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匹配。這四個字聽在杜望和杜若兩父子的耳朵裏，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原本因為父親對自己的無情利用仍怒火中燒的杜若一下就楞住了，他緩緩地眨了眨眼，張大的嘴好一會兒合不回去。

“完，完全匹配？是說你和韓君已經哪個了？！”

杜若聽到了自己那顆心破碎的聲音，他原本有考慮過認真向塔區眾所周知的鰥夫韓君介紹一下自己的，果然，哨兵與哨兵之間是不會幸福的，愛情的萌芽就這樣被趙弘光無情地扼殺。而杜若的精神體雪豹在他思維混亂的這一刻跑了出來，蹲在他的腳邊用爪子揉起了臉，喵喵直叫。

秉著對建築材料來者不拒的肥啾在看到雪豹的第一眼，立即撲騰著翅膀想要飛過去薅對方的毛，好在趙弘光仍攥著它順毛，才沒讓這只小肥鳥得逞。

比起杜若的震驚與失落，杜望的神色顯得更為嚴肅，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結局。

“趙弘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居然和韓君完全匹配？！塔區批準了嗎？！”

在役異能者的匹配需要塔區的同意，然後才能向聯合政府申請結婚證，這是聖內倫薩塔區多年以來一直實行的鐵律，這可以保證塔區內的異能者之間達成最好的匹配效果。至於這樣是否能保證異能者之間是否有真的愛情？這一點塔區倒並不操心，畢竟根據異能者的本能來看，高匹配度才是讓哨兵與向導互相吸引並產生愛情的最重要因素，而他們也總是盡量讓高匹配度之間的異能者結合在一起。那些不願意根據匹配度結合的異能者可以被稱為異端中的異端，在嚴格根據各項條令才能正常運轉的塔區之中，這樣的情況微乎其微。

正常情況下，韓君這樣頂級的精英哨兵當然應該和高匹配度的頂級向導趙弘光完全匹配，可是問題就在於，韓君早已是“隕落的英雄”，對方因為狂化癥的原因隨時都可能覆發，這樣一來塔區沒法再給他安排重要任務，而這個時候將最頂級的向導匹配給這樣一顆定時炸彈，無疑是浪費資源。在趙弘光結束監護韓君的工作之後，塔區總要給對方尋覓另一個適合的哨兵進行匹配的，出於私心，杜望其實有些希望和趙弘光匹配的哨兵是自己的兒子。

“杜執行官，您在安排我做韓君的監護向導時，您就應該知道，我和他之間註定是要互相吸引的。實際上……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韓君吸引了。他救過我一命，我也願意用我的命陪他走完下半生。”趙弘光又恢覆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甚至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韓君當年救下自己的片段時，他的心中竟泛起了些許甜蜜的回味，這就是緣分吧，他註定要與韓君相遇，並在對方需要自己的時候，成為那個可以替對方遮風擋雨的人。

“你知不知道韓君已經沒有未來了！他自己承認了殺人的事實，再加上那些仇視異能者的組織苦心積慮搜集的證據佐證，就算塔區為他請了最好的律師團，也不能完全洗清他的罪責。即便他最終不被追究刑責，日後塔區也不可能再起用他了，他的下半生將會在政府和塔區的監視下度過，徹底淪為一個碌碌無為的廢人！而你，作為塔區唯一的S1級向導，也是我們看好的準首席向導，你的未來不應該跟著韓君沈淪！”杜望少有這麽激動，他向來以冷靜睿智著稱，這也是他為什麽能執掌塔區多年的原因。但是這一次，他發現這個準首席向導已經完全脫離了塔區的控制，甚至對方壓根就不想根據他們設定好的路途前進。

趙弘光深吸了一口氣，從理智上講，他承認杜望與塔區的確是為了自己“好”，但是他自己卻明白他的命運已經與韓君緊緊綁在了一起。

“說實話，執行官先生，您這麽說實在讓我很寒心。我來自一個普通人家庭，我的父母都很善良也很淳樸，他們不希望我在塔區服役，因為那太過危險，但是我知道，身為異能者，我應該為我的同胞們奉獻出自己的力量，就像韓君當初做的那樣。他奉獻了他所能奉獻的力量，而你們現在卻要拋棄他？這樣冷酷的事情或許你們可以做到，甚至習以為常，可我卻不行。我答應您，我會繼續為塔區貢獻我的力量，不管以後您要求我做什麽，我都可以去做，但是唯獨放棄韓君這件事，我辦不到。如果您非要強迫我的話，那我只能提前退役了。作為向導，我不像哨兵那樣容易產生精神問題，在安全區要找一份工作還是沒有困難的，我甚至可以靠這份工作養活被你們拋棄的韓君，您信嗎？”趙弘光勇敢地直視著杜望那雙深沈而滄桑的眼睛，他必須讓對方知道，自己可不是那麽容易拿捏的，而他也相信自己有足夠的價值讓杜望去權衡利弊。

原本只是旁觀的杜若在聽完了趙弘光這番話後，對這個看起來斯文靦腆的向導肅然起敬，一來，他的確被趙弘光對韓君的深情所感動；二來，他很久以前就想看到除了秦永年之外的人能狠狠懟一懟自己那傲慢專制的父親。

“爸，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下趙弘光的話，至少有他在，韓君的狀態才能穩定，要不然，你難道想看到韓君在失去穩定鏈接之後又發作狂化癥然後大開殺戒嗎？”杜若幫腔道。

