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瞧這架子，半晌才得空給本宮開門。”酸溜溜的話語中滿是火藥味，太子妃帶著幾個婢女，若無其事地進了屋。

沒等我行禮，她往椅子上一坐，忽然笑道：“這屋子被殿下布置得別樣淡雅，瞧這墻上竟都是殿下的墨寶。東宮裏，除了辛鯉你，本宮都沒這福分。”

只好擠出個微笑，我緩緩挪移到她身邊，微微福身算是見禮，便避開袖子抓起茶壺，替她倒了一杯茶。

見她沒有碰杯子的意思，我便端起杯子，親自遞到了她的面前，躬身俯首道：“請娘娘慢用。”

只見輕紗伴著雲袖揚起，她隨手便打翻了茶杯，熱茶不偏不倚全部潑在了我身上。茶杯落地，摔得四分五裂。太子妃眉一揚，似乎壓根事不關己，只是盯著一旁的畫道：“這麽燙的茶，不合本宮的口。”

雖然被燙傷很痛，但我真正擔心的是身上遭了水，可能魚鱗又會露出來。情急之下，我掩上袖子，退了幾步，“奴婢知錯。”

“你把你自己當奴婢，可本宮卻沒那膽子當你是下人。上次多虧宸妃抵了罪，也不知你在殿下耳邊說了什麽，將殿下迷成那樣。哈哈哈哈，為你布置屋子，為你作畫，想必不久之後在這裏自稱‘奴婢’的人，恐怕是本宮了。”太子妃站起了身子，向門口走去。

見她要走，我松了口氣，手臂上的異樣感已然襲來。

忽然間，她站住腳步，側臉看向了我，嚇得我險些失聲叫出來。

太子妃又瞅了兩眼墻上的畫，面無表情地道：“殿下就要出征了，你最好祈求他能平安無事地凱旋歸來，否則……你的下場，你自己心裏清楚。”

話剛撂下，太子妃便踏出了這屋子，又剩下了我只身一人。

紫禦要出征，我身為婢女不可能有機會在一旁伺候。如今一直沒有尋到機會去找珠子，假如他在戰亂中出了什麽岔子，紫玉珠落到別人手上，我可能這幾個月的功夫又白費了。

夜裏，我在昭華殿一直由傍晚等到他風塵仆仆地回來，只是等候著一個時機。

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前看政務，他連一句話都沒有多問我。我硬著頭皮幫他倒了茶，順帶著端來些點心充饑。

站在一旁，見他看得專註，我本想說話卻又合上了嘴，只怕打擾到他。燭火的跳動，讓他的影子也一同在地面上晃動，帶給人一種不大真實的存在。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腿已經站到沒知覺了，這才見他暫且擱下了手裏的折子。

茶已經涼了，我連忙回過神，給他重新倒了杯熱茶，雙手遞上。

接過茶，他看著我便道：“屋子裏的畫，見著了嗎？”

“謝殿下……”

“先別謝，那些畫不是贈與你的，不過是沒處擺放，暫且掛在那間房裏。”他將茶杯擱在一邊，捏起一塊糕點，輕輕咬下。

難為情地別過頭，我發誓要把他碎屍萬段。情面何在？情面何在！

糟糕了，崇冥毀了一幅畫，萬一日後紫禦查點起來，我從哪裏弄來一副蓮花給他補上？明明寫著我名字，怎麽著這畫就不是我的了？

也罷，這些日子在凡間受的氣不止這些了，只要能拿到紫玉珠，凡事我都要忍。

“我從小長在宮裏，第一次出宮，便聽了個說書人講的故事。”他似是回味地抿嘴一笑，在昏暗的燭光下，竟顯得有種別樣的美。

輕聲應道，我等候著他的下文。

誰曉得他就這樣停下了，細嚼慢咽著那塊拇指大小的糕點，似乎意猶未盡。也不知拖了多久，他才接著道：“從前有神君被囚禁在洞庭湖，終日與一條鯉魚相伴。說書人講完故事，年幼的我竟哭了。”

