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5章

關燈
翌日清晨,袁琳還在半夢半醒之中,忽而聽到一聲歇斯底裏的哭喊。

“我的梅花啊。”

聲音是從院子裏發出來的,蒼涼得可怕。

袁琳披了件長袍,遮住裏頭的睡衣,束帶一紮就往樓下跑。

袁家大哥也推了門出來,赤.裸著上身,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還迷瞪著,張口就問:“怎麽了?”

“不知道。”袁琳急著往下趕,撂下一句,“好像是爸爸的聲音。”

苗圃裏,袁老爺子握著拐杖跪在地上,皺巴巴的臉上淌滿淚水,頭發亂得不像樣,身前就是那株蛇形梅,根部被鐵鍁挖了個大坑,袁琳遠看還以為是蛇形梅被人給禍害了,走近一看,才發現那坑裏埋著一件衣裳,衣裳古怪,布滿類似黴點子一樣的黑綠色斑點,可再細看,那斑點似乎在動,一湧一湧的,像是活物。

袁琳揉了揉眼睛,準備去扶袁家老爺子起身。

袁家老爺子身邊還跪著三個人,一個是貼身的男管家,兩個是看門的苦力,三人額頭貼地,不敢擡頭,那倆苦力手上沾了泥,指節粗壯,卻一個勁地在抖,是被嚇的。

“是誰挖的?”袁琳問的話才出口,其中一人撲在地上辯解:“不是小的們挖的,是一大早晨,袁老爺子帶著管家出來散步,突然命令讓我們倆挖的。”

另一人也跟著說:“是是是,這家裏人都知道,這蛇形梅是老爺的寶貝,別說挖了,就連多看兩眼,都擔心掉了片葉子。”

袁琳斂眉,只伸手去扶袁老爺子,袁老爺子跪坐在地,卻沒有起來的意思,伸手指了指蛇形梅旁邊的大坑,對著袁琳道:“把衣裳給我拿出來,認認,是誰的。”

那黴點子成精的模樣,還刻在袁琳的腦海。

許久之前,袁琳記得有人和她囑咐過這樣一句話——“世間妖物太多,你長得又好看,得小心,教你一法子,但凡是妖物,大多喜歡人的生氣,你用手稍微湊近,去探一探,若此物趨之,必有妖邪,你記住了?”

袁老爺子瞪著袁琳,袁琳不敢不從,貼近坑邊,看著裏頭蠢蠢欲動的綠黑色黴點,手指頭才探入坑裏半截,便瞧著那些黴點子聚攏過來,袁琳猛地抽回手,正對上袁老爺子眼裏苛刻的目光。

袁老爺子用拐杖用力地捶地:“給我掏出來,我看哪個敢在我這株蛇形梅下頭埋這種東西。”

“不用掏出來了。”袁琳微微垂頭,“這衣裳我認得,是尚修勉的。”

袁老爺子瞪怒,火山一樣的脾氣說燃就燃,他掙紮著起身,身旁的老管家又拖又拽,直呼“老爺小心。”

袁老爺子踉蹌支起身子,拄著拐杖弓著背:“昨天晚上,梅仙托夢,說多謝我悉心照顧,又說自己身上有邪祟侵體,怕是命不久矣,作祟的妖物在樹根朝南四指的地方,得挖坑除妖物,不然,我還不曉得,有人在裏面埋了這樣的東西,這人……這人是要我的命啊。”

梅仙托夢?

“這梅就是我的命,”袁老爺子轉身就走,嘴裏止不住地惡罵,“真是欺到我的頭上來了,敢動我的梅花!”

