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救他，比上一次還難，我只能先用太上老君給的仙丹幫他穩定魂魄。阿曼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焦急的說：“姐姐，沒有寶蓮燈幫你的話，真君大人會被寒毒侵蝕的。”

“我知道，但現在寶蓮燈已化入沈香體內，我等不了他了。”看著那個昏迷的男子，我一咬牙，不管了，死就死吧！“阿曼，你幫我把他挪到玉樹下，我馬上施法救他。”

“姐姐不可，你若是又化了玉樹，那天庭會責罰你的。”阿曼攔著我，生怕我又沖動。

我拍了拍她的頭笑道：“放心，我不會動玉樹的，我只是用它來穩固楊戩的魂體。阿曼，幫我！時間不多了，你為我護法，我馬上救他。”

把他移到玉樹下，我摸著他的臉，喃喃道：“楊戩，為了我，你一定要堅持住，你答應陪我看遍天下的，你不能夠食言，你聽見沒有！”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卻沒有像以前一樣註視著我，我強忍悲痛，運起心法口訣，催動太陰輪，釋放出我的本源神力。

天庭皆知月華是我的法力的根本，但沒人知道，自我成為太陰神君之後，我已有本源神力，它就像是高濃度壓縮的月華，但沒有月華寒毒對人體的傷害，只是它作為我的本源只有當我的神魂受創的時候才能被全部激發，我打算用它救回楊戩，日後楊戩再也不懼月華的寒毒，甚至也能調動月華，而我會因為這樣子神力全失，只能待千萬年後才能恢覆。但此刻我也顧不了這麽多了，若是楊戩不在了，我定會懊悔終身。

我用一道神力攻擊我的神魂，一股強烈的痛楚席卷全身，我差點無法穩定身形，我強忍神魂的劇烈疼痛，重覆之前的動作，很快，神力湧現想要修覆我受創的魂體，我用太陰令符阻攔這些神力並將它們凝成一道氣流，以太陰輪為媒介將神力導入楊戩的肉身，好在神魂的痛楚讓我一直保持著清醒，才沒有讓我因為劇烈的痛苦昏厥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我能感到他的魂魄已經回體，我連忙停止運氣，從阿曼手中拿過一枚太上老君的丹藥餵他服下，他雖未醒，但體力的法力已經開始運轉，我大松了一口氣。

楊戩，我終是沒有負你。

太上老君的仙丹自然不是凡品，不多時，楊戩睜開了眼。他先是茫然的四顧，我連忙握住他的手，關切的問道：“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太陰神力教之月華靈氣更是陰柔數倍不止，我擔心楊戩的身體一時之間承受不住。

他看向我，眼神震驚不已，右手顫抖的撫上我的頭發，我這才註意到，或許因為神力消耗，我的黑發已變蒼白。我不忍見他心懷愧疚，笑著說：“月宮到處都是晶瑩似雪，我一頭白發也很配，是吧？”

楊戩的眼角流下一行熱淚，他難過的說道：“你又一次為了救我變成這樣子。”

他現在才剛剛恢覆，我擔心他心緒起伏太過有損魂體與柔聲的契合，只好假作身體不適央求道：“楊戩，我難受，帶我去休息可好？”聽我這麽一說，他和阿曼立刻扶起我，向殿內走去。

我真的是累了，躺下去不一會兒就昏睡過去，在睡夢中，我看到了很多光怪陸離的畫面，我和他相擁著，我和他在廣寒宮彈琴，我在真君神殿與他的爭吵，我在玉樹旁和他的談話，在華山下我阻攔他追殺劉彥昌，在玉樹下楊嬋和我的談話，我們在灌江口救他，我們一起繪制弱水走勢圖……我看到了逝去的瑤姬、嬋娟，我看到了那個囚禁我的黑暗空間！我一幕一幕的回顧過去，我是要死了嗎？我心中十分害怕，不要，不要讓我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求求你，不要！

睡夢中，我只覺得氣血翻湧，我感到自己一口血噴了出來，我聽見有人慌張失措的呼喊我的名字，我感到有人餵我服下丹藥，有人拉著我的手在我耳邊耳語，我很焦急，我又害怕醒來，我以為自己能夠問心無愧的面對他們，可是我都已經忘記了我是踩在別人的身軀上走到今天。我仿佛聽見姮娥在我耳邊幽怨的哭訴“是你奪走了我的身軀，是你冒用了我的名字！你是個卑鄙的小人！”，我仿佛又看見了嬋娟輕蔑的看著我，“你只是一個膽小鬼，你自私，懦弱，你偷竊了我的身份，你是個小偷！”

