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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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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琰琰原本是沒打算生這麽久的氣的。

起初生氣,是因為發現聞東瞞著她玉玨的事兒, 龍家的事兒, 還有骨魂的事兒,但這事兒都說開了, 按照她之前的脾氣,也該過去了。

後來, 是因為看到姜多壽受傷, 雖然曉得自家爺爺做這事兒是心甘情願,姜多壽說過,自己欠了聞東一條命, 這是得還的, 也甘願去當一個餌。

姜琰琰覺得,自己得理解爺爺的立場和心情,可真有魚來咬食的時候, 姜琰琰心頭又痛了。

痛完之後, 忍不住又想,自家爺爺是餌, 那自己是什麽?

那日在昆明,姜琰琰和喬美虹深夜聊心事,喬美虹反問的那一句“如果九爺喜歡你, 是有別的目的, 你會介意嗎?”

姜琰琰沒法回答,因為他倆在一塊兒,目的本來就不單純。

化解心裏頭的疑惑最好的法子就是去問, 直接問聞東,可姜琰琰一直尋不到時間,這幾天,她不是被蛇婆叫進去聊那些過去的故事,就是扛著棺材釘四處跑來跑去。

因為白旗,他們耽誤了不少時候,走出礦洞的時候,太陽已經滑落西山一角。

夕陽的餘暉溫柔蕩漾,慢慢順著山脊消散,徒留一片陰霾。

阿蟻指著前頭山口:“過了這個山口,就是尋龍頂,龍家就在那兒。”

說完,阿蟻請示聞東:“是立刻殺過去,還是夜襲?”

聞東說:“先休息一.夜吧。”

姜琰琰回頭:“又耽誤一天?一鼓作氣行不行?後天人家祭壇就開了。”

聞東眸光淡泊,慢慢轉頭看著姜琰琰,姜琰琰忍不住蹙緊了眉頭,聞東這模樣,不曉得是想做什麽。

忽而一下,姜琰琰後背上背著的棺材釘突然動了,自層層包裹的束帶裏騰空而出,朝著將近灰黴色的天空直沖上去,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弧,直接朝著姜琰琰奔來。

姜琰琰下意識退後半步,雙掌合十,伸手一拽,徒手抓過棺材釘,控在手上,那股鉗制著棺材釘的力道才是散了。

聞東對著她繼續說:“你太累了,連我奪你的釘子你都反應不過來,還想著只身闖龍家?”

姜琰琰瞪著聞東,順手將棺材釘釘頭朝下,往背上束帶裏一插:“我不是反應過來了嗎?”

“若是平時的你,會在棺材釘完全離開你的束帶之前就把它壓回去的,你慢了,不是一點兩點。”聞東說完,擡頭看天,天色著實不早了,“你最近都沒睡好,白旗在礦洞裏餓了幾天了,也需要時間休養,不急在這一刻。”

***

尋了個隱蔽的山洞,一行人,還是決定先休息一晚。

喬美虹自打知道聞東還是準備帶著白旗開始,就沒給白旗什麽好臉色,給大家分烤饃的時候,都是溫柔體貼一個個遞過去,輪到了白旗,只把兩個烤饃往白旗身上一扔。

“吃得又多,真浪費。”

白旗撿了,只呵呵笑,也沒說什麽。

姜琰琰也湊在火堆旁邊烤幹饃呢,看著白旗直接幹嚼的樣子,只覺得這也是個猛人,突然問白旗:“如果我跟你回去,我是說回白家,有吃的嗎?能吃飽嗎?”

白旗嘴裏含著幹饃,沒反應過來,倒是其他人,齊刷刷地看向姜琰琰,尤其是聞東。

他不曉得姜琰琰突然問這話是什麽意思,在礦洞裏的時候,聞東可是讓白旗作出保證,不會再提把姜琰琰帶回白家的事兒,才答應他,待解決了龍家的事兒之後,聞東會替他寫一封書信讓他帶回東北,自證清白,免得白啟光單獨回去,在東北瞎傳白旗的不是。

所以白旗再也不敢提這茬,倒是姜琰琰,主動問起。

白旗嘟囔著:“說什麽呢,小嫂子又不是我們白家人。”

喬美虹回過頭看白旗,白旗這覺悟也來得太快了吧,幾天之前,還是站在白啟光那一撥的。

姜琰琰又問:“如果我回去了,那……。”

