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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春心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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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其實也是在秦爹爹手底下養成的, 但他年紀輕,更多時候是跟在晏遲身邊,故而對秦崎的教導記得不深。

晏遲坐在床榻旁邊, 低聲又問了一句:“爹爹, 這裏並不是一個好地方, 不適合你養病。”

秦崎發絲散亂,半張臉沈進被子裏, 原本白皙的臉龐都泛著青灰色, 他之前服了藥, 隨後清醒一些, 認出晏遲之後, 很久沒怎麽說話。

“我心裏還是惦記您的。”晏遲語氣溫和,“在幽夢樓裏中途喪命的人, 連名字都數不清楚,我能有今日,也是您手下留情。”

秦崎沈沈地望著他,過了片刻, 才嘶啞道:“天底下的倌人與鴇爹,都是無情無義的。”

晏遲目光柔和地看著他,沒有說什麽,而是道:“爹爹不是。”

他猶記得那張捂住雙眼的手, 附在耳畔教導的氣息。在幽夢樓那種地方,能夠得到一絲一縷的溫柔,都已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憐憫關愛了。

秦崎仍是註視著他, 似乎思考了一會兒,隨後喚道:“晏遲。”

“嗯?”

“有些事,我慢慢地講給你聽……”

夜色漸深,冷月輝光潑灑而過,燈燭稍弱。正當此刻,一直緊閉的房門隨之打開,晏遲從內中步出,一直走到殷璇的身邊。

“怎麽樣。”殷璇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可還好?”

她關心得並非是這一位晏遲的故人,而是對方的心情而已。倘若此人病癥無醫,無所診治,那麽她的夫郎必然也會因此心情不愉,眉頭鎖愁。

但如今看來,晏遲的神情尚且平靜,向來並沒有什麽大礙。

兩人一邊低聲交談,商議安置的事宜,一邊向前走去。還未等到兩人離開,晏遲忽地被人扯住了衣袖,對上一雙含淚的眼。

鴻羽語帶哭腔,期期艾艾地道:“哥哥……”

還未等這兩字出口,其餘的話語便嵌在喉嚨間堵得死死的,咽不下去,吐不出來,被清脆的耳光聲全部打斷了。

不止是鴻羽,連阿青和宣冶都實打實得楞住了,只有殷璇神情如常,甚至還有些微妙的笑意。

晏遲打了他一巴掌,面無表情地收回手,聲音卻依舊寬和,甚至從中窺測不出發怒的痕跡。

“秦爹爹將你視如己出,半生積蓄,為你贖買清白,還歸良璧。幫你逃脫苦海,免去青春空耗、歲月煎熬。”晏遲目光如月,平靜地看著他。“原來你自輕自賤,毫不珍惜。荊釵布袍,就那麽不如倚欄賣笑麽。”

雖是問句,但卻沒有絲毫詢問的意思。鴻羽跌坐在地上,捂著臉頰只剩下哭的腔調。

別說是殷璇,就是阿青也沒見過晏遲打人,他怔怔地看著自家哥哥,想了半天,自語道:“這是……生氣了嗎?”

宣冶立在他身邊,聽到這輕輕巧巧的一聲,心裏就跟貓撓得似的,忍不住道:“……看不出來。”

阿青驟然反應過來,發覺兩人站得近了一些,於是小心避嫌地往旁邊走了半步,離郎主更近。

晏遲掌心發麻,旋即被殷璇牽住了手指。她揉撚著夫郎白嫩的指腹,低聲笑道:“沒見過你這樣,疼嗎?”

晏遲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天邊的皎月,輕聲道:“心裏,有一點。”

殷璇更想笑了,她目的已達成,看著卿卿有些悶悶不樂的神情,附耳低聲道:“太善良的人,會被人欺負的。”

晏遲低著頭嗯了一聲,旋即反應過來,覺得有點不對勁,正擡眼看過去時,忽地被對方牽著手走出了這一方暗巷。

仿佛一切骯臟冰冷全都褪去,兩側布滿喧囂和紅塵之氣,再孤冷的人,都將重回人間。

殷璇擡起手,看了看他發紅的掌心,道:“這麽用力,真的很生氣?”

