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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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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趙是個太平盛世,不過有個討債鬼。

討債鬼姓趙名詢,是皇帝陛下唯一的兒子,當今的太子殿下,活著什麽都不會,就只會敗家。

這天他在外頭尋釁滋事,被應天府尹秦匆撞見,當場就給抓進了公堂,打了一頓板子。

直接把人打哭了。

打完後,秦匆站在他面前,把官袍蓋在了他身上,連人裹著衣抱進了臥房。

他把人放到床上就不再管他,自己走了出去。

外頭飄起了小雪,他也懶得再進去添外套,坐在院子裏,一身白色的中衣隱在雪中,悄無聲息地收留著落梅。

判官李長走過來:“大人,宮裏來人了。”

秦匆私自把太子殿下給辦了,早知道宮裏會來人,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也不曉得是哪個大嘴巴子。

他走到前堂,才發現一個年輕人站在公堂上,竟然是皇帝親自來了。

“陛、陛下?”

皇帝看了眼烏煙瘴氣的公堂,都不用想,肯定是他那寶貝兒子鬧的。

他扶起東倒西歪的令牌,還將撒了一地的公文撿了起來,一本一本地疊好。他竟然沒有怪罪秦匆,而是說:“秦卿,以後輕點,詢兒皮薄。”

這還得從前陣子廢太子事件說起。

趙詢這個太子殿下做的實在是有夠得罪人的,幾乎把朝裏朝外都得罪了個遍,導致每天都有人想著廢太子。

那次就讓大臣們找到了機會。

以當朝座師為頭,萬人血書上請罷黜太子,選妃擇後,眼見著就要逼宮成功了。

結果關鍵時刻,座師變卦了。

這就是秦匆的功勞了。

座師也是秦匆的座師,而且和秦匆的業師還是同年,一直很看好這個後生。那天上朝之前,秦匆在他家門口堵了一宿,把他攔了下來,好說歹說才勸回了頭。

就因為這事,皇帝一直很感謝秦匆。

趙詢一聽見他皇帝老子來了,頓時腰也不酸了,屁股也不疼了,抱著秦匆的官袍死活不撒手,跑出去找他老爹告狀。

“爹,快把他抓起來!”

而等他看到他們兩個言笑晏晏,相談甚歡的時候,一股子危機感油然而生,撒腿就要跑。

秦匆把他拎了過來,趙詢緊張地抱著桌腿,昂首挺胸地說:“你不要以為本殿下會怕你。”

秦匆聳了聳肩。

趙詢瞄了一眼:“幹嘛?你快點給本殿下道歉,不然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他爹:“……”

皇帝實在是看不下去自家兒子的丟人現眼:“趕緊把衣裳還給秦大人,回去了。”

趙詢抱著官袍,沖他大吼大叫:“他打我!”

皇帝:“那你不犯事兒,人能打你嗎?當街滋事,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趙詢氣呼呼地往外走:“就知道欺負本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最拿手絕技就是,欺負了人反而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才是被欺負的那個,偏偏他的金豆子還不值錢,說掉就掉。

慘兮兮的模樣看著倒是挺像那回事兒的。

秦匆被他鬧得哭笑不得,偏還得作出一副不動如山的形象,不然根本治不了這個小東西。

但好在,他除了最開始那兩年在翰林院磨性子,之後都在刑部和大理寺辦案,不怒自威倒是信手拈來。

趙詢長這麽大,誰都不怕,就最近虛了個秦匆。

因為他發現他的皇帝老爹最近莫名其妙地開始關註起他來了,什麽都要插手管一管,還給他安排了個太子監師,像看犯人似的看著他。

最令人發指的是,那個太子監師還是黑臉秦匆!