袁琳不敢懈怠,她從樓上下來時著急,也沒穿鞋,光著腳才在家裏苗圃的鵝卵石小道上,硌得慌,那石頭看著圓潤,踩上去跟掐進肉裏似的,袁琳卻不覺得痛,走在袁老爺子的後頭,她曉得,袁老爺子必定是要去找尚修勉了。

路過大門口的時候,袁家大少爺添了件上衣,淺藍色的絲綢短袖,同色的半截褲松松垮垮,腳上踩著木屐,噠噠噠地下了臺階,挽著袁老爺子的手,殷勤問:“爸起這麽早啊?晨練呢?開始練美聲了?我在樓上就聽到了,壯觀啊。”

袁家老爺子鐵青著臉,也不理他,到底還是上了年紀,走起路來看著氣勢洶洶,半天才挪了半截路,袁琳看不得父親這樣受累,她攔住袁老爺子:“爸,我去吧。”

袁老爺子臉色已然瞧著不大好了,煞白的臉,額頭上汩汩冒汗:“去,把虞醫生請過來,我心口痛。”

虞家和袁家是世交了,袁老爺子稍微有個不好,都是請了隔壁的虞醫生過來看,袁大少爺親自換了身衣服去請,袁琳則直接去了關押尚修勉的後院,這是一間從小廚房後巷裏劈出的火房。

袁琳才繞過走廊,便瞧見守門的兩人急匆匆過來,擡眼看到袁琳,張口就喚:“大小姐!姑爺出事了!”

***

上午十點,一張認罪狀送到了警察署張大隊長張皮的桌面兒上,張皮看著坐在自己跟前的袁家大小姐,尷尬得連話都不會說,眼睛掃了認罪狀一遍又一遍,大熱的天,身後小徒弟捏著蒲扇扇出來的風都是熱的。

張皮不耐煩了,撒手一推:“別扇了。”

“袁大小姐,這昨兒……我可是和副局長拍著胸.脯保證,說這尚老師,絕對不是殺人兇手,您今天這張認罪狀它……那個……這字兒吧……。”

“您是覺得這字……不是尚修勉自己親筆寫的?”袁琳換了身白色的洋裝,圓領子上鑲著小珍珠,身材窈窕,坐著的時候,腰上一絲贅肉都沒有,雙膝並攏,小皮包擱在膝頭,不像是來遞認罪狀的,倒像是來……指導工作的。

張皮心裏忐忑,這多漂亮的皮囊,安在了袁家大小姐身上,那都是凜冽盛於美.艷,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再好看,你也只能敬著,跪著,拜著,遙望著。

袁琳微微俯身:“還是說……張大隊長覺得我們袁家是包庇這種殺人犯的人,沒經過我父親點頭,就私下幫我們袁家了了這事兒?”

“不敢不敢,我怎麽敢隨便幫恩師做決定。”

“我父親只是去你就讀的學校演講過,當不起你的恩師,這認罪狀,若是你不敢接,我便找其他的人來接,我聽說,之前有位中隊長,一直在查這個案子,因為抓了尚修勉,還被勸停職了,這人挺好,我去找他。”

“何必呢,袁大小姐,您來都來了。”張皮著急,雙手一攤,“我接……。”

“聽說,有人找我?”杜秋明好巧不巧,雖然還是一身布衣,但是瞧著眼神炯炯有神,意氣風發,就連身後的二狗,也昂著頭。

杜秋明笑著看向袁琳:“袁大小姐,知道您要找我,特意從家裏早早地就趕過來了,我們,下去說?”

杜秋明怕袁琳不記得自己了,又解釋:“昨天,就是我去袁家那個……請……姑爺來的警察署,對了,是和聞先生還有小神婆一起的。”

“小神婆?”

“對,”杜秋明給袁琳解釋,“就是谷山村的姜家。”

袁琳心頭跌了一下,果然是她。

“下去吧。”袁琳起身,走在前面,回頭又示意杜秋明帶路,杜秋明朝張皮點頭笑了笑,“張大隊長,對不住了。”