“琰琰,你爺爺說,食不言寢不語。”聞東把火堆三腳架子上烤好的幹饃扒拉下來,親自遞給姜琰琰,兩人對著火熱的紅色火苗,瞳仁似乎也跟著變得猩紅燥熱。

姜琰琰微微低頭,接過烤饃,沒再說話。

今天這一.夜,沒有歡聲笑語,沒有打趣閑聊,大戰的前一.夜,大家都顯得格外安靜,安安靜靜地吃東西,安安靜靜的休息,就連裝睡的人,都沒發出半點聲音。

不多時。

鼾聲漸起,此起彼伏。

姜琰琰瞇著眼睛翻身的時候,發現洞裏少了一個人。

她渾身一激靈,摸上手邊的棺材釘,起身。

聞東站在山口前,兩崖交鋒,各自聳立,中間小道算是寬闊,能容四匹馬並駕齊驅。

這不算是一線天,可聞東的腦子裏總是會想到夷陵的一線天,想到那日姜琰琰伏在自己的心口,耐心操練著柔弱聞夫人的人設,一口一個“先生”喊得軟綿綿的。

姜多壽那日感慨,說“兒女情害人”。

聞東細細想來,竟覺得沒什麽好害的,你心裏放了一個人,腦子裏也跟著只有這個人的好,這個人的甜,讓他想一想姜琰琰的害處,還真是難為他了。

“聞東?”

背後有人在喊他。

聞東停住腳步,卻並沒有回頭。

“你要去做什麽?”姜琰琰隔著三丈的距離看著聞東的背影。

聞東個子很高,徒徒站在這狹窄冷峻的山口前,像是被兩邊高.聳直立的懸崖緊緊壓著,擠著。

山口風大,吹得人衣襟淩亂,頭發亂竄,姜琰琰得費盡了力氣去喊,不然,微薄的話語很快就會散在風裏頭,什麽都不剩下了。

“你哄著我們在洞裏睡覺,準備一個人進山?”姜琰琰聲音有些嘶啞,也不曉得是被風吹幹的,還是一時間失了控制。

聞東身形沒動,只有聲音慢慢飄蕩過來:“琰琰,情劫是假的,是天帝派了玄女娘娘,逼你幹娘這麽說的。”

這是什麽意思?

姜琰琰沒反應過來。

聞□□然轉身,他眼眶猩紅,眼睛裏攀著紅血絲:“可是我對你是真的。”

姜琰琰抿了下嘴。

這番表白來得突然,越是突然,姜琰琰越覺得這像是聞東的臨終遺言。

驀然……有些傷感。

聞東看著姜琰琰,知道她在想事情,索性主動開口,一鼓作氣地說了起來。

“我之前說過,我讓你幫我,是因為從喜歡到愛,比從沒有感覺到愛更加容易,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但我不知道該怎麽提出來,才能讓你順理成章地接受我,我用了情劫這個幌子,說是幌子,是因為我自打一開始,就沒想過和你黃了。”

在聞東眼裏,這已經算是的道歉,更算是表明心意了,她該是懂的,她不是冷血的人。

姜琰琰張張嘴:“你拿情劫來騙我?”

誒,好像和聞東預料的不太對。

“不是,”聞東曉得她又誤會了,“下午,是白旗和我說的,情劫是假的。”聞東忽而笑了一下,“他以為,我才知道。”

“什麽?”

聞東深吸了一口氣,周身靈力隨之浮動,姜琰琰可以感覺得到這份靈力的沈穩和厚重,她搖搖頭,這不像是之前的聞東。

“玄女逼著胡春蔓算出我情劫那一卦的時候,胡春蔓其實就偷偷告訴我了,我和你幹娘是上千年的情誼,她決然不會瞞著我,之所以到處都在流傳,是為了賣破綻,琰琰,如果我不賣一個假破綻的話,龍家也好,其他覬覦我九根骨魂的人也好,就會抓住我的真破綻。”

姜琰琰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你好可怕。”

又問:“我也是你賣的破綻之一?”