我心慌意亂，我捂住耳朵不敢去聽，我閉著眼睛不敢去看，我嘴裏連聲否認，我不敢承認她們說的其實都是對的，我就是占用了別人的身體，我就個無恥的人！

突然，我看到了一些自己從未經歷過的畫面：“我”看著一個身著黃金鎧甲的英挺男子昂然向我走來，他微笑的行禮道，九公主。

誰？誰是九公主？我有些慌張，連忙低頭躲開，卻又看見畫面一轉，那個男子面目猙獰的手持弓箭指著遠處的一個太陽，“我”跪在地上哭著抱著他的腿哀求。這是後羿射日？我怎麽會看到他？還不待我細想，畫面又是一轉，一個身著冕服的老者悲傷的看著我說：“九兒，是父皇對不起你，為了不讓後來人重蹈我的覆轍，我不能讓你們姐妹重回元月，我將你的神魂剝離投入虛空縫隙，從今以後，你就下界做一個凡人吧，希望你永遠不要再回到這廣寒宮來了。”

他是誰？他要做什麽？我心中突然一慌，我害怕的想閉上眼，可是那些畫面就像是直接印在我的腦海中，我根本不能抗拒，我看到有個女子痛苦的哀嚎，那名老者將她的神魂從體內抽出，我本能的感到萬分痛苦，我大喊，我掙紮，但是我卻沒辦法阻止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將那神魂一分為二。後羿竟然也出現了，他接過老者手中控制的一半神魂，不知用什麽辦法將那神魂打入了一團光暈，那光暈飛速旋轉，慢慢的竟顯現出一個女子的身形，我心跳如擂鼓，我知道有些我一直在找尋的答案此刻即將出現在我面前，我努力去分辨那女子的容貌，開始還是不甚清晰，慢慢的，我看清了，居然是我！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難道這就是嬋娟說的姮娥被剝去神格貶下凡間的場景？但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她？我看向開始那個痛苦喊叫的女子，赫然就是姮娥的臉，怎麽會有兩個姮娥？這一切到底是什麽？

正在我疑惑震驚的時候，一個雍容華貴，凝重端莊的女仙突然顯形出現在畫面中。她不茍言笑的看著後羿和那老者，沈聲道：“帝俊，你為何阻攔月華回歸？”

那老者行禮道：“見過金母元君，我自知自己大限將至，玉皇將歸，三界將有新的秩序，可是若是元月又齊，三界又將出現天有十日十二月相映，現在的三界已經不需要了，若是再出十二月，三界必會崩塌。還請元君明鑒。”

那金母元君皺眉道：“三界之事一飲一啄皆是定數，九日已亡，羲和和扶桑神樹業已重回元日，待你重歸天地之時，那剩下的金烏也將回到元日，玉皇註定將會再有十日。你現在刻意阻攔，也不過是加重這月華餘氣日後的罪孽，你身為天帝，理當明白這個道理。”

那老者躬身懇求道：“金母容秉，小九生來就只是為了成為太陰神君的軀體，體內並不蘊含月華，如今常羲已重回元月，大女兒身化月魄，小女兒已被煉為太陰輪，月華並不會因為小九而減少，但三界從此再也無需十二月相照，還請金母寬饒，讓她去吧。”

但金母元君並沒有因為那老者的懇求松口，指著被後羿抱在懷中的姮娥道：“那你為何將她神魂分離打入嫏嬛，又將另一半神魂放逐後世？”

那老者沈默片刻，嘆了一口氣答道：“我以自身修為窺視天機，千萬年之後三界有大劫，此女註定要回到天庭襄助應劫之人，我不知何解，又不忍三界罹難，只得以神法將她神魂分離，嫏嬛是我藏書之地，蘊含靈氣，可穩固她的殘魂，他日若真是三界遭難，嫏嬛亦會助那另一半殘魂重回此身。”

金母元君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一切皆是定數。當年你使羲和、常羲感日月靈氣就知今日會有此一難。我也不阻攔你，但是這女子的記憶須得除去，後羿，你射日雖是天道循環之舉，但是終是有傷天和，你就帶著這嫏嬛下界吧，我賜你回天一枚，若那殘魂回到此身，你令她服下，她的魂魄就會消散，我將太陰神符放在月魄中，待這嫏嬛重回廣寒宮，月魄與太陰輪便能借她的軀體化為太陰神君，等她完成她的使命，便會重回元月，這樣三界就再無十二月之憂。”

那老者與後羿相視無言，只得低頭行禮。

而我聽完她的話心中就像是刮起了暴風一般難以平靜。我完全不能接受他們說話透露出來的信息，難道我竟然只是別人的一抹殘魂？可是我真的沒有一絲絲對於過去對於天界的印象，我怎麽可能是像他們說的只是用來幫別人渡劫的工具？我好端端的活了這麽多年的人生不過是我的自欺欺人嗎？生平第一次，我怨恨上天，怨恨這神經病的神仙世界，我甚至怨恨我自己！為什麽要讓我知道這一切？那我到底算什麽？神仙？怪物？費心安排這一切的所有人難道就真的絲毫不在意我的意願和感受嗎？

我不服！我就不相信我做不了自己的主，那怕是死，我也絕不做別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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