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轉瞬即逝的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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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要:自打神秘傭兵成為了金鹿學級的老師,庫羅德在修道院的生活顯然變得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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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羅德喜歡觀察別人。觀察人們對事物的反應很有趣,尤其當這個事件是由他自己所創造或操控時,就更好玩了。關於芙朵拉有著太多事情是他依舊不知道的,而觀察他人是獲取信息的最簡單途徑之一。
通過他對人們的觀察,他意識到未來的阿德刺斯忒亞帝國皇帝與她班上其他同學之間有著明顯的距離感。所有人都很尊敬她(包括菲爾迪南特·馮·艾吉爾),但是庫羅德很清楚,黑鷲班的學生們跟他們的級長並不親密,而艾黛爾賈特也並沒有采取什麽實際措施去填補這道間隙。跟她關系最密切的同學是修伯特,這位毫不意外,以及多洛緹雅,她試著去接近,但是困難重重。
另一方面,法嘉斯未來的國王則在努力地去跟其他青獅學生打成一片。和黑鷲學級一樣,所有人都很尊敬他們的王子(可能不包括菲力克斯,但是庫羅德覺得在表象之下應該還有別的什麽隱情),這些青獅小夥伴們也都在努力消除他們之間的身份鴻溝,但是他們中不少人要麽過於內向,要麽就是只是單純地過於在意王室身份的那一套玩意。根據庫羅德(通過偷聽)收集到的信息,他們並沒有與他們的王子如其所期望的那樣親密無間,造成這個結果的罪魁禍首就是王國的騎士精神和榮譽感。
庫羅德必須承認,芙朵拉的文化既奇怪又吸引人。賽羅司教會是其中最大的謎團,不過他也很喜歡聽聞三大勢力的不同文化和活動。由於同盟是從王國分離出去的,庫羅德也覺得一條條列出同盟和王國之間的差別特別好玩。
他意識到古羅斯塔爾家族對榮耀以及貴族應有舉止的極端重視應該是近似於王國核心的騎士精神和榮譽感(當然了,有一些改變),而達夫納爾家族的戰士心態看上去也跟王國相像。他顯然也註意到了練習時青獅學生用長槍刺向菲力克斯(那是一場七對一的戰鬥)的動作和朱迪特的部分手下一樣。跟雅妮特隨口問了一下後,他得知那三個有著和達夫納爾戰士相同動作(雖然都是初學者水平)的學生其實是從卡隆來的。堅持得比卡隆學生久一點的那倆是從戈迪耶來的,而跟伏拉魯達力烏斯家繼承人打到最後的兩個人則出身於印迪哈和伏拉魯達力烏斯領。跟他所見過的達夫納爾戰士們相比,從戈迪耶、伏拉魯達力烏斯和印迪哈來的學生動作更狠辣,更傾向於靠致命一擊結束戰鬥,但是他們戰鬥技巧的核心部分顯然是同源的。他甚至還有一次看到英谷莉特跟菲力克斯對決時采用了朱迪斯平時的持劍姿勢。藍發年輕人仍舊贏了,但是要勝過他的對手顯然並不輕松。他想知道,如果朱迪特持槍,姿勢是不是也和那個賈拉提雅女孩一樣。他感覺應該是的。
所以,當那個救下他們的神秘傭兵說她選擇萊斯塔同盟時,他很驚訝。他全程都在觀察她,認出了她動作技巧。其基底顯然是源於王國,具有一種同盟技法中沒有的冰冷。他在確保自身安全後看得很清楚,這種冰冷在她的老大——之後發現其實是她父親——作戰時尤為明顯。這讓他想起之前看到帝彌托利練槍時的樣子,但是有些技藝顯得更加……古老?準確點說,要比帝彌托利的練習動作更加古典和正式一點。
所有的這一切都令那個青發女子變得更有趣了。
他對於她執教金鹿學級的決定感到很意外。老實說,他以為她會選青獅的。在返回加爾古·瑪庫的路途中,他註意到她絕大多數問題都是朝著那個金發王子提出的,她的雙眼盯著那個青獅級長的時間顯然也是最長的。她趕著去見蕾雅之前的道別也主要是朝著帝彌托利說的。不管怎麽說,他很高興她選了自己的學級,這麽一來要解決圍繞她的那些謎團就變得容易些了,而他也很期待她在學級模擬戰中的英姿。
模擬戰令他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決定帶他、希爾妲、伊古納茲、瑪莉安奴上場。雷歐妮和莉絲緹亞對於坐冷板凳的安排有點不高興,但是她們並沒有真的發什麽牢騷,因為他小聲告訴她們,這是觀察所謂傳奇傭兵是否名副其實的好機會。
她讓他、伊古納茲、瑪莉安奴留在西邊的林子裏,自己和希爾妲引著其他兩個班去南邊。她讓希爾妲留在西邊領子的邊緣吸引黑鷲學級,自己去吸引青獅學級,沖向那個緊張的弓箭手,一劍劈了他的弓,迫使他認輸。
這個舉動很大膽,以庫羅德的口味而言,有點太魯莽了。但這也是看她的策略有多強的最佳時機。
庫羅德……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所知道的模擬戰具體戰況是:希爾妲堅守陣地抗擊著菲爾迪南特和修伯特,而艾黛爾賈特和多洛緹雅也在朝著這邊趕來。他試著留在原地瞄準那個術士,但是希爾妲跳來跳去,讓事情變得很難辦(“如果不這麽做,我就會被打中!”)。所以他的箭只能用來妨礙黑發術士,使他無法完成任何咒文,而瑪莉安奴不得不集中精力去治療他們粉紅頭發斧手被菲爾迪南特無情攻擊打出的傷。伊古納茲則盡力阻止艾黛爾賈特和多洛緹雅,不讓她們過早地移動到他們粉紅頭發同學的位置。
正當艾黛爾賈特和菲爾迪南特快要夾擊拿下希爾妲的時候,前傭兵老師沖向了艾黛爾賈特,將劍高舉過她的頭頂。艾黛爾賈特舉起斧頭想要擋住攻擊,而年長女子則跳了起來,踏在白發少女的斧頭上,再在她發楞時跳至她身後,讓所有人都驚得喘起了粗氣。在黑鷲級長轉身攻擊之前,有一桿槍向她飛去,迫使她向一旁躲開。青發女子向右邊閃了一步,剛好避過了那桿槍,取而代之被擊中的則是多洛緹雅的手臂。
謝天謝地,那只是把訓練用槍。
然而,扔出那桿槍的人是帝彌托利。
就算槍頭是鈍的,也依舊給歌姬的手臂造成了疼痛的淤傷,於是她退場了。青獅的學生加入混戰,而黑鷲和金鹿的學生都幾乎沒有任何反應時間。杜篤放倒了目瞪口呆的菲爾迪南特:杜篤的斧頭敲中紅發貴族的腳時,他只能痛叫一聲,不情不願地放下長槍。
“在林中呆在一起!”老師一邊喊著,一邊再次向艾黛爾賈特發起進攻。希爾妲跳進了樹林,腎上腺素使她毫不質疑遵從了老師的命令。庫羅德聽到右邊沙沙作響,立即射了一箭。
他的箭與梅爾賽德司的火焰魔法相撞,化作灰燼。
幸運的是,瑪莉安奴遵照他的指示,用一記冰風雪魔法擊中了她的術士同學。
“天吶。我認輸了。”梅爾賽德司笑著說道,雙腳被冰凍住了。
“噢,哇。”伊古納茲的驚嘆聲令他將註意力轉回黑鷲班vs青獅班vs金鹿老師的大混戰。
那個場面,光就看起來,更像是黑鷲班vs青獅班以及金鹿老師。
修伯特擊倒了杜篤,但是他也遭到了報覆,被帝彌托利用菲爾迪南特丟下的長槍給擊退了。他是被自己班上同學的槍擊倒的,這一事實令他瞪視著自己的同班同學,而對方也只能尷尬地沖他笑笑。
這使得艾黛爾賈特陷入了同時對抗女教師和另一位級長的窘境。她只能一直防禦那兩個人連綿不斷的攻擊。每次其中一人剛結束攻擊,另一個人就會向著艾黛爾賈特攻來。青獅的老師看到瑪努艾拉從她原先的位置開始移動,於是自己也開始前進。金鹿的老師趁著帝彌托利刺向艾黛爾賈特時退後,轉而向自己的同事老師沖了過去。漢尼曼躲過她的劍劈,進入了瑪莉安奴的魔法射程。
這很顯然是在前傭兵的計算之中。她高聲喊道:“瑪莉安奴!”
