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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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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等著姜多壽帶著姜琰琰出了院門,那門板闔上的一瞬間, 聞東才繼續喊了喬美虹和白旗進來說話。

這是故意躲著姜琰琰。

一張圓桌, 四張圓凳,聞東坐定, 餘下三人才敢坐下說話。

阿毳開口:“昨個諸位去了小村山後,九爺便吩咐了我和阿蟻先去探了淩家的宅子, 又去探了十三夏在昆明的老巢, 一問淩管帶的姨太太住在哪兒,感覺整個昆明城的人都知道,擡手就能指路, 也真是巧了, 南華街,咱們住在街頭,他們住在街尾, 闊大一院子, 比咱們這兒,大了好幾倍。”

“原本我和阿蟻埋了釘子就想要撤的, 結果十三夏和肖洛明突然回來了,兩人還帶著傷,肖洛明的右手手心像是被劃了一個大洞, 滴出來的血都是黑的。”

喬美虹聽了點頭:“是, 他為了保住玄蠱的蠱母,把蠱母養在了自己身上,那蠱母就在他的身子裏產崽子呢, 就算他昨天不磕破手心放出玄蠱對付我們,他每段時間也得放血,不然,誰的身子承得住那麽多蟲子在裏頭又鉆又爬的?”

阿毳接著說:“這我倒不知道,十三夏也受了傷,腹腔像是被什麽東西貫穿了一樣,在屋子裏頭掉了一身的黑色碎屑,其他的地方還是之前九爺說過的一具焦屍模樣,哦,不過半張臉好了,”阿毳一邊說,一邊遮住自己的右邊的臉,指著完好的左邊臉蛋兒示意,“左邊這半好了,能看得出原來的樣貌,沒有嚴儷華漂亮,但也還算是清秀掛的。”

“還有手指頭,”阿毳伸出自己的十根手指頭比劃,“指尖兒都無恙了,手心沒看的到。”

聞東點頭,只說:“她恢覆的速度,比咱們想象的快啊,我本以為,她還要花些時間先把身魂融好,再修覆這具軀殼。”

“也有可能是率先恢覆軀殼,”喬美虹分析了一下,“女人嘛,總是會比較在乎外表的。”

“未必是在乎外表吧。”白旗皺著眉頭,慢悠悠地說,“之前喬小姐說過,如果十三夏要保持自己當嚴儷華時候的美貌,得靠龍家蠱門幫忙,三天一換蛇形蠱,我怎麽覺得,十三夏這是想盡快擺脫龍家的鉗制呢?不然,誰會先打理面子,忘了裏子?九爺,您說是不?”

聞東沒正面回應,只對阿毳:“你繼續說。”

“爾後,就來了人了。”阿毳語氣不自覺地緩了下來,快要說到他自己都覺得可怖的地方了,“一個女人,中年,好像是,淩家人。”

“肖洛明把這婦人引到了十三夏的房裏,我本是不曉得是這是要做什麽,當時還是阿蟻提醒了我一句,十三夏現在被龍家那邪門的術法喚醒,成了妖,當妖……多半都是要吃人喝血的,況且她這副軀幹這麽不中用,是得要好好補補。”

阿毳低頭,一語帶過:“當時是我先沒忍住,出手了,阿蟻是為了掩護我脫身,才被肖洛明手心裏的蠱蟲纏上的,阿蟻被咬了一肚子的,不過,她說他們蟻族不怕蠱,讓我放寬心,可我心裏,還是愧疚得很,阿蟻多好一個姑娘啊,做的菜也好吃。”

這話才說完,白旗就忍不住用指節磕了一下桌面兒:“阿毳小哥,讓你說幹貨呢,你凈整些帶水的,養魚呢,人家蟻姑娘都說自己沒事兒了,就是被你顛得慌,你擱這兒懺悔,還不如待會兒把蟻姑娘買菜做飯的活兒給包了。”

喬美虹低頭喝茶,只壓低了聲音回了一句:“我記得,今天買菜做飯的原本應該是你來著。”

“誒唷,這樣的好事兒我爭什麽,”白旗朝著阿毳一指,“人家愧疚,這得給人家一個抒發的機會,幹活最好了。”

聞東撥亂反正,提示阿毳:“你說正事兒。”

阿毳正色:“總之,那中年婦人機靈著呢,我和阿蟻方一出手,她就立刻開了門溜出了院子,我們是三個人,三個方向,十三夏和肖洛明就兩人,顧不上那麽多,而且這兩人還受傷了,十三夏當時那副面容,也出不了門,我和阿蟻這才是脫身。”

白旗聽完,輕聲問了一句:“那淩家……是不是要亂了?”

阿毳看著聞東,聞東沒說話,他也不敢答。

聞東只又問:“你再說小村山的事兒,你侄輩發現了什麽?”

