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的靈性不在於技巧, 而是情感。那種飽滿情感的迸發, 如同火山，流動的巖漿。從徐渭的身體裏沖出來, 與空氣碰撞。

鋼琴結束, 蔡玉對徐渭有了興趣, 周斯易說徐渭的天賦不亞於他，也許是真的。徐渭伸手進口袋, 悄悄掛斷手機。

“我聽聽你的聲音。”蔡玉依舊是嚴肅。

徐渭不敢掉以輕心, 蔡玉作為老前輩，徐渭在她面前繃的緊緊的。

一直到中午, 徐渭十八般武藝耍完, 蔡玉還是一臉嚴肅。

“老師？”

“你抽煙？”

蔡玉目光淩厲, 徐渭被看的渾身發毛，點頭。

“戒煙，以後不要再抽煙，想走音樂這條路, 保護好自己的嗓子。”徐渭以前喜歡慢搖滾, 搖滾圈多半抽煙。剛開始覺得抽煙的人很酷, 後來漸漸就有了煙癮。

“你的嗓音條件並不是很好，請不要再毀了，你沒發現你高音根本上不去？”

被人這麽直接的指出缺點，徐渭臉有些熱。

“你中午——”蔡玉擡起手表看時間發現已經中午，她被徐渭的音樂帶走了全部的註意力，“從現在開始, 你的飲食嚴格控制，明天跟我去B市。”

以徐渭現在的水平，想進國音並不是很容易，時間緊迫。蔡玉要放下手頭所有的事，來培育徐渭。

這棵苗，她養了。

“好。”

蔡玉快步下樓，徐渭連忙跟上，躊躇片刻開口，“老師，我請您吃中午飯吧？”

蔡玉倏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徐渭，“我看中的是你的才華，不要試圖走捷徑，巴結我沒用。”

徐渭：“……”

“你的電話多少？”

徐渭連忙報給蔡玉，說道，“老師我記著您的吧。”

“明天早上八點我去接你，直接去B市。最近不要吃任何刺激嗓子的食物，想要考國音，最好記住我說的話。”

“好的，謝謝老師。”

蔡玉的車開出去，徐渭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連忙拿出手機又打給周斯易。那邊接的很快，徐渭笑著道，“易哥，有個好消息——”

“我是王亞。”王亞的聲音落過來，說道，“你有事？”

徐渭立刻把手機拿到眼前，沒打錯電話，又放回去，聽到王亞說，“周總在開會，電話在我這裏，你有什麽事跟我說我會轉達。”

“不用了，謝謝。”徐渭開始懷疑剛剛的語氣是不是有問題，讓人看出端倪總歸是不好。

“客氣。”

徐渭掛斷電話，鎖上周斯易的房子大步走出去上車。

他到家的時候母親正在吃午飯，阿姨連忙起身要去盛飯，徐渭快步走過去，“不用，你們吃，我自己盛。”

陳玲沒搭話，徐渭自己進廚房盛了一碗飯出來坐在對面。

徐渭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吃了兩碗飯才放慢速度。陳玲盛了湯放到他面前，說道，“怎麽知道回來吃飯了？”

“不然我要去哪裏吃？”

陳玲看到旁邊的阿姨，就把話咽下去了。

“你的手要拆石膏了吧？”

陳玲說，“不用你操心，我會去醫院。”

徐渭快速扒飯，放下筷子轉身回房間拿出背包整理行李。

身後有輪椅聲，徐渭回頭看到母親，又繼續收拾東西。

“你幹什麽？你要搬出去？”

“我要去B市，我打算考國音。”

陳玲一怔，說道，“你現在去考？現在已經過了招生時間，你去找誰？你莫不是被騙了吧？國音有那麽好上？你的專業差遠了。”

“蔡玉現在收我做學生。”

“蔡玉——”陳玲忽然反應過來，“哪個蔡玉？”

“就是唱錦繡的那個蔡玉。”徐渭說，“很厲害的老師。”

陳玲張了張嘴，想說徐渭這個牛吹的有點大，但是想想周斯易的背景，陳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半晌後，陳玲說，“真的？”

“嗯。”

“我能跟她見個面麽？”陳玲做家庭主婦很多年，她對外面的世界已經不了解。丈夫出事，兒子走上這條路，陳玲除了無能為力什麽都做不到，她被迫接受著一切。她也不知道徐渭說的真假，她現在沒有絲毫保護徐渭的能力。

“她說明天早上過來接我。”徐渭站直看著陳玲說道，“單獨邀請，我怕她拒絕。”有些為難，蔡玉那種級別的人物，肯收徐渭已經不錯了，徐渭怕失去這個機會。

“幾點？”

“八點。”

“我送你出去。”陳玲說，“我看到是那個人，我才能放心。”

她不是那麽相信周斯易，周斯易的信息太少了，網上根本查不出來。且不說其他，他會不會一心一意對徐渭好，陳玲也不知道。

徐渭點頭，繼續收拾行李。

陳玲註視著徐渭，漫長的沈默，她開口，“我只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

徐渭轉頭在床上坐下，拿起背包拉上拉鏈，看著陳玲，“我知道。”

