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杜望的解釋，秦永年咬著蘋果，微微瞇起眼看向了趙弘光，這個年輕向導的精神屏障比他想象得還要強大，看樣子下一任首席向導如無意外應該會由對方擔任了。

趙弘光在接觸到秦永年那副老辣目光的一剎那，立即將自己的精神屏障收了起來，他看了眼神情冷靜的杜望，不卑不亢地說道：“抱歉，杜執行官，我之前就告訴過您，我已經與韓君進行了完全匹配。雖然您的兒子……看起來的確也十分優秀，不過我並不打算中斷我與韓君之間的匹配。我會等他回來，一個月，一年，一輩子，我都可以等。”

“我……這算是被拒絕了嗎？”杜若很快就回過了神，不過他的神色卻遠沒有趙弘光那麽自然，還好他那頭長發可以稍微擋一擋他此刻尷尬的表情。

杜望走到杜若身邊，將手搭在兒子肩上，轉頭沖秦永年笑道：“呵，看樣子這小子告白失敗了。”

“爸！”杜若不滿地叫了杜望一聲，他認為自己這種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哨兵是不可能告白失敗的，是他的父親撒了一個並不高明的謊。

秦永年嚼著脆生生的蘋果，也跟著笑了起來：“你呀，好不容易卸下職務就別那麽操心年輕人的事了，像我這樣沒有匹配向導的哨兵，日子不也過得好好的。”

“杜若那小子可不像你那麽能幹。”杜望搖了搖頭，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秦永年，對方在擔任了塔區新任的代理首席執行官之後氣場上似乎也有了些許變化。

“可惡！”杜若臉漲得通紅，他狠狠地瞪了眼杜望，又狠狠地瞪了眼趙弘光，最後再目光覆雜地看了眼秦永年，召喚上自己的雪豹匆匆離開了這個令他尷尬的房間。

趙弘光也趁機說道：“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杜望點了點頭，正打算送走趙弘光，卻聽到秦永年忽然開了口。

“趙弘光向導，不管你是否接受杜若，但是你與韓君之間的關系的確應該處理下了。首席向導的位置總不能遲遲沒有人接替，身為首席向導更得有為塔區奉獻一切的精神，不管韓君最後是否會被判有罪，他都很顯然不可能再為塔區效力。而你的能力不能再浪費在他這樣一個棄子身上了。”

趙弘光平靜地垂下眼，很認真地思考起了秦永年的話，曾幾何時，他的確想過要成為塔區的首席向導，那意味著榮譽，也意味著母親一直想買的大房子，但是現在，比起榮譽和金錢，他寧可選擇被定論為棄子的韓君。

“您也不用浪費口舌在我的身上了。首席向導不一定非要由我來擔任，如果塔區不能接受我與韓君的匹配，我退出首席向導的競選就好。祝您……身體健康。”趙弘光沖秦永年一笑，從容地轉身走了出去。

“這小子是被韓君帶壞了嗎？哪裏學的這副無賴模樣。一個韓君已經夠麻煩了，他是嫌塔區的麻煩還不夠嗎？”

目送著趙弘光離去之後，秦永年冷笑了一聲，將手裏的蘋果又狠狠咬了一口。

杜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想起剛才趙弘光和杜若轉達的韓君的話，忍不住再一次上下打量起了秦永年。

這個沈穩而鷙悍的哨兵身上有股陰沈而危險的氣息，在以前，杜望並不覺得有什麽古怪。畢竟作為一名在戰場上拼殺過多年的哨兵，身上總會有些揮之不去的殺氣，那是初出茅廬的杜若還沒有沾染上的，秦永年也好，包括韓君和淩峰，身上都有這種陰沈的氣息。只不過剛才那一瞬間，杜望察覺到秦永年身上那股陰沈的氣息似乎一下子變得有些咄咄逼人，甚至他竟有種對方想殺了趙弘光的可怕猜測。

“放松一些。”杜望將精神觸須緩緩伸向了秦永年的精神海，對於秦永年這種沒有固定匹配向導的哨兵，自己已經為對方做過不少次精神疏導，而對方的精神海也早已熟悉了自己的向導素。

“唔……”秦永年在察覺到杜望的精神觸須試圖進入自己的精神海之後，隨即降低了精神屏障的闕值，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緩緩閉上了眼，“最近工作太忙了一些，向導素都有些不夠用了。”

“你需要疏導，盡管來找我就是。”杜望柔聲說道，他看到了秦永年展現在自己眼前的精神海，那是一片白色的雪原，刺骨的寒風在林間掠過。夾雜著野獸的咆哮，對方的精神壁壘是一座冰雪之城，裏面似乎有什麽被凍結了起來，隱隱可以看到一片黑影。

