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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鳳棲梧(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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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棉絮做的芯子浸在煤油裏,燃起的燈火忽暗忽明。

“我聽說,你在兵營裏很能吃苦,每日除了拉弓練劍,還勻出空來和夫子學認字。”丹華走到傅錚言面前,蹲下.身子擡頭看著他。

她漂亮的雙眼如春日桃花般夭夭生色,笑起來的時候,兩頰還有淺淺的梨渦。

傅錚言不知不覺看呆了眼。

丹華輕笑一聲,白嫩的臉頰透著微微的紅暈,像是開在白玉盞上的清露芙蓉,她捧著臉挨在他身側,壓低聲音慢條斯理地問道:“你告訴我,你第一次學著寫的是什麽字?”

有清淡的蘭芷香氣撲面而來,絲絲入扣軟化了人心。

傅錚言忽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此時的丹華公主離他極近,他垂眸就能看到她粉白如玉的耳朵,和滑若凝脂的脖頸。

她身上穿著的那件素衣長裙有些寬松,烏黑的長發又只用一支金步搖挽起,傅錚言的視線路過她的鎖骨往下移……

他的目光驀地一頓,原本平穩的呼吸漸漸加快,比負重四十斤跑了一百圈還要急促些。

丹華似乎也意識到了他在看什麽,臉頰緋紅如天邊的醉霞,卻是毫無羞恥心靠得離他更近,飽滿的胸脯幾乎要挨上他精壯的手臂。

傅錚言的腦子裏嗡地響了一聲,陷入一片短暫的空白。

“你說呀,”丹華不依不饒道:“你第一次學著寫的字,到底是什麽?”

她的聲音慵懶的像是一只貓,輕輕細細又帶著爪子,撓在心上有酥麻的癢。

傅錚言艱難地咽了口水,鎮定地答道:“丹華。”

他側開目光不再看她,承認道:“我第一次學著寫的字,是丹華。”

丹華公主對這個答案並不感到驚奇,顯然是早就知道,方才故意逗著他說出來,她的一雙水眸中明光浮動,比室內的流輝燈火更為耀眼。

丹華也不惱傅錚言轉過了臉,她扯了扯他的衣服領子,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欣然:“我向父王請了旨,你今晚收拾東西,明天就和我進宮。”

傅錚言點了點頭。

“你打算帶上哪些東西?”丹華道:“你在宮裏住的離我不遠,如果需要什麽就和我說……我過十二歲生辰的時候,父王賞了我九個侍衛,但是我覺得他們中的哪一個,都沒有你好。”

丹華公主這句“哪一個都沒有你好”傳入傅錚言的耳朵裏,倒叫他轉回臉繼續看向公主殿下。

傅錚言覺得丹華對他說了這樣的話,他也必須說出妥當的話回報她,屏息想了片刻後,他道:“屬下……屬下願為公主赴湯蹈火。”

他說的是實話,往後也確實這樣做了。

丹華默不作聲地瞧著他,少頃,她輕抿柔嫩的紅唇,眸中閃動著希冀,覆又問道:“你覺得……我漂亮嗎?”

傅錚言其實不大明白,為什麽丹華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但他一直認定丹華生得極美,無論小時候還是現在,因而誠實又樸素地回答:“漂亮。”

又緊跟著添了一句:“很漂亮。”

丹華公主終於有了少女該有的羞澀,她挪的離他遠了些,站起來出聲道:“你去收拾東西吧,明天宮裏的人就要來接你了。”

丹華並沒有告訴傅錚言,她為了今晚來見他,挑衣服選發釵打扮了將近一整個白天。

公主宮殿裏上千條的紗裙長裙百褶裙,洋洋灑灑堆滿了地板,丹華試過一件扔一件,穿到最後這條才勉強有些滿意。

梳妝臺上的木匣堆了成了幾座小山,丹華翻遍了所有發釵和首飾,最終選了一支白玉為底鍍著碎金的步搖。

她這樣折騰了五六個時辰,忙得連飯也沒吃,卻在聽見傅錚言那句“很漂亮”之後,感到滿滿當當的值得。

傅錚言打開自己的櫃子,開始收拾這些年攢下的東西,當年丹華送他的包袱擺在櫃子的正中央,一眼便能瞧見。

傅錚言的東西很少,除了幾件衣服,就是一把重劍,但顯然他最寶貝的,還是當年丹華送他的包袱。

丹華走到了傅錚言身邊,柔白的手指伸過去,解開了包袱的帶子。

幾件換洗的衣服被疊的整整齊齊,那時包點心用的手帕也被洗幹凈折成了方塊,上了紅漆的信箋被拆了開來,卻還端正地安放在手帕上。

傅錚言的身量長得很快,十歲那年的衣服沒過多久就不能穿了,他卻沒舍得丟掉,一直妥善地保管著,覺得臟了還拿去洗洗曬曬。

丹華的註意力卻完全在那封信上,她微蹙眉梢看著傅錚言,輕擡下巴道:“這封信怎麽還在你的手上?”

