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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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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昂說來就來,完全沒和我客氣的。他把“小藥片”的制作工作完完全全地扔給了明月和科裏斯的爸爸,然後在我河裏的白樓駐紮了起來,仍在二樓的空間做實驗,讓我把二樓一天的時間調成十天。說起來那項研究也是他和我聊過很多次的那種,用我在游戲中得到的神經元活動圖像來訓練計算機,他想要將人的思維和記憶全部翻譯成計算機語言,然後按照這個人的固有邏輯方式設定程序,讓計算機永久運轉,最後實現人機永生。

他說,如果實驗樂觀的話,他想讓顧清教授的記憶再一次活過來,就算他永遠醒不過來。他還和我說,如果能把顧清教授的記憶全部上載到計算機裏,那麽有可能我們就可以找到queen的算法和技術,在那個基礎上研究可能會更快,就算他永遠醒不過來也沒關系。

他說那個“沒關系”的時候,整個人擰了一下眉,又松開,看得我心裏直抽抽。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默認顧清教授不會醒來這個事實了,說來也是讓我惱火,我們每天在一起,彼此也沒有秘密,卻還是不能為自己的朋友做所有的事情,依然連自己的事情都顧不好。

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但是也只能用嘴說說,我離貝加爾湖都那麽近了,也沒能去現場看一看無數人嘴裏真正的“北海”是什麽樣,只是每天漂在河裏。

不過不一樣,今天的游戲非常不一樣。

和以往大家來了就不想走的情況不同,很多人來來回回頻繁上線下線,也不怎麽聊天說話,再一會兒的功夫居然人走光了大半——難道說我已經過氣了?那下批游戲裝置怎麽辦?我稀有的珍貴的可共生生物金屬啊!

我的眼淚與河水混為一體,沒敢多流,怕腦子進水太多,無法讓已有客戶滿意。大概飄過了幾千個小世界吧,裏昂直接從河裏探出頭來,嚴肅地對我說:“科裏斯來叫咱們,耶路撒冷打起來了,我先出去看看。”

這就走了?我在世界裏搜了一圈實時信息,居然沒有什麽有用的,偶爾上線的人也只是來拉線上的人回到現實生活中去。

我終於挨到了十二點,馬上在陶醫生的攙扶下奔向食堂。

電視機裏沈默地播放著城中的情況,遠遠看過去,只能看到一群包著白頭巾和包著黑頭巾的人擠滿了耶路撒冷本就不寬敞的街道,向著城中金黃圓頂的教堂湧去,仿佛一群被催動的黑白棋子。

“這是怎麽回事?開齋節不是定在麥加嗎?而且是七月份底的事情,怎麽突然提前這麽多,還都圍到耶路撒冷來了?”我問。

“大概兩天前,有人在那個招募聖戰的網址上,公布了一個信息:‘主耶穌將攜帶新生嬰兒在聖地覆活’。”

“這一看就是有人慫恿,怎麽就這麽巧,覆活節,耶穌覆活,還帶著個新生兒?”

“他們不叫巧合,那叫神跡。”裏昂說。

“覆活節還有一個比較糟糕的傳聞,”科裏斯說,“主降臨人世,需要虔誠人的皮囊。”

“所以這些人集體跑來耶路撒冷自殺了?!”

“更可怕的是,這些允許進入舊城的人,都是在外城拼殺獲得的資格。”

“你說的再明白點。”

“原來打算麥加大決戰的那些人都湧到了耶路撒冷外城,然後先互砍一次,軀體俱全闖過第一關的人,才能進入內城,擁有自殺獻祭的機會。你看看回放,外城那時候也有直播來著。”

“看吧看吧,我徹底不用做午飯了。”堯哥單手撐膝,另一只手用力擺了擺。

剛開始的場面沒有多血腥,但是非常混亂。我以為耶路撒冷的舊城已經非常擠了,沒想到外城像洪水泛濫了一樣,人群淹沒了建築,以砍刀為首的冷兵器迎著陽光發出寒光,和極遠處教堂的圓頂呼應著。有太多的人擁擠在一起,有些人甚至沒有向著舊城的方向砍過去。有人試圖脫離這場混戰,也被人群直接砍停在逃亡的路上。

“你仔細看,混亂中還是有組織的。”裏昂道。

確實是,仔細看能感覺到有些團體是在團結著向前的,有幾個人被圍在中間,手中既沒有武器也沒有動手,甚至一點血都沒沾上,在這樣的環境中,分外眨眼。

“那些人是小團體中選中的‘純潔之物’,有更高概率迎接神降。”

這都是些什麽玄幻的故事?比人類絕種還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在最初的時候,我覺得我愛上個男的非常出格了,現在看來,整個世界都特麽活在格子外面好吧!

