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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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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不愛我了呢?

這個問題, 從蘇特豪四歲那年開始,從蘇慕出生那天開始,就出現在了他稚嫩的世界中。

丁小文用樹枝在濕漉漉的沙子上寫, 為什麽?

蘇特豪躺在沙灘上, 海浪一波一波, 卷過他的腳底, 卷上他的小腿,卷上他的脖頸, 卷上他的頭頂,他笑著說,因為我是個私生子,你明白嘛?

丁小文寫,電視上演過。

蘇特豪抹了一把臉, 說,我媽是個不太聰明的小三, 我爸跟他老婆一直沒有孩子,我媽灌醉我爸,成功懷孕,生了我之後去要挾我爸, 我奶奶看我是個男孩, 就給了我媽一筆錢,把我接回家。那時候,我爸對我是好的,沒那麽愛, 但也不壞, 但四年後他老婆懷孕了,我媽怕自己失去金主, 跑去刺激了正室,結果正室難產死了,生下了蘇慕也是個病秧子。

蘇特豪停了停,說,我爸在他老婆死了後性情大變,他其實一直很愛她,這一生錯過鬧過掙紮過,但心裏那個位置永遠都屬於他的愛人,我媽為了把我生下來也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所以我爸對她只有恨,在她害死他老婆的時候那股恨意達到了頂峰。

丁小文寫,遷怒到了你?

蘇特豪扭過頭看她,說,還挺機靈。

丁小文寫,電視上都這麽演。

蘇特豪繼續說,這事我很多年後才知道,小時候不明白,他曾經對我好過,後來棄如敝履,我還小,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那麽多日子,都在努力讓他愛我,可失望卻攢越多。

蘇特豪說,後來我想到一個辦法,我覺得如果成了他就會重新愛我。

丁小文寫,什麽辦法?

蘇特豪目光轉向黑色的大海,看著翻湧的潮水,輕松的笑出來。

殺了蘇慕,他就只有我一個,除了愛我,別無他法。

丁小文握著樹枝,遲遲沒有寫出字來,她看了看蘇特豪,他的臉隱在暗處,語氣卻像往常那般愜意。

你在開玩笑吧?丁小文一筆一劃的剝開沙子,擡頭看他的眼睛。

蘇特豪“噗嗤”一聲笑了,問,你以為我是怎麽漂到這裏來的?

丁小文歪著頭看他,滿眼都是疑惑。

計劃失敗,沒弄死他,被扔進海裏,本以為死定了,沒想到被你救了。他笑了,像是在說就這麽簡單。

丁小文不知該回他什麽,一時間表情冷掉,思緒也跟著冷掉了。

蘇特豪看見她的模樣,說,帶著罪孽出生,又貪圖更多,想要更多,所以才不值得被喜歡,你現在理解了麽?

丁小文點點頭又搖搖頭,在沙灘上寫。

你假裝堅強的樣子好醜。

蘇特豪沈默了好久,才挫敗的捂住臉,我試過,我真的試過,我試過討厭他、恨他,他身體不好,故意帶他去危險的地方,可他只要一張雙手,說,哥哥抱,我就沒辦法,他是我親弟弟啊。

丁小文寫,新聞上說,一個月前臺風突然登陸,有一艘游輪翻船,死傷過半,是你坐的那艘吧?時間上差不多。

蘇特豪說,你為什麽這麽敏銳?

丁小文心想,因為太在乎你。沙地上寫,隨便猜的。

蘇特豪問,你跟老漁夫一起掉進海裏,只有一個救生衣,你跟他誰會穿?

丁小文寫,很難抉擇,他會讓我,而我會讓他。

蘇特豪輕描淡寫的說,我爸說,你把救生衣給你弟弟,就當把命還給我。

丁小文身體一顫,感受到了巨大的寒意,她看著蘇特豪,再也寫不出一個字。

蘇特豪說,在我拼命游過去救他們的當口,在我看見昏迷的弟弟就想把救生衣脫給他的當口,他說,你反正會游泳,把救生衣給你弟弟,你再去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如果找不到,就當把命還給我。

丁小文說不出話。

蘇特豪說,我拼盡全力,又找到一件,給了我爸,我想,我這麽努力,他會不會對我笑一下,說一聲做的好?

丁小文寫,別說了。

蘇特豪楞了一下,低頭哭了,海浪擦幹了他的眼淚,他哽咽的低語:“我爸為什麽不愛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第二天蘇特豪恢覆了正常,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他沒有滿身泥沙的沖進海裏,也沒有撕心裂肺的哭過。

