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君！”林少安快步走了過去，為韓君治療了這麽多年，他並沒有見到對方這樣驚恐發作過。

韓君緩緩喘著氣，試圖慢慢平覆著自己的心情，不過他的目光已經不再落在趙弘光的身上。

“不知為什麽，心臟突然有點難受。”韓君面帶歉意地笑了一下，眉宇之間的凝重卻並未因此有所減緩。

“不會得了心臟病吧？但是這也不太可能啊。”林少安摸著嘴唇有些踟躕，像韓君這樣精神與肉體經常在崩潰邊緣徘徊的狂化病人，心臟難以負荷倒也是說得過去，不過他們之前才給韓君做了全面檢查，對方的心臟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畢竟首席哨兵的身體素質還是遠遠其他人一大截的。

“啾啾！”

房間裏那股沈悶的氣氛完全沒有影響到肥啾玩耍的心情，它壓根就不管韓君的精神體白虎正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徑直從趙弘光的頭上俯沖下去，一下撲進了白虎毛發密集的腦袋上，開開心心地收集起了自己築巢的工具。

“要不，先讓我為哥哥修覆精神壁壘吧。”趙弘光帶著詢問的語氣向林少安提出了建議，他將韓君的異常歸為了對方的精神壁壘損壞的緣故。

“也好，我本來就是叫你過來替他修覆壁壘的。試試吧。”林少安雖然拿不準韓君到底是怎麽了，不過就目前而言，還是修覆好對方的壁壘最為重要，要不然韓君的精神壁壘這麽一點點地坍塌下去，對方遲早有一天又會陷入狂化的狀態，而那時候，他們可能就真的救不回他了。

比起對林少安的排斥，韓君的精神體對趙弘光則表現得親和多了，盡管非常厭煩在自己腦袋上、背上甚至是屁股上蹦來跳去的小肥鳥，可白虎還是耐心地趴下來不與它計較，只是在對方弄痛自己的時候用尾巴稍微驅趕一下而已。

“大白，你看上去比之前胖一點了。”趙弘光蹲下來揉起白虎的鬃毛，伸手撓了撓對方的下巴。

“嗚……”白虎微微地瞇著眼，它把自己鋒利的牙收在嘴裏，只是乖乖地擡著頭任由趙弘光擼個痛快。

韓君靜靜地看著那只不斷從自己精神體的屁股上薅毛，然後藏回翅膀下面的小肥鳥，此刻的心情竟是無比平靜，無論如何，趙弘光與自己之間的高匹配度，多少讓自己的精神體放松了下來，自己的精神海也趨於穩定。

“多虧了你，不然我的精神體怕是早就死了。”

精神體的死亡也意味著主人的死亡，韓君在黑塔裏接受狂化癥治療時，不止一次看到自己的精神體那副衰敗虛弱的模樣，有時候，他倒是寧可那只白虎就這麽死去，與自己一道不必再受這人世間的折磨。

“放心吧，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出事的。”趙弘光表情堅定地沖韓君微笑著點了點頭，他松開了白虎，隨後坐到了韓君的身邊，一把握住了韓君的手。

趙弘光細細地描摹著韓君手指上的老繭，想象對方當年握著戰刀為了守護大家而出生入死，每一次戰鬥勝利後，對方一定會露出爽朗的笑容，而他，真想看到對方再那樣痛痛快快地笑一次。

有了之前的經驗，趙弘光這次的工作順利了很多，再加上韓君的精神壁壘坍塌的部分並不多，他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為對方重新修覆了精神壁壘。

“感覺好點了嗎，哥哥？”趙弘光擦了擦額頭的汗，立即貼心地詢問起還閉著雙眼的韓君。

“好多了，頭也沒那麽痛了。”韓君認真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精神海的現狀，被完全修覆的壁壘又再次變得牢固，精神屏障也完全張開，足以抵擋外界對他五感的刺激。

“頭不痛了？很好，那麽接下來，談談你的看法吧？”林少安心有餘悸地瞥了眼韓君那只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白虎以及那只仍在孜孜不倦挑選著毛發的肥鳥。在趙弘光為韓君進行壁壘修覆的時候，這只對自己兇相畢露的白虎居然睡著了，一想到自己的悲慘遭遇，林少安甚至覺得自己的精神海又開始痛了起來。

韓君不接地擡起頭，問道：“什麽看法？”

“你的精神海已經穩定了，這一點我會如實報告給上面。沒什麽意外的話，很快你就可以獲得離開黑塔的權力。”林少安想起試圖勸說自己將韓君繼續留在黑塔的秦永年，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麽非要這麽針對韓君，可他卻不能昧著良心這麽做，“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留下來，在這裏繼續療養。”

