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煙的時間，足夠讓韓君身處地獄。

除了與人群中的蘇薇偶爾有目光的交流之外，淩峰始終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他用那只將韓君推進人群的手夾著煙，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品味著尼古丁帶來的虛幻快感，覆仇的快樂，原來是這麽簡單。

“差不多了。”淩峰掐滅了差不多燃盡的煙頭，這才招呼上因為塔區規定而束手縛腳不知如何是好的哨兵們，這幫示威者顯然有預謀的，因為他們安排了專人將負責押送韓君的哨兵也圍了起來，這些普通人高舉雙手，阻止哨兵們救出被困的韓君，並沖他們發出噓聲。

有了淩峰的命令，哨兵們總算不再那麽被動，雖然新的守護者早已和韓君沒有關系，可出於對同類的同情，以及對英雄的仰慕，他們還是盡快集合成隊，驅散了圍在韓君身邊那些幾乎失去理智的人。

“還能站得起來嗎？”淩峰緩步走了過來，他雙手搭在膝上，彎下腰，目光裏說不出是對韓君的憐憫還是戲謔。

“唔……”身體每個地方都遭受了重擊的韓君此時頭腦昏沈，自從昨晚受到尹飛淵的精攻擊之後，韓君的精神屏障就已經遭到損壞，此刻他所有的感受都被放大，給身體帶去了巨大的負擔，而他的精神壁壘更是被尹飛淵留在其中的惡意精神觸須所封鎖，阻止他向自己的匹配向導趙弘光求援。

渾渾噩噩間，韓君聽到了淩峰的話，這讓他下意識地屈起一側膝蓋頂地，掙紮著想要站起，他不想倒下，在一切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也不能倒下。

在反覆跌倒了幾次之後，韓君終於還是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

那些示威的人被隨後趕來的看守所警員與塔區哨兵一起驅趕到了一旁，當他們看到韓君站起來時，又發出了那種可怕的吼叫與怒罵聲。

額頭被踢破，韓君的臉上滿是鮮血，兩道血跡恰好在他的眼眶之下，宛如淚痕。

他的身體搖晃了好幾下才慢慢穩住，然後擡起頭，看向了淩峰。

“嗚……咳咳……嗚……”韓君被堵住的嘴裏發出了一陣悶咳，他一邊咳，一邊晃動起自己被皮套包裹得緊緊的下巴，雙唇努力地蠕動著，想要說些什麽。

淩峰輕笑了一聲，他猜韓君或許終於忍不住想對自己破口大罵了。

“來，咱們看看前任首席哨兵想對我這個現任首席哨兵說些什麽。”淩峰伸手解開了韓君臉上的口套，對方咬著口枷的嘴也早已是一片血紅。

將口枷從韓君的齒間取下之後，淩峰對上面沾滿的血跡流露出了一絲厭惡。

“咳咳……咳咳……”韓君喘得像風箱，他被自己嘴裏的血沫嗆到了。

“你想說什麽？想罵我？還是想想借此機會對受害者們表達一下你的歉意？”淩峰抱手笑道。

韓君吐出幾口血水之後，這才稍微緩過了一口氣，他那張英挺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情緒，不過那雙發紅的眼裏卻逐漸浮現出一絲令人不安的笑意。

“淩峰，你之前不是問我……是不是我殺了魏辰嗎？”韓君勾起了唇角，他那張染血的臉看上去狼狽，卻又猙獰。

淩峰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他的臉上，他眉間緊蹙，手慢慢攥成了拳。

“你什麽意思？”

“哈哈哈哈哈！”韓君發出了沙啞的笑，一直笑到讓人毛骨悚然。

“別笑了！我問你什麽意思？！”淩峰一把攥住韓君的領口，咬牙切齒地質問道。

韓君眨了眨被血糊住的眼，他神色古怪地剔了剔眉，輕聲說道：“你說的沒錯。魏辰也是被我殺掉的，我用刀捅進了他胸口的時候，他似乎還完全不相信我會對他下手呢。你說他傻不傻？”

“你他媽的！”淩峰完全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他來不及去思考韓君所說內容的真假，一腳就踹向了對方，這一腳將韓君踢出了數米之外，等他回過神時，韓君已經在吐出一大口血後陷入了昏迷。

普通人的重要部位如果被首席哨兵狠狠踢上一腳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所幸被踢的人是韓君，不過淩峰這一腳還是讓他受了重傷，以至於聯合政府不得不緊急派出醫療團隊為他進行治療，畢竟要是韓君在剛交接到聯合政府所管轄的看守所就重傷死去，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聯合政府與塔區之間需要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才能讓聖內倫薩處於穩定。

