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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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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忌諱人亂嚼舌根,宮中的人都知曉。

他剛即位之時,就有人因為亂傳宮中之事受罰。狠狠罰過幾人之後,皇宮上下摸清了皇帝的脾性,便規矩起來。

服侍皇帝左右的人和漪蘭殿的人都深谙此道,徽妍與皇帝的事,包括吳內侍之內,眾人全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心照不宣。

與後宮的安靜相比,外朝卻是熱鬧。長安近來,最大的事就是匈奴平定,王師回朝。

杜燾率師從範夫人城出發,浩浩蕩蕩,抵達了長安。

皇帝親自迎接,入城之時,長安百姓夾道圍觀,歡聲雷動,大街上水洩不通。

徽 妍得了皇帝的準許,也帶著蒲那和從音去城樓上看了。她覺得,皇帝很懂得如何顯擺。便如這般凱旋,其實先帝時也有過。不過大軍回到長安時,軍士們直接歸營, 而將官們從章城門入宮拜見皇帝,領受賞賜。從頭到尾,百姓們看不到,也就事後聽聽傳聞,討論一下誰此番功勳最大,受賞賜最多。而現在的皇帝不一樣,讓凱旋 的大軍從北門入城,浩浩蕩蕩穿城而過,招搖過市。百姓最愛熱鬧,軍民同喜,眼見為實,比高高在上的官府文書更深入人心。

杜燾自然是其中最風光的人,身著全套鎧甲,立於戰車之上,旗幡獵獵,威風八面。

蒲那和從音見過杜燾,遠遠望著,也被震一下,有些不確定地問徽妍,那就是他們在匈奴見過的那位衛將軍麽?

夜裏,皇帝照例來漪蘭殿,蒲那和從音說起白日看大軍入城的事,嘰嘰喳喳。

忽然,徐恩來報,說杜燾求見。

“廣平侯不是與丞相、大司馬在軍中犒宴麽?”皇帝訝然。

“廣平侯說宴席已畢,欲與陛下敘話。”徐恩道。

皇帝無語。

杜燾打著什麽主意他豈會不懂,今日他在前殿接見了將士之後,他就曾經乘著間隙問自己,與徽妍如何了。此人總是這般散漫無規矩,皇帝給了他一個白眼,沒理他。現在看來,他是想刨根究底,竟追到了此處。

“廣平侯求見,準他來此麽?”皇帝看向徽妍,問道。

徽妍啼笑皆非,宮室都是他的,大臣也是他的,卻來問自己……不過這態度很令徽妍舒服,心裏有些美滋滋的。

“王子與居次今日望見廣平侯,都甚為景仰。”徽妍道。

蒲那和從音在一旁聽到,皆是一喜,滿面期待。

皇帝笑了笑,讓徐恩將杜燾宣到漪蘭殿來。

杜燾早聽說蒲那和從音住在了漪蘭殿,心想外面傳言皇帝甚疼愛兩個匈奴外甥,果然不假。直到進了漪蘭殿,看到徽妍,才忽然明白過來。

待得見了禮,杜燾看看徽妍,又看看皇帝,笑容意味深長。

徽妍被盯得不自在。幸好從音說她的偶人忘在偏殿了,徽妍忙起身,替她去拿。

望著徽妍的背影,杜燾低聲問皇帝,“如何了?”

皇帝笑笑,一副這還用問的神色。

杜燾眉間一展,大喜,得意笑起來,“臣未說錯吧!陛下,日後再遇到這般事,便來向舅父!舅父有良策,哪怕求的是天上的帝子也不在話下!”

皇帝鄙夷地看他一眼,什麽良策,還不如朕自己來辦。

杜燾沾沾自喜了一會,又湊前問,“婚期定下不曾,在何時?”

此言戳中皇帝心事。

他瞅了瞅杜燾閃閃發光的眼睛,神色淡定,將一枚果子放入口中。過了會,道,“不曾,朕還未告知丞相與奉常。”

杜燾一楞:“為何?”

皇帝瞥了瞥偏殿那邊:“她說,要與家人細說之後,才能操辦。”

杜燾訝然,怔了好一會,皺起眉。

“這麽說,如今她在宮中,仍如面上那般,是女史?”她問。

“正是。”

“陛下沒到漪蘭殿來,還是打著看外甥的旗號?”

皇帝唇角抽了抽,極不情願地答道,“嗯。”

杜燾極其震驚!

方才他還高興,以為他好不容易有了個名分,卻原來不過是個奸夫麽?

杜燾憐憫地看著皇帝,啞口無言。世間果真一物降一物,他這個外甥,從小聰明,國事、戰事,沒有什麽事能為難得了他,沒想到栽在了這事上。

正待再問,卻見徽妍回來了,杜燾忙坐直,若無其事。

“徽妍,”她坐下時,蒲那扯扯徽妍的袖角,小聲問她,“廣平侯是舅父的舅父麽?”

