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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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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大理四季如春,縱然北邊已然入秋,這裏仍然看不到任何草木雕敗的景象。一切都是那麽生機盎然,徐奕其行走在夏府花園的亭臺樓閣間,心情卻不像那些斑斕盛放的花卉那邊喜樂。這幾日,他想了很多,無論夏琨婕說些什麽,縈繞心頭的還是那顆被紫藤絞殺的秀木,夏琨婕會不會也會變成那秀木。

她立下的重誓,今生今世再不離開自己半步,若違背此誓,不得善終。可是,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好像已經記不清,夏琨婕上一次對自己發脾氣是什麽時候,那個張牙舞爪,肆意鮮活的小獸,跟這個經常在自己身後淡笑,並報以溫柔縱然眼光的女孩。秀木,對那紫藤也是縱容的,在紫藤盛放的時候,秀木即便是紫藤被癡纏的無法呼吸,卻也還是放不下那蓬松層疊的沈重花墜,紫藤無所知,在最美的時光裏像世人展示著他的喜樂,他的花期一過,秀木卻死了。

大理的四時溫暖如春,徐奕其的身上卻一陣一陣的發冷。

淩霄花枝葉的花幕後面。

有一個小丫頭聲音“一直以為,言少爺會是個長情,從小一伴長大的情誼到底比不過那天仙似的白家小姐。大理城就這麽大點地方,還怕誰不知道他的喜事似的,在大理四通八達的要道上都鋪上,那勞什子的紅毯。莫非有四面八方的白家小姐們都要嫁他似的。”

“話不能這麽說。”是小秾的聲音“我聽安子說,他家少爺那紅毯是為小姐鋪的,因為少爺並不知道小姐究竟會從哪條道回城。”

“他的仆人自然跟他一心,說這些有什麽用,巴巴上京城求娶侯門高女的還不是他。”

“這其實並不全然,如果安子說的是真的,這其實還是小姐負了他。在武當山的時候,下著雨,言少爺改了詞,一遍遍把昔年情誼唱給一直閉門不見的小姐聽,在雨中唱了兩天直到嗓子徹底失了聲音,人也發了燒,可小姐終於見他的時候,竟一掌擊倒了他,讓安子帶他回去。”

“這怎麽可能是小姐做得出來的時候,對言少爺,小姐一向是愛護都來不及。彼時,那孫家少爺只略微說了一句‘孤星’,便叫小姐用螞蟻叮了他滿身的包。”

“無非是那姓徐的救了小姐的性命,這才要這般去還。竟然也不像個良善之人,如此咄咄逼人。”小秾壓低聲音“聽說言少爺從武當山回來,便大病一場。提親的主意,一開始其實是福伯提的。”

“站在這裏做什麽,臉色怎麽這樣的差。”

花架後面的人一聽是夏琨婕的聲音,驚呼一聲便要走。

“出來”夏琨婕厲聲呵住。

“你怎麽了。”徐奕其不言只將一雙淒然的眸子看向夏琨婕。夏琨婕頓時心頭火起,泠泠地看向兩位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你們都對他將什麽了。”

從小夏琨婕便沒有對小秾這般厲聲急色過,小秾便嚷道“他是世家公子,又救過小姐性命,奴不過一個小丫鬟而已哪敢對徐公子甩什麽臉子……”

“啪”回應小秾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小秾被打的有些懵,連同揚起手的夏琨婕也一樣有些懵。

“小姐竟一點都不像小姐了。”小秾哭著跑遠了。

“小秾姐無非也是心疼小姐,小姐這一巴掌真叫我們這些作下人的認清本分。”言罷,也紅著眼眶跑遠了。

“一個二個都養叼,著實也該打,竟敢論起主子的長短。”

“丫頭……你,哭了。”徐奕其撫上夏琨婕的眼角。

……

日子終於捱到言辰娶親的那一天。這日,徐奕其醒的出奇的早,一個人漫步在夏府清晨靜謐的院落中,目光掃過周圍的景色,恰巧落在夏琨婕那日提及過的假石後面的小門。當日心中想著別的事,並沒仔細觀看,現下這小門做的十分精巧,成年人的身高過不去,若是稚童卻是剛剛好。門上漆有白漆與四周的景致融為一體,在草木的掩映下,若不知細看,當真也發現不了,當年的花匠著實也花了一番心思。

徐奕其動了心思,嘗試著去打開那扇門,誰知沒費多大勁,那門便被打開了。

門外站著一個人,頂戴花翎,身著蟒袍玉帶,長身直立,整個人有些清冷又有些隱隱期待著什麽的意味。

當身著喜服的言辰聽到那扇門開了,灰暗的眸子有一瞬的溢彩,可當他看清門後的人時,星眸中的光熄滅了,緩緩轉過身去。

“言辰。”

