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

說實話，現在的我，真是沒啥好見的，而且除了陳先生，我真不覺得有誰一定要見我。但是裏昂肯帶他們回來見我，說明至少那兩個人手裏有非常值得信任的東西了。我們幾個將客廳收拾了一下，把顧清教授的擔架開啟到防禦模式，又把房間上好鎖。裏昂回來的比我想象中快，我們剛換完衣服，那邊他就開門進來了。

他脊背挺的筆直，一看就是非常緊張，說是去買好存放的菜，結果買回來的還是土豆和卷心菜，更神的是，土豆和青菜都在那兩個要來見我的人手裏。那兩個人對我們點點頭，將手裏的東西放在了門口，並沒有向前一步，整個場面非常像大款帶著兩個保鏢去買菜回來的樣子——除了菜有點太普通。

“給大家介紹一下。”心不在焉的大款說：“丁自遠、秦瓊。”

丁自遠約莫二十六七，一眼看過去是當兵的人的模樣，挺得和一把隨時出鞘的劍一樣，至於他身上那個人形掛件……姑且稱為超長劍穗吧。劍穗頂著門□□號，是個混血，歲數不好猜，看著比丁自遠小，臉上掛著笑，分不清真假的那種。

“陸潛。”叫丁自遠的男人掃了一圈，眼神固定在我身上。

“嗯，是我，你怎麽知道？”

“他說，這個東西交給你們之中眼睛最大的那個，”他掃了一下阿花，隨後笑了，“確實好認。”

陳琦托他帶來的是GAIA學院發的手絹，裏面裹著一大縷頭發，上面塗著厚厚的發膠，還是我幫他塗上去的。我想聞聞，又怕被當成死變態。

他扯下這麽多頭發，疼不疼？之後會不會就禿了？需要編辮子掩飾一下嗎？

“我們分開的太倉促了，沒有別的信物。他讓我把這個帶回來給你，減少我們互相猜疑的時間。他說你們在不萊梅，你們藏得挺深的，我們找了半個月才確定你們的蹤跡，本來打算找一個好契機慢慢接觸建立信任，但是裏昂這幾天的表現，讓我們感覺你們似乎要出遠門，所以趕來相認。”

他們怎麽知道的？他們能找到我們，是不是陳先生他們……一時之間要說的話太多了，我感覺自己嗓子被一團話堵住，反倒什麽都說不出來。

“讓我們進去坐唄，”秦瓊仿佛發現了我的窘態，把自己從丁自遠身上摘了下來，“故事很長，站著講太累了。”

丁自遠來自四三館，原來是陳予白養在西北的特種兵，末世之後陳予白派他去找健康人類，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陳予白並不想真的找到健康人，並且他師父也是被他害死的。秦瓊是個在東南亞賣軍火的，現在長居在緬甸，小時候被陳予白迫害差點死了，好在丁自遠那時候順手救了他。

所以，陳予白先生不僅是我們幾個的終極大boss，在他們的故事裏，他也是個反派，而在反派的攪和之下，我們幾個本來一輩子沒什麽交集的人就真的有緣千裏來相會了。

“你們學院出事的那天，我們跟著紀鵬的隊伍去了那裏，你們準備宴會的時候，紀鵬接管了學院的內勤，另有一隊去替換了平臺上的武裝……”

我們又回到了蓋亞學院出事的那天，這一次我們終於有機會從別人的視角來看那一天。我們在學院裏只看得到同學和老師，最多是食堂的那些大廚們，沒想到在暗地裏還有這麽多事情在發生。對陳先生來說，那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吧，他把自己手上多半的棋子都調動了起來，卻沒有得到一個他最想要的結果。他也有算不到的時候啊，這麽想，突然就有點小高興呢！

“陳琦被抓之後，你們第一隊人也要出發了，我跟著你們一路放倒了紀鵬的人，然後去陳予白在西南的一個基地殺他，結果他不在，只有陳琦自己。”

