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並肩而行，她的身形比我想象中要更加清瘦些。棠女公主，極少在天庭露面，似乎天帝與王母有意這樣安排，也是對她變相的一種保護。

若是仍在天庭效力，此時此刻，我是絕沒有半絲勇氣與她齊步。也沒有那種勇氣，在她面前直起身子，昂首前行。

平視著前方，我努力讓自己不顯得那樣怯懦，“公主好雅興，新婚燕爾，怎的夜半一人在外行走？”

“哦？”清麗的眸子稍稍擡起，她細細一笑，朱唇輕啟，“神君事務繁忙，每夜幾乎都在接見客人。待在那裏面悶著，倒不如出來走走，倒是自在些。”

“每日許多大事，的確是需要他來決斷。”我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卻發現我們離冰穴越發近了。紫玉珠氣息極濃，他定然在裏面。

引著我來到了冰穴前，側眸望了望裏面，棠女止了步子。

離滄弈很近，我迫不及待想要見他一面，可是驟而看到棠女那雙銳利的眸子，我所有念頭便都打消了。

此時，卻聽見了裏面的一聲巨響，冰穴外的石頭皆跟著一陣。一片沙土隨之被水卷起，我不耐煩地施展縱水術，將沙土壓了下來。

莫非是滄弈當真對紫禦動手了？

心頭一緊，我正欲沖進去，卻聽見了裏面的一個聲音。

“氣消了嗎？”溫潤的嗓音，平靜而淡然。紫禦，他似乎有種在挑釁的意味。

“本君，可以成全你。”怒氣未消，也不知紫禦方才對滄弈說了什麽。

“嗯，多謝神君成全。”紫禦的語氣，聽上去簡直像是在尋死。

聽聞此語，棠女倒是顯得比我還激動。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裏面，一個箭步便沖了進去。我不敢多想，緊隨其後，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

棠女來到二人之間，滿面的驚愕，著實讓人不解，“神君，你瘋了嗎？妖與人如何結合，這樣有悖天意！”

“棠兒，我的事你不用擔心。你先去休息……辛鯉，你怎麽來了？”滄弈楞了楞，立刻將目光投向了我。

閃避著他的目光，我根本沒有勇氣去看他的臉。我很害怕，這一次看了他，我會舍不得走，舍不得離開這裏。他明明一點都不在乎我，我為什麽還是這樣不可遏制地去愛他！

挽過紫禦的胳膊，我微微一笑，“比試的題目只是玩鬧之作，打擾了，孟章神君。下個月我和我的夫婿，宣國紫禦太子大婚，還請您和公主捧場！”

“不，我絕不允許你嫁給一個凡人！”棠女氣呼呼地走上來，直勾勾瞪著我，花容早已扭曲。

她是公主，自然會將各界的秩序維護到極致。只是，天底下那麽多事可以去管，她竟然管到姑奶奶的頭上，我心裏倒是更加討厭這個公主了！

不屑地掃了她一眼，我倒是覺得好笑，一面挽著紫禦向外走，一面道：“本尊的終身大事，倒還由不得公主您費心。神君，公主，有緣再會！”

“倘若你覺得紫禦是你最好的歸宿，我會祝福你們。珍重，辛鯉。”滄弈忽然開口道。

“嗯，多謝了。”我擺了擺手，自以為很瀟灑地走出了冰穴。

瀟灑地來，瀟灑地去。當我和紫禦剛出了水面，我才發現，自己的眼淚早已一發不可收拾。他祝我和旁人幸福，臨走前，他依舊與棠女那樣濃情蜜意。

可是，我不需要他的祝福。

沒有著急回到王宮，因為天已經快亮了，我挽著紫禦來到了凡間的街道上。他在洞庭湖已然待得過久，宮裏幾乎每天都有書信傳來，要他回宮。

這街道，他如今倒也極為熟悉，似乎也不用我帶著他來玩遍這裏。

“有時候，真的覺得你很單純，像個孩子。”走在我身側，避開過路的行人，紫禦冷不防道出一句。

掃了眼路邊的一排小吃攤，我悶哼了一聲，“對於旁的，我可以不關心。可是對於心上人，我容不得馬虎半分。”

聽了我的話，他沒有再回答。

似乎我們都曉得，我口中的心上人是誰。那是他最不願意去想到的，從我口中吐出，或許是對他的一種殘忍。

在鎮子裏的酒樓點了一桌菜，算是為我們未來大婚的一種提前慶祝。我起身親自替他斟酒，望著自己未來的夫君，心裏倒也是有些蜜意的。只可惜，他終究不是他。

給自己添了杯酒，我向他敬道：“殿下，請。”

“其實有些時候，的確想聽你喚聲‘夫君’。不曉得今日，你會否賞臉一二？”已經把剛才那杯酒飲盡，他提過酒壺，再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微微一笑，我使壞地踮著腳走到了他身側，擡手勾起了他的下巴。將臉伸向他，我忍著笑道：“給，客官您點的‘臉’。”

“哦？這道菜，幾個銅板一盤？”他瞇著眼睛，面上也泛了笑意。

雙眸與他相對，我極少這樣近距離地去端詳他。他的五官，如仙家般精致，讓人看過一眼便無法忘懷。

他一點點地靠近我，看我沒有躲閃，便吻上了我的唇。觸上他的柔軟，我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楞在了原處。

腰間被他攬過，我一個不穩倒在了他的身上。被他擁在懷裏，我的臉立刻漲紅了起來。難為情地別開腦袋，我卻感受到了來自他身上的熱度。

薄唇在我的耳畔停留，他噴著酒氣輕聲道：“辛鯉，我喜歡你……”

我極為慌亂地轉過頭看著他，一時間，我也不曉得該如何去回答他。明明就要嫁給他了，可是今日與他親近，我卻是滿身的尷尬。

如何放得下那個人，那個我已經習慣去守護的那個人……

……

似乎是一件極為轟動的大事，至少，宣國的街頭巷尾皆是有了番轟動。當今太子，竟然要迎娶妖界之尊，四海之境內盡是一片不安攢動。

我本以為紫禦不會走漏風聲，他會安安靜靜地與我成親，留在王宮幾日便匆然回京。我本以為，他會不久之後就回到宮裏，重新過自己的日子，對我不再問津。

可是，我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昭告了天下，言談自己將要迎娶我。

且不提宣國皇宮那邊，妖界各族早已將厚禮送來了王宮中。一場大婚，我不曉得將是何等規模，只曉得琉璃和幾位長老日日夜夜地點算著單子，無數珍寶，簡直要堆滿整座皇宮。

宣國皇宮沈寂多日，似乎是不敢與妖界為敵，他們竟也以正統的太子妃之禮向我下了聘。奈何珍珠翡翠，金銀珠寶，在妖界根本都是些無用之物，長老們都不大看好。

紫禦命人打造了一整副首飾，皆是以蓮為構圖。朝廷的工匠們連夜趕工，驛站又派快馬連夜送來王宮中。然而當那一大只推金描漆朱色錦箱送來我面前時，已然是大婚前的當夜了。

問名納吉，核對生辰八字，宮裏的人有條不紊地做著。

妖族眾人也在進行著自己的習俗，替紫禦縫制同心結，以各種名貴妖草借以靈氣所制得的丸藥內丹，妖界中有助於男子修煉的秘書，皆被送到紫禦的面前。

兩個種族，完全做著各自的事，看似格格不入，雙方卻也都自得其樂，互不幹擾。

披上夢寐以求的那件鮮紅的嫁衣，長發被人盤起時，我只是坐在銅鏡前，遲遲不將面紗放下。我想要最後一次看清楚自己，我究竟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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