中隊的審訊室和辦公室還空著,杜秋明請袁大小姐進去坐著,一邊走一邊仔細看那認罪狀,險些跌倒,幸好二狗攙著。

袁琳早就看過,也不客氣,進了辦公室就擇了一張靠窗的沙發坐下,偏著頭。

尚修勉不虧是教國學的,一篇認罪狀寫得是條理分明,層層遞進,杜秋明都快看哭了。

前頭的,和姜琰琰猜測得一致,尚修勉誤入歧途,戀上了河西窯姐春柳,兩人也曾有過互述衷腸的惺惺相惜,尚修勉也當真想過替春柳贖身,便編了個理由,想找袁家支錢,一門心思護夫的袁枚大方地掏出半個月的零花錢,尚修勉拿了錢,也立刻去窯子裏贖人。

這一趟贖人,卻知道一個不得了的消息——“春柳懷孕了。”

春柳發誓,孩子的父親是尚修勉。

可尚修勉猶豫了,春柳的身份,對於兩人的感情就是一道坎,尚修勉本就在坎上搖搖晃晃地走著獨木橋,這坎下還伸出一只手拉了他一把,把他往回拽。

尚修勉一直自詡清高,這一猶豫,尚修勉就沒再去過窯子。

後來,便是眉姐那邊的事兒了,眉姐瞧著收了一半的錢,怎麽也得把人留一留,這就和訂貨交了定金一樣,總不能登時翻臉不認人。

可留著留著,春柳的肚子就大了起來,不能去賣鋪,還得供著。

眉姐心裏打鼓,也偷偷摸摸地去找過尚修勉一回,尚修勉在認罪狀裏寫“登時猶豫得不行,可想及孩子,思及前途,慮及袁枚,遲遲不語,眉姐便是認定,我棄春柳於不顧,次月中旬,將春柳賣給粵西商人,商人姓肖,其餘一概不知。”

這措辭措得好啊,讀下來感覺尚修勉不僅慈悲為懷,而且大局為重,這得去當認罪狀的模板。

可後頭,卻寫了件驚人的事兒。

杜秋明來來回回看了許多遍,略驚訝,擡頭問:“尚修勉……去過河西密室下……下訂?訂……訂蠱蟲?”

“是,”袁琳點頭,認罪狀上的一字一句她都記得,“因為和我妹妹的一些沖突,尚修勉起了殺心,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得知長沙來了位養蠱人,又被人家說的蠱蟲可殺人於無形說得心動,他去了河西的姓肖的那兒,發現了這位□□柳的姑娘被人做成了蠱壤,對吧,是這麽叫吧。”

杜秋明點點頭,他聽姜琰琰說過。

“但是當時春柳還沒斷氣,迷迷糊糊的,還在叫喚他的名字,他擔心自己和春柳的事情敗露,在擇蠱壤的時候,特意選擇了春柳這一蠱。”袁琳微微蹙眉,“後面不是也寫了,尚修勉要殺人,得要厲蠱,選擇了蠱壤之後,養蠱人還得專門那這一蠱去煉化,我問過人,大概就是……就是折磨滋養蠱蟲的女人,春柳會被人丟到水溝裏,應該就是想讓她死無全屍,積累怨氣,等待厲蠱練成,那姓肖的應該會去取蠱,只是沒料到,長沙發了大水,之後的事,都不是那姓肖的能控制的了。”

杜秋明點頭:“那這說起來,這姓肖的養蠱人才是殺了春柳的直接兇手。”

袁琳道:“這人兩年前就上了通緝榜了,只是來去無蹤,警察署一直沒抓到人,”袁琳說完,眼底裏帶著一些嚴厲和責備,面上卻只是笑笑,“當然,我相信,在杜隊長的帶領下,這個姓肖的,一定會露出馬腳的。”

杜秋明尷尬地點點頭,又指著其中被塗黑的兩列:“這原本寫的是什麽?這前頭才寫‘因知曉妻子袁枚’,後頭就塗掉了,接下來這句就是‘故起了殺機’,這是因為什麽事兒?”

袁琳起身:“這是家事,既然是塗掉的,自然就是杜隊長不必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塗掉了啥應該很明顯吼……

看看我這一排整齊的小粉花,這都是朕為你們碼下的江山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