就像普通人中存在對異能者充滿敵意的蜥蜴會一樣，塔區的異能者們也並非都那麽心甘情願地受聯合政府的制約，自由之翼正是利用這一點，這些年來不斷試圖煽動塔區異能者叛變，成為他們實現異能者統治世界野心的武器。

“淩峰，你真是瘋了嗎？怎麽，你是覺得塔區選不出首席哨兵了，所以才這麽猖狂的嗎？就算韓君需要為他的行為負上刑責，而你又有什麽資格對他進行私刑？”雖然為了維持那微妙的平衡，塔區與聯合政府聯手將韓君被自己人重傷的消息壓了下去，可是杜望卻不能原諒私下對韓君出手的淩峰，尤其是在他知道那些洩露韓君殺人真相的內部資料很可能正是淩峰提供給外界的之後。

“我建議塔區好好調查一下當年的事，魏辰一定是被韓君殺害的，這背後肯定有什麽陰謀！至於我，我願意接受任何處罰。”淩峰說完話，將自己的首席哨兵證件，以及所佩戴的槍支都放到了杜望的面前。

杜望沒想到淩峰會突然提到魏辰，他與一直只是看戲狀態的秦永年對視了一眼，魏辰可能沒有死而是叛變了這件事，只有幾名相關高層知曉，而淩峰現在這樣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更是讓人生疑。

“噢？韓君殺了魏辰？你從哪裏得到這個消息的？”秦永年冷冷一笑。

“是韓君親口告訴我的，不然我也不會氣到想要殺了他。我懷疑他或許早就被自由之翼收買了！所謂的狂化殺人，不過是為了掩蓋真相而已！”淩峰也算是豁出去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說這些話實在令人厭惡，可他身為頂級哨兵的第六感就是讓他難以相信韓君。

“呵呵，淩峰，看來你想韓君死的心真是很迫切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對韓君有偏見，畢竟你才是正規哨兵學院出來的尖子生，而他不過是十歲那年才被塔區收留的孤兒，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你以後肯定會是下一任首席哨兵，可誰想到那個看起來臟兮兮又孤僻的韓君會成為你的有力對手呢。甚至……他還搶走了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向導。”在杜望發聲之前，秦永年不慌不忙地分析起了淩峰的心思，當然他這麽做只是為了不讓杜望對於韓君的話起疑，畢竟方撼城徐岸以及尚敬所提供的統一口供裏，可沒包含韓君殺了魏辰這個驚天秘密，因為一旦這個消息洩露了出去，塔區不可能不深入調查為何首席哨兵會對自己的向導拔刀相向。

“秦老大，我很尊重你，也請你尊重我！我的確是喜歡過魏辰，不過現在，我的匹配向導是付甜甜。但是正是因為我喜歡過魏辰，所以我終究無法坐視他死得不明不白！保護好戰場上的向導是哨兵的天職，更何況是魏辰是韓君的匹配向導，可韓君他不僅沒保護好魏辰，還把自己的向導給殺了！韓君到底怎麽狂化的，到現在塔區也沒有給出確切的說法，其他遇難者的遺體或多或少都保全了下來，唯獨魏辰卻屍骨無存！這裏面肯定有什麽貓膩，我早就懷疑是不是韓君對魏辰下了黑手，現在他自己既然親口承認了，塔區還等什麽呢？不會是塔區為了包庇韓君所以特地把魏辰的屍體處理掉了吧？！”

淩峰毫不掩飾地說出了自己心中對韓君，乃至是對塔區的懷疑。

“你也知道魏辰是韓君的匹配哨兵，那他有什麽必要對自己的伴侶下手？！你就沒想過另一種可能嗎？！塔區可以處理魏辰的屍體，那麽為什麽不把其他人的屍體一起處理了，也不用鬧到今天白白流出證據給外面的人用來做和塔區談判的籌碼！”杜望氣得拍了拍桌子，與此同時，一條巨大的黃金蟒在他怒氣勃然的那一刻從桌下滑動了出來，沖淩峰吐出了蛇信。

秦永年幹咳了一聲，他可不想杜望一個激動直接把魏辰可能沒死的消息給說出來。

“魏辰的死，是誰都不想看到的局面，韓君他這些年有多麽痛苦，我們大家都知道，要不然他也不會接二連三申請安樂死了。你對韓君過於懷疑到有點無理取鬧的地步了，淩峰。”

“哼，無理取鬧嗎？我可沒閑到這個地步！實話說吧，韓君是自由之翼殺手的兒子這件事你們還打算瞞多久？！”淩峰逼視著神色倏然變化的杜望與秦永年，二十五年了，那個被塔區以突發狂化癥為借口，派遣“清道夫”榮譽處決的哨兵，又一次從人們的記憶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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