢走出流仙大殿,矗立在殿外長廊許久。

他近些年,日子過的有些痛苦。

起初在蓬萊醒來,得知蘇慕歌正被程氏家族通緝,秦崢忘記自己被蒙蔽欺騙的事情,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出去救她。但被桑行之困住之後,他漸漸冷靜下來,才發現這個女人其實比自己想象中厲害很多。

在他重傷期間,她竟以築基境修為,逃過程家重重追捕,帶他抵達蓬萊。

秦崢自認為,如果兩人調換位置,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秦崢一直以來對她的印象,還都停留在小時候另一個唯唯諾諾的身影之上。保護她,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秦崢原本以為,他不如她有腦子,但在武力上,總還是比她強的。

但眼下將蘇慕歌,同他自小了解的“蘇慕歌”脫離之後,她的城府和實力同樣深不可測。

這麽些年,他在她面前,根本一直都在丟人現眼。

她是不需要、更不稀罕的。

就像今天,離開這麽久,在師父面前,提都不提自己一句。

自己再也不要做傻瓜,如此沒骨氣了!

秦崢攥了攥拳頭:“起!”

含光“嗖”地飛出,他飛身禦劍,長袍禦風,向桃花仙島的方向而去,準備在離開蓬萊前,再嘗試闖一闖“七絕七殺七幻陣”。

這些年同法陣都打出仇恨來了,法陣一感應到他來了,立時光芒大作。

秦崢跳入陣法中,一面廝殺,一面在腦子裏回憶過往種種。

越想越是惱火。

說他幼稚,誰的經驗不是積累起來的?

說他沖動,年輕人朝氣蓬勃有什麽不好的?

說他不夠穩重,誰規定男人一定得像裴翊一樣棺材臉的?

說他嘴巴毒,他有桑行之的嘴巴毒嗎?

但師父修為高,哪怕一身賤毛病,也無人敢說他一句。

從師父身上,他算是瞧明白了,這個修真界,根本沒有任何是非對錯,只要修為登頂,你就可以隨心所欲,只有修為登頂,你才能夠隨心所欲。

換個角度想想,做一個討人喜歡的修士又有何難?

溫潤如玉、孤高絕塵、仙風道骨,隨便一個型號,他秦崢都有本事做得到!

法陣內一只美艷狐妖欲要上前,一聲“奴家”沒喊出,秦崢已經持著含光,毫不留情的將她砍成兩段,怒喝道:“蘇慕歌,你究竟有什麽了不起的?待你回來之時,我秦崢已像師父那般,是這十洲三島上最年輕最傑出最了不起的修士!不知多少女修士,拜倒在我玉樹臨風英俊帥氣之下!”

……

“師父,秦師弟去了桃花島。”

冉晴空透過陣法內的傳輸鏡窺探過罷,抄著手嘿嘿一笑,“怎麽樣,認輸吧?”

桑行之淡定道:“著什麽急?”

半個時辰過去……

一個半時辰過去……

飛仙殿的大門被一腳踹開,秦崢提著劍上前,滿頭滿臉的血漬:“師父,咱們何時出發?”

冉晴空差點兒從臺階上摔下來,這念頭轉的也忒快了吧

師弟,你的節操呢?!

桑行之豎起兩根手指:“晴空,兩份。”

冉晴空哭喪著臉,摸出兩包靈石遞給桑行之。轉頭哀怨的望向秦崢,掛著兩行寬面條淚:“秦師弟,在你身上押註,真是瞎了我的眼啊……”

********

北麓。

玄音門收徒甄選賽雖然聲勢浩大,其實報名參加的人數非常少。主要是玄音門開出的條件十分苛刻:築基以上,三十歲以下,出身東海岸十二城內的家族,且家族在本地發展至少三百年以上。

