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君的態度讓杜望也感到了震驚，他甚至陷入了長久的沈默之中。

“他說他不會為塔區效力，也不會為恐怖組織效力？”杜望背著手，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讓他有些惱怒，可是冷靜下來之後，他明白對付已經進化為黑暗哨兵的韓君，不可能再用以前那樣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的法子。

謝鹽嘆了一聲，回答道：“是的，他的確是這麽對我說的。不過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他現在這副目空一切的態度，實在讓人擔憂。”

“不能為塔區所用的力量，都是威脅。我真後悔當初沒殺了他。”杜望轉過身，一臉悔恨地坐了下來，他瞥了眼放在桌子中間的那籃蘋果，雖然這間屋子裏已經不會再有吃蘋果的那個人，可是若對方還在的話，即便是自己的敵人，也多少能幫著出些主意。

“現在要殺他估計很難，而且他現在和趙弘光住在安全區，塔區的行動如果太過招搖，勢必會引起新的一輪不利輿論。”沒能讓韓君就在塔區裏死於非命，謝鹽也深感失望，其實一開始他就非常支持杜望抹殺掉韓君幫助塔區消滅自由之翼的功能將對方殺人滅口的計劃，只不過這位平日裏總能以最冷靜的心態做出對塔區最有利判斷的杜老大在最後時刻還是因為趙弘光那小子的懇求而做出了讓步。

“韓君可不是之前那個任我們擺布的男人了，雖然我沒親自去見他，不過從你們的描述中我也知道他已經進化到了何種程度。塔區的力量當然可以殺了他，不過那也會付出巨大的代價，尤其是道德輿論上的代價。我們現在好不容易在普通民眾的心中重塑了正面的形象，這也是異能者未來徹底融合進社會的第一步。既然韓君承諾不會再幫助對抗塔區的組織，看來，我們也只好相信他一次了。”在這之前，杜望並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因為韓君而不得不做出妥協，殺掉韓君對塔區而言無疑是最好的選擇，然而很遺憾，對方再也不是那個被他們綁在床上隨意用藥物控制的傀儡了。

“那您的意思是放過韓君？”謝鹽倒是沒想到一向強硬的杜望居然也會有妥協的一天。

“從內心來說，我並不想濫殺無辜。至於韓君，目前塔區既然沒有足夠的能力在不引起外界註意的情況下解決掉他，也只能暫時放過他。派人監視韓君和趙弘光，如果一旦發現韓君有任何背叛塔區的蛛絲馬跡，那麽我們自然可以調動大軍解決他。”杜望輕笑了一下，不知為什麽，其實在做這個決定之後，他竟覺得內心稍微輕松了一些，沒有人生來就是滿手鮮血的屠夫，只是維持這個世界的平衡，讓備受普通人畏懼與歧視和打壓的異能者們能獲得真正的自由，總需要有人犧牲，必要的時候，他也可以犧牲。

“這是我們的結婚證，還有這是我們寶寶的出生許可。”趙弘光像個小孩似的興奮地找出了自己在韓君昏迷期間為對方準備的驚喜，他不時偷偷地看一眼韓君，希望能從對方那張自從醒來後大多數時候都顯得冷冰冰的臉上看出一絲喜悅。

“是我們的孩子。”韓君的唇角輕輕勾了勾，這已經是他目前能做出的最大情緒變化。在進化為黑暗哨兵之後，韓君漸漸接受了自己的變化，他的五感因為之前藥物的原因，雖然獲得了恢覆甚至在能力方面還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但同時卻也出現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狀況。例如，他對色彩的分辨只剩下了黑白兩色，只有在看到趙弘光時，才能看到圍繞在對方身邊那圈暖暖的橘色，以及韓君的五感隨著能力的提升而變得過度敏銳，這導致他不得不刻意將自己的五感闕值降低到某種遲鈍的程度，只有這樣他才不會隨時都聽到周邊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響，更不會過多地去註意到那些被放大到百倍甚至更多倍的感受。

在五感變得極度敏銳的同時，韓君也意識到自己的情感比以往更為遲鈍，或者說冷漠。

他的心不再會為自己的痛苦和歡喜輕易再起波瀾，他的精神海雖然不再處於崩潰狀態，卻仍保持著一片荒蕪的景象，只是這一次的荒蕪是他主動的選擇。

而那座高聳的黑色巨塔也最終完成了自我修覆，殘垣斷壁的景象一去不返，而那早已枯萎的玫瑰花藤以及那些閃爍著點點銀光的白色羽毛，連同那些仍殘存著精神力的黑色觸須最終都被深埋在了黑塔的底部，無人知曉。

