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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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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咧起嘴,粉嫩圓頭鼻一抖一抖,尖牙寒亮。

聞東手揚起,頓了頓,又放下,自顧自地說:“看來是不能。”

姜多壽嘴唇幹澀,卻並非飲茶,正要張口問個究竟,聞東突然起身。

“我請姜先生來,是合作,姜先生不必太緊張。”

“去年年底,姜先生在百曉堂發帖,重金尋求上古九嬰鳥頭骨的事,可還記得?”

百曉堂是江湖上的消息樞紐,多的是白道黑道的人在裏面發榜布帖,也多的是刀口舔血的浪子在裏面摸金賺錢,百曉堂能周全事主成事,又能輔助有本事的人斂財,自是有自己的一套規矩。

其中一條,便是若是事主不願意透露姓名,百曉堂自有手段替事主保密。

姜多壽去年發帖的時候,分明囑咐,自己的姓名,不能洩露半個字。

聞東,卻是知道了。

饒是聞東點名道姓,姜多壽也不會隨便開口,若人家只是誆他一輪呢?

姜多壽身子往後稍揚:“我這把年紀,若是說沒聽說過百曉堂和九嬰,也是胡謅,不過這九嬰的頭骨,一直傳聞,都在南洋龍家手裏,誰會犯了命去和龍家過不去?”

瞧著姜多壽笑,聞東也笑,餘光看著黑貓,那黑貓周身的寒氣四散,夏夜悶熱,黑貓周圍倒是清爽。

聞東道:“我知道姜先生本事大,韜光養晦這麽多年,只為秘密求得一截九頭鳥骨,難道姜先生不知道,九頭鳥骨若是真要使起死回生之效,是得需正主的一滴心頭血。”

聞東了解姜多壽,亦是了解九頭鳥骨,姜多壽微微蹙眉,心裏揣測了千萬次,眼前的人到底是何方來路?

姓聞的之前在道上未曾聽到過有名的。

聞東忽而起身:“這麽說吧,他要九頭鳥骨,我也要九頭鳥骨,只是我信佛,無法殺生,我需要一柄鋒利的刀替我殺人,選來選去,姜先生,我找不到比你更加適合的人。”

姜多壽心頭一驚,這人瞧著勢單力薄,身邊不過一個小廝,便是要和勢力龐大的龍家對著幹了?

姜多壽嘴唇幹裂至極,像是沙漠裏龜裂成沙的土地,他眸子蒙了一層水霧,暗自用大拇指掐著食指第一個指節。

聞東見了便笑:“姜先生是在施法,想要看我真身?”

真是,什麽都瞞不了眼前這個年輕的少年。

正逢亂世,妖魔鬼怪不少,修仙飛升的也多,眼前的少年外表看不過二十多歲,卻敢當著自己的面和龍家扛反旗,就不怕自己一個多嘴,給他說了出去?

放眼九州,能口出狂言說把自己當刀子使的人,還沒出生,姜多壽不信眼前的年輕人只是一個普通後生伢子,更不相信他是人。

“你要看,我便給你看。”聞東笑,“我認定的人,便會信到底,但是你若是真做出讓我失望的事,縱然我無法殺生,也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聞東緩緩擡臂,身上寬大的袍子順著他的肩膀滑落,寬厚精健的胸膛上滿是刀疤,自鎖骨蜿蜒往下順進了褲縫。

鎖骨兩側延展,是龍鱗一樣的青色鱗甲,手臂上長滿了黑色的鳥羽,小臂往下,是半張鳥翅。

聞東聲音不再緩和,像是狂風裹挾著砂石,飛沙走地,低沈得如一記記重拳,砸在人心:“九頭鳥骨,從頭到尾本就該是我的,百年前,我因破戒殺人重新墜入修道的輪回,等我今日只差最後半年,卻發現有人偷了我的真身,龍家私藏我的真身多年,但第九根,他們尚未找到,若是讓他們知道,第九根在你這裏,你說,殺你還需要我動手嗎?”

姜多壽看著聞東翅膀舒展,立刻懂了!

眼前這人不是人,是九頭鳥半神本神啊!

九頭鳥九嬰,古書上記得很少,《淮南子》裏說“九嬰,水火之怪,為人害,之地有兇水。”

傳說天上有九個太陽的時候,九嬰棲息地兇水沸騰,水裏的魚都被煮化了,這個能噴水噴火的怪物沒東西吃,餓得不行,跳上岸,吃了不少人,最後被後羿射殺。

那時候,九嬰心智還未開,是個低等靈獸,被熱得不行,腦子裏只有一句:老子他媽又熱又餓啊。

九嬰死後,屍骨沈入兇水,卻一直未腐未滅,後山崩地裂,滄海桑田,曾經的兇水成了長白山,九嬰的屍骨就埋在山窩窩裏。

一千年,兩千年。

彌留的神識終於匯聚成人形,約莫在唐朝的時候,陜西地震,東北長白山跟著輕輕抖了兩下,這一抖,將九嬰被山脈困住的神識給抖了出來。

自此之後,便是有一半妖半魂的魂魄游走天地間,又過了百年,神識有了人形。

九嬰看著人間雕梁畫棟,也看著同輩的神獸被高高奉著,香火不斷,就連蟾蜍這種在兇水裏都得對他俯首稱臣的兩棲動物,也能被塑了銅像當做鎮宅之寶。

飛升的欲望像是一團亂長的瘋麻。

他,九嬰,原本離神一步之遙,怎麽就吃了人了呢?

