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2章 漸近

關燈
楚傾頷首沈吟,似是在心裏算了算,才道:“四個月後。”

虞繡鎖眉:“這麽快?”

楚傾點點頭。

她忖度片刻,笑了聲:“元君先請回吧。”

楚傾自知她不會就此放下戒心,更不可能這就答應什麽,但還是露出幾分焦急:“殿下肯不肯?”

“本王總得先弄清元君所言是真是是假。”虞繡打量著他,頓了頓聲,又說,“況且本王也還不知元君要本王如何奪位。”

女皇身體康健,且已有皇長女。

“若按照上一世……”他一副認真回思的表情,“殿下是先勸服了京城衛戍,逼宮弒君之後便借京城衛戍鎮住了朝臣。依我看這回京城衛戍還是用得上,因為縱使她是‘急病而亡’,也仍是天下易主的大事,朝臣仍需鎮住。”

虞繡未予置評,續問:“那皇長女呢?”

“你不能動她。”楚傾眉心蹙起。

虞是他的親女兒,他若連她都能舍出去,這場戲反倒假了。

他道:“陛下身亡次日,她便也會染病離世。我自會安排人手送她出宮,自此她與宮中再無關系,我也不會再與她提起她的身世。”

“元君周全。”虞繡笑了聲。

楚傾神色淡淡,徑自起了身:“我等殿下的消息。”說罷他便向外走去,虞繡起身以示恭送,目光隨著他的背影越飄越遠,依稀滲著幾分寒涔涔的凜意。

走出府門,楚傾坐上馬車,心跳猛地慌了一陣。

慌了好一陣才又冷靜下來,他定住心一句句回思方才的經過,覺得應該沒什麽疏漏。

沒有疏漏,再加上接下來一件件事情的印證,安王應該會信他所言。那幾件事都與宮中無關,理應不會應虞錦這一世的變化而改變。

接下來,就看安王能不能豁出去直接謀反了。若是能,才不枉他們近四個月的“相看兩厭”。

這四個月著實煎熬。未免安王在宮中還有別的眼線,他們一面都不敢見。又想安王在江湖中亦有勢力,他們連讓沈宴清悄無聲息地在其間傳信都不能,生怕露出馬腳功虧一簣。

現在,一切都是滴水不漏的。安王若要去查就查去,他們就是一面都不曾見過、一封信都不曾有過。

就連前幾日在端午宮宴上的那場戲,都是虞錦在開席時通過心音透給他的。

馬車緩緩而行,不過兩刻便回到府中。楚傾下了馬車,一路行向自己的住處,離院門口不遠時,看到有個人影踱來踱去。

他不禁神色黯了兩分,緩了口氣,上前一揖:“母親。”

楚薄定住腳,看向他:“去哪兒了?”

“出去走了走。”他回道。

楚薄沈默了會兒:“好幾日了,陛下一句話都沒問過。倘若陛下當真不再讓你回宮……”

“讓母親失望了。”他先了一步道。

楚薄神色一滯,眼看著他眼睛裏漫開笑意,清清淡淡的,沒有任何感情:“我這樣的人,離經叛道,傷風敗俗,陛下自然不會喜歡。是我給家裏添麻煩了。”

楚薄如芒刺背。

這每一句話都是她曾經拿來訓他的。她斥他離經叛道、傷風敗俗,說他這樣不會被皇太女喜歡,嫌他給家裏添麻煩。

他起初不服得很,幾個孩子裏他是脾氣最大的。可大概是她說了太多次,現在他已能這樣平靜地自己說出這種話了。

言罷他便要提步進院,楚薄心底一顫,叫住他:“楚傾。”

他停下來,很疏離地看著她。

她勉強笑笑:“我是想說,倘若陛下當真不再讓你回宮,你就安心在家住著,不要日日憂心。”

楚傾微怔,眼底多了幾分惑色。

這種惑色讓楚薄覺得窒息。他們明明是母子,她想留他在家裏,他卻覺得這樣驚奇。

“……在家也好,你想做什麽都隨你,你自在些。”楚薄硬著頭皮又道。

自從楚傾讓楚枚給她帶了那些絕情的話之後,她就總在想這些年的事情。

她以為她在為他好,她希望他能一生安穩才會那樣磨他的性子,可到頭來她卻最讓他失落。

是她不曾給過他一丁點希望和認可,所以陛下對他好一陣子他就沈淪其中了,哪怕他明知日後可能會失聖心,也仍舊覺得陛下比她好。

這一切未必能證明陛下對他多用心,但一定證明了她這個做母親的在他心裏有多不濟。

想清楚這些讓楚薄覺得挫敗得很。她懊惱於他的叛逆,或多或少地覺得他不配做她的兒子,這些日子卻愈發覺得,其實是她不配做他的母親。

“你姐姐前陣子出去辦差……給你挑了匹不錯的馬。原要送進宮裏,現下你回了家來,倒更省事。”她盡量故作輕松地說著,說完緩了緩,才又有力氣續道,“我昨晚帶小杏去逛集,挑了些手鞠球,一會兒拿來給你,小杏說姜糖喜歡。”

