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漣漪暈染開來，仙風拂過池面，荷葉輕輕晃動，只聞仙樂飄飄，卻不知其出處。一抹輕紗揚起，但見諸多仙娥嬉戲在那瑤池之上，頗為有趣。

坐在雲端，我支著腦袋低頭看著那群瘋丫頭，嘴裏很不是滋味。

左肩膀被人拍了拍，我向左轉頭卻什麽也沒瞅見。誰曉得在右邊忽然多出來了一個人，氣得我真想一拳砸過去。礙於這家夥是上仙，我克制下了怒氣。

“崇冥君今日倒是悠閑自得啊，竟然不好好待在自己的仙宮中，反而來瑤池這裏。莫非是為了看下面那群比花還要貌美的仙娥嬉戲？”雙手交叉在胸前，我不好氣地道。

今日特意穿了身深藍色的仙袍，倒是襯得崇冥比往日親近了不少。見他沒有著正裝，看來不是王母要召見他。至少，我此時可以肯定，他今日來這裏定對我而言無好事。

他大笑著從身後推了我一把，我險些掉下雲端。灰頭土臉地騰空而起，我正欲發怒，崇冥卻迎了過來，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便又大笑了起來。

“聽說蟠桃會上，你端著紫玉珠去赴宴，卻在路上不小心將紫玉珠遺失了，可當真？”崇冥沒等我開口，便一臉得意地捏上了我的下巴，“辛鯉，你三百年成精，七百年便飛升成仙，聰慧如你，怎會犯下這樣的錯呢？要知道幾萬年以前，王母的紫玉珠被仙娥偷了去，下場是什麽，你曉得嗎？”

一把推開他，我揚起一掌卻被他用手給擋了下來。心裏很是惱火，這家夥又提起這檔子我最不願面對的事，真是可惡。

“你不過是只專愛討好天帝的重明鳥，天帝讓你當上仙，你就真以為自己是上仙了嗎？總是欺負我一個小仙，有本事你去欺負那些神君唄！”連忙用帕子捂上臉，我裝作抽泣了起來，卻將他引到了自己身邊。

他的指尖剛一觸碰上我的肩，我就猛地抖開他，踱步到一旁，接著裝痛哭。

崇冥嘆了口氣，抓著我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拍，一邊還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火上澆油。我只是心想著，王母把你當女兒般得那樣疼愛，只不過是個珠子，她不會去責怪你的。辛鯉，你知道，雖然你升仙來到這裏一千多年了，雖然一千多年裏我喜歡找你麻煩，可只不過是善意的玩鬧，我也沒有惡意啊。如果這次你被責罰，我第一個站出來求情……”

“省省吧，虛偽的小人！”順勢狠狠甩了一耳光在他臉上，我仰頭大笑了起來。

驚愕……詫異……各種神情在他臉上交錯而生，他只顧著茫然地盯著我，臉上除了陰霾也沒其他。

沈默了半晌，他輕輕開口道：“王母原諒你了？”

本以為他要發怒，誰曉得他開口便問道。

轉過身子，我低下了頭，“怎麽會那麽便宜我！紫玉珠是娘娘的珍寶，掉下凡間那還得了。只不過因為娘娘宅心仁厚，所以……所以要我親自下凡去尋那珠子。”

在凡間生活了七百年，我對凡間的恐懼也累加了七百年。以前未成精時，總是被漁網給撈上岸，三番兩次地死裏逃生，也只算我是大難不死。可成了精之後，各方臭道士都想在洞庭湖中抓些小妖去煉丹，我日子過得竟比以前還不太平了。說什麽妖怪心腸歹毒，我看他們凡人倒才是真正的心腸歹毒。

“辛鯉姐姐，娘娘喚你過去。”王母的隨侍仙娥從遠處翩翩而來，見著崇冥也在，便立馬躬身向他行禮。

崇冥點點頭，嘆了口氣，“管好你那張嘴巴，別又惹了王母不開心，到時候天帝都救不了你。”

“神君也懂得關心人了？哈哈哈哈，小仙有自知之明，盡管在神君面前沒規沒矩，可挨著王母面前，自然懂得分寸。”沖著崇冥笑了笑，我便轉身隨著仙娥向王母的殿閣飛去。

偷偷回眸瞥了眼他，我不放心地握緊了雙手。盡管要在崇冥那裏裝作鎮定，大概他也清楚我有個幾斤幾兩重。遇上此等大事，王母怎會那麽快就放過我。此行，兇多吉少。

隨著仙娥飛入那座屹立於九重天上的大殿，一陣壓迫感也隨之而來。落入殿中，身前的仙娥上前一步便將我一個人甩在了大殿中央。

今日的王母手邊的盤子裏就剩下兩塊玉瓊糕，想必她心情不算壞。見我進來，她倒是笑吟吟地沖我招手，讓我著實受寵若驚。

游移到她跟前，沒等我行禮，倒是王母先遣散了身邊所有的仙娥，還免了我的禮。周遭的姐妹都紛紛退出去，我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也不知轉成了什麽色。