阿毳看了一眼聞東,又掃了一眼喬美虹和白旗,似下足了決心,鼓足了勇氣:“龍家的大小姐,蠱門和陣門兩大門的門主龍靈友……似乎已經到昆明了,我侄輩親眼看到她騎馬過來的,從小村山南坡栓了馬,從西門進的昆明城。”

白旗一撫掌:“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徹底完了,咱這還沒把貓妖克住呢,龍家就把底牌給亮出來了。”

“龍靈友?龍家的底牌?”聞東這反問充斥著質疑和不信任。

白旗伸長了脖子,壓低聲音說:“九爺您不是說,之前和您在南洋大戰一場的那位龍神一直沒露過臉嗎?白家小道消息稱,這龍神,極有可能就是龍靈友哇,您想想,十二歲能養出玄蠱蠱母的天才,十八歲就開始招收外門弟子,現在二十八歲,出入都帶風帶雨的,霸氣的很啊。”

聞東沒說話,倒是喬美虹忍不住了:“你這白家的小道消息,準不準,我家離南洋那麽近,都沒收到消息說龍靈友就是龍神。”

白旗掰著手指頭和喬美虹解釋:“根據可靠記載,龍神一共出場兩次,第一次是煉化成功了,隆重登場,龍家歡騰得像是過年一樣,第二次是對付九爺,打得昏天暗地的,可偏巧,這兩次,龍靈友都不在場。”

“不對,準確的說,是她原本在場,但是龍神出現前一刻,她都消失了,你說這是不是太巧了些。”

喬美虹說話了,畢竟她也不曉得是誰,只能任憑白旗說道。

倒是聞東,突然開了口:“龍神不是她,雖然我也不知道是誰,但是一定不是她。”

聞東又輕笑:“還有,你也別把龍靈友看得太高了,她是有些手段,也有些本事,可是陣門和蠱門這十年來能迅速發展壯大,我看多半,還是她那位軍師給她出的主意,她自己是厲害,可一個女人,要在男人紮堆的龍家出彩,沒些狠手段怎麽能行的?肖洛明,就是她的狠手段。”

白旗若有所思,聞東想說的也已經說完了,只看著白旗問:“還有什麽要問的?”

“有,”白旗先應了一聲,再是慢慢擡頭,還看了喬美虹一眼,才說,“咱們為啥要背著小嫂子說這些?那個……我的意思是,九爺為什麽要把小嫂子支走了之後,才說淩家的事兒和龍神的事兒?”

問完,白旗還特緊張兮兮地看著喬美虹:“這能問嗎?我會死嗎?”

喬美虹一副“我怎麽知道”的樣子,聳聳肩。

聞東突然開口回:“不想讓她擔心,她現在要去做的事也很重要,舍不得再讓她分心了。”

哎喲餵,好一個“舍不得。”

白旗打了個寒顫,自言自語:“肉麻,忒肉麻了,我就不該問。”

***

南華街。

滇池在昆明城的西南方向,和巡防營常駐的西門挨得很近。

姜琰琰和姜多壽兩人往西南走的時候,就看到巡防營的人排隊成兩列,小跑往西門去。

“又出事兒了?”姜琰琰壓低了聲音問。

姜多壽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讓她別說話。

兩人才是對上了一個眼神,猛地一人撞了過來,朝著姜多壽的肩頭一撲,反是被姜多壽扶住了。

這人擡起頭,是個長得十秀氣的書生模樣男人,他指尖頂了頂鼻梁上垮下的眼鏡:“多謝。”

他身後有人在喊:“裘科長,您別著急啊,管帶他是真走不開,不是不關心嫂子。”

“好像是淩家人。”姜琰琰對著姜多壽來了一句。

姜多壽抿嘴:“少管,你要做的事兒,是去滇池。”

淩家。

陳沅君在耳房陪著慶嫂。

慶嫂死裏逃生,匆忙回家,結結巴巴說了一通“神”啊“鬼”的,陳沅君還聽不大懂,只等著慶嫂雙.腿一軟,臥在陳沅君的懷裏喃喃說:“太太,那嚴儷華的院子裏,有妖怪啊!”

起初陳沅君還以為慶嫂是胡謅的,或者被什麽其他東西嚇到了,幾天前,隔壁院子裏的小少爺,不就是被晚上一道鳥兒飛過的黑影給嚇得現在都說不出來麽。

亂世裏,人人自危,神經都崩得緊緊的。

可慶嫂說得言之鑿鑿,瞧著陳沅君還不行,她突然想到什麽,直接撩開了自己的衣領子,右側的脖頸上,兩窩血糊糊的洞觸目驚心。

慶嫂說:“這就是被那妖怪咬的,太太您看看,這大洞,哪裏像什麽普通的狗啊狼啊的,昆明城裏,又沒獅子老虎,這不是妖怪是什麽?”