“不是。”聞東斬釘截鐵,“你是我用這個破綻保護的人,若沒有情劫的說法,我都不好隨時帶著你在身邊,你想想,若是沒有情劫的說法,龍家人曉得我鐘情於你,只會想辦法對付你,拿你要挾我,就想我們抓著龍靈友當人質一樣,可是有情劫擋著,他們會擔心,若是傷了你,剛好助我渡了情劫,得不償失。”

姜琰琰恍然明白了,風很大,裹挾著細碎的砂礫往人臉上砸,她被風沙迷了眼,喃喃道:“所以,你的第九根骨魂,在我的身上,因為你曉得,龍家不會輕易殺了我。”

“沒有。”聞東搖頭,他走近,只距離姜琰琰半尺之遙,低頭看著她,看著她額間被吹亂的頭發,下意識用手去幫她梳理了一下,姜琰琰沒躲。

聞東大手順著她的胳膊往下,摸著她的棺材釘說:“我的骨魂,不是好東西,”他呵呵笑了一下,這句話,是姜琰琰曾經說過的原話,“我不想讓你受到反噬,所以只是將骨魂,放在了你的棺材釘上。”

難怪……

那日在林子裏,姜琰琰便和喬美虹說,覺得自己的棺材釘忽而不同了,忽而銳氣難擋,煞氣十足。

聞東嘆了口氣:“琰琰,你等我回來吧,你就站在這裏,等我,天亮之前,我就會出山口,我想要第一眼就看到你。”

姜琰琰昂頭:“你的意思,不就是讓我別跟著唄。”

聞東還沒說話,姜琰琰繼續說:“讓我別跟著,就是你打算一個人去龍家奪骨魂唄,奪齊了骨魂你就是想飛升唄,你想飛升那就飛啊,我又不攔著你,憑啥不讓我去啊。”

這句話,姜琰琰是越說聲兒越抖。

姜琰琰袖子往臉上一抹,擦過眼角濕潤潤的淚痕:“反正我來都來了,你不讓我去我也跟著。”

聞東擠出幾分笑意,故作輕松地勸她:“你說過,咱倆黃了。”

“對啊,我是說黃了。”姜琰琰這幾天生了好久的悶氣,其實這氣沒什麽好生的,放在以前,這都不算事兒,可也不知道怎麽著,和聞東相關的,姜琰琰就走不出來了,她苦惱著,委屈著,內疚著又自省著。

早曉得感情是比鴉.片還烈的藥,她就不碰了。

她擤了把鼻涕,咧著嘴:“我說黃了你就不能再追我一回嘛?當半神的都這麽小氣的嘛?”

這話頗沒道理,可姜琰琰卻說得理直氣壯。

聞東忽而低頭,額頭抵著額頭,他微微偏轉,鼻尖擦過姜琰琰濕潤潤的鼻頭。

這第一吻,沒吻得太好,吻上了姜琰琰的人中。

聞東胳膊攬過姜琰琰窄窄小小的肩膀,牽引著姜琰琰配合自己昂頭。

再一吻,周遭的風突然都跟著停下。

被狂風席卷的草屑停在空中,亂舞的衣角、淩亂的長發、棺材釘上嵌套的鋼索,一切都像是停止了。

停止得剛剛好,一毫不差。

聞東松開姜琰琰,大手摸了摸姜琰琰的臉頰,火熱火熱的。

他用拇指替姜琰琰擦了擦嘴角,又說:“我在你這兒,蓋了一個戳兒,以後可就黃不了了。”

姜琰琰聲音軟軟的,像是被融化了一樣:“聞東,你帶我一起吧,我也很能打的。”

***

尋龍頂。

龍家門徒眾多,所有人如今都朝著一個偉大而崇高的理想努力——建好祭壇,另創他世,當另一個世界的主宰。

這樣浩大的工程費一日之功,自打龍盛況半年前開始計劃找骨頭開始,這黃金祭壇就沒停工過。

只是中途資金不足,進度延後。

這一次,龍家助唐雲重奪昆明城,倒是賺了豐厚的一筆。

只可惜,錢到了,龍靈友卻折在裏頭了。

自打清晨龍盛況親自帶人把肖洛明的屍體挖出來之後,龍盛況就沒出過房門。

龍盛丙倒是來過幾次,次次都被人攔在了外頭。

瞧瞧,自己這大哥,對一個死人都比對自己上心。

好容易等到中午,龍盛況推開房門,喚了人捶腰捏背的,龍盛丙又來了。

揶揄了許多,鋪墊了許多,順道還賣了一通慘,中心思想不過一句話——“大哥,陣門蠱門不能一日無主啊。”

龍盛況這人很直接,表示——不能一日無主也輪不到你。

說完,忽而從搖椅上直起身子,示意給他捏肩那人走到前頭來,那人低著頭,小心謹慎,亦步亦趨。

“擡起頭。”龍盛況的得意就彌漫在眉梢眼角。

這人一擡頭,險些沒把龍盛丙嚇尿。

“肖……,他不是死了嗎?”