默默低著頭，雖然雙眼盯著那白玉鋪成的地面，殊不知那地面卻投出了王母面容的影子。

“辛鯉，你在本宮身邊幫著照看瑤池多久了？”王母淡笑著，將身子側臥，乍一看是一臉悠閑，殊不知她心中又在盤算什麽。

眼珠子轉了轉，掐指一算，我故作鎮定地跪倒在地，恭敬地答道：“辛鯉修煉三百歲成精，六百年歲有所氣候得娘娘擡愛點撥，七百歲飛升成仙。如今辛鯉身上有兩千兩百三十一年的修為，也得辛鯉侍奉娘娘已然一千五百三十一年。”

忽然間，王母挑了我一眼，直起了身子，“哦？本宮倒還不曉得，這麽快一千多年就過去了。比起天宮中的其他仙子，辛鯉倒是勤奮得緊。紅印她們修煉了幾千年都不得道，如今九千年才成了一個小小的掌燈仙子，你比起她們倒真是自在。”

“辛鯉不敢同紅印姐姐相提並論，紅印姐姐原本乃是地仙，停留凡間上千年只不過為了體察民間疾苦。辛鯉出身卑賤，僅為洞庭湖中一條不起眼的鯉魚，入畜生道，也非凡人肉體。短短幾百年成仙，都仰仗娘娘擡愛。”這王母總是喜歡挑刺，面上雖然跟我和善，也不知我弄丟她的珠子，她對我有多麽恨之入骨。在她面前先把自己貶一頓，或許能讓她消消氣。

當初我之所以勤加修煉，只不過是為了不再受其他妖怪欺負。可是在王母身邊的那些仙娥眼中，我卻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加上王母不明目的這樣在眾人面前寵愛我，我在這個冰冷的天宮裏簡直度日如年。不過每天也都會有個人來鬧我，就是崇冥。

崇冥是天帝的侄子，真身是一只重明鳥。似乎就像笨鳥的天性，遇上魚就想要欺辱一番。那日我初到瑤池便遭了他的禍，被閑來無事的他戲弄得險些一命嗚呼。每日跟這只笨鳥打打鬧鬧，久而久之也便成了在這裏生活的唯一樂子。在其他仙娥眼裏，能和一個上仙神君這樣“要好”，簡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只可惜，不才的我真的做到了。

每每都有種錯覺，我其實並不屬於這冰冷的天宮。這裏太嚴肅，規矩太多，簡直壓得人喘不過氣。可是洞庭湖裏妖怪也那麽多，以前那七百年每日都過得步步驚心，今天歇息了就不曉得明天自己的小命是否還在。相比而言，天庭中倒是安逸些。

“此處無外人，既然再過六個時辰你就要去凡間，不如本宮將有些平日不得提及的言語一並提了吧。”王母捏起那玉瓊糕，輕輕咬了一口。隨後便將糕點擱回了盤中。

總有種錯覺，方才她咬的不是糕點，而是我身上的血肉。

打了個寒戰，我把頭壓得更低了。

“辛鯉，你可知紅印乃是天帝內定下的神君妃？崇冥身上有著一萬年的道行，假若跟你過於親近，只會毀了他在天庭的一切。既然你自知出身卑微，就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終日跟崇冥在瑤池嬉鬧，像個什麽樣子……”

忽然間，崇冥不曉得從哪裏冒了出來，立馬打斷了王母的話，“娘娘說這些話有何用？如今您要辛鯉一人只身下凡，凡間妖物眾多，她這一身掩不住的仙氣也不知會惹來多少殺戮。若她有去無回，今日恐您交待的都是些無用的話。況且如今辛鯉雖只有兩千來歲，可身上的修為不亞於紅印。如今天庭上倒是少有如此勤奮的仙家，難道娘娘您……”

扯了扯崇冥的衣袖，我啞著嗓子道：“不要說了！”

眼淚隨之而下，我的腦袋已然一片空白。崇冥說得越多，我心裏那根刺就紮得越深。我向來只求自保，何時奢望過那神君妃的位子。難道一切都只怨我的出身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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