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芮被推進去之後，衛導和兩個副導演就坐在一起討論事情。看見她和許舒默進來，幾個人立刻就起身了。

“黎芮恢覆得怎麽樣？”衛導輕聲笑問了一句。

“挺好的，估計一個月後就能正常走路了。”黎芮點了點頭。

幾人客氣了幾句，就準備試鏡內容了，莊明也被叫了過來，和黎芮對戲。

“阿梨，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嗎？我所有的錢都投出去了，只希望能趕跑那些小鬼子，但是那個商行的行長竟然是小鬼子的走狗，我的錢竟然全部都投給了他們來欺壓我們國人。而且我還不被允許在上海做生意了，我們鐘家的一切都毀在了我的手上！我現在一無所有！”莊明手一揮，做了個揮掃的動作，似乎將桌子上的茶具都推掉一般。

黎芮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是氣勢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她的雙眉緊蹙，目光一直定格在莊明的身上，眼神裏透著悲傷。

“煜哥，你還有我。我們是夫妻，我們還有房子，我還有這麽多的首飾。以前都是你供我錦衣玉食，以後我也可以出去工作。如果你想留在上海，我們就不做生意，幹些別的。如果你還想做生意，我們可以離開上海，去別的地方。”黎芮推著輪椅往莊明的身邊去。

她臉上的神情一點兒都沒有受到影響，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了一抹輕柔的笑容，透著安撫。但是她的眼眶是紅的，裏面蘊滿了水汽，似乎馬上就要流出淚來。

“待會兒我就把傭人遣散了，就我們兩個人，可以換一個小一點兒的房子，就更像家了——”黎芮湊到他的面前。

為了方便，莊明坐在了桌前，黎芮擡起雙手抱住了他。

“不可能的，那些王八蛋不許我離開上海，而且也不許我工作。阿梨，你趕緊離開上海，他們不會放過我的，也只會連累你。那些禽獸會折磨你的！”莊明有些慌亂，他一把推開黎芮，情緒整個很激動。

說到第二句的時候，整個人又變得很頹喪，低著頭反抱住黎芮，像是受傷的小孩一般。

“停。”衛導拍了一下手掌。

兩個人立刻就分開了，黎芮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她感覺總還差了那麽一點兒，這幕戲不算難，不過有可能是試鏡的原因，她感覺自己並沒有徹底融入這部電影的情緒之中。

莊明的臉上則隱隱帶了笑意，他明顯感覺比之前與別的女演員試鏡時好多了，發揮得也更順利。

衛導的眼神放在他們的身上，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面上的神色並不是太好看。

“我看比之前那幾個女演員與莊明配合得好了很多，要不就定黎芮吧？”一旁的副導演看氣氛比較尷尬，不禁輕聲開口解圍。

衛導的眼神還在他們身上停留，最後又轉到許舒默那邊去了。

“舒默，你介不介意和黎芮搭一段戲？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也不知道是莊明不夠格，還是黎芮軟了一頭。”衛導沈默了片刻之後，對著他說了一句。

聲音柔和到不行，之前略顯嚴肅的表情也變得緩和了下來。甚至還沖著他眨了眨眼睛，完全是學了小女生的撒嬌狀態，只是效果好像適得其反。

許舒默的臉色直接陰得想要下雨一般，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衛導卻像是察覺不到他的不爽一樣，依然笑得開心。

黎芮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不由得“噗嗤”笑出聲來。最後還是許舒默妥協了，脫掉了西裝外套，松開了領帶，解開了襯衫上的第二顆紐扣，似乎在放松自己的情緒。

“期待啊，許神別演這段，直接上後面比較難的。”衛導故意手捧著臉，做出一副期待滿滿的模樣。

許舒默連個眼神都不給他，連劇本都沒接過去。他之前就翻看過黎芮拿到的兩頁紙，對後面那段劇情很熟悉。

“賤人，誰允許你去當舞女的？陪著那些猥/瑣的大老板跳舞爽嗎？”許舒默走到黎芮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冰冷而陰森。

剛才還比較輕松的氣氛，忽然一滯。衛導也收起了玩笑的態度，正襟危坐地看著他們。

黎芮稍微楞了一下，臉色就板住了。

她提前拿到的兩頁紙上，除了大概的劇情介紹，就只有兩段戲。第一段戲就是她剛剛和莊明演的，現在是第二段戲。

“煜哥，你說什麽？我只是普通的跳舞而已，他們都很規矩，沒有——”黎芮的眉頭輕挑起，臉上帶著驚詫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啪”的一聲悶響，黎芮嚇得閉上了嘴巴。許舒默猛地拍了一下輪椅的扶手，其實這一巴掌應該是往黎芮的臉上招呼的，不夠許舒默只是打到了椅子上，也沒人會苛求，只要表情到位就行。