瑪莉安奴本能地做出反應,將一套冰彈射向紋章學之父。漢尼曼輕笑道:“真是精彩的冰風雪魔法,瑪莉安奴小姐。我認輸了。”
金鹿老師擊退漢尼曼的同時,瑪努艾拉也為艾黛爾賈特進行了治療,而帝彌托利不得不連連後退來躲避瑪努艾拉為了掩護自己學生發射的聖吸連彈。未來的皇帝朝自己的王儲同學發起進攻,試圖以她能盡的最大力氣掄起斧頭把他砍下場。
帝彌托利吃了一記聖吸,同時頭頂迎來艾黛爾賈特的全力斧擊。艾黛爾賈特把註意力全部放在了王子身上,當她察覺到那個新老師用訓練用劍的鈍頭撞擊她的腰、繞至她的背後時,她只能倒吸一口冷氣。而年長女性並沒有就此停手,而是繼續沖向自己的另一個同事。
艾黛爾賈特嘆了口氣,放下斧子,以平靜的語調掩蓋眼中的怒火:“我認輸。”
帝彌托利甚至不打算說任何話浪費時間,就這麽沖向了兩個僵持不下的女人。金鹿老師躲開了瑪努艾拉做出的聖吸彈幕,繼續朝著那位比自己年長的女性前進。那把訓練用劍的鈍劍頭拍中了瑪努艾拉的肚子,同時帝彌托利的槍也掄中了她的腳,使她不甚優雅地尖叫了起來。
“唉呀,有必要這麽……”瑪努艾拉甚至沒法說完話,因為帝彌托利與新來的老師雙刃交叉抵著她,逼得她退場。
現在所有人都只能看著那兩人維持著武器相交的姿勢。在旁觀者看來簡直都像是在跳舞了。
庫羅德知道他的老師更有經驗,但是帝彌托利那一身非人怪力和不計後果的打法可以彌補經驗上的不足。更多時候,他註意到那個女人會在鈍劍碰到人之前收手,因為金發王子對此總是不躲不防,而是飛身迎向她的攻擊。如果她繼續攻擊,他前沖撞上她的戳刺,一定會受到重創。
庫羅德拿不準帝彌托利到底是故意這麽做的,還是只是單純的魯莽無謀。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喜聞樂見。
此時庫羅德註意到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帝彌托利在微笑。那個笑容雖然有點令人緊張,但也依舊很迷人。
第二件事,是他的老師時不時會向他瞥一眼。他也不清楚為什麽她沒有把精力全放在那個想要擊倒她的年輕王子身上,這就使得他就更專註地盯著他們倆。
這一下他就意識到了,她只有在他明顯是在沖著帝彌托利射箭時才會回頭看自己。
喔~哇哦~
庫羅德竊笑起來,搖了搖頭。
現在他覺著她也具有王國那份騎士精神和榮譽感了。
她可真是叫人驚喜連連啊,不是嗎?
庫羅德搭起一支箭,瞄準了那兩人,無視了希爾妲“嗯,你在做什麽,庫羅德?你有可能會擊中我們的老師誒,你知道的吧?”的質疑。
他拉起弦等待著,專心凝視著他的老師和他的目標。當那兩人的目光再次對視時,他放箭離弦。
然後正中帝彌托利的後背。因為那是一支鈍頭箭,所以它只是從他的後背彈開來,但他那一瞬間的走神也足以幫她創造機會,用劍戳向他的雙腿,將他掃倒在地。
她用劍尖指著倒在地上的王子的脖子,冷冷地發出命令:“認輸吧。”
帝彌托利咧開嘴笑了,氣喘籲籲地答道:“我認輸。”
這一聲明宣告了金鹿學級在模擬戰中的勝利。
金鹿在模擬戰中獲勝了,所以庫羅德決定去找找老師在哪,向她祝賀。
或許還可以開開玩笑,告訴她萬一當時她的策略行不通,他就會搞點小動作。這是實話。他確實是為模擬戰準備了一些詭計,準備在需要時付諸實踐。
他在大堂找到了人,她跟帝彌托利站在一起,意料之中。她只是用那種令人緊張的木然眼神盯著那個年輕王子,聽他祝賀她和她的班級,稱讚她在模擬戰中展現出的策略和技巧。
庫羅德覺得很奇怪,他的級長同學自己的學級被拿來當炮灰墊腳石使了,他正在稱讚的那個女人的學級卻安然無恙,而他看起來似乎對此並不介意。
他向他們走去,聽到她表揚了他的槍法,還提供了一些指導建議。
哇喔~庫羅德不知道帝彌托利的面容還能那麽燦爛的。
她註意到了庫羅德,向他點點頭。庫羅德笑著跟他倆打招呼,“嘿,戰後總結呢?要不我把艾黛爾賈特也叫來?”
