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蒂似乎喘不上氣來一樣，低頭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眼睫不為人知的顫動了一下。

這動作做得很快，不過一兩秒就再度放下手。

“我們走？”艾薇偏過頭問基蒂道。

“唐娜死了，霍克利先生。” 基蒂沒有回答艾薇，眼也不眨地盯著威廉說道。

“……哦。”威廉也有一點驚訝和惋惜，他向後仰躺在椅背上，“真是太不幸了。”

“是因為你她才懷孕，你是因為你那天的暴打才流產和患上產褥熱，霍克利先生，你不想說點什麽？”基蒂說道。

“對於這件不幸的事情，我表示憐憫。”威廉用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撇著嘴說道“但得病這種事情誰也控制不了，又不是我派人殺了唐娜，我不需要為此負什麽責任，我知道和理解你很悲傷，基蒂，但也不要為此遷怒我啊。”

“……是嗎。”

長桌上有一個花瓶，兩支百合花插在裏面，正散發出沁人的芬芳，離基蒂只有一臂之遙。

基蒂突然用手掄起花瓶狠狠的照著威廉砸過去。

威廉手忙腳亂地躲開，花瓶哐當一聲咂在墻壁上，發出清冽的響聲，四分五裂的花瓶碎片在房間裏濺的到處都是。

“冷靜！冷靜一點，基蒂。”艾薇連忙拉住基蒂的胳膊，不讓她去拿第二個花瓶。

“給我抓起來她！”躲在旁邊的威廉暴跳如雷的吩咐左右男仆。

“我看你敢！”艾薇給自己帶來的十幾個紡織工人打手勢，讓他們上去攔。

米達姆太太在一邊氣得渾身哆嗦，看著威廉的臉色，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上去安撫說好話。

“我們走，基蒂。”艾薇在基蒂耳邊低聲說道“鬧大了又沒好處。”

基蒂冷著一張臉點點頭，打算離開這裏。

“米達姆太太，稍後我令人會把錢送來，再見。”艾薇對站在角落裏的老鴇點頭說道。

“基蒂·費雪你敢走！”看見人要離開，威廉伸手一揮，男仆們紛紛向前一步準備動手。

“這可不是霍克利先生你說了算！”艾薇揚眉冷笑著說道“癩□□就別想吃天鵝肉了。”

“怎麽？那個不男不女的老怪物滿足不了你，讓你現在寧可出來找女人人了？如果是這樣，倒不如來找我，還可以帶著基蒂三個人一塊玩。”威廉滿懷惡意的辱罵道。

不男不女的老怪物？

艾薇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迪昂，霎那間氣的暴跳如雷，一個箭步沖上去拿起花瓶，向基蒂一樣狠狠對著他砸過去。

有計劃地鍛煉了好幾年的身體，如今艾薇的體質和準頭顯著提高，遠不是最開始來到這個時代那年可以比。

“咚！”

一聲脆響。

威廉靈敏的向一邊躲避，卻還是被砸中，瓶口鋒利的邊緣劃過臉頰，劃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傷口。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威廉伸手一摸，就看到手指上沾了血跡，他朝男仆大吼道“楞著做什麽？給我打死那個女人！”

“別發呆，給我把那個男人往死裏打！”艾薇同樣臉色難看的吩咐帶來的工廠工人。

威廉帶來的幾個男仆已經沖上來了，這些人平日裏遵照威廉的吩咐，圍毆得罪伯爵繼承人的人也沒少幹，只是人數沒有艾薇這邊工人多，一時被壓著打。

“快住手，你們在冒犯貴族。”米達姆太太擋在威廉的身前厲聲阻止。

那些工人雖然打人，卻也沒有失去理智，見米達姆太太這麽說，順水推舟的遠離威廉去揍仆人了。

事情莫名其妙的發展到這種地步，米達姆太太已經不指望可以討好貴族了，只求不要把威廉得罪的太狠。

聯想到舊日重重恩怨，艾薇對這種人渣越發厭惡，心裏想著既然已經動手了，幹脆動手到底，看見威廉完好無損躲在米達姆太太的身後，伸手去拿桌子上還擺的最後一個花瓶。

“冷靜！冷靜一點艾薇。”現在是基蒂拉著艾薇的胳膊阻止了，“我們趕緊走，別忘了我們今天的目的。”

說著基蒂伸手攬過艾薇肩膀將她拉走，紡織工人們見狀也紛紛跟在艾薇身後離開，徒留下威廉、米達姆太太和那些鼻青臉腫的仆人。

一直到坐上馬車，基蒂才長呼出一口氣，“威廉·霍克利氣量狹小，你今天這樣得罪他，他以後肯定會想辦法報覆你。”

“那又怎麽樣？”艾薇隨意的用手支住額頭，眼也不擡的說道“如果遇到什麽事情都瞻前顧後，生怕得罪人，一天到晚活的提心吊膽，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總之你要小心。”

“你也是，你現在有地方去嗎？”