言辰的身影一滯。

徐奕其沒想到會在這裏提前見到言辰,有些無措,半晌道“恭賀你今日大喜。”

言辰終是沒有回頭,留下一聲微不可辨的太息,走出了徐奕其的視野。

今日的大理,是一片紅色的海洋,整座城沈浸在一派喜悅的氣氛中,城中的大小商家均掛出喜字紅綢,慶賀他們中的翹楚迎娶中原侯門的天之驕女。侯門高女遠嫁大理,除了這樁婚本身,更有了大理與宋進一步加強結盟關系的意味,奚氏皇室對這樁婚也同樣看重。由言辰出資,請整個內城的人一同參與今天的喜宴,浩浩蕩蕩的幾萬人,流水席擺滿了大理皇城前的巨大廣場。下城區,有百餘名“善財童子”,城中高地,拋灑著金銀錁子等吉祥喜慶之物,一時間萬人空巷,海樣的銀子輕輕省省拋出去。白家的紅妝綿亙十裏,在隊伍最前面的是那白家姿容堪比謫仙的長子白醉生,騎在高頭大馬上護送嫡親妹子出嫁。

確實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

修葺一新的悅來客棧是這場婚禮的主會場,描金的立柱雕龍畫鳳,這個會場張燈結彩,金碧輝煌。

夏琨婕招呼著人,將早就備好的禮品搬進大門。唱禮單的管事:“大宋征遼副將徐奕其攜懷遠參將贈,內外畫回紋清花折口大碗一對,勾彩縷金沈水香篝一座,上等北海黑墨珍珠兩盒,紫檀帛畫鏡錦、金累絲嵌寶石雙鸞點翠妝匛各一個,和田玉掐金鐲一雙,龍鳳呈祥赤金琉璃彩屏一座,糖屏八拾、福丸滿百、夢糖成盒、龍燭雙輝。”

在二樓觀禮的言辰驟然發聲“夏參將,依照你我的昔年情誼,這些禮未免太輕。”

夏琨婕迎上那有些迫人的目光,“還有什麽短的,”訕笑著拉住徐奕其手“只要你開口,我們一並補齊了送來。”

“只怕我要的禮,夏參將還送不起。”

眾人皆是一楞,方才嗔禮輕還可以當做玩笑,眼下言辰聲色皆厲的丟下這句話如何不叫人註目。

福伯上前打圓場“少爺說笑了,少爺與夏參將自幼竹馬之交,情誼不比常人。這份情誼是多少金銀都換不了的。”

“說的好,這份情誼,千金不換,那麽夏琨婕你怎麽不拿千金來還我。”

“少爺,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福伯在言辰耳邊小聲道“眼下也不早了,該是去迎親的時辰了。”

言辰卻不理,猩紅了一雙眼,飛快走下樓下,在眾人的側目中一把拽住夏琨婕的手腕“夏琨婕,你怎麽不用千金來還我。”

夏琨婕想掙開,言辰的力氣卻出奇的大,顧忌著旁人的眼光,也不敢太大動作。卻偏見,徐奕其一掌揮來,白皙的手掌儼然是灌註了內勁而迸發出幽微藍光。

“放開。”

“不要。”

二人一同發聲,不同的是,徐奕其想逼言辰松手,沒想真的打實,卻將內勁完完全全灌註在夏琨婕伸過來阻擋的手腕上,再來那只素手血肉模糊。

言辰心疼的驚叫出聲“啊。”夏琨婕卻趁機掙脫了他的束縛,躲到了徐奕其的身後。言辰摸出身上的藥瓶“夏,上些藥吧,好不好。”不等夏琨婕有任何反應,推開徐奕其,拉住那只傷手的手臂,細細地將藥粉撒還在流血的手上。

在徐奕其的眼中言辰的眼光是柔和的,仿佛可以柔出水來。

“夏,你忘了,你從來就不老實,翻墻上房哪一項少的了你,於是我身上總有這些東西。”

夏琨婕拿開言辰的手,又一次站到徐奕其身後,攥住徐奕其的衣角。

“少爺,該去姻親了”福伯小聲提醒著。

“夏,用紗布包上好不好,不然會感染的。”

徐奕其望著那個對眾人眼光仿若無知一心只在夏琨婕傷勢上的男子,心中又想到那棵被紫藤絞殺的秀木,夏琨婕在水窪中長跪的情景。或許,這就是他跟言辰的區別吧。那個曾經在夏琨婕身中雲珠草之毒時,顯的有些糊塗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才可以讓夏琨婕無所顧忌的隨性生活,呵護著這個歷經千辛萬苦的人在不受任何委屈。

徐奕其拽過拉著他衣角的夏琨婕的手,放到言辰手上,一字一頓“這便把千金還你吧,璧還。”

“徐奕其,你這是?”

“丫頭,你發過誓的,若我醒來,你的一切全憑我的意思處理,那這就是我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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