“不是那樣的,庫羅德。” 帝彌托利禮貌地笑著答話,“我只是在恭喜你們學級贏得了模擬戰。你們真是如有天佑,有一個這麽才華橫溢的老師。”
黑發年輕人沖著他的級長小夥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老師的肩膀,“對呀,老師跟我們一邊是我們走狗屎運了,這是肯定的。”
他註意到王子的藍眼睛盯著他的手所在的位置,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他終於得到足夠多的證據來支撐自己的假設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說別的,就被金鹿學級的主要成員們給包圍住了。
“嗨,老師……哦,嗨,帝彌托利同學!”希爾妲沖著王子笑著,掩不住她的驚訝之情。
“祝賀你們打了一場華麗的戰鬥,王子殿下。”洛廉茲對帝彌托利十分禮貌,讓庫羅德翻了個白眼。
如果古羅斯塔爾家的繼承人對自己跟對那個王子一樣客氣就好了。
“確實精彩。”帝彌托利回應道,朝所有人禮貌地笑了笑,“我們都在場上竭盡全力展現自己了。”
庫羅德註意到瑪莉安奴和伊古納茲都由於這句表揚臉紅起來,而希爾妲只是嬉笑著說“哎呀,沒什麽啦,都是其他人在幹苦差啦”。
最令人意外的是,洛廉茲也因為帝彌托利的稱讚而得意起來了,雖然他根本就沒上場。
他看著金發小夥向自己的老師鞠躬:“現在,容我告退,我也必須跟漢尼曼老師談談我們班的表現。”
老師默默地點頭。得到首肯的帝彌托利轉身邁步準備離開,卻被女子的評論喊停了腳步:“你戳刺時身體右側有破綻。”
王子再次轉身面對她,燦爛地笑著答道:“感謝您的坦誠意見,老師。我一定會牢記於心。”
藍發女子微微偏過頭,用左手托著右肘:“爸爸的技法跟你很像,他或許能夠指點你一下。”
小年輕點點頭,繼續沖著她笑:“謝謝你,老師。我下次見到傑拉爾特大人時會咨詢他的。”
她靜靜點頭,目送他離開大堂。庫羅德還沒機會插上嘴,雷歐妮就立馬向她說道:“嘿,老師。你等會能不能看看我的槍法?”
其他所有人都順著這個話題跟他們的老師談論自己還有哪些地方需要提高。
……除了庫羅德。
當然了,他一直在看,在聽。
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在策劃下一步要做什麽。
希爾妲是他招來的第一個同夥。老實說,他也拿不準到底是他招到了希爾妲,還是希爾妲招到了他。一旦牽扯到了這個哥納利爾家的粉紅頭發女孩,事情有時候就會變得難以準確評估了。
一天下午,他躺在教室旁的草坪上休息的時候,希爾妲靠過來問他:“你有沒有覺得老師和帝彌托利同學在註視彼此呀?”
這一念頭讓庫羅德發出噗嗤一聲,他擡起頭來,看著希爾妲靠著他坐下,下巴磕在膝蓋上,眼睛直盯著前方。他也坐起來,隨著希爾妲目光的方向瞧去,看到帝彌托利和他們的老師站在青獅教室的門口。距離太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不過庫羅德可以清楚地看到帝彌托利甜美可愛的笑容。而他們的老師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她的眼神卻明顯比平時柔和,甚至連站姿都放松起來,不是通常那副警戒的模樣。
“沒。”庫羅德一邊看他們的老師點頭回應著王子的話,一邊答道。
“真的?”他的共犯皺起眉頭,跟他一起繼續盯著那兩人。
“他們確實互有好感,那是肯定的。”他點著頭補充道。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她一邊嫌棄地回著話,一邊看著他們的老師擡起手去碰那個年輕人的胳膊,“如果他們還沒有在一起的話,你能不能想象他們在一起時會是什麽樣?”
看到那個王子只是這麽輕輕一碰就顫動起來,臉頰也變成了可愛的粉紅色,他實在忍不住,咧開嘴笑了。他轉過身來,對他的粉紅頭發同夥說:“我親愛的希爾妲,既然我們可以讓它成真,那幹嘛還要想象呢?”
“哎呀,我可愛的庫羅德同學,你方才的建議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她轉過頭看著他,有點害羞地問著,臉上掛著跟他一樣的笑容。
他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語氣:“我們在學校的時間只有一年,所以這就是一生僅此一次的機會了,幹嘛不充分利用呢,對吧?”
“我確信你做這個事是出於內心的善意。”她甜甜地諷刺道。在整個金鹿學級裏,只有這個哥納利爾家的粉紅頭發女孩才有這種說話技巧。她向他側身:“但是這個主意我喜歡,所以我會幫忙的。”
她又眨眨眼補充道:“只幫一點點哦。”
而這就是加爾古·瑪庫百年做媒大業的開端。
他們並沒有立即出擊。首先,他們進行了偵測觀察。希爾妲成功拖瑪莉安奴下水加入了他們的戰線。後者可以提供一些獨特視角,因為她和帝彌托利顯然是朋友,或者,按照希爾妲的說法,是一起去教堂的同伴。
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做到的,因為瑪莉安奴是個虔誠的信徒,而帝彌托利……好吧,帝彌托利確實經常去教堂,但是庫羅德從沒見過他禱告,一次都沒有。
曾經有一次,老師邀請兩個級長參加合唱練習。她顯然也邀請了艾黛爾賈特,但是白發女子拒絕了。那還真是……不誇張地說,一次獨特的合唱練習。庫羅德不知道聖歌的歌詞,而老師唱到有些地方就開始含含糊糊起來,明顯是幾小時前剛從蕾雅那裏學的歌。唯一一個知道歌詞的人是帝彌托利,而他多數時候只是張著嘴,直勾勾地盯著正在唱歌的老師。
法嘉斯王儲可不是一個柔滑精巧的人。
不管怎麽說,瑪莉安奴入夥,使他們能夠觀察到青獅級長對他們偉大目標的態度。這個一貫安靜的少女確實掌握著王子顯然已被老師吸引的情報。她證言帝彌托利會想方設法問她老師最近怎麽樣,而且他們每次交談都涉及過這位神秘的新教師至少一次。
希爾妲忍不住叫出了聲,感到可愛又可憐。
他們也完成了每個月的課題。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很多課題都跟王國有關。他知道在帝彌托利的父親死後王國的狀況就變糟了,但是他也沒想到會這麽糟。
不幸中的萬幸,與一團亂的王國相關的那堆任務使得帝彌托利和老師交談起來。
談了好多話。
沒有哪天是庫羅德沒見著這兩人聊了至少五分鐘的。就算他們完成每月課題回到修道院,她也是先去見帝彌托利,再去跟大司教匯報。如果庫羅德跟這位金鹿老師不熟的話,他一定會以為她是效忠於王國及其王儲的。
倒不是這麽一回事。雖然就算沒有他們幫忙,她跟王子的關系也在向前發展,但這個緩慢的步調就不是庫羅德可以接受的了。她也花了很多時間去確保金鹿學生們熟練掌握了一切,她還趁著休息日在修道院裏到處幫忙。毫無疑問,她所效忠的是她自己和她周邊的人。由於她周邊的人包括了她的小鹿們和青獅的王子,她的效忠對象自然也就把他們都包含進去了。
庫羅德對此倒是無所謂。他能擺得平。
既然步調慢得難以接受,那就輪到他出手幹預了。
他從細枝末節開始著手。他讓瑪莉安奴試著去跟人說他們的老師總是拿自己種的花送人,卻從來沒有收到過別人送的花。藍發治療師答應去跟她朋友談這件事,因為這是事實。但是之後她又感到害怕,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的級長並沒有說實話。庫羅德不得不阻止瑪莉安奴當真去給他們老師送花的行為,因為這顯然會減弱本次計劃最終階段的沖擊效果。
等他在溫室看到青獅級長和他忠實的隨從時,計劃就進行到了下一步。他呆在那裏,直到他確認那兩人是在種花,而不是其他什麽水果蔬菜。
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花,不過他肯定那是某種花的種子,於是他稍後就離開了。
一天早上,他的第一個計劃終於開花結果了。他和希爾妲站在金鹿學級的教室外,看到他們的老師向他們走來,手裏捧著一束引人註目的紫色和白色銀蓮花。
“哇,老師!這些銀蓮花好漂亮呀!”希爾妲對著她老師手中的花束驚叫道。她甜甜地笑起來:“是要送我的嗎?”
