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過後，齊霽收拾了東西，帶著她歸隱。

這些年來，是他庇護玄午山，而不是玄午山。這麽多年，當年的養育之恩，也可以算是徹底的還得幹幹凈凈。

他已經不欠玄午山什麽，同樣他也不欠這天下什麽。

魔珠被分而化之，凈化了大半，剩下來的那部分，也被重新封印。和洛月那樣連命都不要的狂人，仔細算來，究竟還是少數。

天下無大事，他也可以把身上所有的名號全都放下，帶上明苑一同歸隱。

和她相處的這段日子，他一日都很珍惜。

平元平鶴跪在那裏，“師尊真的已經做好決定了？”

“該教的，我都已經教給你們了。你們到我身邊的時候，都已經是懂道理了。關於修為上的，我已經傾囊相授。要如何領會，全看你們自己的悟性，關於這個，我教不了你們。”

明苑坐在那裏，聽齊霽說這些話。這些話聽著什麽都對，可仔細聽來，還真的有些灑脫的冰冷。

“將來是你們的，這正道，總有一天也是你們主持。我又何必繼續坐在這裏呢。”

齊霽站起來，手在這兩個徒弟的後背上拍了拍，“你們總要一天學著自己飛，而不是我所有的事都來教你們。”

平元平鶴磕頭應是。

要走的時候，阿襄來了。

阿襄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歡人形，除卻必須要給人幫忙的時候才會化作人形之外，其餘的時候她還是一副的狐貍原形。

小狐貍黝黑的眼睛哭的水亮，她咬住齊霽的衣袖，嘴裏嚶嚶的叫。

齊霽低頭看著阿襄，摸了摸她的腦袋。

“要是來送我的話，就不要咬著袖子不放了。”齊霽蹲身下來對阿襄道。

阿襄知道齊霽去意已決，自己攔不住，松開狐貍嘴，回身過去，蓬松的大尾巴把自己卷起來，哭的皮毛都在顫抖。

明苑看著阿襄，“阿襄，給我說聲再見好不好？”

阿襄埋在自己尾巴裏，哭得抽抽，聽到明苑這話，滿臉奇怪的擡頭起來看她。

見著是明苑，明苑向她伸手，“和我說句再見好不好？”

小狐貍看她好會，狐貍對生人的警惕心很濃，可是阿襄對明苑沒有敵意。她在那裏看了看明苑，“你和阿苑姐姐好像。”

明苑聽了就想笑，她妖女的臉，長得和正道弟子的時候根本就不同。

平元平鶴聽了這話，嚇了一跳，這話不管哪個人聽了，恐怕都要發脾氣。

“嗯，那真是不錯。”明苑點點頭，她對阿襄笑了笑，“我可以摸摸你嗎？”

阿襄遲疑了下，點點頭。明苑摸上阿襄的狐貍腦袋。

“阿襄，你……”明苑一時間不知道要和阿襄說什麽，她摸著阿襄水光油滑的腦袋。

“要記得好好修煉，別太貪嘴，雖然還沒到辟谷的時候，但每日三只燒雞，你也不怕吃的太胖。到時候連兔子都攆不動了。小妙峰上的仙鶴，你也別老是攆它了。它好不容易長成那麽胖，再被你那麽攆下去，恐怕就正要嚇死了。”

阿襄一下嘴都張的大大的，尖尖的犬牙露在外面，偏生沒有半點兇惡，只有一派天真，甚至還有點小女孩的可愛。

“你怎麽知道？”阿襄說著，又很疑惑的去嗅嗅明苑的手心，“咦咦咦，味道不對呀。”

阿襄說著，又仔細去嗅嗅，“和活人的味道不太一樣……”

她眨巴眼睛，“這個你怎麽知道的？”

齊霽已經把她的手給拉了回來，“你說她怎麽知道的？”

阿襄蹲坐在那裏，嘴都張開了。

齊霽扶著她，“走吧。”

說著全放已經出現了一條船，船漂浮在空中，她被齊霽扶在船上。船動的時候，阿襄突然跑過去追著飛船跑，“你是阿苑姐姐嗎？”

明苑坐在船上，她看著下面的阿襄。

“不帶上她嗎？”明苑問。

齊霽不發一言，他握住她的手。

“跟著我們，到底不如在清機真人那邊好。清機真人為人正派，而且重諾。只要他答應下來的，哪怕是豁出性命，他也一定會辦到。”

“既然他已經收留下阿襄，自然是會把她當做弟子來教導。”

齊霽在她的手上稍重的握了下，又撫上她的側臉，將落在她的側臉上的發絲給別到耳朵後面去。

“不要太擔心她了。”

明苑擡眼看他，輕輕的呼出口氣來。

“小師妹！”突然由遠而近，一道喝聲過來。

明苑定睛一看，卻見著蕭竹和懷敏懷真禦劍過來。

蕭竹禦劍在最前面，她見著明苑，話還沒說，眼圈就先紅了，“小師妹！”

“小師妹你怎麽不告訴我們呀。”

阿襄年紀小，但給她一點引子，她就能猜出一大片來，哪怕自己沒有任何的證據，靠著妖狐敏銳的直覺和明苑的那一句話，便跑去找了蕭竹。

明苑坐在那裏，感覺到齊霽握她手的勁道有些加大了。齊霽很快察覺到自己力道的不妥當，立刻放松了力氣。

船停了下來。

齊霽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去和他們說幾句話吧。”

他想將她緊緊的攥在手裏，可她不願，他也只有放手，他不敢攥緊了。

“我活過來，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事。”明苑說著看了一眼齊霽，“傳出去的話，恐怕他也難辦。”

