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忽然被人扣上，四周圍上了一圈舉著刀的男子。

我茫然四顧，卻只見方才那兩個被我甩出去的人正步步靠近我，嘴邊還掛著令人作嘔的笑容。忽然不知又發生了什麽，大家齊齊把目光投向了一旁。

人群被撥開，一個身著華服的男子就這樣走了進來。他左右看了看，便來到我跟前，“竟敢動本皇子的人，不想活了？”

“是他們兩個不由分說得碰我，我只不過輕輕一甩，他們竟就這樣飛出去了。你們人類怎麽都……你們京城人怎麽都不講道理啊！”瞪著那長著老鼠眼的男子，我算是恨到牙根都在癢癢。

誰曉得一個見風使舵，方才還正得意的兩個人竟跪倒在了華服男子的腿邊，吵著要什麽為他們做主。我看著他們已然是一頭霧水，只想快些離開這裏。

“喲？原來是你們想把這姑娘送來孝敬本皇子？那……本皇子可就不辜負你們一番美意了。來人，將這姑娘帶……”

“六爺，見過六爺。”方才那輕葛忽然沖進了人群，笑呵呵地便向男子行禮。

我還沒反應過來，倒是那男子先是一楞，隨後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輕葛看了我一眼，臉上掛著笑道：“我家爺吩咐，見這姑娘生得不錯，想要收進宮做個書房裏的使喚丫頭。六爺您若是喜歡，小的就跟主子招呼一聲。”

臉上一陣發燙，似乎那男子在眾人面前很是難堪。他幹咳了兩聲，只得揮揮手，散了周圍持刀的人。擠出個幹笑，他道：“既然三皇兄喜歡，那就罷了。你們幾個給我起來，還不嫌丟人嗎？大男人還打不過一個女人，回府！”

地上兩人連滾帶爬地便跟著大隊人馬撤去了，街上也恢覆了以往的寧靜。輕葛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左右看了看，見人都走開了，這才湊到我跟前。

剛一靠近他，我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用一種置疑的眼神盯向他。

“崇冥，你附在凡人身上做什麽？”察覺到了他的氣息，只要一想起在天上受的羞辱，我便一肚子火。

正準備離開，手被他牢牢抓住，他覆雜的眼神久久徘徊在我的左右，“我就要大婚了，只想再幫你幾次。既然禍是我闖出來的，如今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裏受罪。”

“我根本就沒有傾心與你，也沒有對那神君妃的位子有任何非分之想。崇冥，你不要幫我，回去吧。如果你真覺得欠我，以後就不要跟我見面，不然只會讓我僅剩的自尊也受到打擊。我們，就此別過。”推開他的一瞬間，我轉過身眼淚便流了下來。

崇冥的氣息忽然間沒了蹤影，只留下原本那輕葛一人。

第一次這樣訣別，我只是覺得無比的輕松。心中雖是暢快，可不知怎的眼淚總也是止不住。回想起過往的種種，說來愉悅的回憶占了大多數。我只當他是我在那冷冰冰的天宮中唯一的朋友，其中從未摻著男女之情。

“咦？我怎麽在這裏？主子！主子……”輕葛恍惚地回過神，連忙朝著街道的一個方向跑去，似乎方才什麽都不曾發生。

一滴濕潤的液體落在了額角，我擡頭望向陰暗的天空，更多的水滴向地面砸來。視野逐漸模糊，身上也被打濕了。

雨水流進了眼睛，因為自己是條鯉魚，所以不會有平常人那樣刺痛的感覺。似乎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天上在下雨，那些水珠從天際滑落的模樣，宛如這個被眾人遺棄的我。狠狠被砸在冰冷堅硬的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眼前多出了一把傘，遮住了所有的視線。我低下頭轉過身，竟是方才的紫衣男子。他如此這樣神出鬼沒，直教人驚訝。