庫羅德在她身後輕聲笑笑:“恐怕不是,我親愛的小希爾妲。”
他輕輕拍了拍老師的背,用浮誇的語氣解釋道:“你所看到的這些美麗花朵,是送自法嘉斯神聖王國唯一王儲之手!”
他註意到教室裏所有的金鹿學生都轉過頭看向他們了。
希爾妲雙手捧著臉,高興地笑起來:“天啦!帝彌托利送你的?”
“就是他咯。”庫羅德替他老師答道,讓她嘆了一口氣。
“別鬧了,庫羅德。”稍微大一點的女子先是呵斥自己的級長,再繼續解釋著,“我不知道是誰送的。它就擺在我門口。”
“我沒鬧啊,老師。”小年輕笑著答道,“今天大清早我看到帝彌托利把花放在你門口的。”
他說的是實話。他一直關註著帝彌托利和杜篤種的那些銀蓮花的生長狀況,等到花盛開以後,他就起得比平日更早、每天清晨去老師的門口盯梢。那個王子害羞又正派,一定不會在有目擊者在場的情況下送花給心儀對象,所以他最有可能會在清晨或者深夜把花送出去。深夜的選項也被排除掉了:如果有人在晚上看到他們在一起,一定會引起流言。他還排除掉了杜篤替他來送花的可能性:帝彌托利的榮譽感肯定不會允許他這麽做。帝彌托利也可能在清晨把花送到金鹿教室來,所以他爬到一棵樹上,這樣就可以同時看清老師的宿舍和貴族宿舍樓的入口了。這一切的監視活動幫他鍛煉了視力,就算最小的細節變化也不會錯過,這使他順利通過了狙擊手考試的實戰部分。(老師甚至還因此表揚了他)
他的粉發同學偏過頭來問他:“親愛的庫羅德同學,你大清早在老師門口晃蕩是要幹什麽呀?”
他繼續咧嘴笑著:“當然是為了確保帝彌托利把花送給老師呀!我對這個愛情故事可是下了個人投資的,你懂的。”
他誇張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你真該看看他當時那個樣子,希爾妲。他在老師的門口走過來走過去,時不時停下來想要敲門,又不動手。看他那個緊張樣,我差點自己沖到老師門口替他敲咯。”
“那還真是挺可愛的。”希爾妲感慨道,輕聲笑起來。
老師嘆了口氣,提醒他們倆:“來吧,要上課了。”
庫羅德和他的共犯並沒有漏看她臉上的一抹緋紅。
“好的,老師。”希爾妲點點頭應著,庫羅德也同時朝著年長女子笑道:“好嘞,老師。”
青發女子向金鹿教室走去,身後跟著她班上倆頭號問題學生。她補充了一句:“還有,庫羅德,給你判一周處罰。”
“啊?為啥啊?”黑發小夥眨著眼向他的老師問道。
“因為你跟蹤同學。”老師頭都不回地答道。希爾妲笑出聲來,而庫羅德則發出呻吟。
“讓我休息一下吧,老師。我這都是為了你!為了帝彌托利!”
給庫羅德的處罰是一整周都讓洛廉茲教他正確的貴族禮儀。他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讓菲爾迪南特也來幫洛廉茲的。
這還真是一種有創意的折磨,他其實都有點佩服了。
當然了,是對洛廉茲的折磨,不是他庫羅德。
那束銀蓮花讓金鹿教室一整天都熠熠生輝。庫羅德起初並不清楚為什麽她把花帶了過來,直到他看到她跟瑪莉安奴談論關於花的事。藍發少女聽完老師的話,難得地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真美,庫羅德捏了捏洛廉茲的臉,確認他不是在做夢)。她向花束伸出雙手,信仰魔法的光圈出現在她手中,令花朵閃耀著白色的光芒。他戳戳莉絲緹亞提出疑問,得知治愈魔法用於植物時可以延長它們的生命周期。這種方法主要用於蔬果在冬季的儲存保鮮。缺點是只有精通信仰魔法的人才能將治愈魔法用於植物,因為這對施術者控制魔力的能力有要求。魔力太少就完全無效,而過量的信仰魔法又會令植物迅速雕零。
哈。庫羅德從來沒聽過這種事。他覺得自己把太多精力放在了芙朵拉的歷史和文化上,反而忽略了在芙朵拉大陸上魔法是如何運作的那些細節。帕邁拉的魔法跟芙朵拉的不一樣。最起碼的一點,那裏的人們對魔法的依賴並不強。在帕邁拉,會用魔法的人來自不同流派,都嚴守著自家技藝的秘密。他聽說在菲爾迪亞有一所著名的魔道學院,只要經濟條件足以支撐學生在學期間的開支,就可能獲準入校學習。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青獅學級中用魔法的學生人數不比黑鷲學級多,這就有些奇怪了。
不過那些事情現下都跑題了。
另一方面,那一束銀蓮花自然是激起了整個金鹿班的好奇心。在下午休息的時候,所有人都透過窗戶看著他們的老師走向青獅教室,手裏還抱著那束銀蓮花。那個可愛的灰發弓箭手向她打招呼,聽完她說的話以後點點頭,然後走進了教室。片刻之後,青獅級長走出教室跟她說起話來。他說著話,臉越來越紅,很可能是想要道歉,或是就銀蓮花的來源編個謊。
他們離金鹿教室太遠了,談話內容聽不清楚,但是希爾妲幫忙總結了一下當天早上發生了什麽,於是大家對當時的情況就都有數了。
金鹿班的學生們看到了帝彌托利在聽完他們老師的話以後燦爛明媚的笑臉,庫羅德知道班上多數同學都要加入他們的陣營了。
他也得承認,光是那個笑臉就能引發和阻止一場戰爭。這一點是肯定的。
於是,由庫羅德·馮·裏剛和希爾妲·範倫汀·哥納利爾領銜,金鹿的秘密任務就這樣開始了。
【Chapter 1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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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羅德喜歡觀察別人。觀察人們對事物的反應很有趣,尤其當這個事件是由他自己所創造或操控時,就更好玩了。關於芙朵拉有著太多事情是他依舊不知道的,而觀察他人是獲取信息的最簡單途徑之一。
通過他對人們的觀察,他意識到未來的阿德刺斯忒亞帝國皇帝與她班上其他同學之間有著明顯的距離感。所有人都很尊敬她(包括菲爾迪南特·馮·艾吉爾),但是庫羅德很清楚,黑鷲班的學生們跟他們的級長並不親密,而艾黛爾賈特也並沒有采取什麽實際措施去填補這道間隙。跟她關系最密切的同學是修伯特,這位毫不意外,以及多洛緹雅,她試著去接近,但是困難重重。