“你的精神壁壘到底有什麽？黑漆漆的。”杜望將自己的精神觸須輕輕攀撫上了秦永年的精神壁壘，他很早之前就好奇過對方的精神壁壘，不過對方似乎也不知道這座冰雪城堡裏凍結著的到底是什麽。

“是我內心的黑暗面也說不定。”秦永年輕笑了一聲，雙目依舊緊緊地閉著。

“那這黑暗面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杜望替秦永年的精神壁壘完成了加固，這就收回了精神觸須，他並沒有發現對方的精神海有什麽異常的波動。

剛接受了一次精神疏導的秦永年整個人現在都神清氣爽了，不過他的眉宇間反倒愈發陰沈。

“對了，我過來是想告訴你，律師團已經抵達了看守所，但是被告知韓君目前處於獨立調查階段，暫時還不能見他。看來聯合政府是很想借這個機會給他一個教訓，也給塔區一個警告。”

杜望楞了一下，這和段志安說好的可不一樣，對方明明答應自己會保障韓君的合法權益。

“段志安這家夥！什麽狗屁獨立調查！明明之前和我說好由塔區和聯合政府一起調查的！”已經卸職的杜望不再克制自己的私人感情，他狠狠地捶在桌面上，憤怒讓他本只是強於防禦的精神屏障也開始散發出攻擊性。

“呵，剛好趁著哨兵狂化事件，他們正好拿韓君做文章。還有個不好的消息……”秦永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杜望一眼，在確認對方的情緒還算穩定之後，這才說道，“今天同時有五處安全區爆發哨兵狂化傷人事件，而且聖坎巴卡塔區運送能源的車隊也遭到了武裝搶劫，幸存者表示他們看見搶劫者衣服背後臭名昭著的片翼標志。”

“果然是自由之翼……他們真是不死心地要給塔區添麻煩。你說，他們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論實力，硬碰硬他們肯定不是塔區的對手，所以就采用這種小花招來顯示自己的存在感嗎？”

杜望擡起頭，目光深沈地盯緊了站在自己對面的老友。

秦永年不知為什麽並沒有馬上開口，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頭，一抹不屑的笑容立即浮現在了他的唇邊：“呵，趁火打劫是自由之翼這些年來行動的特點，他們可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再說了，他們必須搞到足夠的能源維持白鳥沙漠的根據地。這一回是我們失策了，早知道就先不讓淩峰回家反省的，畢竟以往接應能源輸送車都是首席哨兵親自帶人去的。”

“淩峰還在家反省？他能反省個什麽？上次關了他禁閉，不也沒能讓對韓君多一點慈悲之心。這家夥，太過意氣用事了。要不是首席哨兵也青黃不接，我當初也真不想讓他頂替韓君的位置。這麽多年來，韓君的確是做得最好的首席哨兵，有他在，你這個哨兵管理中心的主席也輕松不少，是吧？”杜望嘆了口氣，緩緩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秦永年挑了下眉，在沈吟了片刻之後，這才點了點頭：“那倒是，韓君做首席哨兵的時候，也是我最輕松的時候。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他已經是塔區的棄子了。”

“老鬼，我看要不派人去說服韓君自殺吧。聯合政府既然不肯松口，那麽我們救他也沒什麽用，以及，要是他落到自由之翼手裏，成為他們的武器，那就糟了。聯合政府強行把韓君羈押在看守所裏，遲早會出事的。”杜望緩慢而沈著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在註意到秦永年的表情開始變得陰沈之後，擡頭沖對方笑道，“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現在你才是首席執行官，到底要怎麽辦，你說了算。”

秦永年很快用一絲笑意掩飾住了自己眼中那莫名的煩躁：“老杜，你果然是沒有良心的。之前說要救韓君的是你，現在讓他自殺的人也是你。”

“在救不了他的情況下，讓他死就是最好的選擇。我相信韓君也不想繼續那種痛苦的生活。不過在那之前，最好讓他主動放棄與趙弘光的精神鏈接，避免給塔區帶來更大的損失。”杜望苦笑了一聲，“還有，我可不是沒有良心。二十多年過去了，我還是為當年殺死韓君的父親感到愧疚，畢竟對方早已洗心革面好不容易開始了新的生活。”

“殺掉韓定、偽裝成他是因為狂化發作才被榮譽處決這都是塔區高層的命令，我們並不能改變什麽。再說了，你可別忘記他當年也是拼死反抗，差點沒要了你的小命。以前的事就別提了，誰叫韓定曾經加入過自由之翼還充當了他們的頭號殺手呢，他的死是罪有應得。”秦永年看起來不太願意回想起韓定這個人，他的言語開始變得不耐煩了。