我又接著看了一會兒,即便是已經在運營著狂歡這種高包容度游戲了,我還是不懂這些人到底再幹什麽。我只能邊看邊和裏昂他們交流:

“咱們捋一捋,先是□□他們要求最後的聖戰。”

“對。”

“然後來了一個網站,邀請全世界神的虔誠信徒前往麥加進行世紀大決戰。”

“沒錯。□□教、猶太教、東正教裏面的極端分子占了大部分。”

“然後,又有人通知他們來耶魯撒冷,要為神獻祭,還挑了覆活節。”

“是的,把最後的天主教和東正教溫和教徒也卷了進來。”

“所以現在的基本情況就是聖戰和獻祭的合並。”

“啊哈。”裏昂點點頭。

我把回放關掉,又開始看直播。那些人陸陸續續地前進著,很多都試圖越過別人排到隊伍前面去,跟想玩過山車又等不及的那些人幾乎一樣。

“剩下這些人搶排位幹嘛?”

“4月21號耶路撒冷黃昏時刻,他們就要開始排隊自殺,直到神降臨。”

“啥?怎麽能腦子奇怪到這種程度?”我問。

“我不知道。我是個無神論,沒有神沒有上帝,宇宙有終點,人只有一次活的機會。”裏昂伸著手指數著123點。

“我相信神和人有約定,但是我不相信任何需要放棄生命的條約。”科裏斯道。

“遠神他們呢?想出什麽辦法了嗎?”我問。

“門神申請了飛機航線,但是以色列航空沒有批,他們只有先飛敘利亞,然後再趕過去。暖暖姐他們夫妻也去了。不過他們過去不是為了控制場面,是為了別讓恐怖組織趁機將耶路撒冷的人連鍋端了。”

“丁哥說,‘管一管有組織的陰謀,但是管不了個人求死的心,也不想管。’以上。”科裏斯道。

“當地的政府和NGO呢?也不管嗎?”

“大部分政府都停擺了,當地權貴和固有社區在勉強維持運營,NGO也有管的,但是只能在邊緣地區收殮,不然跨進那個迷之圈子,性命就馬上全無保障。他們對待聖戰中的人是用冷兵器,對非教徒還是要動槍的。”科裏斯道。

那……好像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我總不能自己拖著一地的龜殼爬到耶路撒冷去,告訴他們別打仗了,打游戲吧,分分鐘被他們砍成零件。耶路撒冷這座城市也是命途多舛,攤上這麽幾個儀式性如此強的宗教團夥。

不過,信這幾個宗教的人那麽多,將近四十億人口裏出這些腦子不清楚的,從概率上看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大概是個……算了,我一個數學殘疾,還是別想概率的問題了。

“裏昂,你下午實驗跑上以後,跟我去家園社區發發傳單吧。”我說。

“嗯,打架的事情不在行,安撫性工作狂歡倒是能扛得起來。”裏昂點點頭,開始猛扒拉飯。

“堯哥呢?”我掃了一圈問。

“暖暖他倆走以後,他接管安防工作了。”陶醫生說。

放下菜刀就是槍,不愧是我們守寡天團的才藝擔當。

下午的時候狂歡的世界裏還是非常冷清,游戲區也沒什麽人,我去家園系統上面轉了一圈,有好多人的花花草草菜葉子都蔫了,可惜我心有餘力不從足。幹著急了一會兒,裏昂忙完了實驗,出現在他家門口。他把兔子拋過來,我馬上貼上去,隨後變出一堆傳單過來。

“每個收到這封傳單的人,在覆活節當天登錄狂歡超過十八個小時的用戶,都會得到狂歡游戲設備一年免費續期折扣券,並得到專屬禮物一份,活動時間截止到2014年2月20日晚十二點(東八區)。”

“哦,感覺到咱們三個的小金庫要大幅縮水啊。”

“不會不會,我送點狂歡裏面的東西給他們,比如定時澆水器啊一類的。”

“說這麽多,我覺得你最應該開放一個世界頻道的喇叭,”裏昂敲了敲自己的腿,“一件件送多費勁。”

“雖然效率低一點,但是用戶體驗會更好。誰都不希望剛醒過來就面對黑洞洞的喇叭或者黑洞洞的槍口吧。”

“你知道現在是兩億多用戶吧?咱們兩個人塞到哪年?”

“你知道我數學不好的嘛……”我抖了抖兔子毛,每根毛都帶著一張傳單飛到數不清的房子裏。

“哇,你居然沒禿!”裏昂驚嘆一句,隨後仰頭看了看數不清的飛舞絨毛,我也跟著看了幾眼,像春天時候蒲公英吹滿天的景象。他收回目光,看著我慢吞吞地說:“你也可以說是狂歡世界裏的神了吧?”