另一方面,法嘉斯未來的國王則在努力地去跟其他青獅學生打成一片。和黑鷲學級一樣,所有人都很尊敬他們的王子(可能不包括菲力克斯,但是庫羅德覺得在表象之下應該還有別的什麽隱情),這些青獅小夥伴們也都在努力消除他們之間的身份鴻溝,但是他們中不少人要麽過於內向,要麽就是只是單純地過於在意王室身份的那一套玩意。根據庫羅德(通過偷聽)收集到的信息,他們並沒有與他們的王子如其所期望的那樣親密無間,造成這個結果的罪魁禍首就是王國的騎士精神和榮譽感。
庫羅德必須承認,芙朵拉的文化既奇怪又吸引人。賽羅司教會是其中最大的謎團,不過他也很喜歡聽聞三大勢力的不同文化和活動。由於同盟是從王國分離出去的,庫羅德也覺得一條條列出同盟和王國之間的差別特別好玩。
他意識到古羅斯塔爾家族對榮耀以及貴族應有舉止的極端重視應該是近似於王國核心的騎士精神和榮譽感(當然了,有一些改變),而達夫納爾家族的戰士心態看上去也跟王國相像。他顯然也註意到了練習時青獅學生用長槍刺向菲力克斯(那是一場七對一的戰鬥)的動作和朱迪特的部分手下一樣。跟雅妮特隨口問了一下後,他得知那三個有著和達夫納爾戰士相同動作(雖然都是初學者水平)的學生其實是從卡隆來的。堅持得比卡隆學生久一點的那倆是從戈迪耶來的,而跟伏拉魯達力烏斯家繼承人打到最後的兩個人則出身於印迪哈和伏拉魯達力烏斯領。跟他所見過的達夫納爾戰士們相比,從戈迪耶、伏拉魯達力烏斯和印迪哈來的學生動作更狠辣,更傾向於靠致命一擊結束戰鬥,但是他們戰鬥技巧的核心部分顯然是同源的。他甚至還有一次看到英谷莉特跟菲力克斯對決時采用了朱迪斯平時的持劍姿勢。藍發年輕人仍舊贏了,但是要勝過他的對手顯然並不輕松。他想知道,如果朱迪特持槍,姿勢是不是也和那個賈拉提雅女孩一樣。他感覺應該是的。
所以,當那個救下他們的神秘傭兵說她選擇萊斯塔同盟時,他很驚訝。他全程都在觀察她,認出了她動作技巧。其基底顯然是源於王國,具有一種同盟技法中沒有的冰冷。他在確保自身安全後看得很清楚,這種冰冷在她的老大——之後發現其實是她父親——作戰時尤為明顯。這讓他想起之前看到帝彌托利練槍時的樣子,但是有些技藝顯得更加……古老?準確點說,要比帝彌托利的練習動作更加古典和正式一點。
所有的這一切都令那個青發女子變得更有趣了。
他對於她執教金鹿學級的決定感到很意外。老實說,他以為她會選青獅的。在返回加爾古·瑪庫的路途中,他註意到她絕大多數問題都是朝著那個金發王子提出的,她的雙眼盯著那個青獅級長的時間顯然也是最長的。她趕著去見蕾雅之前的道別也主要是朝著帝彌托利說的。不管怎麽說,他很高興她選了自己的學級,這麽一來要解決圍繞她的那些謎團就變得容易些了,而他也很期待她在學級模擬戰中的英姿。
模擬戰令他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決定帶他、希爾妲、伊古納茲、瑪莉安奴上場。雷歐妮和莉絲緹亞對於坐冷板凳的安排有點不高興,但是她們並沒有真的發什麽牢騷,因為他小聲告訴她們,這是觀察所謂傳奇傭兵是否名副其實的好機會。
她讓他、伊古納茲、瑪莉安奴留在西邊的林子裏,自己和希爾妲引著其他兩個班去南邊。她讓希爾妲留在西邊領子的邊緣吸引黑鷲學級,自己去吸引青獅學級,沖向那個緊張的弓箭手,一劍劈了他的弓,迫使他認輸。
這個舉動很大膽,以庫羅德的口味而言,有點太魯莽了。但這也是看她的策略有多強的最佳時機。
庫羅德……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所知道的模擬戰具體戰況是:希爾妲堅守陣地抗擊著菲爾迪南特和修伯特,而艾黛爾賈特和多洛緹雅也在朝著這邊趕來。他試著留在原地瞄準那個術士,但是希爾妲跳來跳去,讓事情變得很難辦(“如果不這麽做,我就會被打中!”)。所以他的箭只能用來妨礙黑發術士,使他無法完成任何咒文,而瑪莉安奴不得不集中精力去治療他們粉紅頭發斧手被菲爾迪南特無情攻擊打出的傷。伊古納茲則盡力阻止艾黛爾賈特和多洛緹雅,不讓她們過早地移動到他們粉紅頭發同學的位置。
正當艾黛爾賈特和菲爾迪南特快要夾擊拿下希爾妲的時候,前傭兵老師沖向了艾黛爾賈特,將劍高舉過她的頭頂。艾黛爾賈特舉起斧頭想要擋住攻擊,而年長女子則跳了起來,踏在白發少女的斧頭上,再在她發楞時跳至她身後,讓所有人都驚得喘起了粗氣。在黑鷲級長轉身攻擊之前,有一桿槍向她飛去,迫使她向一旁躲開。青發女子向右邊閃了一步,剛好避過了那桿槍,取而代之被擊中的則是多洛緹雅的手臂。
謝天謝地,那只是把訓練用槍。
然而,扔出那桿槍的人是帝彌托利。
就算槍頭是鈍的,也依舊給歌姬的手臂造成了疼痛的淤傷,於是她退場了。青獅的學生加入混戰,而黑鷲和金鹿的學生都幾乎沒有任何反應時間。杜篤放倒了目瞪口呆的菲爾迪南特:杜篤的斧頭敲中紅發貴族的腳時,他只能痛叫一聲,不情不願地放下長槍。
“在林中呆在一起!”老師一邊喊著,一邊再次向艾黛爾賈特發起進攻。希爾妲跳進了樹林,腎上腺素使她毫不質疑遵從了老師的命令。庫羅德聽到右邊沙沙作響,立即射了一箭。
他的箭與梅爾賽德司的火焰魔法相撞,化作灰燼。
幸運的是,瑪莉安奴遵照他的指示,用一記冰風雪魔法擊中了她的術士同學。
“天吶。我認輸了。”梅爾賽德司笑著說道,雙腳被冰凍住了。
“噢,哇。”伊古納茲的驚嘆聲令他將註意力轉回黑鷲班vs青獅班vs金鹿老師的大混戰。
那個場面,光就看起來,更像是黑鷲班vs青獅班以及金鹿老師。
修伯特擊倒了杜篤,但是他也遭到了報覆,被帝彌托利用菲爾迪南特丟下的長槍給擊退了。他是被自己班上同學的槍擊倒的,這一事實令他瞪視著自己的同班同學,而對方也只能尷尬地沖他笑笑。
這使得艾黛爾賈特陷入了同時對抗女教師和另一位級長的窘境。她只能一直防禦那兩個人連綿不斷的攻擊。每次其中一人剛結束攻擊,另一個人就會向著艾黛爾賈特攻來。青獅的老師看到瑪努艾拉從她原先的位置開始移動,於是自己也開始前進。金鹿的老師趁著帝彌托利刺向艾黛爾賈特時退後,轉而向自己的同事老師沖了過去。漢尼曼躲過她的劍劈,進入了瑪莉安奴的魔法射程。
這很顯然是在前傭兵的計算之中。她高聲喊道:“瑪莉安奴!”