“對，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和你的孩子。雖然他不是從我們誰的肚子裏生出來的，可他的身上卻流著我們彼此的鮮血。叔叔，以後你也是一名父親了，你再也不會孤獨了。”趙弘光笑著捧起了韓君的臉，這一刻，他想要與對方一起分享人生之中的悲歡喜樂。

“我早已不孤獨了。”韓君抓住趙弘光的手，他微微瞇起眼，一個用力就將對方壓在了身下。

趙弘光面色微微一紅，他躺在床上神色羞赧，卻又大膽地抱住了韓君的腰：“叔叔你以後可千萬別拿刀捅我了，真的很痛。”

“放心好了，以後都用別的東西‘捅’你。”韓君俯**在趙弘光的臉上親了一下，雖然他的目光仍顯得有些陰郁，可是一抹暖色卻也映照其中。

在趙弘光帶著韓君去醫院看望了他們仍在人工子宮培育的孩子之後，韓君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有件事得拜托你，小光。”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韓君忽然出聲說道，因為性格的變化，他比以前少了許多話，更多的時候都保持著沈默。

從不習慣到習慣總有一個過程，趙弘光知道自己如果想和韓君一起攜手走下去，就必須習慣對方的改變，在得知韓君進化黑暗哨兵之後，林少安告訴他黑暗哨兵或者黑暗向導因為感官能力的極度提升，反倒會導致他們在情緒表達上有所缺失，好處是這會讓這些最強大的異能者成為擁有最冷靜的思考能力，壞而處則是他們那陰沈冷漠的個性會讓不少人感到害怕，甚至導致親人與愛人之間變得疏離。

但是趙弘光發誓自己不會因為韓君性格變化而與對方產生疏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韓君內心的孤獨，而能拯救對方孤獨的人將是自己。

“有什麽你說就是，我們倆之間還用說拜托嗎？”盡管韓君現在大多時候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而趙弘光仍是以微笑去回應對方。

“魏辰的骨灰被我藏了起來，是時候讓他得到安葬了。你現在是塔區的首席向導，可以替我為他舉辦一個體面的落葬儀式嗎？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應該得到世人的尊敬與哀悼。”即便提起魏辰，韓君的臉上也是一副波瀾不清的神態，他直視著遠方，黑白的色調讓美麗的夕陽也變得枯燥。

聽到這個消息，趙弘光吃了一驚，他知道魏辰已經為塔區犧牲了，可是他卻沒想到是韓君藏起了魏辰的屍骨。

對於英雄的尊敬讓趙弘光無暇去糾結韓君如今對魏辰還持有一種怎樣的感情，他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這是我應該做的。魏辰學長值得被大家永遠紀念。”

“那我也可以放心了。他比你或許更希望我能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韓君微微一笑，他以這個微笑與過去告別，也以這個微笑迎接新的人生。

作為執委會的一員，趙弘光提出為魏辰重新舉行隆重葬禮的提議得到了執委會的一致同意，曾懷疑過魏辰是塔區叛徒的杜望等人也因此感到了深深的惋惜與愧疚。在根據韓君提供的信息取得了魏辰的遺骨之後，塔區公開為魏辰舉行了落葬儀式，這一次他們將魏辰的墳墓遷到了位於聯合政府新建的異能者陵園，這裏埋葬著所有為了維護聖內倫薩地區和平而犧牲的異能者，可謂是英靈葬魂之處。

“韓君呢，他不來嗎？”一身黑色西服的淩峰靜靜地看著魏辰的青銅塑像，他走到趙弘光身邊，輕輕地問了一聲。

“他說他早就和魏辰學長道別過了，這一次就不來了。怎麽，淩隊長是不相信我能辦好魏辰學長的葬禮嗎？”因為魏辰已經沒有家人，趙弘光主動擔任了喪主的身份，他神色平靜，眼底卻是堅毅與深藏不露的悲傷。

“沒什麽。只是想揍韓君一頓而已。”淩峰捏了捏拳頭，不管韓君是有心還是無意殺了魏辰，他就是不能或者不想原諒對方罷了。

“恐怕你現在更打不過叔叔了。”趙弘光一邊微微頷首，對前來向魏辰致哀的塔區或是聯合政府成員回禮，一邊輕聲地回應了淩峰一句。

“跟了韓君之後，你變得和他一樣討厭了。”淩峰輕嗤了一聲，從明天起，他就不再擔任塔區的首席哨兵，而身心俱疲的他也拒絕了塔區的挽留，準備在安全區成立一所由退役異能者組成的安保公司，新的開放政策之下，異能者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以非軍事成員的身份在安全區謀求一份合法職業了。

“多謝誇獎。”趙弘光輕輕一笑，被淩峰討厭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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