“罵我!”我飛起一腳踢在他……膝蓋上。

“哦,我高看你了。”他仰頭狂笑,“加油吧,把你的覆活節大爬梯辦好,我看好你。”

晚上的時候,人陸陸續續地多了起來,很多沒進游戲的人都蹲在柳樹下面聊天。我漂在河裏,聽各種膚色,各種物種,他們一起說著中國話。

“我以為砍人,手起刀落,原來還有砍掉一半,剩一半掛在身上的時候……”

“是的,直播太殘忍了,看不下去,想來玩游戲也玩不下去。”

“他們那麽小一塊地方,互相之間打了這麽久,現在發展到肉搏戰,我都沒明白他們到底有什麽仇恨。”

“好像是宗教的問題吧。基督徒和□□都恨猶太人,猶太人又看不起他們倆。”

“不是吧,是個搶地盤的故事。以色列不覆國的話,可能不會打成這樣。”

“可是那個時候不覆國,他們也沒有地方呆啊!”

“是那些國家不想讓以色列人呆,所以趕走的吧!”

“對!他們嫌猶太人麻煩,逼著巴勒斯坦人讓出來的。”

“可是那塊地方不是神說好給猶太人的嗎?”

“他們不是已經亡國了嗎?那時候神怎麽沒出來給他們立上標簽啊?‘猶太人特有,阿拉伯人勿進’,要是看見了,我們巴勒斯坦人絕不會踏入半步。”

“阿歐,中東佬掉馬了。”

人群裏一只灰棕色的小型熊直起身說:“我是以色列人,我可以講講我的故事,我的父母和我們兄弟姐妹四個的故事。”

“上世紀末的時候我們和西面的關系有一個平穩期,之後又慢慢變壞。那時候我姐姐十二歲,我剛剛出生,我的父母一直想找個機會離開巴勒斯坦,回以色列去。那個時候有一個國際組織來找我的姐姐,承諾她為他們送信一個月以上,停火期一到,就送我們一家離開巴基斯坦。但我們沒有等來那個消息。我的姐姐在一次送信的途中,被炸掉了一條腿,在醫院走失了。隨後戰火升級,我的父母死於護送我們去安全撤離點的途中。”

“我二姐和我們幾個被聯合國軍救了出來,然後我二姐嫁給了理查德。他是個美國基督徒,讓我們在美國上學,但我三哥仍然想回到以色列去,他從不將美國或者世界上其他地方當做歸宿,在他心裏,有我父母遺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我長大以後,他帶著我在以色列生活了一段時間,然後又離開了我,去了敘利亞,並最終死在了那裏。我二姐和理查德,我本以為他們是幸運的,結果他們參加了這次的耶路撒冷迎主戰役,連舊城都沒進去就失去了生命。到此為止,除了我和我不知所蹤的大姐,我家裏的人已經都不在人世了。”

“那也都是你們自找的。”那位巴勒斯坦人道:“你們自己想想,幾千年沒回來,回來就要統治我們,這樣難道對嗎?你們從世界各地攢了錢,然後回到這個地方來,讓我們讓出土地,這裏也是我們的家啊!”

“你也說了,我們是回來。這就是我們的故土,寫在我們經文和歷史裏的不能更改的事實。”

“那是你們的經文,並不是他們的。我不信教,我只是想要我自己的家,你們這些宗教狗都應該滾出巴勒斯坦。”

“我為什麽要開這麽個一直循環的話題……”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哥們仰天淚流。

“我們兩個在這點上,有相似的地方。你稱呼我們為宗教狗,可能不太好聽,但是也揭示了深植在我們腦中的自我認知的錯誤。在以前幾千年通訊不發達的歷史中,流落四方的我們靠著對神的信仰凝集成一個虛擬社區。我們堅信聖約中的每字每句,堅信我們是唯一的真神和先知的奴仆,等待救贖。這讓我們團結,也讓我們卑微,永遠背負著各種枷鎖,成為一個無時無刻都在奮戰的奴隸。如果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擺脫這種卑微是非常重要的。”

“聽不太懂,能說得明白點嗎?”

“我希望解散政府,解開禁錮我們的政治枷鎖,並且進行宗教改革,完成自我認知。我們已經不需要依靠神來團結我們了,我們已經有了更好的辦法來團結我們自己。我們總要認識到生活在世界上,與人的約定才是更重要,也是更珍貴的。”

“那你願意把我的家還給我?”

“願意。那你願意和猶太人做鄰居嗎?”

“我只想要我的家,和誰做鄰居,都無所謂。”

“那這就是我們的約定。”

如果說之前,我還有點懷疑這個人是誰的話,這一刻我完全確定,這就是我們學院的洋娃娃約書亞了,如此憂國憂民又充滿著理想主義,只有他了。看他的描述,他應該就在耶路撒冷附近,是個能幫上忙的。我指揮柳條迅速將他拉進河裏,雖然很快,但是還是引起了一片尖叫——

“天啊!奈河吃人/顯靈/滅口啦!”

我這個游戲,真的,還是太仁慈了,副本應該什麽好東西都不掉,還應該來個記憶消除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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