“我當然要出去。”在被調查之前，韓君其實對於是否離開黑塔並沒有想好，他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大部分時間渾渾噩噩，卻也不必去思考面對那些令自己痛苦的人和事。可是如今他既然知道了魏辰並沒有死，那麽他就不能再躲在黑塔裏去逃避自己的責任。不管如何，他都曾是魏辰的匹配哨兵，正是因為他沒有保護好魏辰，才會導致對方下落不明。魏辰留在他精神海裏的那朵玫瑰一定暗示著什麽，只有自己將他救回來，才能搞清楚一切。

韓君這副堅定要離開黑塔的態度讓林少安莫名感到高興，他實在厭惡對自己施壓的秦永年，既然對方讓自己問問韓君的想法，那麽他就這麽照做了，而韓君的回答令他很滿意。

“太好了，你這個**煩終於要離開黑塔了。我總算能好好睡個覺了。”不知多少次，林少安都在半夜被人叫回黑塔替病情忽然加重的韓君進行急診。

韓君輕笑了一下，他對於林少安的揶揄與嘲弄早已習以為常，不過當他看到趙弘光臉上那溢於言表的喜悅之時，心裏又重重地沈了沈。在趙弘光走進這間病房的時候，韓君確定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些並不存在於現在這個時間點的畫面。

畫面上，他手握戰刀刺入了趙弘光的胸膛，與對方臉上流露出的驚愕不同，自己的臉上居然是那樣一副冷酷的表情。

就在自己向林少安詢問了關於哨兵預知未來與看見鬼魂的能力之後，居然會看到這樣一副場景，這件事未免太過不同尋常。出於某些顧慮，韓君不敢將這一幕告訴林少安，更不想嚇壞趙弘光。

“怎麽了，哥哥，要離開黑塔了，你難道不開心嗎？”趙弘光看到韓君的臉色突然一變，絲毫沒有多想。

“開心。”韓君點了點頭，沖趙弘光溫和地一笑，不知為什麽，每次看到趙弘光那張帶著年輕人特有稚嫩的笑容時，他的心情也隨之放松了不少。他忽然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精神壁壘的問題，才導致自己看到一些奇怪的幻覺，就好像他狂化的時候也會將周圍的一切都視作毒蛇猛獸，只想攻擊一樣。

韓君如此開解著自己，他猜想或許那真的只是幻覺吧，畢竟自己在這三十多年前，從沒有出現過對未來的窺探以及與鬼魂交流的情況，魏辰如果沒有死的話，當然更不會有鬼魂想來看望自己。

既然內部調查沒有顯示韓君有什麽問題，黑塔也正式公布了韓君的狂化癥得到治愈的事實。

這個消息在塔區內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異能者們對此雀躍不已，這些年來，以自由之翼為首的反政府武裝一直挑釁攻擊政府，也給異能者們帶去了諸多困擾，他們相信，當韓君這位昔日締造傳奇的首席哨兵從黑塔離開之時，也是聖內倫薩塔區再寫輝煌之時。

不過同樣的消息卻在聯合政府管理的安全區內卻並沒有收獲塔區內同樣的喜悅。

因為之前頻頻發生的治愈狂化病哨兵覆發傷人事件，令普通人們對異能者的不滿與警惕達到了和平後的最高值。

雖然異能者的家人們大多數也是普通人，但是也總有那種懷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人，他們抗議反對讓異能者獲得與普通人一樣的權利，認為可能隨時對普通人發動攻擊的異能者就應該被圈養在塔區裏，而不是堂而皇之與普通人混居在安全區，與他們共同享用飯店與游樂場。這些人為了抗議政府對異能者的優待，甚至特地組建了一個名為蜥蜴會的組織，他們定期集會游行，要求政府嚴格監控在安全區居住生活的異能者們，並限制異能者們的權利，尤其是容易失控的哨兵。

或許是韓君不予追究的態度，也或許是蘇薇是塔區功勳哨兵遺孤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塔區向來不介入對普通人的處罰，最後蘇薇在被警告與教育了一番之後被遣送出了塔區，並被收繳了塔區出入證，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進入這個異能者們聚集之地。

但是韓君與塔區的寬容，並沒有讓蘇薇內心的仇恨全然消失。

她依舊憎恨韓君，憎恨對方為什麽可以那麽殘忍地殺死自己的父親。

無法消弭的恨意讓她加入了蜥蜴會，哪怕她自己的父親也曾是一名異能者。

當她聽到韓君的狂化癥居然治愈了之後，她首先的反應是吃驚，接下來卻變得十分冷靜。

“既然他的病好了，那麽就該讓他面對自己的罪行了。”蘇薇看著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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