他依然愛笑,吊兒郎當的模樣,守著小三輪,給丁小文買玩具,拿著刻刀,在老漁夫的木吉他上刻字,日子有條不紊,好像會這樣過一輩子。

那天,丁小文正趴在吱吱嘎嘎的沙發上看破舊的小電視,新聞裏提到一個人的名字,蘇特豪手中的搪瓷杯就掉在地上。

丁小文覺得奇怪,仔細看新聞,說是某跨國集團總裁得了怪病,久治不愈,似乎與“兇器”有關,特安部已經介入調查,可能會影響股價以及經濟,她再仔細看那人的名字,蘇勇。

丁小文寫,別去。

蘇特豪不說話。

丁小文寫,你命已經還給他了,你現在的命是我的。

蘇特豪不說話。

丁小文寫,你早點回來。

蘇特豪揮揮手,說我很快回來。

這一走,他卻再也沒能回來,丁小文等了幾個月,來到他的城市,卻聽到了他的死訊。

她只想拿回他的遺物,他的東西應該由喜歡他的人保管,她不想放在不相幹的地方,卻被告知全燒光了。

蘇慕找到她,說自己的哥哥提過她,如果她來找他,就替他照顧她,於是蘇慕便安排她進了公司,她想多了解蘇特豪,便沒有推辭。

……

“很抱歉,沒能幫到你。”許央央了解了始末,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安慰她。

“算了。”丁小文擡起頭,摁亮屏幕,“謝謝你。”然後她站起身,沖她點點頭,走出了樹林。

許央央一天之內沖擊太多,已經無暇分辨此刻的情緒,所以這樁子破事究竟怎麽回事?所以當老板的還是不應該多管閑事,跟自己男朋友作對不說,還得陷入別人的情感世界。

照丁小文這麽說,蘇勇怪蘇特豪的母親害死自己的老婆,又害了自己的兒子,所以遷怒於年幼的蘇特豪,他懷恨在心,便想報覆蘇慕,但又下不了手,但據蘇慕的表現,燒了他的遺物,又清空了他的房間,不像是沒下手的樣子,所以,他到底有沒有下手?回來流連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正想著,手機忽然開始震動。

蘇特豪:老板,嚶嚶嚶。

許央央:你可算出現了,死哪去了?

蘇特豪:被你男朋友嚇的。

許央央:膽子這麽小。

蘇特豪:餵,他可是隨時能把我拽出來捏碎的,你有沒有同情心?

許央央:沒有同情心我還能惹我男朋友生氣?知道不知道為了你,我犧牲有多麽大!

蘇特豪:多麽大?

許央央:咳咳……

許央央:你不需要知道細節。

蘇特豪:嘿嘿嘿。

許央央:告辭。

蘇特豪:別別,老板,我錯了,我只有你了。

許央央:你留戀不走是為什麽?

蘇特豪:我說過了啊,為了跟弟弟告別。

許央央:可是,你弟弟把你的遺物都燒了,還清空了你的房間,甚至請了風水師守在身側,他似乎並不想見你。

蘇特豪:所以才需要你啊,老板。

許央央:蘇特豪,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對你弟弟……

蘇特豪:沒有沒有,老板你怎麽可以不相信我,相處這麽久,你難道還不了解我善良的本質麽?

許央央:沒幾天,別套近乎。

蘇特豪:老板,加油,我相信你,麽麽噠。

許央央:還有一個問題,你是怎麽走的?

蘇特豪:不小心誤入“兇器”場景,就走啦,就是倒黴而已。

許央央:是不是困住蘇勇的那個場景?

蘇特豪:……

蘇特豪:老板,你怎麽什麽都知道,你好可怕。

許央央:你是拆解師?

蘇特豪:能看到一點兒。

許央央:為什麽要去呢,明知道九死一生。

蘇特豪:他是我爸爸。

許央央喉嚨一堵,鼻尖有些發酸,別人都不在乎的東西,這個人一直攥在手心,明明什麽都攥不住,卻依然拿命去保護,是不是傻?

許央央想問他,你爸爸不愛你,你弟弟不信你,你還回來做什麽?這麽執著做什麽?但她不敢敲這行字,她怕他沈默,更怕他回憶起那些針尖一樣的往事,她打好字又全部刪除,寫:蘇特豪,我一定會讓你跟弟弟見面。

蘇特豪:老板,愛你。#暴風哭泣#

許央央把手機放在兜裏,站起身,她現在需要弄明白的是,蘇慕究竟為什麽這個態度,按蘇特豪的話來說,他根本沒有傷害過蘇慕,蘇慕小時候甚至很依賴他,那麽,是什麽改變了他的態度?

許央央走出暗處,重新融入人群中,丁小文已經不見了,許央央想起剛才那個打掃衛生的阿姨,如果她一直在蘇慕家裏,那麽發生的事情她應該再清楚不過了。

許央央四處查看,終於找到了阿姨的身影,她走上前,說:“阿姨,你好,我是蘇慕的朋友,我能打擾您一下麽?”

阿姨停下手中的活兒,雖然疑惑,但因為是主人家的朋友,態度倒是很好,說:“小姑娘,什麽事兒?”

許央央有些羞澀,說:“蘇慕快過生日了,我不知道送他什麽禮物好,我想知道他小時候都喜歡些什麽,或者是討厭些什麽。”

阿姨思考的時候,許央央立刻拖了板凳過來,阿姨順勢就坐了,她說:“他啊,從小身體不太好,那個時候也沒什麽喜歡的,最喜歡黏著哥哥。”

“哥哥?就是那個去世的哥哥麽?”許央央假裝驚訝的問,“可他不是把哥哥的遺物都燒了?”

阿姨並沒有設防,接著話頭就說:“他這個哥哥心術不正,私生子嘛,上不得臺面,小時候好幾次故意害他,還好他福大命大活下來,這長大了,知道的事情多了,就不像小時候那麽單純好騙了。而且,這個哥哥很多年不出現,老爺子一生病就回來,不是爭家產是什麽?雖然是私生子,但真的打官司下來,財產也得分些出去,老爺子病的突然,也沒留下遺囑,這下,你明白了吧?”

許央央謝過阿姨,有些明白癥結,蘇特豪回來的太不是時候了,他自己明白,但旁人不明白,都以為他來爭家產,再加上他母親的所作所為,他小時候對蘇慕的敵意,都導致了蘇慕的不信任與憤怒。

難怪一遇到怪事他就請了風水師,蘇慕以為哥哥會來報覆自己吧?可是她所知道的一切,都不能告知旁人,她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讓蘇慕相信呢?

她停住腳步,忽然想起一件事,蘇特豪曾把救生衣脫給蘇慕,自己被海浪沖散失去聯系,雖說蘇慕當時昏迷中,但事後蘇特豪失去聯系,他總要了解這件事吧?既然了解過,怎麽會對蘇特豪這麽大的敵意?

是他調查的不清楚,還是有人刻意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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