“他確實留在了學院，準備殺我。”我說。

“看來，在棒打鴛鴦這件事情上，再心懷宇宙的家長都一樣。”秦瓊笑著點頭。

“我當時是打算將陳琦帶走的，他拒絕了我，並且讓我放棄現在殺陳予白，轉而來找你們。”

“陳琦，他是怎麽說的？”

“這麽大一盤棋，他自己是下不了的，就算殺了陳予白，還有別人，也許還會有予黑。把那些貪心的人都殺了，人類就死一多半了。”

是陳琦會說的話，從丁自遠口中聽起來，既陌生又熟悉。開始的時候我是怎麽都不相信他們兩個是老天爺派來拯救我們的天使。上次我那麽評價紀鵬的時候，他派他女兒紀存在來可是把我臉都打腫了。從末世開始到現在，我已經不相信我會有這樣的運氣，需要去一次策勒，裏昂就找到了地址，路上危機重重，馬上來了一個特種兵和一個軍火頭子幫忙。

但這一刻我相信了。我本來還奇怪，那天那些本來機靈的護院怎麽都透著一股蠢勁，讓我們幾個那麽順利地走脫了，原來是他們兩個給我們當著保護神。

“我以為你們躲起來是在研究那個人造人計劃，為什麽突然要出遠門？”遠神問。

他們三個紛紛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真讓人無語凝噎，我要怎麽和這兩個一直保護我們的人說呢？要怎麽打破他們對我的期望？我到底造了什麽孽啊！

“我把他教我的算法忘的差不多了，”說完這句特別毀面子的話，我忽然就有了破罐破摔的勇氣，整個人捂住了腦袋，話說得越來越溜，“我承認我特別掉鏈子，但是我怎麽和他比啊，他可是那種過目不忘的腦子，他以為我都學會了，我當時也是那麽以為的，離開蓋亞學院那個buff滿滿的地方，打開現實生活中落差特別大的電腦，我才發現我根本沒學會啊！真的，我只學會了使用激光槍，並沒有學會鉆木取火啊。但是，我保證，從策勒回來我腦子就會聰明一萬多倍，會把一切都想起來補全的！”

“所以，你們要去策勒找資源？”遠神將目光投向裏昂。

“是的，”裏昂將我抓過來，擺正了腦袋對著遠神，無奈道，“他這個樣子看起來不靠譜，那是因為實在刺激太大了，放誰身上都受不了，其實沒瘋之前，人本身還是挺靠譜的。”

“嗯嗯。”科裏斯和明月在一旁不停點頭。

我擡頭看了一眼裏昂，眼睛裏自動填滿一個動圖：為我們的友誼幹杯~

“現在，我們建立基本的信任關系了嗎？”秦瓊問。

我們四個互相看了看，一起點點頭。他們能對的上那天的細節，他們帶來了陳琦的信物，而且，我們有什麽資格不相信他們呢？我們必須要去一次策勒，我們需要幫助。有他們在，至少被陳先生馬上抓起來的概率要小很多。

“那我們互換一下稱呼吧，以後要在一起很長很長時間，從名字開始熟悉吧。”秦瓊指了指自己，說：“我今年21，你們可以叫我門神，旁邊的那位28，你們可以叫他丁哥。”

“遠神28了？”看著很年輕啊。

“遠神這名字不錯啊，和門神很配。”他沖遠神眨眼睛，遠神並沒有理他。

“希爾沁安德列維奇科裏斯蒂夫，叫我科裏斯就可以。”

【遠山明月，叫我遠山，或者明月都可以。中國的朋友更習慣叫我明月。】

“那，我們盡快出發吧。”遠神說：“連夜去，我還有幾個朋友可以換著開車，路上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熟悉。”

說到出發，我突然想起來，顧教授在屋裏呢！那個擔架一直開著防禦模式，費不費電，影不影響使用壽命？

“裏昂，”我捅了捅他後背，“顧教授的擔架還開著防禦模式呢。”

