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處千年，楊戩一直都是冷靜克制的君子，他對嫦娥從來都是發乎情止乎禮，除了那次在小木屋兩人確定彼此的心思，之後兩人都不曾有逾矩之行。可這次他竟然不顧楊嬋和哮天犬、阿曼都在一旁，突然一下真情流露，嫦娥到有些不知所措，只感到臉上熱的發燒。

嫦娥本是想掙開的，但又不願打破此刻的寧靜與溫馨，聞著楊戩身上傳來的淡淡桂花香氣，感受他溫熱的身體，心中覺得充滿了幸福。

幸福是什麽？有人的幸福是功成名就，有人的幸福是家財萬貫，而對此刻的嫦娥來說，能夠活著陪在自己愛的人身邊，就已經是她的幸福。

嫦娥從楊戩的懷中擡起頭來，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讓她牽腸掛肚的男子，他簡單的在月白絹衣外罩了一件麻衣，雖然此刻神情仍是難掩激動欣喜，卻也擋不住眉宇間的疲憊，嫦娥伸手覆在他的眉頭，心疼的嗔怪道：“幾天沒合眼了吧？這麽大的人了，還不知道愛惜自己，你現在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第一次用那個方法，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癥，你若是察覺有什麽不對勁，一定要告訴我。”

“有人用命來救我，我怎會有事？”楊戩望著嫦娥，語氣中淡淡的責備。

嫦娥尷尬的別過頭，訕訕的的說：“那不是，情況危急嘛。當時哪兒想到那麽多。”

楊戩用手輕輕的托起嫦娥圓潤的下巴，令她不能再回避自己的視線，認真的說道：“楊戩這條命，丟也就丟了。沒有什麽是比你的生命安危更重要的，若是別人傷到你的性命，我定不會饒恕，若傷了你性命的人是我，你說我會如何？”

救都救了再撂狠話嚇唬誰呢？嫦娥心中腹誹，但面上一臉誠懇的認錯道：“是是是，你說得太對了，我這個，見識淺薄，思慮不周，行為舉止過於輕浮孟浪，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只是腦子發熱完全不顧後果，這樣的行為必須嚴厲的批評，我今後一定唯真君大人馬首是瞻，你指東，我就絕不看西南北，你大人有大量，可萬千不要和小仙一般見識啊！”

嫦娥說了這一大堆看似誠心悔過實則沒一句真心認錯的話，楊戩拿她這痞賴模樣也是沒有辦法，嘆著氣道：“你知道我醒來看著你烏發全白是怎樣的心情？我怎麽能接受為了我讓你三番兩次的付出這麽慘重的代價？我本想護你一生一世，到頭來確是自己害你最深。”楊戩的手穿過嫦娥的白發，頗為心痛，原來的那頭如烏瀑的秀發，自己曾經多少次的望著它出神？可現在握在手中的，卻是雪白的發絲，而造成這一切的卻是自己，叫他怎能不悔？怎能甘心？

嫦娥側頭看著楊戩的動作，不甚在意的笑道：“你就是心中想太多，我就覺得白發別有一番風情，你不覺得現在的我看起來飄飄欲仙更有些凡人說的道骨仙風的氣質了嗎？少年，要懂得欣賞不同的美啊。”頭發白了還能再黑嘛，只是這楊戩的心結才真是頭疼，

她和楊戩這一路走來委實坎坷萬分，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好在如今塵埃落定，新天條已出，三界也都知曉了他忍辱負重的苦心。可千萬別在最後跌在這可笑的愧疚上。

嫦娥眼睛轉了轉，突然想到在華山的事情，伸出手掌對楊戩認真的說：“拿來吧。”

“什麽？”楊戩一時有些發楞，不是在感慨她對他的付出嗎？話題一下子轉到哪兒去了？

“靜花啊，當年在華山的時候，我說只要你為了找來靜花，就算你報答我的恩情了，現在我要你報恩了，拿來吧。”嫦娥看著楊戩，頑皮地笑道。

楊戩也想起來兩人在華山的約定，有些為難的道：“是楊戩無能，我找遍昆侖山，問遍同門，都不知道這個靜花是何物。”

“哈哈。”嫦娥得意的笑道，“還說你智冠三界，連株小小的植物也找不到麽？”她滿意的看著楊戩尷尬的側過頭去，才嘻笑著告訴他，“本來就沒有靜花這種事物，那時，是我騙你的，我不忍你一味的內疚，就隨口胡謅了一個植物，想來你就是翻遍三界也是找不出來的。”

嫦娥的答案明顯讓楊戩吃了一驚，他幾次去昆侖都無功而返，卻不想是有人故意給了錯誤的情報。楊戩有些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懷中嬌俏可人的女子，有人挾恩自重，可有的人卻施恩不望報，也難為她竟然還費心想了這麽個名目。他心中一嘆，看著心愛的人的眼神更顯柔和，“你這又是何苦？就為了不讓我報恩？”