能築基的修士必定有些天賦,三十歲以下築基的,在築基修士中只占極一小部分比重。這一小部分中,大部分都出身在宣於世家。而宣於氏的子弟,拜入玄音門根本不需要考核的。

這就造成了,整個東海岸十二城,只有區區六十六個人報名。

程天養三個月內十六戰十四勝,最終取得了甄選賽第三名的好成績。

江和正起初笑的合不攏嘴,整個江家上下一片歡騰。但這份喜悅沒能維持太久,連取得第十六名的沈博,都被一名金丹修士看中,程天養卻一直乏人問津。

直到一個爆炸性的消息炸開,宣於淳決定收下程天養為入室弟子。

此乃本屆四名元嬰道君唯一收下的弟子。

一時間江家風頭極盛。

蘇慕歌覺得事有蹊蹺,不是她瞧不起自個兒弟弟,只是以程天養目前的條件來看,應該是瞧不進宣於淳眼裏去的。

他就算生了招攬之心,也該想辦法招攬她才對。

但自從第一樓一別,宣於淳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

“姐,你覺得我要帶個什麽見面禮給師父?”程天養興致勃勃的同她說了半響話,瞧她木呆呆的坐在那,便喊了一聲,“姐?”

“恩?”

“你怎麽心事重重的?”

“哦,最近在修煉一本功法,消耗靈氣比較多。”

“那好吧,你好生養著,我不吵你了。”程天養本來還想同她聊聊稍後入門試煉的事情,聽聽她的建議,見她狀態不佳,便就此作罷。

蘇慕歌坐在院中,目送他離開,下意識的催動靈氣,再觀他頭頂的氣運團。

竟由之前的淺紅色,變成有些發黑的煙灰色。

蘇慕歌赫然起身:“這是怎麽回事?!”

銀霄不明所以:“怎麽了?”

“小天的氣運在減弱,而且有些發黑,是不是昭示著將有什麽劫難?”蘇慕歌沈眉思索,“問題一定出在宣於淳身上。”

“那你打算怎麽辦?”

“與其坐在這裏胡亂猜測,不如找他問一問。”

蘇慕歌決定再去一趟第一樓,而且說走就走。結果一出門,就被一道身影堵在門口。只見裴翊一身北昆侖弟子服,比起他魔化的模樣,多出一份清冷,少了一份孤傲。

此刻正背著劍靠墻站著,不知在尋思什麽。見到蘇慕歌出來,明顯也是一怔。

兩人一個門內,一個門外,對視且沈默。還好江家位置比較偏僻,教外人瞧見了,真以為是兩個高手在比拼內力。

沈默中,蘇慕歌已經吩咐銀霄,回去護住師叔。

至於裴翊,她完全不知該同他說些什麽。現如今面對裴翊,蘇慕歌的情緒非常覆雜。由於兩人擁有太多共同秘密,她信任他,不怕他,看不透他,所以必須防著他。

既然他不提師叔,那她也不提。

僵持中,最終還是裴翊先開口:“你準備去找宣於淳?”

換作誰,將她心思猜的這般準,慕歌都會覺得詫異,但此人是裴翊,一切都變得毫無違和感:“對,你認識宣於淳?”

裴翊點頭:“曾經認識,交過手,城府心計不錯。”

蘇慕歌“恩”了一聲:“所以我猜不透,準備親自去問問。”

“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

“那你自己去吧,我去抓你師叔。”

“……”

……

兩人乘坐獸車前往瑤光城第一樓,這一次蘇慕歌不曾使用易容巾,邁進第一樓那一瞬,跑堂脊背竟然微微一僵。

這一男一女單獨拎出來,品貌氣度都是拔尖的。

湊在一起,卻並沒有給人賞心悅目之感,反而一股強大煞氣撲面而來。

一看就是來拆臺的。

他吞了口唾沫上前,還不曾說話,便聽二樓孟掌櫃道:“蘇小友,我家主上恭候多時了,請。”

蘇慕歌便沈了沈目,上去二樓。

裴翊悶聲不響的跟在她身後,因為沒得主上吩咐,孟掌櫃本想攔他一攔,結果手還未曾揚起來,裴翊就一個縮影從他面前拂過,徑直進了房門。

孟掌櫃感覺自己眼睛花了,這小子瞧上去,只有築基圓滿修為,沒錯吧?

