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準備、說走就走的旅行雖然聽起來浪漫，卻非常不現實。

在那天約定游玩以後，迪昂首先去拜訪了自己在英國的故人，一位叫約翰·沃爾特的紳士，希望他幫忙取得一些舞會的邀請函。

“你打算幹什麽？竊取英國的機密文件？刺殺什麽達官顯要？還是女扮男裝去找情報？”面對迪昂的來訪，約翰·沃爾特滿臉警惕的問道。

迪昂厭倦的擺了擺手，“我現在做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得到了情報又給誰？”

約翰·沃爾特有個不為人知的小愛好，他私下喜愛品鑒葡萄酒，甚至加入了一個有關於此的俱樂部。

在二十多年前迪昂人生最輝煌的時刻，他曾經在倫敦購買豪宅日日開舞會，規模堪比宮廷宴會，還直接從自己的家鄉勃艮地進口昂貴的葡萄酒廣為贈送，因此在品酒家的圈子裏口碑極高，與約翰·沃爾特相識。

二人也曾經聚在一塊徹夜談天說地過，哪怕是後來迪昂流言蜚語傳遍倫敦，人人都懷疑他是個女人，避之唯恐不及時，他也時常與迪昂通信交流，在他八年前離開英國時，沃爾特也曾經在港口送過他。

“你不是回法國去了嗎？”

迪昂卻不想談自己在法國的遭遇，“希望你別把我來倫敦的事情透漏出去，我可不想被人圍觀。”

“那好吧，我換個問題”沃爾特靠在椅子上，雙手交叉在胸口抱住，“怎麽突然問我要舞會的邀請函。”

“只是無聊想要玩玩而已，順便給一個認識的年輕小姐開眼界，但以我的身份跑去參加舞會太不現實，所以希望你幫個忙。”看見沃爾特還是心存疑慮，迪昂又加了一句“路易十六解除了我所有的職務，我早已不為任何人效忠，你如果不放心，大可以跟我一塊兒去。”

“還有誰要去？”

“艾薇·卡爾，前不久在東區的下等人手裏救下的一個年輕小姐。”

“這又是怎麽回事？”

……

在一番忽悠以後，沃爾特同意了幫對方搞兩張邀請函，再順手編兩個身份。

艾薇正在換衣服。

小時候看過的芭比動畫上面看到的公主裙可以滿足任何一個女孩的幻想，沒想到現在居然真穿上了類似的長裙。

在法國王後瑪麗·安托瓦內特的帶領下，陰柔、甜蜜、繁覆、精致的洛可可風格席卷了整個歐洲，天藍、淡粉、淺綠是最流行的顏色。

衣櫃裏面有很多衣服，不必再費神去找裁縫定制，自己選擇了一條天藍色的裙子，袖口和胸口上有深藍色的蕾絲荷葉邊，下身的長裙有著繁多的褶襇，邊角點綴了珍珠，跳舞時裙擺會飛揚散開，再配上同色的藍寶石首飾和折扇，完美！

艾薇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微笑，鏡子中美貌無暇的佳人同樣回贈了一個微笑。

這是一張無可挑剔的面孔，但身體就不是了，她用手指劃過自己現在的脊背，那是白皙的、卻不是光潔的柔滑的，細密的傷口和鞭痕密密麻麻的遍布在那裏……

迪昂和他的一個朋友沃爾特先生就坐在門口的馬車裏等待，艾薇換好以後就出門上了馬車。

掀開馬車門一看，卻是一對不認識的中年紳士和夫人。

“哦，抱歉，我認錯人了。”艾薇放下手打算跳下馬車。

“回來，就是我。”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

“迪昂閣下？”艾薇回頭盯著那位夫人，不確定的問道。

“就是我。”中年美婦微笑道。

“閣下今夜變化可真大。”艾薇越看越驚訝。

不是沒有見過迪昂女裝，第一次見面時對方就身穿長裙，但是今晚對方鬢角的白發呢？眼角細密的皺紋呢？

深栗色的長發光可鑒人，斜卷在腦後盤成繁覆的花樣，裸露在外的皮膚不知用什麽辦法完美的掩蓋了皺紋，此刻呈現在艾薇眼前的是一個己經青春不再，但依舊眉目麗雅、氣度非凡的中年貴婦，依稀可以從五官想象舊日的風景。

如果說之前見到的迪昂可以讓人判斷出來他已經有五十多歲了，那麽今晚的迪昂則至少年輕了十歲，不，十五歲！

“如果這位小姐見過當年的莉亞·德·博蒙恐怕會更加驚?。”一旁的沃爾特插話道。

艾薇向對面的中年紳士點頭行禮，道“還未請教您的名字。”

馬車中不便行禮，沃爾特簡單一點頭，說道“約翰·沃爾特。非常高興認識你，卡爾小姐。”

“您剛說的那位女士是……？”