九嬰和天帝定下契約,當年九嬰作惡,怨念太大,若在人間百年不殺人,做盡善事,百年一到,自然可以飛升成神。

這個條件,還算是不錯。

只可惜……

第一個一百年。

“這不能怪我,真的,人家的刀子都戳到我眼睛邊上來了,我不打他我傻,什麽?殺人?我沒有,我不是,我不想的。”

第二個一百年。

“為民除害不行嗎?不是做善事嗎?”

無數個一百年,九嬰總是在最後幾年破戒,像是一道詛咒,困住了九嬰只想飛升的心。

上一個一百年的最後一年,英吉利帝國的大炮船打了過來,九嬰為了救下逃難的難民,再次破了戒律。

一切歸零,他又需重新來過。

除了失望和喪氣,還有一系列的麻煩。

自戶籍制度伊始,九嬰就得想著法的換名字,好在各路都有些人馬,但凡是成精的靈獸,多少都得給九嬰幾分面子,還是靈獸好,見了面都尊他一句九爺,哪像是人間,有時候,運氣好,籌到的戶籍文書有個不錯的名字。

比如龍傲天,九嬰就很喜歡,多霸氣。

也有低俗的。

比如劉二狗,沒辦法,做善事飛升要緊,也得湊合著用。

這一世,聞東這個名字,還算是不錯的,當時幫忙辦事兒的胡家仙兒捏了把冷汗,生怕九爺不滿意,只等著聞東慢慢地點了點頭,說了句:“不錯。”胡家仙兒才開心地搖著尾巴走了。

能替聞東辦事的靈獸很多,可是一提到龍家,各個都學了千年王八,頭往殼裏縮。

姜多壽,是他選了許久的人。

早在一百年前,聞東就選中了他,事實證明,姜多壽不負他望,雖是略遜於聞東,但足以應付龍家。

姜多壽若有所思:“半神為何,選了我?”

聞東的身份,不需再懷疑,姜多壽行走人間百年,一雙眼睛看過多少障眼法,辨過真假神。

聞東擡手,指了指姜多壽的心,笑了:“因為你的心裏,有一棵胡楊。”

一股涼氣順著姜多壽的脊椎骨往上竄,直沖向腦門,姜多壽張張嘴,半晌說不出話來,餘光止不住地掃向黑貓,黑貓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這句話,黑貓不懂,可是姜多壽懂。

一個“恩”字落在嘴邊又被姜多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連續眨了七八次眼,姜多壽聲音顫抖到不行:“我竟然沒有認出半神。”

聞東倒是不慌亂:“無妨,我說的事,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給你時間,三日後,我要去出發去湖北,我的功德還沒攢滿,可能也沒那麽多時間一直等著你。”

姜多壽聲音逐漸平穩,點頭應下:“好。”

從小洋樓出來,天已經蒙蒙亮,東方渲染出幾縷朝霞,姜多壽擡頭看天,懷裏抱著黑貓突然落地。

姜多壽看著黑貓,之前在屋子裏的時候,姜多壽擔心自己神識裏想的東西會被機靈狡猾的黑貓聽到,便是暗中斷了神識。

如今出來了,黑貓是在和自己置氣呢。

“爺爺不是想瞞著你。”姜多壽伸手朝黑貓,“你愛幹凈,路上泥濘,爺爺抱你。”

黑貓扭頭,只給姜多壽留了個背影。

姜多壽快步追上去,剛好看到早早地過來打探情況的曹獻廷。

曹獻廷躲開黑貓,看到姜多壽幾分訝異:“怎麽你還在這兒?那東西很難對付?”

“不難。”

“我就知道你行。”

曹獻廷壓低了聲音,問姜多壽道:“你昨個抓邪祟的時候,四樓裏的貴客有沒有被驚擾到?”

未等姜多壽答話,曹獻廷又拍著大.腿說:“你可不知道,那是省長都看重的人,我回去想了想,這上頭有邪祟的事兒是這貴客說的,人是我找的,我得時刻關心著啊,萬一貴客被擾到了,可怎麽好?烏紗帽怕是都不保。”

曹獻廷想得多,芝麻大點兒的官操著總統的心。

“大清早亡了,什麽烏紗帽不烏紗帽的。”姜多壽眼皮子都沒擡,只攏了黑貓入懷,“樓上那位,沒有心思和你計較這些小事,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兩人這是熟識,說話也都是直來直去的,可這話裏便是藏著話。

姜多壽一摸黑貓肚皮,發覺黑貓渾身體燙,翻了黑貓眼眶看了一圈,琥珀色的瞳仁居然時黑時白。

姜琰琰這是要提前恢覆人身了?

可不能在此處露了相,被曹獻廷看到了,這可怎麽好。

曹獻廷卻拉著姜多壽不肯讓他走:“老姜,我聽出來了,你這家夥。”曹獻廷指了指四樓的走廊,“你也巴結起貴客來了是不是?瞧瞧你說的這話,把人家說得和神仙似的,還不屑和我計較?”

曹獻廷口舌多,姜多壽皺眉,猛地一推,沒收住力氣,一下就將曹獻廷推到地上。

曹獻廷眼似銅鈴:“老姜你怎麽有這麽大的力氣?”

懷裏黑貓已經開始狂叫,這是等不及了。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懷裏的黑貓,突然不見了,樓上阿毳噔噔噔地下樓來,見了姜多壽就喊:“姜先生,我家先生請您上去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曹叔叔總是在危險的邊緣跳廣場舞,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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