陳玲抹著淚，嘆口氣，“我把房子已經掛出去了，拿到錢，你就把他的債還上。即使你們……在一起，也是平等的，我們不欠他什麽。”

徐渭點頭，他現在沒有能力賺更多的錢。

徐渭從褲子口袋取出個塑料袋起身遞給母親，“這裏有兩萬，我之前在酒吧工作的工資結算，你先拿著花。”

周斯易給多了，按理徐渭連一萬都拿不到。

“我不花什麽錢，你去B市拿著，大城市花錢的地方多。”

徐渭也沒強給，就把錢放進抽屜裏。

“累就休息吧。”陳玲說，“我出去了。”

徐渭給周斯易發了條短信，一直沒有回應。

第二天早上六點徐渭就起床了，他快速洗漱，換了套襯衣長褲，拿著吉他和背包出門看到母親在廚房艱難的準備早餐。

徐渭鼻子發酸，垂下頭，放下吉他和背包走過去從後面抱住母親。

他們都沒有說話，片刻後徐渭松開，接過母親手裏的鏟子，“我來吧。”

早餐豐盛，有松餅還有牛肉以及牛奶。

徐渭看時間不早，吃的飛快。

“你去B市幾天？”

“二十五號考完試。”

“你爸的案子重審，昨天律師跟我聯系。”

徐渭把松餅咽下去，沈默著看餐桌上的紋路，“定局了？”

陳玲捂著嘴哽咽，點頭，“他為了那一百多萬，害死了你爸。”

“你現在哭有什麽用？能改變什麽？”徐渭心裏煩躁，喝完牛奶說道，“你們明明早就對他產生懷疑，卻還能心無芥蒂的跟他一塊吃飯把車借給他——”徐渭又把剩餘的半截話吞回去，說道，“我現在只希望他能受到懲罰，把欠我爸的還給他。”

徐渭想到父親，不可抑制的一陣悲傷。

“你記得去拆石膏，我抽屜裏有兩萬，你沒錢就去拿。”徐渭起身走過去拿起背包，說道，“我得走了。”

電話響了起來，徐渭拿出手機看到個陌生號碼，他接通。

“徐先生。”

“你好，你是？”

“我是蔡老師的司機。”對方說，“我到你們小區門口，你現在收拾好了麽？”

“我馬上出去。”

徐渭背上背包拎著吉他，陳玲默默跟在後面，徐渭又折回來推著她。

“阿姨，馬上你去樓下接一下我媽。”

“好的。”

進了電梯，陳玲攥著徐渭的手，“對不起——是我沒用，害了你爸。”

徐渭也覺得剛剛沖動了，不該那麽說話。他今天情緒不對勁，兩人到小區門口，徐渭看到黑色奔馳。

“我走了，你保重。我們會越來越好，不會再差了。”

車門打開，蔡玉走了出來，徐渭立刻站直，“蔡老師。”

蔡玉走到陳玲面前伸出手，“你是徐渭的母親吧？”

電視機裏的名人突然走出來，陳玲信了，她雙手握住蔡玉的手，“你好。”

“小徐你先上車。”

徐渭看了看母親，點頭轉頭上車。

“徐渭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我看過他的演出，他不學音樂太可惜了。”

“謝謝您。”

“客氣了。”蔡玉取出一張名片遞給陳玲，說道，“孩子在我那裏你放心，有什麽事直接跟我打電話。”

“謝謝。”陳玲激動的說不出話。

周斯易交代了幾遍，一定要讓徐渭的母親放心，蔡玉也算把這事兒給辦妥了。

“那我們先走了。”

陳玲的手一直在抖，“麻煩您了。”

徐渭從車窗裏看到母親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了一點。他後悔早上說那些話，母親又該胡思亂想。

“不舍得家？”

徐渭搖頭，立刻正襟危坐，“沒有。”

“我能理解，我的孩子和你差不多大。”蔡玉倒沒有再過多苛責。

“謝謝。”

司機把他們送到機場，徐渭想幫蔡玉拿行李，全被拒絕。她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健步如飛，風風火火的上飛機。

徐渭關機之前又看手機，周斯易還是沒有回短信過來。

飛機到B市是十一點，徐渭想幫蔡玉拿行李全被拒絕，他跟在蔡玉身後。期間蔡玉接了個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蔡玉突然很生氣的怒罵一句，道，“敢動我的孩子，我饒不了那個老東西！”

蔡玉忽然氣場全開，身上散發著恐怖氣息。

徐渭跟在後面，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蔡玉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一路飛奔，到了出口給徐渭遞了個地址，“你打車過去，我還有事得去醫院一趟。”

徐渭被強行塞了個地址，還沒回過神，蔡玉拿下墨鏡直沖向一輛出租車，狠狠甩上車門，出租車飛馳而去。

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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