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匆匆離去之後，我獨坐在洞中，也不知心裏堵著什麽東西。

就這樣默默坐著，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晌午過後，才有魔界的人前來傳話，說是滄弈去了魔界西南平亂，要我好生歇養。

站在洞門前，我舒展開身子，仰望著頭頂上的水面，頓時覺得好生奇怪。那水面不知怎得竟能擋住天庭上的監視，倒是比任何妖障都厲害。也不知自己多久沒有這樣自由過了，無拘無束，美不勝收啊~

“尊主，真的……真的是您嗎？”耳畔傳來一個接近顫抖的聲音。

茫然地轉過頭，只見一個白衣女子跪倒在地，在驚訝過後竟放聲大哭了起來，就差在旁邊寫個“賣身葬某某”的牌子，不然這氣場倒還是有的。

我沒來得及說話，她一把扯上我的裙擺，接而抱住我的大腿便接著大哭了起來。

覺得有些不耐煩了，我在她身上使了個定身術，隨即跳離她一丈遠。

整了整裙擺，我順帶著才解了她身上的咒。

“尊主……”她一臉無辜地睜著蘊滿淚水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盯著我，遲遲不肯起身。就如同我欠了她幾千兩銀子，過了百八十年都未還。“尊主……尊主您不認識我了……我苦命的尊主喲……嗚嗚嗚嗚……”

連忙捂上耳朵，我本想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但覺得於心不忍，還是勉強站住了身子。

轉過身來到她面前，我一把將她拽了起來。

捏上她的手，我讓她的指尖觸上我的臉，一本正經地看著她道，“瞧仔細了，摸摸看，覺得不夠過癮你還可以捏兩把。我是回來了……可我還沒死呢！哭哭哭，你哭喪啊你！”

只見她怔了怔，所有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瞬間湧滿了她的面頰。她大哭著又撲在了我身上，惹得我滿臉黑線。

“他們說尊主回來的時候跟變了個人似的，我……我還以為……”

“琉璃，你先等等，什麽叫我跟變了個人似的？誰跟你說的？”打斷她的話，我連忙拉開她的胳膊。

用手抹掉眼淚，琉璃幹笑了一下，可眉間又皺了起來，“以前尊主行事不羈，自然灑脫，我們都習以為常了。可尊主回來時直接來了洞庭湖，王宮裏特別差雁使來詢問尊主的情況。雁使沒打擾您，只是自己瞅了瞅，說是您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文文靜靜，跟凡間女子似的，且不大愛說話，舉止皆文雅，我們聽了還以為尊主已經不是尊主了呢。”

“我能不文雅嗎！”索性卷起袖子，我一把將她的脖子勾了過來，在她耳邊道：“你可知道我這兩千多年是怎麽被上面的仙家欺負！再烈的性子也都被他們給磨平了。”

松開了琉璃，我整整袖子，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擠出和藹且充滿陽光的微笑，我挪著小步湊到琉璃跟前，用肩膀輕輕碰了碰她，“滄弈他出去辦事了，反正我也閑著無聊，不如……琉璃啊，你難得出一次妖界，我帶你去凡人的街市裏逛逛吧？”

翻了白眼，她連忙擺手道：“我去了幾次凡人的地方，見到他們在走動，我就覺得是一籠屜的包子在走。我的修為沒尊主這樣高，若是一時不小心吸了幾個人的真氣……”

懶得跟她廢話，我立馬騰起身子向水面游去。

“尊主，等等琉璃！”

……

一路上，我腦子裏反覆都是他們的話。滄弈曾經說過我變了，而如今琉璃也說我變了。滄弈覺得我現在懦弱怕事，做事太過拘泥。我想，只不過在他的印象中我，我一直是以前那個直性子的我。那時我年少氣盛，做事鋒芒畢露，所以每每召來禍患。兩千年，我明白了真正的生存之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庇護你，除了自己。所謂的“懦弱”，只不過是我在竭力地護著自己，不想再多生事端。