“沒事，我剛關上了。”他悄悄說。

臨走之前，裏昂還是有些猶豫，我非常理解他，這種時候離開顧教授對他來說非常困難，但是沒有他去，我們也找不到顧清實驗室的地址，找到了，也不見得進得去。

“你們放心去，”門神道，“我和明月留下來照顧顧教授。”

裏昂點點頭，看著擔架上的顧教授，想上前，最後也沒有上前。他輕聲說：“我挺放心的，現在的情況還能有多壞。”

裏昂說完扭身要走，門神又拉住了裏昂，塞給他一個小東西：“你肯信任我是好事，這是個□□，你拿好。如果你發現我有什麽不軌的行動，按下去，我就炸飛了。”

門神這人說什麽，你都有點分不出真假來。他遞過來的是個像鵪鶉蛋類似的東西，裏昂看了看，將那東西遞給了遠神，遠神看了秦瓊一眼，又將東西塞了回來，裏昂迅速又塞回去給門神，跟玩擊鼓傳花似的。

“他讓你拿著，你就拿著。”遠神轉身就要出門，擺擺手道：“回來再玩擊鼓傳花。”

樓下停著兩輛越野，遠神又給我們介紹了一下華子哥和他媳婦暖暖姐，還有一位膚色和名字非常匹配的黑哥。我們連夜出發了。黑哥開車，科裏斯坐在副駕，遠神、裏昂和我坐在後面。有了“炸飛”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遠神看著也沒有剛見面那麽可怕了。裏昂的pad裏面一直在直播著顧清那邊的情況，顧清一動不動的躺著，秦瓊和明月在旁邊玩我畫你猜，明月畫了個美國隊長的盾牌，秦瓊半天也猜不出來，趁著明月低頭喝水的功夫，拿著手機查了一下，然後笑瞇瞇地沖著攝像頭飛了個吻。

遠神也跟著笑了，聲音很低，說了句“無聊”。

為什麽，聽著那麽像“可愛”啊？明明我和陳琦沒分開的話，應該是我們倆秀恩愛的！

“你們能不能給我講講，蓋亞學院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遠神問。

遠神這個問法，把我也問住了，我要怎麽告訴他，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通過在學院裏的生活，和陳琦、陳先生的話，也能猜出一點來。大概就是一個學院，有很多個部門，輔佐著一個代號叫蓋亞的人，所以叫蓋亞學院，一代蓋亞只有一個人，可以當三十年，然後會有一個徒弟來接任，為啥只能當三十年，還不清楚。按照學院的校訓，蓋亞大概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延續人類生命？可是仔細想起來，真的很奇怪。哪有那麽巧，這邊人類就斷子絕孫了，那邊人造人實驗就已經快完成了？蓋亞是個怎麽樣的立場，延續了多久，通通不知道。

“我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細節通通不知道，陳琦不像一個常規的蓋亞，能給我們更多提示的顧教授現在還在睡。”說完我這點不成熟的推測，我偷偷看了裏昂一眼，拿不準他愛說不愛說。我不願意多問裏昂有關顧教授的事，畢竟我雖然愛吐槽，但是並不愛揭人傷疤。

“有關蓋亞的事情，我也是逃出來之前才聽陳琦說起過，之前我一無所知。顧清先是帶我在策勒，之後又去了美國，然後帶我去了中國，是去了中國之後，我才第一次聽說蓋亞學院的，他平時就跟一個普通的研究員一樣，上班下班，看不出什麽異樣來。”裏昂皺著眉頭想了想，又說：“十歲以前，我和他關系很好的，之後他送我去了達西教授那裏學機械，之後連見面都不多了。”

“我知道的是秦瓊的媽媽和陳予白都一直在找蓋亞。秦瓊的媽媽險些因為找蓋亞死在了美國，之後回到了秦家接管秦家產業。從結果看，應該是陳予白成功地找到了他，然後把自己兒子安排到了他身邊，獲取了人造人算法。”