太子殿下蹲在府治門口的石獅子旁邊,覺得人生變得很是沒有希望——他以前欺負過秦匆。

他以前誰都欺負,所以才招那麽多人恨。

尤其喜歡欺負秦匆。

也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秦匆受了欺負從來都不放在心上,也不會去他爹面前告狀,是個爛好人。

趙詢前些日子還以為自己能上天,結果一夕之間什麽都變了,秦匆成了太子監師,老在他身邊嚇他。

今天還打他!

趙詢抱著府治門口的石獅子,氣得半死。

他把秦匆的官袍丟到地上,在上面跳來跳去,然後又撿起來,跑回了宮裏。

他專門找了個箱子把袍子鎖起來,貼上封條,在上頭寫上“證據”兩個大字,決定等他以後能上天了,就去找秦匆算賬。

做完這一切了,他才心滿意足地滾上床睡覺。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山有水,瓊樓玉宇。有他爹,還有他娘。

他還是個話都說不清楚的小鬼頭,最喜歡的事就是光著腳板到處跑,他娘就拍了拍床:“上來,地上涼。”

而等他跑過去的時候,他娘就突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忽然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外頭天已經黑了。

第二天,趙詢還沒睡醒就讓人拎了起來,空長有一臉橫肉的太傅雕像似的坐在趙詢面前,哆哆嗦嗦地拿起書本講經。

趙詢惡狠狠地說:“閉嘴。”

太傅嚇得手一抖,書本直接從手上掉進了池子裏。

趙詢打著哈欠往屋裏走。

他剛起身就看見了從府治過來的秦匆,精神為之一抖,乖乖地坐了回去,太傅重新拿起一本書,在太子殿下想要咬死他的目光裏,欲哭無淚地念著。

趙詢看見秦匆虛得要死,但還要死撐著面子說:“太傅,你讓他走遠一點,他打擾到本殿下了。”

太傅抹著汗,陪笑道:“秦大人,您看這……”

秦匆往後退了幾步。

趙詢吊兒郎當地坐在位置上,摳著腳,指揮道:“還不夠,再走遠一點。”

秦匆繼續退,趙詢:“再遠一點。”

秦匆頓了一下,然後開始往回走,趙詢整個頭皮都在尖叫,他一屁股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好了好了,你就站在那裏,別動了!”

沒想到這一動,就扯到了頭天的傷,把他痛得人都彎曲成了一顆回形針,但他偏還要打腫臉充胖子:“本殿下坐得累了,要站會兒。”

……

秦匆倚在樹上,抱著臂發呆。

太子監師,說白了也就是監督太子讀書的,秦匆自己府裏的事兒都忙不完,實在是不太想攬這樣一個差事。

可是聖旨下下來了,他又不能抗旨不尊,心裏恨得牙癢癢,直罵趙詢是個小禍害。

沒過多久,一個內侍邁著小碎步跑了過來。

“秦大人,府衙裏有人找。”

趙詢耳朵立馬豎了起來,低聲朝太傅說:“閉嘴。算了,別閉,你嘴巴動一動,但不要出聲。”

秦匆:“有勞公公了,我馬上回去。”

他走到太傅旁邊:“太傅,我府衙裏有事,得先回去一趟。您能行嗎?”

太傅擦著汗:“能行能行,秦大人您忙。”

秦匆看了趙詢一眼,把陛下禦賜的戒尺放在了桌子上。

走了。

趙詢聽著門一響,立馬站起身:“本殿下累了。”

然後跑到門口,拉開門就要出去浪。誰知道他一拉開門,就看見秦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趙詢反手把門一關,磨磨蹭蹭地挪回太傅身邊,裝作他只是去散了一個步回來:“本殿下覺得,本殿下還可以再堅持一小會兒。”

秦匆嘆了口氣,和衙役往府治走。

“是什麽案子?”