晏遲沈悶了一會兒,矯正道:“是痛心。”

“就沒有吃醋麽?”

晏遲想了想,如實道:“有一點。”

“一點?”斤斤計較的女帝陛下盯著他看,“仔細講講。”

“就是……唔……!”

什麽解釋都說不出口。

昏暗月下,他被推抵在墻角,趁著這一處人少燈稀、無人註意,被殷璇貼上唇角,交換了一個綿長溫柔的吻。

晏遲緩了口氣,那股悶氣也散盡了,墨眸明潤地看著她,半晌問道:“……還仔細講嗎?”

殷璇搖了搖頭,唇邊帶著壓抑不住的笑意:“我已經知道了。”

————

一切都順理成章。隨後的事情讓殷璇交給了暗衛去安排,在兩人離開雲州之後,就會有人來到這裏,將秦崎帶離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好好安置,至於秦崎養在膝下的鴻羽,這並不在晏遲的考慮範圍之內,在他心中,究竟是否還要教導他、養育他,一切都是秦崎自己的決定。

對於別人的人生,他可以幫忙,可以引導,也可以批評、訓誡,但永遠不能替別人做決定,這條路永遠都是要靠自己走下去的。

數日之後,殷璇離開了雲州,隨後又進入數個州府之間明察暗訪,處理了很多曾經不明實情、棘手難辦的案子。大約小半月後,到達了此行最遠的地方——申州。

萬古人間四月天,明明是柳枝溫柔、微風輕拂的天氣,申州卻還帶著薄雪殘冰。

在申州城郊的一角,有一個名聲甚為出塵的書院,名叫白梅書院,裏面放了許多官家子女讀書習字,書院裏的先生姓梅,是一位多年不仕的清雅隱士。

不過晏遲還從沒想到,教書先生也能診脈。殷璇就在旁邊,從面無表情到虎視眈眈,面前一身白衣的女人終於收回手,也收回了遮蓋在晏遲手腕上的雪白絲帛。

“怎麽樣?”殷璇問道。

這位隱士算得上與她多年相交,但其實也並沒有見過幾面,倒是書信頻繁,往往聊一些家國天下,或是閑談些蒓菜鱸魚等地方風味。

梅問情瞥了殷璇一眼,道:“女孩。”

殷璇怔了一下,隨後道:“你這脈把得……”

“不準。”梅問情自然地接了一句,隨後又道:“不過你此行尋來,應該不僅是因為這個吧?”

的確如此,無論晏遲腹中孩子究竟是男是女,在殷璇的眼中都並無不同。此行前來,特意來一次申州,的確有其他的意圖。

晏遲聽著兩個女人交談,並沒有插話,但也能從中聽出一些內涵:

申州城中有一個立過開國之功的老先生,與梅問情乃是忘年之交。此人曾服膺在殷璇麾下,隨之南征北戰,也受命守過天險重城,為王朝之根基添磚加瓦、立下汗馬功勞,但更重要的是——此人無兒無女。

殷璇想請她認晏遲為義子,寫上宗族名錄之上,載明身份。

這的確是一件較為不易之事,往往越是年紀大一些的前輩,便對宗族十分註重,即便那人並無兒女,也不見得願意如此。

兩人交談幾句,梅問情一邊重擺棋盤,一邊道:“人間真鳳凰,還怕艱難險阻嗎?”