我倒沒聽過什麽神君，不過洞庭湖的鯉魚我大致都認識，畢竟大家都是血親。可千千萬萬條鯉魚，也不知道是他說的是哪一條。

話說，今日他怎麽會想起來給我講故事？

“自打聽了那故事後，我只覺得自己就像那被囚禁的神君，所以一直想要條鯉魚來陪我。明明是至親，卻要用盡權術鬥得兩敗俱傷，我早就不敢相信任何人了……”紫禦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嘀嘀咕咕我也聽不大清。“可是，我是一個連鯉魚相伴都沒有的凡人，造物弄人。”

“其實殿下不必神傷，想這天下間，還有多少饑民食不果腹。比起連飯都吃不上，殿下的遭遇不算是大事。且這故事畢竟是故事，凡人也不必跟神君相比，畢竟凡人同神仙各有各自的苦與樂。既然上天安排了殿下生在這帝王之家，殿下是應早些看開的。”雖說面上那樣勸解他，可我心裏總還是禁不住叫囂了幾句。

難道我不是鯉魚？我日夜都伴著你，是你自己看不出來而已。

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故事，我也沒什麽心思去知道。他就要出征了，再不將珠子弄到手，我想以後怕是真的尋那珠子堪比大海撈針了。

似乎是怔了怔，他只是盯著我，竟忘記了說話。

“殿下，聽聞有一可以保人平安的寶物，名喚紫玉珠。若那寶物在宮裏，不如殿下帶著出征，這樣也……”

“沒聽過什麽紫玉珠，我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他似乎覺得我誤解了他，一臉掃興地擺了擺手，“不必伺候了，今夜你回去歇著。”

他身上既然有紫玉珠的氣息，又怎麽會不知道紫玉珠是什麽？難道一直以來都是我的錯覺，紫玉珠根本不在他身上？

向他見了禮，我只身退出昭華殿，順著臺階便回到了屋子。

只是不出三日，太子出征，宮中不少人都跟著老皇帝去京城的城門前送行。因為不想再惹太子妃礙眼，我稱病留在了宮裏。

經過這麽些日子的摸索，我只得出了兩種可能。第一種，便是他真的沒有拿到紫玉珠，一切都是我的錯覺。第二種，也是我最不敢想的，便是他將紫玉珠偷偷收了起來，不願讓外人知曉，就算我在皇宮裏伺候他一輩子都是徒勞。

第一種的可能，我怕很小，畢竟自己雖沒了仙術但還是對仙家之物很敏感。假若紫禦真的將紫玉珠藏起來，想他去上戰場也無妨，他定會護著那珠子。況且聽聞此次他率著十萬大軍去打蠻人的五萬大軍，雙方實力懸殊，他定會平安歸來，我不必太擔心珠子的去向。

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我盯著那一墻的畫，怎麽著瞧著都覺得心裏不對味。好端端地寫我名字，讓我誤會，他這個主子還真是無稽，凈喜歡拿下人尋開心。

紫禦離開後的幾天，只是聽莫蘭說，太子妃日日在宮中的神殿裏祈福，整個人都顧不上處理東宮的大小事務。恰好宸妃替太子妃頂了濫用私刑的罪過，貶為了庶人。放眼望去，整個東宮都亂作了一團。

這下我倒是樂得自在，再也不必擔心有人會來尋麻煩。

因為得了空閑，我開始試著在皇宮裏四處走走，多加熟悉一下路。摸路了大半個月，倒是讓我在一處廢舊且無人居住的院落裏，發現了一個久未有人打理的小池塘。說來，似乎是這院裏以前死過人，之後夜夜都有女人的哭聲，所以再也沒人敢住在這裏。一汪荷花池，雖每年夏天蓮葉接天，荷花爭艷，卻也沒宮人有膽子來觀這景。

來這院子，我壓根沒感受到一絲鬼怪的氣息，也不知他們是怎樣以訛傳訛，浪費了這麽好的地方。

半畝那麽大的池塘，對我來說，是多大的恩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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