嫦娥避而不答，笑著看了他一眼，開口問：“沈香和小玉要成婚了？”

楊戩從袖中拿出那張大紅喜帖遞給嫦娥：“在四個月後的初八，到時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嫦娥接過帖子搖搖頭：“我現在這樣子，去了別人要問東問西，甚至腦補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本來熱熱鬧鬧的事情，說不定就突然一群人在那兒唏噓感慨。”見楊戩像是要開口說什麽，她連忙搶先說道，“你看你自己都是一份自責怨艾的樣子，別人肯定更是的得傷心得哭天搶地的，難不成我還要去安慰他們麽？”嫦娥想了想，突然眉開眼笑的說，“不如我提前去見見那兩個孩子，也算是給他們賀喜。”

楊戩將她輕輕的摟在懷中，應承說道：“都依你，只要你高興。”

嫦娥開心的翻看著帖子，過了一會兒感慨的說道：“這是那劉彥昌的字？都說字如其人，這麽遒勁有力的字體，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那柔弱書生能寫出來，看來這幾十年的時間，他也在成長啊。”只是現在大劫已過，他以後怎麽面對自己的神仙妻子和英雄兒子？這畢竟是父系社會，凡間女子地位低下已是常態，他是聽著那些經綸道學長大的，不知道能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呢？

楊戩看著手中的帖子，不屑的說道：“縱是字再好，和三妹走下去的也是他這個人，本性已定，再改也是渺茫，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連累三妹。”

嫦娥聞言，不讚同的說道：“我和你一樣不喜歡這書生，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對楊嬋用情頗深，你又何必仍對他帶有偏見？他即便是能在人間成就一番大功業甚至登基為帝又如何？在我們眼中不過也是轉瞬而逝的生命，只要他對楊嬋好，你又何苦非要用你的標準去要求他？這三界之中，哪兒還有比得過你的人呢？”

楊戩聽嫦娥之言，心中高興不已，忍不住輕輕的吻了吻嫦娥光潔的額頭笑道：“想不到我在你心中評價如此之高，豈不是日後我須得規行矩步，不能墜了在你心中的形象？”他見懷中的人沒有答話，好奇的低頭，只看見佳人羞紅的耳垂，心中更是愉悅萬分，朗聲大笑。

嫦娥羞赧的埋首在楊戩懷中，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楊戩，你還記得我之前給你說過我心中的那個秘密嗎？”

嫦娥只感到楊戩身體一僵，只聽得楊戩說道：“你，可是要對我說些什麽？”

嫦娥自醒來就覺得應該讓楊戩知道自己身上發生的這一切，她愛楊戩，不能接受自己對楊戩有任何欺騙隱瞞，何況這件事與她休戚相關，若是日後再因為這件事突生波瀾，到時再與楊戩解釋什麽，總是會傷了他的心，還不如趁現在對楊戩和盤托出，自己心中也有些關節想不通，有了楊戩這個旁觀者，有些意外的見解也說不定。

既然打定主意，嫦娥也不含糊，和楊戩一起回到殿內，讓阿曼、哮天犬守在殿外，兩人像對盤膝而坐，嫦娥讓楊戩的元神進入自己的識海，將自己經歷過，看到過的一點一滴都敞開在楊戩面前。

楊戩自認為自己這一生經歷的事情也算得上是曲折離奇的了，但是此刻看過嫦娥的回憶才知道自己那些所謂的挫折不過就像是大海中翻起的小浪花。他收回元神，神色覆雜的看著眼前的女子，想到她的遭遇，心中一痛，自己只看到她每天不帶一絲煩惱的幫助他人，可誰又能想到她心中也有萬千苦惱求助無門？她總是溫暖的關懷自己，可現在自己卻幫不了她什麽。楊戩微微一嘆，一股無力感突然升起。

嫦娥張開眼就看到楊戩那副有些恍惚的表情，她心知多半是楊戩又在腦補自己悲慘的過往，有些好笑的說道：“我說真君大人，當事人在這兒哪，有話直接問我就好，可千萬別自己東想西想的。”

楊戩見她毫不在意的灑脫樣子心中更是憐惜萬分，忍不住拉著她的手溫柔的說道：“以後有我在，絕不再叫你委屈半分。”

嫦娥雖然感動於楊戩此刻毫不掩飾的關懷，但還是不忍心因為自己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讓他再多不必要的擔憂，自己對他和盤托出的本意也並不是要刻意要營造自己苦情可憐的身世，只是楊戩的關心讓她很是受用，她笑的眼睛都彎成了新月般回應道：“那以後就勞煩真君大人多多照拂了。”

有人憐惜掛心著自己，哪怕那些過去再怎麽糟心，未來的日子也總是感覺充滿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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