“宣於前輩。”蘇慕歌立在中央,拱手行禮。

“客氣。”宣於淳半躺在藤椅上,手中拿著一柄小刀,竟是在橘子皮上雕花玩兒,“兩位請坐,第一樓不分修為高低,客人才是第一位的。”

蘇慕歌並沒有動,她當然知道,宣於淳說的只是場面話。

裴翊卻好似聽不懂一樣,解下背後驚鴻劍,穩穩坐下。

宣於淳就微微擡了擡眼皮兒,旋即垂下,並未多言,只勾了勾唇角。

老狐貍碰上老狐貍,蘇慕歌壓根不替裴翊操心,開門見山的道:“宣於前輩,之前晚輩出於家族考慮,不得已而狐假虎威了一把。晚輩以為,您高高在上,必定不以為意。”

宣於淳微微笑道:“你一個姑娘家都不在意,我又豈會在意。但小友需知道,這世上一物換一物,你既得了利,就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

蘇慕歌一早就在等他提條件:“還望您明示。”

“小友可知道玄音門有個規矩,新入門的弟子,必須參加一場門派試練,才可正式拜師。試練的地點,就在希望之井。”

“晚輩有聽舍弟提過。”

“希望之井分為幾重,道君選中的弟子,目的地,同其他弟子是不一樣的。”宣於淳翹起修剪精致的指甲,專註於手中的雕刻大業,“所以你弟弟要去的地方,極為兇險,不一定可以活著回來。”

蘇慕歌面色一冷:“所以,您的意思是?”

宣於淳彎了彎唇:“我想你替他去。”

蘇慕歌有些聽不太明白了,她替天養去試煉,他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宣於前輩,其實蘇慕歌是個吃敬酒不吃罰酒的個性,您根本無需如此拐彎抹角,以程天養的性命,逼她前往希望之井。”裴翊低垂著眼簾,不冷不熱的開了口,“您不妨直接說,您可以栽培程天養,給予江家庇護。代價是,我們幫您奪取被鎮壓在希望之井內,屬於您的……元命盤。”

“元命盤”三個字,拉的極長。

蘇慕歌心頭一個咯噔,這東西她聽過,是使用特殊手段,將修士的識海分離出一部分,註入一個魂器之內。只要擁有一個人的元命盤,便可以於萬裏之外,操控他的意識,取他的性命。

故而聽見這三個字,宣於淳捉刀之手微微一顫,鋒利的刀尖便在拇指上劃出一道血痕。

他倏然起身,神情布滿震驚:“你怎知曉元命盤之事?”

裴翊涼涼道:“偶然知道的。”

“你還知道什麽?”

“知道你們宣於世家有個傳統,歷任家主都要抽取元命盤,然後封印在希望之井最下層,由三位井仙鎮守,直到卸任家主或是飛升方可取回。還知道您有一位元嬰中期的三哥,也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一直在打你元命盤的主意。”

“還有呢?”

“還有,希望之井是個怪異之處,井內的瘴氣是隨著闖入者修為高低而觸發的,越是修為高,越是死的快。但修為倘若太低,根本闖不過重重關卡。這是一個死結,不過你的父親宣於逸經過研究,培養了五名身懷金、木、水、火、土元氣,且天賦異稟的築基境修士,成功拿回了他的元命盤。”

裴翊這麽一說,蘇慕歌全明白了:“所以,晚輩是您挑中的水屬性修士?”

宣於淳不語,眸中殺意漸濃。

“您殺我容易,但您一旦動手,取回元命盤的機會,便會減少幾分。”裴翊緩緩起身,負手而立,冷冷睨著他,“考慮仔細了,這不明智。”

“你究竟是什麽人?”慎重思量過罷,宣於淳眸中殺意稍斂。

“一個暫時對您有用之人。”裴翊淡淡說道,“這筆交易您是穩賺不賠的,只是您考慮的時間不多,我就快要結丹了。如果您應下的話,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我不知除卻水修士,其他四名修士您尋覓如何了。但如果要我夫婦二人出馬的話,其他三個人選,我們要自己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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