“我打算先去旅館住，然後……等等，賓利男爵怎麽來了？”基蒂從車窗裏張望，看到了以前包養自己的舊情人。

賓利男爵騎著一匹馬噠噠噠的跑到房子前正打算進去，剛巧看到車窗內基蒂的身影，呼吸急促的撲了過來。

“他是誰？”艾薇問道。

“以前養我的舊情人。”基蒂低聲回答。

看見基蒂在這裏，賓利男爵連招呼也不打就拉開車門，鉆進車廂後握住基蒂的手，滿臉激動聲音發顫地說道“基蒂！基蒂！我終於找到你了！”

基蒂用了用力，試著抽回自己的手卻沒有成功，她臉上極快地掠過一絲不耐煩，隨後便反手握住了賓利男爵的手，望著他目光寥落的說道“你找我做什麽？當初可是你命人把我趕出去。”

看見基蒂憂傷的樣子，賓利男爵又是愧疚又是後悔，低著頭說道“當初我……我只是想要氣氣你而已，只要你回來敲門向我認個錯，我就會立馬同你和好，但從那天以後你就不見了，……基蒂，我親愛的，你不知道我打聽了多少人才知道你在這個地方，這些天我思念你連飯都吃不好。”

聽了這番話，基蒂沒有一點動容的感覺，只覺得煩躁。

“但是男爵夫人……”

“別提那個木頭一樣的女人，當初娶她我真是瘋了！”賓利男爵語調尖銳地打斷了話。

正是那個木頭一樣的女人給你帶來了豐厚的財產，長久以來幫你打理家產，讓你這個廢物可以花天酒地……基蒂眼神越發漠然。

看見這兩個人一時半會沒有結束的意思，艾薇在旁邊輕輕咳嗽一聲，提醒他們自己的存在。

基蒂會意，不願給艾薇添麻煩，對賓利男爵說“我們去附近的咖啡館裏聊。”

賓利男爵急忙點頭，看見基蒂是在和一個女人而不是男人坐在同一輛車廂裏，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

“艾薇，今天的事情謝謝你。”

“沒關系，就當是還了你當初幫助我的恩行。”

後來有一天迪昂問艾薇為什麽要幫助基蒂，給自己招惹威廉·霍克利這麽一個大麻煩，畢竟照艾薇所說，她和基蒂·費雪根本不熟，當初她幫艾薇的也只是一點小事而已。

艾薇沈思良久，開口道“我把她——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是誰？”

“一個我很熟悉的人。”

“那個人呢？怎麽從來沒聽你提起過。”迪昂好奇的問道。

“她死了。”艾薇說著將水杯握在手裏，淡薄的水霧飄搖著升在空中消失不見，溫暖的熱水搖晃著散發出透明的漣漪，“那個姑娘命運很糟糕，二十歲就死了，除了童年時快樂一點，剩下的大半人生都在受苦，所愛的人不過是在利用她賺錢，死了幾年了，到如今也只有我一個人記得知道她。”

看著艾薇難過的表情，迪昂一時間不知道說點什麽可以安慰，又不想這麽沈默下去讓氣氛變得沈重，便隨口問道“你和她有多熟悉？”

“所以我不願意提起她。”艾薇露出一點苦澀的笑意，“我熟悉她熟悉到她的喜怒哀樂所有情感我全部感同身受，甚至不想、不敢回憶。我知道我是我自己，但偶爾還是有一種幻覺，覺得我就是她。她雖然已經死了，還總是不動聲色影響我的一舉一動，想抵抗這種影響也沒用。”

艾薇低頭喝了一口熱水，“某種情感上的轉移吧。基蒂和她有一點像，看見基蒂那麽抗拒給威廉·霍克利當情婦，我就忍不住幫她。……還有莉莉、安妮，她們一露出和那個人相似的地方，我就忍不住心軟和難過。”

迪昂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但看到艾薇那麽難過，也忍不住心軟了，將她抱在懷裏拍著腦袋，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

米達姆太太帶回來一個女仆。

妓院除非太老太醜，可沒有純粹的女仆，在這裏的女仆偶爾也要招待一些客人的仆人馬夫，有時候幸運還會被紳士看上。

這個叫貝蒂的女人長得稱不上好看、年紀也大了，最重要的是還帶著一個出生沒多久的孩子，這可是個大麻煩。

姑娘們忍不住議論紛紛，不明白外面女仆那麽多，為什麽要招這樣一個單身母親進來幹活，嬰兒可是個大麻煩。

“你白天工作時可以把孩子放進廚房的角落裏，讓廚娘幫忙照顧，那裏還有一個早就廢舊的搖籃，你到時候去看看，說不定還能用。”米達姆太太居高臨下的吩咐道。

“謝謝您，謝謝您。願上帝保佑您，米達姆太太。”貝蒂彎腰不停地感謝。

“行了，到後面幹活去。”米達姆太太對貝蒂隨意的揮揮手。

這確實是個麻煩，貝蒂上來尋找糊口生計的的時候，她本來想直接拒絕。

但米達姆太太看著那個哇哇大哭的孩子，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還是只是個小小嬰兒的基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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