果然她楞楞地擡起頭，滿臉都是震驚的模樣，眼圈立刻就紅了。

“你打我？”黎芮的聲音顫抖，顯然帶著哭腔。

許舒默的目光深沈，看著黎芮的時候，好像眼神裏帶刀，透著一種覆雜的情緒。

“你當時留下來不肯離開，是不是就算準了那些人會要你去當舞女？你的腰和後背被那麽多的人摸過，覺得舒服嗎？陪十幾個男人跳完舞，再回來當我的好妻子，你覺得可能嗎？”許舒默彎下腰，聲音壓得低沈，像是生銹的鈍刀一般，一下下割著她的神經。

他整個人都貼近黎芮，最後額頭猛地撞到了黎芮的。兩個人前額相抵，他卻認真地看著她的臉，雖然緊緊相貼的地方，帶著皮膚的溫度，但是黎芮卻止不住的顫抖。

“不，我沒有。煜哥，我只是希望他們能別那麽爭對你。舞廳的老板不是親日的，他還有些面子，答應我不會強迫我做任何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跟其他男人拉拉扯扯！”黎芮的眼淚一下子滑了下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在一瞬間像是被什麽刺激到一般，整個人的情緒都陷入了一種壓抑的悲傷之中。

或許是被許舒默突然的轉變給嚇到了，又或許是被他精湛的演技徹底折服了。他根本沒有要醞釀的時間，就直接進入了男主角的情緒之中，並且還順利地牽引著她入戲。

許舒默站起來，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停留在黎芮的臉上，像是剛反應過來，眼眸裏閃過幾分錯愕的神色。

最後他慢慢地擡起手，指尖輕輕地撫上了她的面龐，低聲問道：“疼嗎？”

黎芮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幾分委屈的表情。眼睛裏水光一片，惹人愛憐。

“對不起。”許舒默跪在地上，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聲道歉。

兩個人分開之後，屋子裏還是一片寂靜，似乎誰都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過了半分鐘，衛導才從那種他們營造的氛圍之中出神，立刻帶頭鼓起掌來。

“很好，舒默，你不接這部戲是所有人的遺憾。”衛導的語氣有些沈重，仿佛剛才男女主角的對戲影響到他一樣。

“許哥，你演得真好。”莊明也立刻走上前來，朗聲說道。

幾個副導演陷入了激烈的討論之中，許舒默就是有那種魅力，當他不演戲的時候，或許有人會遺忘了他曾經的輝煌，甚至沒看過他電影的人，也不會相信他在演技方面的魅力。

當真正觀看他一場戲之後，就會察覺他遠比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影帝，要強上百倍。似乎四五年沒上大熒幕，依然不影響他的狀態，甚至他比原來的演技更上一層樓了。

“黎芮的合約我會發給辭寒，然後準備簽字就行。至於男主角——”衛導點了點頭，顯然對黎芮的演技還是很滿意的，第二段黎芮演得很不錯，即使是跟許舒默這樣的戲骨對戲，她也沒有退縮，而是靠自己的魅力hold住屬於她的場子。

說到男主角的時候，衛導的視線移到了莊明的身上，眉毛卻是緊緊地皺起。原本覺得莊明湊合能用的，現在對比一下，衛導覺得自己實在是無法忍受，簡直天地之別。

“男主角重新找人吧！”衛導長嘆了一口氣，直接就否定了莊明。

莊明原本是滿懷希望地看著衛導，但是聽到他這句話，不由得整個人都跨了一樣，挺直的後背都放松了下來，看起來與男主角之前頹喪的狀態有幾分相像。

“舒默，電話聯系啊！”衛導看許舒默要走，立刻揚高了聲音喊一句。

許舒默連頭都沒回，只是認真地推著輪椅，甚至進電梯之前還給黎芮戴好圍巾。

“這次的男主角應該很難找吧。不知道莊明會不會怨恨我們？許許，你不能來接這部戲嗎？我覺得你演的特別好，這個圈子裏恐怕再也沒人比你更適合這個角色了！”黎芮嘆了一口氣，半是惋惜半是感慨地說道。

許舒默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閉上了嘴巴。他低頭看著黎芮的目光，帶著幾分覆雜。

等到快出電梯的時候，他才開口道：“待會兒出去了，別告訴辭寒他們，我剛剛試戲了。”

黎芮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他一眼，許舒默的神情比較嚴肅，而且看起來還不怎麽高興。她點了點頭，心裏面卻是嘀咕：不是什麽壞事兒，只是演場戲而已，弄得這麽嚴肅是有什麽不能讓她知道的秘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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