“我、我……”傅錚言笨拙地答道:“你寫的信,不想交給別人。”

當年那封信加蓋了公主印章,收信人乃是禁衛軍統領,在這封信中,丹華公主言辭委婉地表示,希望統領大人能對傅錚言多加關照。

倘若這封信當真到了統領大人的手上,傅錚言這五年的日子會好上許多,他平日的夥食不會和普通士兵一樣,住的房間也會更加舒服寬敞。

然而傅錚言卻不舍得把丹華為自己寫的信交給別人。

他還不識字的時候,覺得丹華這封信是寫給自己的,因而藏信比藏寶貝還要珍重,每日跑操結束回房,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這封信在不在。

後來他跟著夫子學認字,終於不算文盲的時候,心口拔涼地發現這封信應該交給禁衛軍統領。

但傅錚言轉念又想,這信已經被他藏了這麽久,禁衛軍統領也沒有找過來要,可見信中寫的不是要緊的事……那他還是繼續代統領大人保管好了。

後來有一次,他房裏來了幾個軍營的兄弟,其中一個喝醉了酒,在傅錚言出去給他端熱水時,這位醉酒的士兵扒出了那封信,拆掉了信上的紅漆。

傅錚言的性格偏內向,為人很是低調本分,從未與人生過事端,和整個軍營裏的衛兵都處得十分融洽。

然而那天晚上,傅錚言回來看到那位拆信的弟兄,二話不說就擼起袖子,搶來信箋便與他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架。

信紙被弄皺了,他卻看清了信上寫的內容。

丹華公主待到很晚才走,傅錚言將她送回了王宮,路上丹華和他說了很多話,他默默地聽著,把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裏。

臨別前,丹華把步搖發釵取下來送給了他,她說:“這支釵你好好收著,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次日天光熹微時,宮裏來了一隊傳旨的太監。

在兵營兄弟羨慕的眼神中,傅錚言成了東俞王宮裏的帶刀侍衛,唯一的使命就是保護公主丹華。

國君此前已經撥了九個侍衛給丹華公主,傅錚言剛好可以算作第十個。

其他幾個侍衛都能稱得上盡職盡責,但與傅錚言侍衛相比,卻多少差了那麽一點。

傅錚言常常跟在丹華身後,只要丹華公主在宮中行走,她的身後就必定有傅錚言這個尾巴。

傅錚言很快發現,當今的王後,也即丹華的後娘,待她並不是很好。

國君極少來看女兒,更少有空管教丹華,丹華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即東俞當今的太子殿下,已經開始啟蒙認字,國君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教導太子上。

丹華似乎並不在意這些,又或者早就習慣了,每逢她得空時,定會拉著傅錚言出宮玩。

他們一人一匹駿馬,在城外的馬場裏策馬狂奔,比誰跑得更快,傅錚言總是讓著丹華,每次輸得都是他。

他們偶爾會提著弓箭去獵場打獵,但是丹華喜歡長得漂亮的動物,兔子小鹿甚至是狼和老虎,都不能射箭傷到,於是傅錚言的戰利品總是一頭長滿了刺的兇惡野豬。

丹華最高興的那一次,踮著腳親了傅錚言一下,那時天際白雲悠悠,晨風輕然飄蕩,能徒手殺野豬的傅錚言侍衛,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上。

東俞貴族名流喜歡的那些詩詞艷曲,丹華統統不喜歡,她鮮少參加宮廷宴會,更少接受貴族的請帖。

丹華公主年滿十六歲以後,生得愈加貌美動人,聲明遠播鄰國各地,傳到了文楚國太子的耳朵裏,竟讓這位太子不辭辛勞趕來了東俞。

丹華的父王其實非常猶豫,這位太子雖然出口成章一表人才,卻一直都是花名在外,家中沒有正妻,姬妾倒是成群結隊,足足裝了好幾十個院子。

“陛下……陛下請聽妾身一言,”王後娘娘勸誡道:“文楚太子遠道而來,足見其真心實意,況且我們丹華金枝玉葉身份高貴,算起來也只有文楚太子才能配得起。民間有句話叫做女大不中留,陛下考慮了定京城內那麽多位世家子弟,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倒不如定下文楚太子,作為門當戶對的賢婿呢。”

於是丹華的父王便有些動心。

丹華聽聞此事,卻是沒吵沒鬧。

她傳信給文楚太子約他在禦花園見面,又帶著幾個侍衛活捉了王後最寵信的侍女,給她灌了一整包名為“夜夜春.風”的烈性藥,直接拖到了禦花園的假山裏。

丹華公主做這些的時候,那侍女一直在苦苦哀求她,傅錚言想開口說什麽,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丹華的腳踩上了這位侍女的臉,桃夭生色的眼角上挑,朱紅的唇瓣輕啟,一字一頓地問她:“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無辜?”