“我知道的就更少了，只有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陸潛他們城市，我爸說帶我去觀光，然後遇見了一次潛潛和琦少。”科裏斯回頭道。

“令尊是？”

“安德烈將軍，俄國的，”科裏斯輕輕眨了眨眼，“前，將軍。陳予白冒充我要求他支持人造人計劃。後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蓋亞學院被炸飛，他喪失了政治前途。”

“我父親去CL市做什麽呢？”科裏斯輕嘆一口氣，說：“有沒有可能他們之前是合作夥伴，然後兩個人談崩了，陳予白就毀了他？”

“不像，單純是談合作的話，為什麽要帶上你？”裏昂問。

“可能是緩和氣氛？帶著孩子談比較融洽？”科裏斯用問句來回答。

“如果他們是談合作，我和我爸爸也在場，又是怎麽回事啊？”我捂住了腦袋，哀嚎：“而且，全世界這麽多人都在找顧教授，為什麽陳予白就能找到他？他好像也不是什麽非常厲害的人物啊？”

十萬個為什麽（問題冊）一旦翻開，感覺就合不上了。我們又糾結了一會兒，遠神問裏昂：“他在德國呆的地方也和桃林裏那個學院一樣嗎？”

“不一樣。策勒的那個學院很小，近藤狩的子宮切片研究是去了美國之後才開始合作的，哈姆斯教授那個研究返祖食物的部門，更是去了中國才有的。”

“哈姆斯教授？還有約書亞吧？”遠神說。

“你認識他們？”

“嗯，”丁自遠點了點頭，“我跟過他們一次任務，陳予白讓我把他們得到的麥種毀掉。”

他打敗了秦瓊的媽媽，毀掉了科裏斯的爸爸，接近顧清，然後靠著自己兒子得到了人造子宮的算法，期間還打算毀掉返祖麥種，除掉健康人類。我感覺到有個鬼娃娃沿著我脊背爬上來，一陣惡寒，看來陳先生應該是個八爪魚投胎的，手伸得非一般的長。

科裏斯又一次回過頭來，看著我們三個。

“真惡心。”裏昂說：“這種被人擺布的感覺真惡心。”

“嗯，”遠神點點頭，“我幫他做過很多事情，所以格外想殺了他。”

“正是因為我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他才可以這麽肆無忌憚地擺弄我們，自認為像個上帝一樣。”科裏斯說。

“陸潛，你要加油啊。我們來找到真相，然後你來打倒他。他那時候放著陳琦不管，也要去殺你，你對他來說才是最大的威脅。”遠神說。

威脅談不上，但是我想，我活著，他應該也是非常惡心的。如果，陳琦沒有要和我生活在一起，他是不是早就帶著小好奇去美國了？人類滅亡之後，陳琦去了蓋亞學院，他發現我也被錄取的時候是不是非常討厭我？他笑著送我們去省二附的時候，是不是恨不得那時候就殺了我？他明明做到了很多大人物都做不到的事情，卻又不得不和我在這裏玩過家家的游戲，是不是每天都處於氣死的邊緣？

真好，原來我只要活著，對他來說就是非常惡心的事情……對那個我全心全意當成父親對待的人來說，我活著是件惡心的事情。

“我一定努力，不辜負他的期望，”我拼命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大家監督。”

“這就對了，經常笑一笑，你比我上次見到的時候，沈悶了很多。”遠神故意做出一種回憶的模樣，“那時候，你們倆在那互相梳頭發，鬧成一團，看著很有活力。”

“遠神，方便透漏一下，您是怎麽看見的嗎？”

“你們窗戶外面的樹林裏。”

“所以，你們那時候齊齊地蹲在那裏，看我倆……嗯……”

“打情罵俏？”他笑著點頭。

OK，fine。反正，陳琦以後會報覆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倆的事詳見《尋人》。剛恢覆更新，感覺話都不會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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