瑪莉安奴本能地做出反應,將一套冰彈射向紋章學之父。漢尼曼輕笑道:“真是精彩的冰風雪魔法,瑪莉安奴小姐。我認輸了。”
金鹿老師擊退漢尼曼的同時,瑪努艾拉也為艾黛爾賈特進行了治療,而帝彌托利不得不連連後退來躲避瑪努艾拉為了掩護自己學生發射的聖吸連彈。未來的皇帝朝自己的王儲同學發起進攻,試圖以她能盡的最大力氣掄起斧頭把他砍下場。
帝彌托利吃了一記聖吸,同時頭頂迎來艾黛爾賈特的全力斧擊。艾黛爾賈特把註意力全部放在了王子身上,當她察覺到那個新老師用訓練用劍的鈍頭撞擊她的腰、繞至她的背後時,她只能倒吸一口冷氣。而年長女性並沒有就此停手,而是繼續沖向自己的另一個同事。
艾黛爾賈特嘆了口氣,放下斧子,以平靜的語調掩蓋眼中的怒火:“我認輸。”
帝彌托利甚至不打算說任何話浪費時間,就這麽沖向了兩個僵持不下的女人。金鹿老師躲開了瑪努艾拉做出的聖吸彈幕,繼續朝著那位比自己年長的女性前進。那把訓練用劍的鈍劍頭拍中了瑪努艾拉的肚子,同時帝彌托利的槍也掄中了她的腳,使她不甚優雅地尖叫了起來。
“唉呀,有必要這麽……”瑪努艾拉甚至沒法說完話,因為帝彌托利與新來的老師雙刃交叉抵著她,逼得她退場。
現在所有人都只能看著那兩人維持著武器相交的姿勢。在旁觀者看來簡直都像是在跳舞了。
庫羅德知道他的老師更有經驗,但是帝彌托利那一身非人怪力和不計後果的打法可以彌補經驗上的不足。更多時候,他註意到那個女人會在鈍劍碰到人之前收手,因為金發王子對此總是不躲不防,而是飛身迎向她的攻擊。如果她繼續攻擊,他前沖撞上她的戳刺,一定會受到重創。
庫羅德拿不準帝彌托利到底是故意這麽做的,還是只是單純的魯莽無謀。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喜聞樂見。
此時庫羅德註意到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帝彌托利在微笑。那個笑容雖然有點令人緊張,但也依舊很迷人。
第二件事,是他的老師時不時會向他瞥一眼。他也不清楚為什麽她沒有把精力全放在那個想要擊倒她的年輕王子身上,這就使得他就更專註地盯著他們倆。
這一下他就意識到了,她只有在他明顯是在沖著帝彌托利射箭時才會回頭看自己。
喔~哇哦~
庫羅德竊笑起來,搖了搖頭。
現在他覺著她也具有王國那份騎士精神和榮譽感了。
她可真是叫人驚喜連連啊,不是嗎?
庫羅德搭起一支箭,瞄準了那兩人,無視了希爾妲“嗯,你在做什麽,庫羅德?你有可能會擊中我們的老師誒,你知道的吧?”的質疑。
他拉起弦等待著,專心凝視著他的老師和他的目標。當那兩人的目光再次對視時,他放箭離弦。
然後正中帝彌托利的後背。因為那是一支鈍頭箭,所以它只是從他的後背彈開來,但他那一瞬間的走神也足以幫她創造機會,用劍戳向他的雙腿,將他掃倒在地。
她用劍尖指著倒在地上的王子的脖子,冷冷地發出命令:“認輸吧。”
帝彌托利咧開嘴笑了,氣喘籲籲地答道:“我認輸。”
這一聲明宣告了金鹿學級在模擬戰中的勝利。
金鹿在模擬戰中獲勝了,所以庫羅德決定去找找老師在哪,向她祝賀。
或許還可以開開玩笑,告訴她萬一當時她的策略行不通,他就會搞點小動作。這是實話。他確實是為模擬戰準備了一些詭計,準備在需要時付諸實踐。
他在大堂找到了人,她跟帝彌托利站在一起,意料之中。她只是用那種令人緊張的木然眼神盯著那個年輕王子,聽他祝賀她和她的班級,稱讚她在模擬戰中展現出的策略和技巧。
庫羅德覺得很奇怪,他的級長同學自己的學級被拿來當炮灰墊腳石使了,他正在稱讚的那個女人的學級卻安然無恙,而他看起來似乎對此並不介意。
他向他們走去,聽到她表揚了他的槍法,還提供了一些指導建議。
哇喔~庫羅德不知道帝彌托利的面容還能那麽燦爛的。
她註意到了庫羅德,向他點點頭。庫羅德笑著跟他倆打招呼,“嘿,戰後總結呢?要不我把艾黛爾賈特也叫來?”