徽妍笑笑,瞅瞅杜燾和皇帝那邊,道,“正是。”

“舅父的舅父,我等該叫什麽?”從音問。

她聲音大,杜燾耳聽到了,笑嘻嘻道,“居次,舅父的舅父,叫舅舅父。”

蒲那和從音一楞,徽妍訝然,忍俊不禁。

“蒲那從音,莫聽他胡說。”皇帝瞥杜燾一眼,淡淡道,“舅父的舅父,仍是廣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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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燾好飲酒,又逢大捷,皇帝也不掃興,命徐恩取酒來,二人就在殿上對飲。

徽妍不打擾他們,帶著蒲那和從音到偏殿去玩。夜色漸深,她與宮人帶著二人洗漱,又哄了他們入睡,再到殿上,卻見二人還在。

殿上的宮人都摒退了。

杜燾顯然已經有了醉意,倚在憑幾上,說話拖起了聲音。

皇帝卻仍神色如常,手裏拿著一只酒盞,聽杜燾說著征途中的樂事,唇邊帶笑。

見徽妍來,他對她招招手。

徽妍莞爾,走過去。

杜燾也看到她,精神一振,笑著舉舉盞,“呵,侄婦來了……”話沒說完,打了一個酒嗝。

徽妍面上一紅。

“莫理他。”皇帝不以為意,拉她坐在身旁,“他就是這般,言行無狀。”

“誰言行無狀……”杜燾嘟噥著,擺起正色,卻又打了個酒嗝。

他伸手再去倒酒,徽妍正要去幫忙,皇帝阻住她。

“莫飲了,”他說,“再飲你走都走不得,外祖父又要說朕縱容你。”

“臣在他面前就曾為聽過好話……”杜燾哼著聲道,“如今可好,過些日子陛下娶了婦,他又該每日拿此事念叨我……”

徽妍窘然。

皇帝卻不以為然:“誰讓你總不安分,浪蕩子。”

“什麽浪蕩子,難聽……”杜燾灌一口酒,“臣可是純良之人。”

“是麽?”皇帝冷笑,緩緩道,“當年總讓朕擋災之人是誰?是誰在市井鬥毆,是誰夜游伎館時被執金吾追捕,最後總讓朕去救人?”

杜燾面上一窘,忙賠笑,“陛下怎又翻那些舊賬……年少不更事,年少不更事!”

徽妍在一旁聽著,詫異不已。

她記得當年,先帝說皇帝是浪蕩子,其中就有流連伎館之類的事,那……

“夜游伎館的是廣平侯?”她忍不住,小聲問皇帝。

“陛下?”杜燾耳朵卻靈,突然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得意地拍拍皇帝肩頭,搖得他微微晃了晃,“陛下當年若隨著臣去了伎館,如今也不至於連個情話也不會唔唔唔唔……”

他話沒說完,嘴卻被皇帝用手堵住。

“徐內侍!”他對殿外喊一聲。

未幾,徐恩和宮人忙走進來。

“廣平侯醉了,扶他去歇宿。”皇帝吩咐道。

眾人忙應下,兩名內侍一左一右,將杜燾架起來。

“臣未醉……未醉……”杜燾嘴裏嘟噥著,被他們架著走開,東倒西歪。

徽妍看著,啼笑皆非。

再看向皇帝,只見他一臉平靜,將案上的酒盞再拿起。

“陛下也莫再飲了。”徽妍勸道,“宿醉不好。”

“朕又不是廣平侯,這點酒怎會醉。”皇帝道,將盞中殘酒飲盡之後,卻放在案上,沒再碰。

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皇帝也不再顧忌,像往常一樣,將她攬過來。

徽妍已經習慣了與他這般相處,依偎著他,把頭靠在他的頸脖上。他的呼吸間有些淡淡的酒氣,徽妍卻不覺討厭。平時在宴席上,她最怕別人喝多了與她說話,嘴裏噴著酒氣,熏得難受。

可皇帝全然不會如此。徽妍想,大概這就是長姊曾經說的,女子一旦遇到了心上人,就會變成傻女子吧……

“蒲那從音睡了?”皇帝摸摸她的頭發,忽而問。

“睡了。”徽妍答道。話才出口,她忽然覺得,他們這般,就像一對尋常夫婦說著自己的孩子,臉上不禁一熱。

“那你便可陪朕了……”皇帝低低地笑。

徽妍皺皺眉,佯裝厭惡地捂著鼻子要坐開,皇帝卻不讓,用力圈著她。二人角力一陣,徽妍終究比不過他,笑嘻嘻地由著他重新攬在懷裏。

“陛下。”過了會,徽妍忽而道。

“嗯?”

“方才陛下與廣平侯之言,是真的麽?”徽妍擡眼看他,“當年陛下是為廣平侯擔了禍?”