那個冷冰冰的天庭，已經磨光了我胸中存著的最後一絲不羈。

走在洞庭湖附近府衙的大街上，我們兩個游走在人群中，倒是樂得自在。琉璃來凡間的次數太少，見著凡間的玩意就想去看個究竟。恰好我身上一直都揣著不少在宮裏時的首飾，於是乎我便將首飾典當了個幹凈，換來不少銀兩去買其他東西。

忽然間身邊沒了琉璃的影子，我順著街道看去，見她正瓤在街邊，我便立刻走了過去。

我拍拍她的肩膀，她立馬轉過了身子，笑呵呵地指著後面的垛子道：“小姐，這個玩意兒聽說能吃，要不要……”

“姑娘，要來兩串糖葫蘆嗎？”小販熱情地問道。

糖葫蘆？那個讓我至今只要一想起，就覺得無地自容的玩意……

隨手扔給琉璃幾個銅板，我無奈地擺了擺手，“你愛吃就買吧，我不吃。”

得了銅板，琉璃樂得立馬就給了小販，銀鈴般的笑聲隨之傳入我的耳中。她倒是挺自得其樂，這樣有失矜持地出現在大街上，也不知會惹得多少人駐足觀看她。

妖界從不拘束過多的繁文縟節，琉璃早已習以為常。要是換在人界，不說名門閨秀，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婦人也都不敢在街上這樣放肆地大笑。

她花光了五個銅板，買了五串糖葫蘆，且一口氣將五串吃了個精光，連山楂籽都給生生吞了下去。嘴邊粘滿糖漬，顯得好生狼狽，可我的琉璃大小姐竟毫不在意！

我黑著臉一直在她身邊走了兩條街，受盡了眾人目光的洗禮。走到十字路口時，我實在按耐不住，變出一條絲帕遞給了她。

這時琉璃才回過神，又是一聲大笑，用舌頭把唇角的糖漬舔了個幹凈，差點讓我一個踉蹌栽倒在地。此女只應妖界有，人間那得幾回聞！

我尷尬地收回了早已在風中淩亂的絲帕，眼前這看似脫塵極妍的女子，深深刺痛了我那脆弱不堪的心靈。提議帶她出來，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敗筆。

“小姐，還要去哪裏玩？”她滿臉期待地看著我，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

隨手指指路邊的茶樓，我道：“去喝壺茶，歇歇腳。我這習慣在水裏游的，就是不大喜歡在地上走來走去。”

沒等她表態，我徑直向茶樓走去，琉璃便緊隨其後。

跨入茶樓大門，放眼望去，樓裏坐著喝茶的都是男子。我們出現的瞬間，立刻惹來了眾人的目光，讓我好生尷尬。

“這位夫人是來此處尋您的夫君嗎？報個名字，小的幫您尋。”小二堆著笑臉湊了過來，手裏還提著壺開水。

難道女子不可以進茶樓喝茶？

一時間我也有些摸不著頭腦，轉身看了看琉璃。

“我家小姐沒嫁人，怎麽就有夫君了？快給小姐備個幹凈地兒，別擾了小姐和本姑娘的興致！”琉璃擋在我面前，惡狠狠地瞪著小二大聲道。

見琉璃在外這兇神惡煞的模樣，簡直是給妖物們摸黑。她吼得興起，我一把拽住了她，沖她使了個眼色。琉璃這才舍得收斂一下，轉而站到了我的身後。

小二連忙將壺擱在櫃臺上，便走在前面弓著腰給我們帶路上樓。

來到樓上，我們尋了處靠墻的桌子坐下。小二遞來茶單，我隨手翻了翻，點了兩杯茉莉茶。將銀子打賞給小二，小二便樂呵呵地抱著茶單下樓去了。

琉璃用手撥弄著桌邊擺放的花草，很是專註。

用指尖扣扣桌面，我一手支著腦袋左右瞅了瞅，見著靠柵欄那邊碼放了一張桌子，有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正興致勃勃地講著什麽東西。周圍飲茶的客人也都聽得專註，更有甚者將茶放在一旁，只顧著聽故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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