“不是那樣的,庫羅德。” 帝彌托利禮貌地笑著答話,“我只是在恭喜你們學級贏得了模擬戰。你們真是如有天佑,有一個這麽才華橫溢的老師。”
黑發年輕人沖著他的級長小夥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老師的肩膀,“對呀,老師跟我們一邊是我們走狗屎運了,這是肯定的。”
他註意到王子的藍眼睛盯著他的手所在的位置,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他終於得到足夠多的證據來支撐自己的假設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說別的,就被金鹿學級的主要成員們給包圍住了。
“嗨,老師……哦,嗨,帝彌托利同學!”希爾妲沖著王子笑著,掩不住她的驚訝之情。
“祝賀你們打了一場華麗的戰鬥,王子殿下。”洛廉茲對帝彌托利十分禮貌,讓庫羅德翻了個白眼。
如果古羅斯塔爾家的繼承人對自己跟對那個王子一樣客氣就好了。
“確實精彩。”帝彌托利回應道,朝所有人禮貌地笑了笑,“我們都在場上竭盡全力展現自己了。”
庫羅德註意到瑪莉安奴和伊古納茲都由於這句表揚臉紅起來,而希爾妲只是嬉笑著說“哎呀,沒什麽啦,都是其他人在幹苦差啦”。
最令人意外的是,洛廉茲也因為帝彌托利的稱讚而得意起來了,雖然他根本就沒上場。
他看著金發小夥向自己的老師鞠躬:“現在,容我告退,我也必須跟漢尼曼老師談談我們班的表現。”
老師默默地點頭。得到首肯的帝彌托利轉身邁步準備離開,卻被女子的評論喊停了腳步:“你戳刺時身體右側有破綻。”
王子再次轉身面對她,燦爛地笑著答道:“感謝您的坦誠意見,老師。我一定會牢記於心。”
藍發女子微微偏過頭,用左手托著右肘:“爸爸的技法跟你很像,他或許能夠指點你一下。”
小年輕點點頭,繼續沖著她笑:“謝謝你,老師。我下次見到傑拉爾特大人時會咨詢他的。”
她靜靜點頭,目送他離開大堂。庫羅德還沒機會插上嘴,雷歐妮就立馬向她說道:“嘿,老師。你等會能不能看看我的槍法?”
其他所有人都順著這個話題跟他們的老師談論自己還有哪些地方需要提高。
……除了庫羅德。
當然了,他一直在看,在聽。
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在策劃下一步要做什麽。
希爾妲是他招來的第一個同夥。老實說,他也拿不準到底是他招到了希爾妲,還是希爾妲招到了他。一旦牽扯到了這個哥納利爾家的粉紅頭發女孩,事情有時候就會變得難以準確評估了。
一天下午,他躺在教室旁的草坪上休息的時候,希爾妲靠過來問他:“你有沒有覺得老師和帝彌托利同學在註視彼此呀?”
這一念頭讓庫羅德發出噗嗤一聲,他擡起頭來,看著希爾妲靠著他坐下,下巴磕在膝蓋上,眼睛直盯著前方。他也坐起來,隨著希爾妲目光的方向瞧去,看到帝彌托利和他們的老師站在青獅教室的門口。距離太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不過庫羅德可以清楚地看到帝彌托利甜美可愛的笑容。而他們的老師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她的眼神卻明顯比平時柔和,甚至連站姿都放松起來,不是通常那副警戒的模樣。
“沒。”庫羅德一邊看他們的老師點頭回應著王子的話,一邊答道。
“真的?”他的共犯皺起眉頭,跟他一起繼續盯著那兩人。
“他們確實互有好感,那是肯定的。”他點著頭補充道。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她一邊嫌棄地回著話,一邊看著他們的老師擡起手去碰那個年輕人的胳膊,“如果他們還沒有在一起的話,你能不能想象他們在一起時會是什麽樣?”
看到那個王子只是這麽輕輕一碰就顫動起來,臉頰也變成了可愛的粉紅色,他實在忍不住,咧開嘴笑了。他轉過身來,對他的粉紅頭發同夥說:“我親愛的希爾妲,既然我們可以讓它成真,那幹嘛還要想象呢?”
“哎呀,我可愛的庫羅德同學,你方才的建議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她轉過頭看著他,有點害羞地問著,臉上掛著跟他一樣的笑容。
他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語氣:“我們在學校的時間只有一年,所以這就是一生僅此一次的機會了,幹嘛不充分利用呢,對吧?”
“我確信你做這個事是出於內心的善意。”她甜甜地諷刺道。在整個金鹿學級裏,只有這個哥納利爾家的粉紅頭發女孩才有這種說話技巧。她向他側身:“但是這個主意我喜歡,所以我會幫忙的。”
她又眨眨眼補充道:“只幫一點點哦。”
而這就是加爾古·瑪庫百年做媒大業的開端。
他們並沒有立即出擊。首先,他們進行了偵測觀察。希爾妲成功拖瑪莉安奴下水加入了他們的戰線。後者可以提供一些獨特視角,因為她和帝彌托利顯然是朋友,或者,按照希爾妲的說法,是一起去教堂的同伴。
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做到的,因為瑪莉安奴是個虔誠的信徒,而帝彌托利……好吧,帝彌托利確實經常去教堂,但是庫羅德從沒見過他禱告,一次都沒有。
曾經有一次,老師邀請兩個級長參加合唱練習。她顯然也邀請了艾黛爾賈特,但是白發女子拒絕了。那還真是……不誇張地說,一次獨特的合唱練習。庫羅德不知道聖歌的歌詞,而老師唱到有些地方就開始含含糊糊起來,明顯是幾小時前剛從蕾雅那裏學的歌。唯一一個知道歌詞的人是帝彌托利,而他多數時候只是張著嘴,直勾勾地盯著正在唱歌的老師。
法嘉斯王儲可不是一個柔滑精巧的人。
不管怎麽說,瑪莉安奴入夥,使他們能夠觀察到青獅級長對他們偉大目標的態度。這個一貫安靜的少女確實掌握著王子顯然已被老師吸引的情報。她證言帝彌托利會想方設法問她老師最近怎麽樣,而且他們每次交談都涉及過這位神秘的新教師至少一次。
希爾妲忍不住叫出了聲,感到可愛又可憐。
他們也完成了每個月的課題。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很多課題都跟王國有關。他知道在帝彌托利的父親死後王國的狀況就變糟了,但是他也沒想到會這麽糟。
不幸中的萬幸,與一團亂的王國相關的那堆任務使得帝彌托利和老師交談起來。
談了好多話。
沒有哪天是庫羅德沒見著這兩人聊了至少五分鐘的。就算他們完成每月課題回到修道院,她也是先去見帝彌托利,再去跟大司教匯報。如果庫羅德跟這位金鹿老師不熟的話,他一定會以為她是效忠於王國及其王儲的。
倒不是這麽一回事。雖然就算沒有他們幫忙,她跟王子的關系也在向前發展,但這個緩慢的步調就不是庫羅德可以接受的了。她也花了很多時間去確保金鹿學生們熟練掌握了一切,她還趁著休息日在修道院裏到處幫忙。毫無疑問,她所效忠的是她自己和她周邊的人。由於她周邊的人包括了她的小鹿們和青獅的王子,她的效忠對象自然也就把他們都包含進去了。
庫羅德對此倒是無所謂。他能擺得平。
既然步調慢得難以接受,那就輪到他出手幹預了。
他從細枝末節開始著手。他讓瑪莉安奴試著去跟人說他們的老師總是拿自己種的花送人,卻從來沒有收到過別人送的花。藍發治療師答應去跟她朋友談這件事,因為這是事實。但是之後她又感到害怕,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的級長並沒有說實話。庫羅德不得不阻止瑪莉安奴當真去給他們老師送花的行為,因為這顯然會減弱本次計劃最終階段的沖擊效果。
等他在溫室看到青獅級長和他忠實的隨從時,計劃就進行到了下一步。他呆在那裏,直到他確認那兩人是在種花,而不是其他什麽水果蔬菜。
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花,不過他肯定那是某種花的種子,於是他稍後就離開了。
一天早上,他的第一個計劃終於開花結果了。他和希爾妲站在金鹿學級的教室外,看到他們的老師向他們走來,手裏捧著一束引人註目的紫色和白色銀蓮花。
“哇,老師!這些銀蓮花好漂亮呀!”希爾妲對著她老師手中的花束驚叫道。她甜甜地笑起來:“是要送我的嗎?”