這種交談讓楚傾覺得無比奇幻。

他們得有多少年沒這樣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了?在他印象裏母親總是橫眉冷對,在母親的印象中他應該也差不多。

安靜在空氣裏蔓延了半晌,楚傾輕輕一咳:“我正好要餵姜糖吃魚,母親想不想看看?姜糖饞得很,很有趣。”

兩個月的光陰轉瞬而逝,七月初,安王胎動,女皇甚為關切,當即遣了太醫前往。

胎動中的安王卻似乎心神不寧,冷汗直流間依舊暫且屏退了旁人,只留了親信在身邊,吩咐了好一會兒事情才又喚了旁人回來。

而後王府裏足足忙了三個時辰,直至嬰孩啼哭響起,眾人才驟然松氣。

屋內的床褥收拾妥當,方才得了吩咐的侍從即刻進了屋,堆著幾分討好的笑意稟說:“殿下料事如神,方才側君急著前來探望,正君果然挑了禮數上的疏漏,找了他的麻煩。原是要杖責三十,下奴趕過去時剛打上,已攔了下來,側君並無大礙。”

“……杖責三十。”安王生產時的虛弱還沒完全緩解,臉色發著白,吸著涼氣念了遍這四個字。

這樣的大刑根本不該動到王府側君身上,她知道此時此刻她該心疼一下側君。但一時間,她心中只被震驚填滿,也顧不上其他了。

是真的,元君說的是真的。

這些日子她都在勸自己說元君所言皆是無稽之談,重活之說姑且不提,一直按兵未動的她緣何會突然急著謀反也先不論,單說側君家中何至於因為她府裏的後宅之鬥就鬧到宮裏?根本就不可能。

如今才知正君竟是下了這樣的重手。這三十板子打完,不僅側君要重傷,側君家中都要跟著丟幾分顏面,自是要鬧到宮裏爭個公道。

虞繡強定心神:“讓太醫直接去側君哪裏,讓他好好養著,就說過幾日我去看他。”

侍從躬身:“殿下放心,側君也知您剛生了孩子,讓下奴定要勸您一句,說他也沒什麽事,您安心坐月子,過兩日他來看您。”

“也好。”虞繡籲著氣緩緩點頭,沈了沈,又問,“幾個乳母都穩妥麽?”

“穩妥的,穩妥的。”侍從回道,“本都是精心挑選的,方才也讓太醫都把過脈,斷不能出一丁點問題。”

虞繡輕輕地嗯了聲。

或許這件事是府中的不睦先前露了什麽端倪讓元君知道了,所以讓他說準了呢?

且再看看。

然而短短四日之後,卻有侍從在深夜闖進臥房,面如土色地下拜說:“殿下……乳母林氏突然得了場急病,幾個時辰的工夫,人沒了。”

虞繡謔地坐起來:“你說什麽?!”頓了頓又道,“那日本王問你,你可還說乳母都穩妥,太醫還把了脈。”

“這當時……當時確是都穩妥的啊!”侍從又驚又怕,幾乎要哭出來。虞繡面色慘白,怔了許久才搖頭:“快進宮去向陛下奏明,求陛下快賜個太醫來。”

從元君那日所言來看孩子應該是沒跟著乳母出事,但究竟是本來就沒染病還是太醫悉心照顧才讓她躲過一劫就說不清了,虞繡不敢掉以輕心。

再說,她還要借此再驗證一事。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外面響起一陣嘈雜。並非有人大聲喧鬧,只是因有多人齊至,腳步聲與藥箱輕響聲也足以引起些許響動。

虞繡怔怔望向外面:“怎麽這麽吵?”

剛進來覆命的侍從忙頓住腳步:“陛下差了數位太醫來。”

虞繡心弦一緊,想到元君提起此事時,口中自然而然道出的是“太醫‘們’”。

又聞侍從續說:“殿下放心吧,陛下著意吩咐了,讓太醫們在府中多留幾日,確保王女無恙才可離開。”

虞繡窒息。

元君提過,說太醫們在她府中留了好幾日。

“……殿下?”侍從多少發覺了她有些恍惚,遲疑著一喚。

虞繡回神:“嗯?”

侍從接著道:“陛下還直接給王女賜了名,說鎮一鎮邪,保她平安。”

虞繡心弦繃緊,繃得她頭皮發麻。莫名地慌了好一陣,她才有勇氣問:“什麽名字?”

“單名一個玖字。”侍從恭敬地稟道。

虞玖。

每一件事,元君都說準了。

虞繡的思緒不由自主地蔓延下去,著魔般地開始想後面的事情。

會有什麽事激得她動手登了基?這不好猜,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雖成功了,卻又很快被楚薄除掉。虞玖是否有命逃過一劫她不清楚,她執念已久的事情是否做成了,她也不知道。

若是這樣,倒真不如按元君所言讓虞錦和皇長女都“暴病身亡”,讓她的繼位順理成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