殷璇回道:“艱難險阻何懼,只是……”

不待殷璇說完,梅問情便斟滿了酒液,示意一下在她身畔不語的晏遲,道:“我說得是他。”

她笑了一下:“人間真鳳凰。”

————

從白梅書院出來,車馬再行,旋即便要尋訪那位老先生的居所。

晏遲坐在馬車之中,腦海中還盤旋著兩人交談之時的話語,有些思量過慮,眉心抽痛,便伸手捏了捏眉間。一旁的阿青遞過來一小盅冰糖燕窩,給晏遲潤潤喉、稍嘗一嘗。

晏遲接了吃食,只嘗了一口,便覺得甜得胸悶,十分難受,將東西放下了,有些猶豫地道:“想吃點別的……”

阿青見他如此,原本有些擔憂,但一聽了這句話,頓時高興起來,又問:“哥哥想吃什麽?”

“……火鍋。”

準備了好多甜食的阿青頓時一楞,腦海裏盤旋著這兩個字,半天沒說出話來。隨後撩開車簾,露出半張臉看著駕車的宣冶,道:“宣冶大人?”

他聲音低而輕,宣冶卻輕而易舉地從風聲之間聽到了。她轉過頭,看著阿青那雙明亮圓潤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放輕聲音:“怎麽了?”

“我們郎君想吃辣。”阿青眨了眨眼,“火鍋?”

宣冶立即明白過來了,於是也沖著阿青眨了下眼,應道:“好,火鍋。”

阿青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麽,這回讓宣冶大人面對面說了這麽一句,忽地覺得心尖一動,渾身上下都不對勁起來,不敢再撩著簾子,有些慌張地把車簾放下了,坐回了馬車裏。

微風透窗,算不得冷。晏遲看著他縮回來,見到阿青渾身上下都泛著一股平時沒有別扭勁兒,耳朵紅了一片,哪裏還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他沈吟片刻,問道:“宣冶大人說什麽了?”

阿青伸手捂了捂臉,猛地轉過頭看向晏遲,結巴道:“什……什麽……”

“她調·戲你了?”

“沒有!”阿青嚇得趕緊否認,然後坐到馬車內部的邊緣,低著頭將之前在廟會上買好的東西,按個拾掇進小箱子裏,過了半晌,臉上的熱度才慢慢消散。

等到他覺得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的時候,才很小心地往邊緣又挪了一下,伸出手掀開了車簾的一個邊兒,從縫隙中看到宣冶的背影。

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抽過了手,假裝什麽都沒有做地繼續低頭,把那件游玩時買的小香爐在掌心裏轉了一會兒,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放在哪裏。

一旁的晏遲很輕地咳了一聲。

阿青先是沒反應過來,隨後擡起頭,看著晏遲望過來的目光,總覺得一切都被對方看穿了、看透了,他那點小心思才剛剛動起來,就被晏遲從頭望到了底。

“你……有點喜歡她?”

阿青沒能第一時間答上來,小聲道:“我……我不知道。”

“你放心。”晏遲道,“宣冶大人也喜歡你。”

阿青猛地怔住:“……啊?”

他這句話聲音稍微大了些,車門外傳出幾聲輕輕的叩擊聲,宣冶從外關心道。

“怎麽了?”

“沒事沒事,紮、紮到手了。”

阿青慌張地扯了一句,從馬車邊緣一直退到晏遲的身邊,仿佛那邊有什麽洪水猛獸似的,等過了這個勁兒,他才想起剛才晏遲說得話,扯了扯自家郎主的衣角,問道:“哥哥……怎麽知道的?”

“陛下說的。”晏遲想了想那天晚上的事,故作深沈地道,“她說,宣冶大人,賊心不死。”

“……啊?賊……”

“賊心不死。”晏遲一本正經,“圖謀不軌。”

“不軌……?”

正當阿青完全被他唬住的時候,從車簾底下遞過來一瓶白瓷藥瓶,宣冶的聲音明目張膽地隔著兩層銀色車簾穿了過來。

“有流血嗎?給你用。”

阿青慢慢地接過藥瓶,腦子裏還一直響著“賊心不死”、“圖謀不軌”這幾個詞,連道謝都忘了說。

作者有話要說:  掐著點寫完,沒修文沒查錯字,要是有錯字你們自己翻譯一下,我累了orz。

宣冶:我得想辦法把他搞到手。

阿青: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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