庫羅德在她身後輕聲笑笑:“恐怕不是,我親愛的小希爾妲。”
他輕輕拍了拍老師的背,用浮誇的語氣解釋道:“你所看到的這些美麗花朵,是送自法嘉斯神聖王國唯一王儲之手!”
他註意到教室裏所有的金鹿學生都轉過頭看向他們了。
希爾妲雙手捧著臉,高興地笑起來:“天啦!帝彌托利送你的?”
“就是他咯。”庫羅德替他老師答道,讓她嘆了一口氣。
“別鬧了,庫羅德。”稍微大一點的女子先是呵斥自己的級長,再繼續解釋著,“我不知道是誰送的。它就擺在我門口。”
“我沒鬧啊,老師。”小年輕笑著答道,“今天大清早我看到帝彌托利把花放在你門口的。”
他說的是實話。他一直關註著帝彌托利和杜篤種的那些銀蓮花的生長狀況,等到花盛開以後,他就起得比平日更早、每天清晨去老師的門口盯梢。那個王子害羞又正派,一定不會在有目擊者在場的情況下送花給心儀對象,所以他最有可能會在清晨或者深夜把花送出去。深夜的選項也被排除掉了:如果有人在晚上看到他們在一起,一定會引起流言。他還排除掉了杜篤替他來送花的可能性:帝彌托利的榮譽感肯定不會允許他這麽做。帝彌托利也可能在清晨把花送到金鹿教室來,所以他爬到一棵樹上,這樣就可以同時看清老師的宿舍和貴族宿舍樓的入口了。這一切的監視活動幫他鍛煉了視力,就算最小的細節變化也不會錯過,這使他順利通過了狙擊手考試的實戰部分。(老師甚至還因此表揚了他)
他的粉發同學偏過頭來問他:“親愛的庫羅德同學,你大清早在老師門口晃蕩是要幹什麽呀?”
他繼續咧嘴笑著:“當然是為了確保帝彌托利把花送給老師呀!我對這個愛情故事可是下了個人投資的,你懂的。”
他誇張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你真該看看他當時那個樣子,希爾妲。他在老師的門口走過來走過去,時不時停下來想要敲門,又不動手。看他那個緊張樣,我差點自己沖到老師門口替他敲咯。”
“那還真是挺可愛的。”希爾妲感慨道,輕聲笑起來。
老師嘆了口氣,提醒他們倆:“來吧,要上課了。”
庫羅德和他的共犯並沒有漏看她臉上的一抹緋紅。
“好的,老師。”希爾妲點點頭應著,庫羅德也同時朝著年長女子笑道:“好嘞,老師。”
青發女子向金鹿教室走去,身後跟著她班上倆頭號問題學生。她補充了一句:“還有,庫羅德,給你判一周處罰。”
“啊?為啥啊?”黑發小夥眨著眼向他的老師問道。
“因為你跟蹤同學。”老師頭都不回地答道。希爾妲笑出聲來,而庫羅德則發出呻吟。
“讓我休息一下吧,老師。我這都是為了你!為了帝彌托利!”
給庫羅德的處罰是一整周都讓洛廉茲教他正確的貴族禮儀。他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讓菲爾迪南特也來幫洛廉茲的。
這還真是一種有創意的折磨,他其實都有點佩服了。
當然了,是對洛廉茲的折磨,不是他庫羅德。
那束銀蓮花讓金鹿教室一整天都熠熠生輝。庫羅德起初並不清楚為什麽她把花帶了過來,直到他看到她跟瑪莉安奴談論關於花的事。藍發少女聽完老師的話,難得地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真美,庫羅德捏了捏洛廉茲的臉,確認他不是在做夢)。她向花束伸出雙手,信仰魔法的光圈出現在她手中,令花朵閃耀著白色的光芒。他戳戳莉絲緹亞提出疑問,得知治愈魔法用於植物時可以延長它們的生命周期。這種方法主要用於蔬果在冬季的儲存保鮮。缺點是只有精通信仰魔法的人才能將治愈魔法用於植物,因為這對施術者控制魔力的能力有要求。魔力太少就完全無效,而過量的信仰魔法又會令植物迅速雕零。
哈。庫羅德從來沒聽過這種事。他覺得自己把太多精力放在了芙朵拉的歷史和文化上,反而忽略了在芙朵拉大陸上魔法是如何運作的那些細節。帕邁拉的魔法跟芙朵拉的不一樣。最起碼的一點,那裏的人們對魔法的依賴並不強。在帕邁拉,會用魔法的人來自不同流派,都嚴守著自家技藝的秘密。他聽說在菲爾迪亞有一所著名的魔道學院,只要經濟條件足以支撐學生在學期間的開支,就可能獲準入校學習。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青獅學級中用魔法的學生人數不比黑鷲學級多,這就有些奇怪了。
不過那些事情現下都跑題了。
另一方面,那一束銀蓮花自然是激起了整個金鹿班的好奇心。在下午休息的時候,所有人都透過窗戶看著他們的老師走向青獅教室,手裏還抱著那束銀蓮花。那個可愛的灰發弓箭手向她打招呼,聽完她說的話以後點點頭,然後走進了教室。片刻之後,青獅級長走出教室跟她說起話來。他說著話,臉越來越紅,很可能是想要道歉,或是就銀蓮花的來源編個謊。
他們離金鹿教室太遠了,談話內容聽不清楚,但是希爾妲幫忙總結了一下當天早上發生了什麽,於是大家對當時的情況就都有數了。
金鹿班的學生們看到了帝彌托利在聽完他們老師的話以後燦爛明媚的笑臉,庫羅德知道班上多數同學都要加入他們的陣營了。
他也得承認,光是那個笑臉就能引發和阻止一場戰爭。這一點是肯定的。
於是,由庫羅德·馮·裏剛和希爾妲·範倫汀·哥納利爾領銜,金鹿的秘密任務就這樣開始了。
【Chapter 1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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