一副冷漠的表情，宛如我欠了他什麽。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我走出了傘下。朝著來時的方向，我拖著沈重的步子緩緩挪動身體。

胳膊上癢癢的，我低頭抹開袖子，原本光滑的肌膚竟然生出了幾片魚鱗。

憑自己的修為，只不過見了水，怎麽會現形？天曉得王母對我做了什麽！

街上的人大都進了房子避雨，原本喧囂的街道上如今只剩下了我和那紫衣男子，還有遠處守著空馬車的輕葛。

揚起袖子，我指著天正準備要破口大罵，誰曉得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緊接著悶雷轟隆而來，嚇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雨傘又湊了過來，我見狀便用袖子遮住了胳膊。

“與天為敵，不會落得好下場。”幽幽的聲音從他唇角傳來。

一手持著傘，那雙眼睛由始至終帶著冰冷的氣息，讓人難以靠近。生平第一次，我離一個人站得這樣近，可以仔細地去打量一個人的面容。

紫衣男子的面容不似崇冥那樣滿是英氣，但也甚為俊逸，夾雜著些陰柔的味道。從未見過一個男子皮膚如此白皙，淺色的薄唇緊緊閉合，我仍不確定方才是他說了話。

擠出一個笑容，我沒有言語，只是緩緩後退。

與天為敵的下場，我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

忽然間想起什麽，我立馬止住了腳步。見紫衣男子轉身正欲離去，我連忙喚住他，踏著泥濘的水窪便跑到了他面前。

“公子，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如果你家裏缺奴婢……”

“我家裏不缺人手。既然有骨氣去對付那無賴，如今丟下顏面又是何用意？做我家的奴婢，以姑娘的性子，怕是不出幾日便喪了小命，也罷。”紫衣男子說完便繼續前行，弄得我好生尷尬。

正因為我曉得你定然住在皇宮裏，所以自己不大容易混進去，這才想去做個奴婢。至於喪命，惹惱主子要挨罰的事我比誰都清楚，畢竟自己落到今天這下場便是惹惱了自己的主子。

見他越走越遠，我緊緊攥著拳頭，雙腿灌了鉛似的，怎麽也邁不開那“屈尊”的一步。

天底下哪裏有人吵著要去別人家裏伺候人的？

手臂上又是一陣痛癢，我連忙掀開袖子，大片紅色的魚鱗已然布滿了整條胳膊。擡頭忘著還在下雨的天空，這輩子我似乎都不會忘記這一天。拜那女人所賜，一切都是拜那女人所賜。待崇冥大婚之後，我將紫玉珠還給王母，打死我也不會再留在那個地方了。以自己的道行，回到洞庭湖做個妖怪倒是樂得自在。

“王母，今日是你欠我的，他日我定要你償還。”小聲嘀咕了一句，我竟覺得雙腿開始發軟了。

糟糕，該不會……

“姑娘，我家主子邀您回府一趟。姑娘你……”輕葛撐著傘一路小跑而來，卻見我癱倒在了路中央，連忙彎腰查看。

坐在泥潭中，我只覺得身上的力氣被一點點抽空。努力克制著那可怕的念頭，我咬緊牙將五指皆是摳入了地面。另一只手撐著地面，我緩緩站了起來，側臉望去，那紫衣男子只是輕輕揮手示意，隨後一個人上了路邊的馬車。

輕葛見他主子的手勢，便替我撐上了傘，“姑娘好福氣，主子要帶您回宮了。請，姑娘請隨小的來。”

在恍惚中我拖著濕漉漉的身子上了馬車，寬敞的車廂足夠我與那紫衣男子保持距離。輕葛放下簾子，便披上蓑衣駕起了車。

偷偷掀開裙角瞟了一眼，小腿已經粘合到了一起，化作了火紅的魚尾。倒抽一口冷氣，我擡起頭卻正對上了紫衣男子的眸子。

他……原來一直都盯著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