死而覆生，從來只存在於傳說裏。就算是修士，若是死了也就真的死了，哪裏來的那麽多的覆活。

能覆活自然是付出了非同尋常的代價。若是傳出去，恐怕也對齊霽和玄午山的名聲不利。

“現在師尊不在，要是早點知道，我們也就去把師尊請過來了。”蕭竹握住她的手，咬住唇，“難怪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眼熟。”

“師妹為什麽不留下來？”

明苑輕眨了下眼眸，“經過那一次，好歹也要出去看看，我想要看看外面的山水是什麽樣的。到時候說不定就又回來了。”

懷敏看向齊霽，過了小會擡手起來，“多謝閣主。”

“我們該走了。”齊霽看了一下天色，他輕輕拉住明苑的手臂。明苑回頭看他，點點頭。

蕭竹舍不得她，還想留她，“至少告訴我們，你們住在哪裏啊，到時候我們去找你。”

“不用了。日後便山水有相逢吧。”齊霽帶著明苑坐上船。

在他靈力的驅動下，很快消失在視線裏。

明苑坐在他對面，撐手看著四周的景色。

在玄午山裏這麽些年，白雲繚繞的仙境也看得多了，她轉頭看向那些景色，沒有說話的興致。

“你怨我嗎？”齊霽輕聲問。

“我怨你什麽？”明苑有些奇怪，她笑了笑，“其實這樣也不錯，畢竟一旦真的被人知道你還能覆活人，弄不好到時候又是一番腥風血雨。算了。”

齊霽定定的看著她，嗯了一聲。

明苑看著齊霽眼底的光，有些奇怪的湊近了，“說起來，我也很奇怪，怎麽這麽多年了，我見著你現在和當年也沒有任何區別啊？”

齊霽僵坐在那裏，任憑明苑左右在他臉上打量，明苑還不僅僅看，看了之後嘴裏嘖嘖兩下，“和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站在一起，倒是你還顯得更年輕一些。”

這話讓明苑眉開眼笑，他略帶喜悅看了她一眼，“真的？”

明苑點頭，“當然！”

修士靈力強盛，但也不是個個都能留住美貌的，而且就算留住，也不過是披著一身年輕皮囊的老人罷了。偏生齊霽經歷過這麽多，比較那些年歲大的修士渾濁的雙眼裏，還留著幾分清澈。

“你喜歡，我就日日都這模樣。”

齊霽帶著點兒少年郎的羞澀道。

明苑奇怪的咦了聲，難道齊霽還能控制自己的外貌麽？

他們最後在一處山林裏定居。

自然不是那種什麽都沒有，啥都要靠著自己親手做，齊霽老早就在這裏開辟出來了屋舍和花圃。

屋舍都是她喜歡的樣式，妖女挑的很，他一直記得她的喜好，所以一切都盡善盡美，花圃裏種了茶花，和麟臺閣時候的差不多，各種品種都有。

另外還有一些照著季節開放的其他花卉，力求一年四季總有時令的鮮花可看可賞。

屋舍周圍設有結界，除了兩個人之外，誰也不會誤闖。

明苑偶爾也會和齊霽一起出去，當地人裏頭多出了附近有了一對神仙一樣的小夫妻的傳聞。

每次有人專門為了來看這對小夫妻有多神仙，等了一日也不見著有人來。

明苑帶著齊霽去看日出日落，偶爾興致起來，她還會帶著齊霽到外面的城鎮上看孩子打鬧。

小孩子們帶著一股幾乎天生的野性和勃勃生機，在街頭打鬧，還有各種五花八門的土玩具，哪怕給他們一片樹葉，他們也能玩出花來。

明苑看著一個小女孩被爹抱著，手裏拿著一只草螞蚱，一頭長長的草梗連著螞蚱，螞蚱腦袋兩邊，還一邊點了一點紅。

齊霽看著她盯著小姑娘手裏的那只，“想要？”

“我沒玩過呢。”明苑說著和他比劃了兩下，“不過買來的我不稀罕，得自己做得才有靈魂！”

齊霽沈默了下，靈魂不靈魂的，他其實也聽不太明白，不過她喜歡他親手做的就是了。齊霽還沒有做過這種，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去學。

他從小販那裏買了一只過來，然後自己一點一點的拆開。

明苑難得見他琢磨什麽，捧著下巴很好奇的看他琢磨。

他專註的樣子其實也很好看。

第二日明苑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身邊躺著一只草編織而成的螞蚱。

她拿在手裏仔細的看了好會，齊霽編的這只比她在小孩手裏看到的那只要栩栩如生的多。

“喜歡嗎？”齊霽見她醒來，略帶點緊張問。

他很少送人自己親自做的東西，尤其還是她，難免帶上幾分緊張。

“很好看。”明苑仔細看了好會，在他側臉上啄了下，“我很喜歡，就和活的一樣，”

齊霽摸著被她親過的地方，笑的和終於得了心愛的人的讚賞的少年郎一樣。

“我帶你出去吃早飯。”

她很喜歡外面城鎮裏一個阿婆家的豆花，再加上兩根油條，油條用豆漿泡了，對她來說簡直美味。

賣豆花的阿婆都已經認得她，見她過來，就和她打招呼，齊霽扶著她坐下，然後就親自去給她買豆漿過來。她喜歡的豆漿是另外一家的，隔著有段路。

“你家男人對你真好。”阿婆把豆花給她端上來。

“是呀，他對我可好了。我也很喜歡他。”

明苑說著，轉頭就瞧著有小孩子盯著她手裏草螞蚱，過了小會，有小孩過來，“姐姐，這個能給我麽？我拿這個和你換。”

說著小孩伸出一把紫紅的桑葚。

明苑笑了笑，“那可不行哦。”

她還想說別的，突然心口處如火燃燒起來。

那滾燙的感覺瞬間就竄遍了她整個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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