“我每日在王後的宮裏至少要被罰跪半個時辰,”丹華道:“你總是去煽風點火,巴不得我跪上一天。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我痛苦對你們這些人有什麽好處?為什麽非要我過得不好,你們才會開心?”

傅錚言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眼中的沈靜終於有碎裂的跡象,他握緊了手中的劍,有一瞬想直接沖去王後的宮殿。

文楚太子果然不負丹華的希望。

他特地來早了一個時辰,在禦花園裏漫無目的地散步時,見到了那位衣不蔽體欲.火燒身的秀麗侍女。

文楚太子想著反正時間還早,便英勇無畏地脫.光了衣服,毅然決然地拯救了她。

丹華公主不久便到了,她帶著一眾宮女和侍衛,在假山前失聲驚叫,幾欲投湖自盡,極其成功地扮演了一位受到重大心理創傷的少女。

國君聽聞此事,當天便氣得不行,甚至不願再見到文楚太子。

太子殿下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是一個明理的人,他覺得自己的確沒有管住下.半身,也沒管那晚的侍女是誰,領著人馬打道回府了。

此事便這樣不了了之。

丹華仍舊會帶著傅錚言出宮玩,定京城外的春景潔逾明媚,桃花攀枝虬曲,騎在馬上的丹華公主,卻比仲春的萬千桃花還要嬌艷動人。

這日丹華的馬不知為何,跑了一半的路就再也走不動。遠望天色已暗,她卻不想丟下自己的馬不管,一邊摸著馬脖子的鬃毛,一邊同傅錚言說道:“我們今晚去住客棧吧。”

“宮裏的人不知道消息,怕是會擔心。”傅錚言答道:“不如公主先騎我的馬回去,我留下照看公主的馬。”

丹華默了一會,看著他道:“其實,我是想和你住一間房。”她低著頭繼續說:“哪怕一晚上也好。”

丹華說完這句話,自己也感到害臊,她紅著臉急急忙忙道:“方才是開玩笑的。”

傅錚言低聲答:“我當真了。”

這一晚,他們當真住在了一起,甚至睡在了一張床上。

傅錚言註定是睡不著了,丹華也絲毫沒有困意,她湊過去吻了他的臉,然後是他的唇,沿著他的下巴輕輕地舔吻,吻技笨拙又青澀。

傅錚言終於忍不住將她壓在了身下。

“丹華……”他嗓音沙啞道:“別這樣。”

在軍營的那些年,傅錚言沒少聽葷.段子,他的身體給出了最誠實的反應,卻清楚地知道什麽也不能做。

“別怎樣?”丹華答道:“我第一次見你就是,那時你肚子餓非說自己不餓,現在……”她擡腿故意磨蹭他某個地方,眸中星點波光流轉,勾得人難以把持,“現在你還是這麽嘴硬。”

她臉頰緋紅,卻還執意逗弄他,“上面硬,下面更硬。”

傅錚言雙手握拳,起身下床。

他道:“我去門外給公主守夜。”

“別走。你要是走了,就再也別見我。”

傅錚言進退兩難。

丹華只穿了一件薄紗的衣裙抱住他的腰,飽滿的胸脯緊貼他的後背,她的聲音輕軟又撓人,帶著委屈道:“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像是一只被拋棄的貓咪,正在使盡渾身解數地撒嬌。

與節操同在的玄元鏡漸漸模糊了起來,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只是這一次隱約還能看見傅錚言光.裸的後背,我正欲定睛仔細看,卻被夙恒捂住了雙眼。

他貼在我耳邊,呼吸同樣灼熱,嗓音低低道:“挽挽想看他的後背?”他輕咬我的耳尖,酥麻了我的整個耳朵,“不如看我。”

鏡子裏不斷傳來粗重的喘息聲,和屬於丹華公主的嬌.吟,到了後半夜,竟是丹華敗下陣來哀求著不要。

在我聽到耳根滾燙的時候,夙恒終於放開了手。

那時天色已經通亮,倚在傅錚言懷中的丹華雙頰若霞染,初嘗禁果又食髓知味。

她說:“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侍衛。”

傅錚言抱著她的雙手一僵,頓時心中涼透,甚至覺得生無可戀。

卻聽到丹華輕聲說:“你是我的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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