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君沒費太大的力氣就扯開了身上的約束衣，就像他突然狂化的那天一樣。

秦永年一把推開了離韓君最近的尹飛淵，隨即釋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體棕熊。

“韓君，你又犯病了嗎？”秦永年輕笑著質問道，之後他看到韓君的精神體也出現在了屋子裏，那只白虎雖然看上去依舊有些消瘦，卻比之前他見過的那次壯碩了不少，低沈的獸鳴如同精神炸彈一般，讓人的頭皮都開始發緊。

韓君冷冷地看了眼秦永年，照準對方那張嘲諷的臉揮出了一拳。

“我、不、準、任、何、人、汙、蔑、我、的、向、導！”

一字一句的清晰言語，昭示著韓君並沒有陷入狂化狀態，但是他現在這副瘋狂到想要和秦永年同歸於盡的模樣實在和他狂化的時候相差無幾。

“趕緊叫黑塔守衛！”有人已經尖叫了起來。

“黑塔守衛對付不了S級的哨兵，還是叫守護者來比較好。”慌亂之中，又有人出了這樣的主意。

“誰都不用叫！我能收拾他！”

接連擋下韓君攻擊的秦永年不耐煩地厲聲一喝，他的棕熊已經與韓君的白虎撕咬在了一起，精神體受傷所傳來的疼痛感讓他愈發煩躁惱怒，盡管他的精神體並沒有處於下風，可也沒能壓制韓君的精神體，受傷自然是在所難免。

“告訴我！你們說的都是假話！魏辰沒有背叛塔區，沒有背叛我！”韓君的目光比起他的言語要恍惚得多，他看上去就像放棄了理智，任憑自己變成了執著於某個念頭的野獸，他依靠戰鬥的本能和秦永年拳腳相加，但是大病初愈帶來的肉體衰弱，最後還是影響了他的力道與速度，甚至是耐力。

氣喘籲籲的秦永年看準機會，一把將韓君摔在了冰冷的地磚上，然後趕緊騎到了對方身上，用膝蓋壓住了對方的右手。

“你給我清醒點！看清楚我到底是誰！”秦永年用力摁著韓君的左手，狠狠地給了對方臉上一記重拳。

韓君被這一拳揍得兩眼發黑，他感到嘴裏滿是鐵銹味，下巴更是像是要碎掉了一樣疼痛。

隨著韓君的精神海出現大的波動，他的精神體白虎也難以繼續保持自己的實體化狀態，就在秦永年的棕熊一巴掌拍倒它，甚至想要上來狠狠咬它一口的時候，它從眾人眼前消失了，回到了韓君那開始崩塌的精神海中。

看見韓君似乎放棄了掙紮，秦永年這也才稍微松了口氣，他倒是沒想到明明身體還那麽虛弱的韓君居然會忽然爆發出那樣可怕的力量，要不是對方因為長年的治療而導致肉體退化，恐怕自己也不可能這樣輕易地制服韓君。

“拿鎮靜劑來！”秦永年早就叫人準備了鎮靜劑，因為他們也擔心今天的調查詢問會不會給韓君帶去過大的刺激。

尹飛淵匆匆忙忙地將一支一次性註射器遞了過去，透明的註射器裏裝著藍色的鎮靜劑，這是目前黑塔中效果最好的鎮靜麻醉藥物，價格昂貴產量稀少。一般情況下，他們不會選擇為患病哨兵使用這種高級的東西，但是身體對普通鎮靜劑已經產生耐藥性，以及首席哨兵的身份讓韓君值得被“優待”。

“乖一點，乖乖聽話。”秦永年咬著牙，雖然制服住了韓君，但是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的一側眉骨被韓君傷到了，鮮血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費力地將一次性註射器抵在韓君的脖根推入之後，秦永年這才松開了壓制住韓君的身體。

渾渾噩噩的韓君很快就被藥性所控制，他倔強地睜著眼，輕輕翕動的唇間仍在重覆那些無意義的字眼。

“不可能……你們說的都是假話……不可能……”

最後，韓君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無法抵抗鎮靜劑的藥性，無奈地昏睡了過去。

這時候，秦永年才有空掏出自己衣兜裏的手巾摁住了眉骨的傷口，他惱恨地盯著處於昏睡狀態的韓君，低聲地叱罵了幾句之後就又擡頭看向了尹飛淵。

“怎麽樣，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尹飛淵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是的，準確的說，他的記憶應該受到了某種影響而導致部分缺失。”