皇帝看看她,笑了笑。

“你未見過朕外祖父。”他說,“家教甚是嚴厲,教訓起人來從不手軟。廣平侯自幼被教訓多了,少年時變得倔強起來,反骨得很,與一班五陵少年混在一起不學好,惹出事端來。朕若不幫他一把,他回去見外祖父,豈還有命在。”

徽妍詫異不已。

“可陛下將那些事擔下來,先帝就不會責怪?”

皇帝彎唇一笑:“朕當年做下的禍事比廣平侯多多了,父皇責怪哪一件?”

徽妍結舌,想了想,那確實啊……

“責不責怪,朕無所謂。”他滿不在乎,“反正皇位也輪不到朕身上,一個要做閑散宗室的人,賢名惡名,不過關乎封地大小罷了。”

徽 妍看著他,心中亦覺欷歔。先帝年幼繼位,倚仗太尉董秀等人輔弼。董秀把持朝政,且將女兒安排入宮,配先帝為後。先帝雖不喜,卻無奈董氏根基深厚,一生與之 明爭暗鬥,卻到入土也未如願。比起權勢熏天的董氏和備受寵愛的李氏,皇帝的生母杜氏默默無聞,皇帝雖排行第二,卻無足輕重。這在當時看起來可憐,如今想一 想,卻不能說不是好事。因得如此,他生活恣意,比身負重擔的太子和三皇子更快樂。

“先帝對陛下亦並非無所期望。”徽妍想了想,道,“不然,先帝怎會許陛下領軍去羌地平叛?”

皇帝聽著,怔了怔,未幾,唇邊浮起一抹苦笑。

他卻沒說下去,卻撫撫她的頭發,低低道,“朕有些困了。”

那嗓音低沈,帶著些醉意。

徽妍望著他面上淡淡的醺色,想來是方才的酒終於起了後勁。她有些無語,方才還說自己不會醉……

“妾去喚徐內侍。”她說,正要起來,皇帝卻拉著她。

“朕哪裏也不去。”他說。

徽妍訝然:“陛下不是說困了?”

皇帝卻看看身後,將憑幾拿開,在榻上躺下,懶洋洋地瞇瞇眼,“朕就歇在此處。”

徽妍看著他,無可奈何。這模樣,他真的是醉了。

“你莫走……”皇帝盯著她,抓著她的手不放。

徽妍不禁莞爾,回握他的手,“嗯,不走。”

皇帝似乎放下心來,未幾,閉上眼。他唇邊帶著笑,眼皮闔起的時候,看上去安詳平靜,連眉心的那一道痕也幾乎平覆不見。此時此刻,方才的二人似乎換了位置,皇帝依偎著她,就像一個孩子一樣。

“徽妍……”過了會,皇帝忽然喃喃道,“給朕講故事……”

徽妍:“……”

心中啼笑皆非,卻升起一股柔軟的蜜意。

“陛下要聽何故事?”她問。

皇帝沒有答話,過了好一會,低低道,“牽牛織女……”

徽妍答應一聲,開始講起來,不過才將到牽牛遇見織女,她就聽到了皇帝平穩的呼吸聲。

“……織女亦喜愛牽牛,便跟著他回家了。”徽妍將話說完,手指撫過他平整的鬢腳,少頃,莞爾,低下頭,在那酒氣尚存的嘴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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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皇帝宿在來漪蘭殿。

徐恩怕擾了他,沒有給他挪地方。讓宮人取來被褥給他蓋上,關閉殿門。

徽妍看得睡得安穩了才離開,第二日,她早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皇帝。但殿上空空如也,宮人告訴她,皇帝已經回宮去了。

徽妍有些失望,心裏忍不住埋怨皇帝,總這般早起做甚,宿醉也不多睡一睡,好不容易在這邊過夜啊……

不過想到昨夜,她心裏還是甜甜的,打定主意,這兩日便回弘農一趟,將自己與皇帝的事告知母親。

她會不會震驚?

心裏想了想,苦笑,那大概無可避免。接著,她也許還會為自己和王恒瞞著她而生氣,但徽妍已經想好了說辭,反正罪魁禍首是皇帝,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的身上便好了。再說,母親不是很喜歡“劉公子”麽?

徽妍想著,竟是興奮起來。開始籌劃著何時離宮,何時到弘農,又多久回來。蒲那和從音如何說,要交代宮人們何事……

正神游,宮人來報,說王騎郎要見她。

王恒?徽妍訝然,忙答應一聲,出到殿外去。

“二姊!”只見果然是王恒,滿頭大汗,好像剛趕了路。他神色不太好,上前來,急急道,“二姊可有空閑?我今晨去長姊家,見周家舅姑又來了!”

“周家舅姑?”徽妍楞了楞,面色一變,忙問,“他們來做甚?”

“只怕不是好事,”王恒皺著眉,“二姊,這回,他們帶來了雒陽那邊的周家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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