“那嚴儷華呢?”陳沅君問完,又覺得自己太沒骨氣了,她嘴上說著恨這個女人,可若那女人院子裏真有這麽不得了的東西,怕是嚴儷華嬌滴滴的那樣一個人,也遭了毒手。

慶嫂搖搖頭,只說:“沒看見,我只看到了她弟弟,瘦瘦高高的那個。”

陳沅君眼眸慢慢沈下去:“我先扶你回去休息,我派人去巡防營裏喊淩保國回來。”

都要離婚的人了,陳沅君現在連“先生”和“管帶”都不稱呼了,冷冰冰的直呼其名。

晌午的時候,院門突然響了,砰砰砰地和鞭炮似的,來人很急。

屋子裏也沒別人,昨個兒中秋節,陳沅君給家裏的短工放了假,除開慶嫂,不少人都回了老家,隔得近的也得下午才能回來。

陳沅君哄著慶嫂先躺下,還以為是喊的大夫來了,一開門,裘文書滿面赤紅地站在她面前,一滴一滴的汗珠從額頭順著臉頰往下巴上淌,一顆又一顆的滾落。

陳沅君微微皺眉:“你怎麽來了?”

裘文書低頭,有些不好意思,鼓足了氣勁又說:“家裏不是派了人去營裏報信嗎?說出事了,我回來看看。”

陳沅君推開門,示意裘文書進來說話,背對著裘文書似抱怨了一句:“報也是往那姓淩的那兒報,我看,是他不願意來,才哄了你來的。”

陳沅君頓住步子,皺眉回頭,似替裘文書不值:“你也是的,你表哥是個不靠譜的,你就離他遠些,湊在他跟前做什麽?什麽爛攤子都得讓你來收拾。”

沒過多久,喊的大夫也來了,給慶嫂檢查了一遍傷口,眉頭皺得老高,一聲不吭,只給傷口消了毒。

那碘酒一沾傷口就是火.辣辣的痛,慶嫂在裏頭嗷嗷叫,喊著:“痛得我心口都燒誒,老天爺啊,救命吶。”

這喊叫聲一陣又一陣,都沒歇過,陳沅君就站在屋子外頭看著,裘文書陪著她,聽了陳沅君說的,裘文書也是將信將疑:“怪物?昆明城裏能有怪物?”

“起初我也是不信的。”陳沅君低頭,只看著自己繡花鞋的鞋面兒,那面上銹的是一朵嬌俏可愛的並蒂蓮,並蒂蓮並蒂蓮,同蒂連根,同開同敗,這還是七年前她剛嫁給淩保國的時候自己親自銹的,如今看著,愈發可笑。

陳沅君仰起頭,繼續說:“只是你剛才也看了慶嫂的傷口,委實不像是普通小貓小狗咬的,我喊你表哥過來,是因為他手裏頭是有兵的,真要去救他那心尖尖上的人,多些人手總是好的。”

“去救誰?”裘文書一下沒明白。

陳沅君透過窗格子,看到裏頭的大夫已經開始包紮傷口了,慶嫂的聲音也弱了下去,心頭安頓了些,才對著裘文書說:“他心尖尖上的人,還能有誰?難不成是我?”

陳沅君說完,肩頭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一聲輕哼從鼻腔裏竄出來,是在自嘲。

“真如慶嫂所說,那院子裏有古怪,你表哥最喜歡的那位姨太太,該是危險了。”陳沅君擡頭,看著昆明這湛藍如鏡的天,“其實我覺得我挺沒骨氣的,嘴面上罵著人家是妖精,可人家真要出什麽事兒了,我又不忍心了,自己勸自己,到底是一條人命,也是怪我有私心,我讓去巡防營裏報信的人說,是家裏頭出事兒了,沒說是嚴儷華那兒出事兒了,我就是想看看,他心裏頭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家。”

陳沅君說完搖頭:“他心裏終究是沒我這個人了。”

“可能太忙,也可能……。”裘文書絞盡腦汁尋其他借口,想寬陳沅君的心,卻說不出來其他的了。

裏頭問診的大夫出來了,是陳沅君的本家,也姓陳,算得上是陳沅君的遠房親戚,之前在廣東沒聽過這人,嫁來了西南後,兩人才熟絡起來。

這大夫年逾五十,不過輩分得比陳沅君高出兩輩兒,陳沅君喊他表叔公,陳大夫就喚陳沅君的小名。

“幺兒,你過來。”陳大夫出門,手指尖上還餘留清理傷口留下的血跡紅斑,他看了裘文書一眼,只單獨招手讓陳沅君進來說話。

陳沅君才進了門,陳大夫就把門給關上了。

“你喊保國,趕緊回來,”陳大夫躬著身子,指頭一點兒一點兒的,眉色緊張,“他不回來不打緊,讓他多派些弟兄,護著你們這院子,或者是,貼身護著你也行。”

陳沅君不懂,搖了搖頭:“怎麽了?”

“前陣子兵亂,雲南姓唐的不是被打到北邊去了麽?就貴州那塊兒,最近總是派兵往南跑,這是要再奪昆明城吶,保國最近頻頻出任務,就是剿滅附近的流兵和埋伏,有槍響就會死人,有死人,就得抓新人,就得招兵。”

陳大夫搖頭:“前陣子,我一個小徒弟被抓去了巡防營,你又低調,我也不好動用你我的關系,托了不少人,才把我那小徒弟救出來。”

“回來後,就……,”陳大夫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嘖嘖道,“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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