聽到尹飛淵的回答，秦永年突然輕輕地笑了一下，不過這個轉瞬即逝的笑容被他藏得很好，當他轉過身面向特調會的成員時，就換上了那副作為塔區二號人物所擁有的標準嚴肅表情。

“對於韓君的調查就到此為止吧，看樣子他和自由之翼之間沒什麽關系。在真相沒有水落石出之前，關於那次事故的任何消息咱們都要保守好秘密，決不能洩露到外面，讓聯合政府的人知道。明白了嗎？”秦永年冷冷地環視了在場眾人一眼，他身後那只重重噴著鼻息的巨熊給這間會議室帶去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明白了。”所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他們這麽做並不是因為懾於塔區二號人物的威勢，而是作為異能者的一員，他們早就明白只有緊緊地團結起來，異能者才能有明天。

特調會的成員陸續離開之後，秦永年才叫來了林少安為韓君進行治療，或許是為了防備意外出現，尹飛淵也留了下來。

“他的情況怎麽樣？”秦永年簡單地處理了眉骨處的傷口之後，很快就來到了韓君的病房。

“沒有狂化。但是他的精神壁壘出現了小面積崩塌，不算很大的問題，可是他畢竟是狂化癥初愈的病人，如果進一步惡化下去，他可能又會陷入狂化癥。”林少安瞥了眼秦永年那張掛彩的臉，雖然他不知道秦永年他們對韓君做了什麽，但是很顯然，肯定是對方做了什麽才把韓君刺激成這樣的。到這時候，他真是忍不住要同情韓君了，眼看著病情有了好轉，可自己人卻開始這樣折騰他。

秦永年沈默了片刻，他忽然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對林少安說道：“林醫生，我看要不這樣吧。你出具一份韓君目前的狀況仍不適合離開黑塔的說明，我來想辦法讓他繼續留在黑塔裏療養。這樣對大家都好的樣子。”

“抱歉，我不能這樣做。韓君的狂化癥已經得到了有效控制，這是事實。以及，雖然他現在的精神壁壘因為你們的刺激出現了小狀況，但是我認為這並不會有太大影響，只要給他一些時間自我修覆好壁壘就可以了。”林少安在提到韓君的精神壁壘出狀況的時候，特地強調了一下是基於秦永年等人的刺激下，這也算是他對這些不知體恤屬下的權勢者們的一種抗議。

秦永年傲慢地笑了笑，對於林少安的指責也好，說明也罷，他竟似充耳不聞，只是繼續發表著自己的看法：“韓君已經在黑塔呆了五年，外面的世界未必適合他。曾經的天之驕子，變成一個連累同伴傷亡殆盡的失敗者，這可真是悲哀。我也是為他好，希望他能在黑塔裏無風無浪地度過剩下的歲月。”

“為他好？為他好的話，你們早就該安樂死他，而不是用他的痛苦來塑造出一個令人尊敬的英雄。現在他好不容易能像個人那樣活了，可您嘴裏的一句為了他好，卻想要將他永遠囚禁在黑塔裏。秦主席，既然您是哨兵管理中心的老大，那也請您明白，患病的哨兵也是人，不是野獸，他們不該一直被關在籠子裏。”要是換了以前，林少安或許難以想象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接二連三地為韓君這家夥說好話，可是作為韓君的主治醫師，他很清楚對方在黑塔裏受了多少苦，他比任何人都期望能盡快送走韓君，不管以安樂死的方式，還是以治愈他的方式。他絕不會讓治愈的哨兵再呆在黑塔裏。

突然，昏睡中的韓君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林少安瞥了眼控制臺上的監測器屏幕，對秦永年說道：“他要醒了，為免再刺激到他，請您先離開吧。”

“好吧，不過在那之前，你最好再問問韓君本人的想法。”秦永年放棄了說服林少安的想法，黑塔在塔區裏地位特殊，即便身為塔區的二號人物，他也不能輕易去幹涉黑塔內的醫師決定，這是塔區第一任首席執行官定下的規矩，專業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異能者之間一定要有一套比聯合政府更為公平正義的制度，否則，他們墮落起來，會比普通人更容易，更快。

尹飛淵隨秦永年一起離開了黑塔。

他看了下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不能按時回家令他感到了一絲煩躁，而精神觸須接連兩次被韓君切斷，更是讓他的精神海至今隱隱作痛。

“就這樣放過韓君嗎？他要是把魏辰的事情透露出去了呢？”尹飛淵不安地問道。

走在前面的秦永年頭也沒回地笑道：“放心吧，這件事韓君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不管是他‘醒’來，還是‘睡’著，他都沒有任何理由讓魏辰陷於那種不堪的境地。”

尹飛淵目光微微一沈：“說的也是，要是他能輕易放棄魏辰，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了。”

“希望他總有一天能想清楚自己到底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秦永年意味深長地停住了腳步，他轉過身，高大的黑塔被落日的餘暉溫柔擁抱著，對比著隔岸林立的白塔，顯得那麽孤獨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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