沃爾特瞬間興致滿滿，“二十多年前，這位莉亞·德·博蒙小姐以迪昂侄女的身份多次出席名流聚會，轟動整個倫敦社交界，人人都在討論這位迷人的小姐，後來甚至有個笨蛋向他求婚……”

“咳咳咳咳，”迪昂發出一陣咳嗽，打斷了沃爾特的話。

不過這顯然沒有能阻止沃爾特八卦的心，接下來，他以不甚唏噓的口氣講述了當年一個叫博馬舍的劇作家三番五次的向莉亞·德·博蒙小姐求婚，卻被無情拒絕的事情，故事說到最後，他說了一句“迪昂當初扮女裝的時候最常用的身份就是莉亞·德·博蒙。”

艾薇“……”

自己是應該感慨那個劇作家真倒黴，還是感慨你們城裏人真會玩，不過迪昂閣下究竟是男是女，真想知道啊。

沃爾特遞給了對面兩個人面具，“我們今晚要參加的是沃斯利爵士舉辦的假面舞會，地點就在爵士在倫敦郊區的宅子裏。”

艾薇接過了手中的女士面具，純白的羽毛面具上用亮閃閃的銀粉描繪出花紋，戴在臉上時可以遮住上半張臉，華美絢麗。

這位沃斯利爵士似乎非常富裕，他在郊外的房屋寬廣曠大，純白色的大理石鋪滿了整個大廳地面，高高的天花板上描繪著愛神維納斯的油畫，連綿不絕的吊燈之上插滿了蠟燭，在玻璃的反射下明亮照人。

站在門口的男仆站在打開的大門邊上，見到來人，大聲喊道“沃爾特先生到訪、莉迪亞·德蒙夫人到訪、艾薇·德蒙小姐到訪。”

一行三人連袂進場。

莉迪亞·德蒙，一個來自於英格蘭北部莊園的夫人，以及她年輕的女兒艾薇·德蒙，遵照醫囑在四處旅行，現在旅行到了倫敦，與沃爾特先生有一些親戚關系，所以相攜而來。

這就是沃爾特幫忙編造的身份。

“好久不見了，約翰，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來，最近在忙什麽？”沃斯利爵士走上前寒暄道。

沃爾特結結實實的給了對方一個擁抱，“我最近在忙著實現我的夢想呢？”

“是幹什麽？”沃斯利爵士感興趣的問道。

沃爾特神秘一笑“辦一份報紙。”

“報紙？倫敦發表的報紙雜志可多的是，街頭巷尾還流傳著一堆小冊子，這有什麽意思？”

“哼！我想辦的可不是那種低俗的小報，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這位小姐真是風彩照人，站在這裏時我感覺整個大廳都被點亮了。”沃斯利爵士轉頭看向艾薇和迪昂。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莉迪亞·德蒙夫人和她的女兒艾薇小姐。”沃爾特又指著那對夫婦說道“這位是理查德·沃斯利爵士和他的夫人西摩·沃斯利夫人。”

艾薇提裙屈膝行禮，“很榮幸認識兩位。”

沃斯利爵士爽朗熱情、待人和善，相比起來他的夫人性格則偏向冷漠，在漫不經心的寒暄之後，便搖著扇子離開。

迪昂去了別處閑逛，那個沃爾特先生則興致勃勃的跑去了和沃斯利爵士聊天。

艾薇在諾大的舞會大廳閑走，就是自己在這個時代參加過規模最大的舞會了。有時候受人邀請去舞池跳支舞、在侍者的托盤中拿點食物品嘗，感受和觀察著這十八世紀的舞會，人們在這裏閑聊或者跳舞，誰也不會問對方的名字。

自己玩了一會有些累了，艾薇走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打算休息。

墻角擺放著一架鋼琴，幾張凳子交錯的放在一起，狹小的陽臺被厚厚的簾幔擋著。

艾薇站在陽臺上，手中持著剛剛從侍者托盤中拿來的紅酒，搖一搖杯子，深紅色的酒水就蕩漾出一圈圈的波影。

突然想起上次參加宴會還是卡羅琳夫人舉辦的，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短短幾天內發生的事情讓人猝不及防，便已經天翻地覆……

外面過來兩個人坐在鋼琴凳上開始彈奏樂曲。

似乎是歌頌愛情的，悠揚而纏綿的琴音回響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裏。

“我談的怎麽樣？喬治。”一曲完畢，一個女聲柔聲問道。

這個聲音很耳熟，艾薇透過簾幔看去，只見坐在鋼琴凳子上彈奏的那個女子，正是剛才的沃斯利夫人。

“樂曲非常好，但更令我迷戀的，卻是彈奏樂曲的那個人。”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回道。

聽到此話，沃斯利夫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耳朵卻悄悄的紅了起來。

他們親密地坐在同一張凳子上，男人的手放在沃斯利夫人的腰上，幫她翻著樂譜，滿懷愛意地看著她低頭彈奏鋼琴。

陽臺上的艾薇默默地又向裏面躲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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