“他是死了,可是他心口的蠱母還活著,若非這蠱母不聽我差遣,只聽老二家的,我手腳應該還能快些。”

“大……大哥,咱這……。”

龍盛況起身,看著龍盛丙的眼神愈發不耐煩:“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當年陪我演了一場戲,想故意激怒肖洛明,好讓我趁虛而入,目的,不就是想讓我擡舉你,分你蠱門的一杯油水嗎?老三,你好好想想,咱們拿了九頭鳥的骨頭是做什麽?另創他世啊,在另一個世界裏,你我就是主人,要什麽有什麽,蠱門?龍家?乃至尋龍頂,乃至咱們還沒找到的礦山,都算得了什麽?”

這個條件,很誘人,但很明顯,是不想分他龍老三一杯羹了。

龍盛丙也是明白人,他大大咧咧地往龍盛況剛躺下的搖椅上一靠:“進了新世界,您還是老大,我還是老三,我始終還是要聽您的,我想要的東西,您一句話就給,一句話又不給了。”

龍盛丙支起身子,指著低垂著頭的肖洛明,這人明顯沒了神識,混混沌沌的,看起來,不過是龍家老蠱母的一個載體,行走的蟲子罷了。

可他還是要說。

龍盛丙陰邪地笑了一下:“九頭鳥骨,活人祭祀,呵呵,若是肖洛明曉得,這祭祀的活人根本不是大哥您囑咐他的那些破事兒,他會怎麽想?”

龍盛丙站起身來:“大哥妙啊,讓我故意在堂上欺負靈友,這小子本來就和靈友有一腿,自然會出來護著,可咱的好侄女又是護著龍家的,兩人自然就會出了間隙。”

“大哥您再擇一靈友外出的日子,喚了了這肖洛明過來說話,你曉得他陰險,他狠毒,他不擇手段,你故意把龍家老蠱母給他,讓他到中原四處游歷,用蠱母害人,你告訴他,這叫活人祭祀,他卻不曉得……。”

“九頭鳥雖然出身兇獸,可近一千年做的都是善事,真要用來祭祀的人,如果是純良百姓,反倒是開不啟咱們的新世界了,您需要一個惡人,一個雙手沾滿鮮血,殺人無數的惡人,您覺得肖洛明一個個殺人的速度太慢,書信教他在湖北設陣法,還裝模作樣的教他以形補形,你原本是預備在開啟祭壇的前一天讓這姓肖的啟了夷陵的陣法的,這樣,他就殺了足夠多的人了,只是沒想到,九頭鳥也去了夷陵。”

“所以,你就接了昆明唐雲的這一樁單子,為錢是其一,你想讓靈友帶著這姓肖的,雙手再沾一輪鮮血,才是主要的吧。”

“大哥啊大哥,肖洛明,才是您要拿來祭祀的那個惡人,可惜,他還不曉得,所以……您才這麽緊張肖洛明是不是死了,因為他是大哥您養了這麽久的一個貢品,他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在祭壇上。”

龍盛丙胸腔劇烈的起伏,伴隨著深深吸入的一口氣,他慢慢走到龍盛況跟前,左邊的嘴角不自然地揚了一下:“其實我早就該看清楚大哥您的,外人都說我陰毒,大哥您才是毒中自有毒中手啊,不過大哥,您要記得,明天祭壇就要開了,但是第九根骨魂,您還沒找到呢?單憑祠堂裏求得的一簽,說第九根骨魂會自己過來,您就匆匆定了日子,大哥,您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龍盛況厲然回頭,疲憊的臉上似寫著“殺氣”兩字。

“老三,管好你自己。”

“我知道,您希望我和靈友一樣,當個龍家忠實的狗,可大哥,你覺得靈友,真心服您嗎?她為的到底是龍家,還是讓她那個倒黴淪為試驗品的親爹能夠在你的手裏繼續茍活,你自己都不清楚吧。”

“大哥,其實說來說去,還是我好,我想要的東西,從來不遮掩,錢和權,給了我,我就聽話了,當狗罷了,算得了什麽?只可惜,你不肯給我機會。”

龍盛丙說完,滿臉不羈,他呵呵笑了兩下,轉頭,離開。

邁出大門坎的時候,龍盛丙眼瞧著一個灰色衣衫的小徒弟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臨近門口還摔了個狗啃泥,朝著龍盛丙拱手行了個禮,就是腿腳靈快地往屋內去了。

龍盛丙刻意停住步子,便是聽到那小徒弟撕心裂肺地喊:“大老爺,有人闖山門,已經到了祭壇,還打傷了咱們夜裏輪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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