杜望緩緩閉上了眼，他很怕自己會忍不住召喚出精神體對杜若再一次進行精神攻擊，這個腦殘兒子以為自己逼趙弘光放棄韓君都是為了誰？

“有多少人知道你們完全匹配了？”杜望最終忍住了那口惡氣，盡量心平氣和地詢問起了趙弘光，韓君有了新的匹配向導對於整個塔區而言都不算小事，而在這個風口浪尖之時，他不希望有過多的流言蜚語，這樣也會影響趙弘光以後擔任首席向導。

“把您兒子也算入的話，就兩個人吧。”趙弘光顯然沒把杜若當回事，當然杜若與他之間的高匹配度倒是讓他並不算討厭對方，甚至還覺得那只雪豹擼起來也挺舒服的。

“那就是一個人。”

杜望轉過頭，又對杜若警告道：“這件事敢說出去我就把你送去黑塔關禁閉。”

“看到了吧？這就是他親生兒子的下場，所以你也別太介意他這麽對你和韓叔叔。”杜若不屑地笑了一下，沖趙弘光攤了下手。

“韓君現在應該已經被淩峰帶人抓起來了，明天我們就會把他轉交給聯合政府，這也是聯合政府的要求。他的事，你目前是真的管不上了。”杜望對趙弘光說道。

一聽到韓君被抓了起來，趙弘光就心頭一痛，他焦急地追問道：“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現在不行。”杜望回答道，但是看見趙弘光那副慌張的模樣，他又補充說道，“等韓君被轉移去聯合政府看守所了，我會安排讓你去為他進行定期的精神疏導。既然你們已經完全匹配了，你又不願放棄，那我必須請你回頭見到韓君的時候，好好勸勸對方，讓他不要保持緘默，這樣對大家都好，也讓他耐心等待。塔區已經為了他聘請了最好的異能者權益保障律師團，以及準備了大量的活動資金，爭取能讓他盡快獲得自由。趙弘光向導，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塔區並沒有放棄他。只不過有時候，我們必須給民意一個交代，哪怕只是個表面上的交代。”

杜望長長地嘆了一聲，而趙弘光此時也冷靜了下來，他思索著杜望的話，再一次試圖打開精神通道與韓君的精神海進行共鳴，不過很遺憾，對方仍沒有任何回應。

叔叔，你現在還好嗎？

趙弘光愁悶地撫摸著肥啾的羽毛，他看到了對方藏在翅根下的一縷毛發，黑亮的顏色，卷曲的形狀，讓人眼熟，而此時他並不知曉，他掛念著的韓君已經被帶回了塔區。

韓君從一陣驚悸中醒來，他下意識地想要睜開眼，可面前只有一片黑暗，而嘴裏的血腥味以及那片緊緊壓著他舌頭的冰冷鐵片更是提醒了他之前發生了什麽。脖子處仍隱隱作痛，而身體則被厚重的約束衣束縛著，就連雙腳也被捆住，韓君掙紮著坐起了上身，在他確認自己無法站立也無所依靠之後，又疲憊地躺了回去。

躺在地上喘息了片刻之後，韓君開始試著與趙弘光進行精神鏈接，然而他卻發現自己的精神海似乎被困在了某個地方，一股異樣的磁場圍堵著自己，就連他的精神體也難以放出。他猜測自己大概是被關進了存在有屏蔽磁場的特殊牢房，在他擔任守護者首領時曾抓過不少犯下重罪的異能者丟進這樣的牢房，配合上五感封閉，被關進來的異能者就如同來到了與世隔絕的地方，沒有一絲外界的東西可以再進入他的世界，留給他的只剩無盡的空虛。

對於異能者而言，被關在這種地方，本身就是一種酷刑折磨。

盡管韓君可以明白這是塔區的防範措施，可他還是忍不住感到了一絲難過，有朝一日，他拿命效力過的塔區終究還是將他當作了一個不可救藥的重犯來看待，而這樣的苦澀，在他隨著父親流離失所的幼年，早已嘗盡。

“他看上去真可憐。”盯著監控畫面的祁子明一邊感慨，一邊就將白棋放在了棋盤上，當坐在他對面的秦永年試圖伸手偷偷調換一枚自己的黑棋時，那只漂浮在空中的白海豚不輕不重地用嘴巴戳了戳對方的手。

“知道了知道了！”秦永年嘟囔著停止了偷偷換棋的把戲，他轉頭瞥了眼因為五感與精神海都被封閉住而在地上不斷翻滾的韓君，對方想來是在用這種方式稍微緩解一下那難以忍受的空虛與禁錮。

“你打算什麽時候把他帶走？”秦永年問道。

“不著急，先讓他去聯合政府的看守所裏感受一下普通人對異能者的惡意吧。還有，這幾天魏辰的精神海又波動得很厲害，回頭你讓尹飛淵查看一下他種在韓君精神海裏那株玫瑰是否出還在繼續變化。”祁子明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吃掉的黑棋都一顆顆拿到了一旁，這時候，他那雙看似溫和無害的眼裏才露出了些許笑意，“你輸了，老秦。”

“呵，我本來就不擅長下棋。”秦永年不屑地撇了下嘴。

“可是你擅長成為一枚棋子。”祁子明笑著站起了身，他徑直走到了監控視頻旁，伸出手指隔著屏幕輕輕地撫摸起了畫面中痛苦難當的韓君，喃喃說道，“要是他也能乖乖做我的棋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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