之後的幾天,秦匆真可謂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下學跑得比趙詢還快。

趙詢倒是樂見其成,私心裏狠狠地感謝了一把來喊他的那個衙役,覺得他真是救世主。

這一天,秦匆依舊靠在樹上,只不過戒尺換成了公文——戒尺被趙詢“不小心”掉進池塘裏了。

趙詢聽著太傅念著不知所謂的經,哈欠連天。

他撐著腦袋:“太傅,你不覺得你講得很無聊嗎?瞌睡都給本殿下念出來了。”

當著先生的面罵人家講得爛,實在是缺德得緊。

太傅氣得吹胡子瞪眼,偏偏又無可奈何。

趙詢把他貶得一無是處,太傅臉上空長的橫肉終於抖了抖,憤然而起,他一巴掌把書拍在桌子上。

趙詢一點也不怕他,太傅橫,趙詢比他更橫,只是身高壓制住了他的氣勢,他就一擡腿,直接站在了桌子上。

太傅氣得差點喘不上來氣,甩著袖子往秦匆那邊走,趙詢心裏一涼:“糟糕,玩脫了。”

他連忙跟過去,他今天能這麽能耐,全然是因為秦匆閉著眼沒有看這邊。

“狗太傅。”

他低聲罵了一句。

可是太傅剛走在半路上,他們就見秦匆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除了趙詢,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趙詢一把推開楞住的太傅,跑上了前。

他幾乎是滾到了秦匆面前:“餵,你怎麽了——你們還楞著做什麽,宣太醫!”

他嫌棄內侍動作慢,狠狠地踹了他們兩腳。

秦匆雖然經常嚇他,但卻是最關心他的人,比他皇帝老爹還熟知他的喜好。

趙詢抱著秦匆的臉,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想把他抱進屋裏又發現抱不動:“你別死啊,你死了我就把這裏的人都殺了。”

一時間,太傅和內侍差點嚇到差點尿失禁。

內侍跑到門口張望,急得跺腳:“太醫怎麽還不來?!”

秦匆為了這好幾十條人命,不得不得勁把力地活過來,他擡起手,搭在了趙詢的頭上:“瞎說什麽呢?”

趙詢正準備哭喪,突然噎了一下:“你,你沒死啊?”

秦匆:“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太醫終於姍姍來遲。

秦匆揉著眉心,往後靠了靠,他這幾天都沒合過眼,一不小心就給睡著了。

趙詢緊張地問:“他怎麽了?”

太醫查了半天沒查出什麽毛病來,大冬天裏急得大汗淋漓,趙詢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們都在心裏罵著太醫院裏那群臨陣脫逃的龜孫。

老半天,太醫覷著趙詢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秦大人就是勞累過度……”

趙詢看著秦匆,他以前都巴不得離他八百裏遠,別說去關註他休沒休息好,就連多看他兩眼都覺得屁股疼。

現在聽太醫一說,才發現他整張臉都很淡,被厚厚的“疲倦”籠罩著,看不清底下的五官。

趙詢受寵若驚地想:是因為我嗎?

他對秦匆說:“你走吧。”

他說完走回了桌子邊,命一個內侍給他拿起書,翻到剛剛太傅講的那頁:“快點,完了我還要出去。”

太傅:“……”

秦匆甩了甩腦袋,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公文。

有點沒緩過氣。

等內侍拉了鈴之後,他才慢騰騰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回走。

“大人,您這是又讓太子殿下打了?”

他剛一走進府治,判官李長和衙役就圍了過來,秦匆把公文甩到他們頭上:“打你個頭,案子怎麽樣了?”

李長搖了搖頭:“沒線索。”

秦匆趴在案頭,唉聲嘆氣:“離發俸祿還有幾天?”

李長:“還早著呢,大人您問這個做什麽?”

秦匆躺在椅子上,開著玩笑:“和太子殿下結了仇,不準備著跑路還等著人大發慈悲嗎?”

李長一錘定音:“大人,您果然是被太子殿下打了。”

趙詢反常地下了學也沒有離開,他還把內侍都撤了,一個人蹲在池塘邊,哭了起來。

很多年前,皇後就是這麽突然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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