“說起來，韓定是自由之翼頭號殺手的事還是你調查出來的呢，你當初怎麽就懷疑上他了？他當時明明只是個在二級公會用命換錢來養活兒子的落魄傷殘哨兵罷了。”杜望並沒有結束這個話題，甚至他的腦海裏清晰地勾勒出了韓定的模樣，那是個韓君一樣高大的男人，算得上英俊的眉眼之間深深地鐫著冷漠與暴戾，遠不像兒子韓君那麽爽朗親切。

“別忘了，為塔區解決掉一切隱患可是首席哨兵責無旁貸的義務，雖然二級公會不由塔區直接管理，可是任何新加入公會的異能者都是我們調查的對象，畢竟自由之翼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派遣臥底潛入塔區。”秦永年當年已經是塔區的首席哨兵，不過他對付據說評級只有S5的韓定還是費了不少力氣，最後在杜望協助進行精神攻擊之下才將精神海崩潰的韓定亂槍打死。

“或許當初我們就不該讓韓君加入塔區，這樣的話，他也不會被塔區所傷害。”杜望又想起了在韓定死後被他們找到的韓君，對方當年還只是個十歲大的孩子。在得知父親的死訊後，韓君一度變得敏感而膽怯，甚至出現了一段時間不肯開口的自閉癥狀，後來在一位經常來到異能者孤兒院的神父的愛撫與疏導下，他才逐漸恢覆了正常。

“別替韓君難過了，加入塔區，成為首席哨兵，這是多少哨兵一輩子都換不來的榮光，這也是他生而註定的宿命。”秦永年打算走了，他又順手拿了一個蘋果，邊啃邊往外走去，“我還有事就先回去處理了。你的建議我回頭會召集執委會一起商量下的，如果韓君不肯自殺的話，到時候派人幫他一把好了。這都是為了塔區，大家都會理解的。”

“但願吧。”杜望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恐怕早已是塔區不少人心中的冷血惡魔了。

“我爸那老頭子真是老糊塗了！他也不想想我這種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S級哨兵怎麽可能會去主動給人告白？我不要面子的嗎？！”杜若一邊吐槽自己的父親，一邊不時偷偷地斜睨一眼走在身邊的趙弘光，對方離開之後神色就一直很嚴肅，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還有你也是！幹嗎要在老鬼面前拆我的臺啊！說什麽‘雖然您的兒子……看起來的確也十分優秀’，拜托，你光是聞到我的哨兵素就該知道我有多麽優秀吧！這麽說簡直就是在告訴秦永年，你在說假話嘛！還有，你真的也覺得老鬼和自由之翼有關嗎？”杜若誇張地揚了一下手，跟在他身邊的雪豹以為主人是在和自己玩耍，直接蹦起來緊緊抓住了杜若的手腕，那條又肥又大的尾巴在身後搖個不停。

就在雪豹晃動著它那條大尾巴時，趙弘光的山雀已經偷偷摸摸地開始叼它的尾巴梢了。

“杜若，你覺得看守所的戒備如何？”趙弘光好像完全沒聽到杜若在抱怨什麽，他只是在專註思考另一些事。

“很弱啊。不然我們怎麽這麽容易混進去，那些所謂的森嚴牢籠和警衛不過都是嚇唬外行人的罷了。我甚至發現他們並沒有使用異能者警衛員。”在進入看守所的時候，杜若就打開哨兵氣場探測過了，他確認之前和他接觸的都只是普通警衛，看來聯合政府並沒有意識到看管韓君這樣有狂化癥歷史的首席哨兵，僅有普通警衛和那些所謂的高端束具是不夠的，畢竟韓君在狂化後手撕約束衣的可怕情形早在塔區內部傳遍了。

“那叔叔豈不很危險。”趙弘光又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杜若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卻小聲說道：“其實，我覺得看守他的人更危險一點。”

“不行，雖然叔叔自己不願意離開，可我覺得不能讓他再待在那裏。我們得想辦法把他帶走。”

“什麽！你想背叛塔區？！那可不行！”杜若聽出了趙弘光那可怕的想法，趕緊搖起了頭。

“不是背叛塔區，而是救韓君。他剛被送到看守所就受了傷，誰知道以後還會怎麽樣？！我能感覺到他的精神海狀態很差，我怕他會撐不下去。”趙弘光試著鏈接了一下與韓君之間的精神通道，因為看守所存在屏蔽磁場的緣故，他只能感知到對方些微的精神狀態，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已經察覺了韓君被自己疏導過的精神海似乎又起了什麽不好的波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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