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是不同在哪裏，但是，是一種不同的痛。平生第一次，虹村修造的心臟痛到恍惚每動一下都要痛到倒抽一口氣。

「你一定行的。」踏上飛機前，在機場的落地大玻璃窗前，虹村望著東京難得萬裏無雲的天空。

──高橋咲良的話，一定沒問題。

他不知道，在同一時間，他喜歡的那個女生也在望著同一片天空，祝他一路順風。

☆、番外三 夏日（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三更，這是第三更。

下次的番外更新將在七月一日。

我們下星期三同樣時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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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美國的虹村，又一次迷失在人生路途的他遇上了冰室辰也，一個同樣很會打籃球的日籍少年。

「幹得好！」街頭籃球場上，四周的人為剛剛進了一球穿針三分球的虹村喝彩。

「好！」虹村握拳揮了一下臂，嘴邊揚起的笑容讓圍在四周的女生心跳加速。

「做得很不錯呢。」冰室小跑著過來，輕拍了一下他的背，微笑著說。虹村正想回應就沒甚麽、沒甚麽～之類的臭屁話時，冰室微笑著補充了一刀：「終於聽明白大家對你稱讚的說話了。」

──啊啊，虹村想，這個世界真是相當危險。

虹村的英語實在不算好，剛來這邊，花了不少努力才可以流利地跟本地人溝通。虹村撅著嘴反手拍了冰室一下，「你小子欠抽啊！」切，最近都流行溫柔地嘴巴毒的人嗎餵餵餵。

不過是玩笑話，虹村當然沒生氣。還不如說，這反而證明他和這個叫冰室的少年相處得不錯吧。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虹村家安定下來，虹村爸爸的病也有良好進展，母親也終於找到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弟妹經歷了父親生病的這段時間，也都懂事起來，也稍為長大了，虹村身上的擔子逐漸松了下來，他也，逐漸融入了這邊的高中生生活，交到了朋友。

──來到美國交到朋友是一大功績。

──真的，看他糟糕的英語成績。

虹村修造很努力。

來到這邊大半年後，三月，又快到日本新學年開學的日子，這邊卻還是在學期中。本來應該在放假的日子卻要上學，虹村……沒錯，他想放假。

──簡稱ＨＯＬＩＤＡＹ ＭＯＯＤ，ＢＹ最近的英語成績反超了一些美國同學的虹村。

──真可惜他還不知道世上還有一個作為歸國子女卻會在英語上不合格的火神大我。

──少年的自大心真可悲。

不過同為日本人的冰室辰也倒是比較理解他，在某個風和日麗的周末，冰室邀請這位意外地心思細膩的朋友一起出去走走，說是有個好地方介紹給他。

「……」跟著新朋友君特地來到小鎮乖舊式火車，虹村坐在不怎麽舒服的椅上，望著來來往往的客人以詭異又透著理解的目光，註視著他和冰室。虹村的目光也落在冰室的臉上。

──這小子的臉有夠像女人啊餵。

──還、還對他溫柔笑！

──被誤會肯定是他的錯，ＢＹ臉長得很男人的虹村。

雖然說兩個男生出來走一趟火車之旅略嫌奇怪，偶爾出來走走，虹村覺得人確實是精神上不少。家裏是好了不少，但還是有負擔，虹村很久都沒有放松過了，不知道為什麽，就連混身流汗、出盡力氣去打了一場籃球比賽後，虹村都沒辦法再有以往的那種舒爽感。

出來前，虹村向他的父母先交代了一聲，媽媽溫柔地應下，還幫他準備便當，爸爸卻是沈默地望著他。

「……」甚麽啊！被望到發毛的虹村修造覺得自己手臂上的肌肉都繃緊起來。

「嗯，去吧。」

「……」

回憶結束，回過神來，虹村正好看見冰室以一種好奇的表情望著虹村在發呆時拿出來的便當。

冰室向他微微一笑。

「……餵。」

「是？」

「我說，」虹村拿起筷子，揮了揮，「吃吧，有預你的份量。放心啦，我對大胃王很有經驗，吃多點我都不會笑你啊。」

冰室再次微微一笑，「是，謝謝。」

兩個半大不小的男生以奇怪的和諧氣氛一起吃著飯，突然，一抹櫻色自火車掠過的窗外映入虹村的視野中。

「是櫻花，」冰室微笑著，盡責地為新朋友講解，「這邊是成功移植了日本櫻花的公園，雖然我覺得還是野櫻更好看，但這邊的也是做得不錯的。」

ＳＡＫＵＬＡ。

保持著挾飯菜的動作怔住了的虹村，突然，眼淚就在微睜的黑眸中滑了下來。

ＳＡＫＵＬＡ。

「……虹村？」被虹村的反應嚇了一下的冰室叫著他的名字。

「……沒、沒事，我都說沒事啦，有沙啊，有沙。」虹村丟下筷子，手忙腳亂地抹著眼睛，但亂來的一雙大手卻是將眼睛愈抹愈紅。「操！」無論如何都停不下淚水的湧出，高高大大的一個大男生，此刻狼狽不堪。

冰室楞了一下，卻沒再多說，只是重重地拍著虹村的肩。

虹村彎著腰，一下子就大哭出聲。

「……」冰室那只和虹村同樣溫暖和寬大的手，放在虹村的肩上，用力地按了按，甚麽都沒說。

ＳＡＫＵＬＡ，是櫻花的日文發音，同時，也是咲良的發音。

虹村很喜歡咲良。

「操他媽的，那笨蛋肯定一滴眼淚都不會為了我流的啦！」虹村狠狠地低咒著，「切！該死的，丟臉死了！」

從父親生病以來，虹村修造就一直都很辛苦，也一直都真的很努力，非常、非常的努力。

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搶東西啊！」突然，火車車廂的盡頭傳來一位女士的尖叫。

賊人正向著虹村他們這邊跑來，冰室看準時機，一腳將人拌倒，虹村則是利落地跳過去，將賊人反手壓制在地。

一陣靜默後，車廂中的人都拍起了手，為身手利落到讓人反應不及的兩個年輕人歡呼。

──於是氣氛被破壞，再也演不下悲情的戲份。

坐在青草地上野餐時，虹村已經可以平靜地拿出手機，將他和咲良的合照遞給新朋友看。冰室接過手機，看見像素不太好的小相片中，是穿著校服藍襯衣的虹村，以及一個穿著同式樣校服的女生。虹村一手攬著她的肩，兩個人的笑容都恍惚毫無一絲陰霾。

虹村向後平躺在草地上，望著藍天白雲。

他沒回國的打算，咲良也沒出國的打算，根本就看不到兩個人的將來。

直到離開咲良之後，現在回想起來，虹村才開始發現，他根本沒見過咲良哭泣的臉，就連初見時她偶爾有點惡劣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覺中從人前消失，高橋咲良，變成那個「高橋咲良」，即使在他的面前，她依然是那個「高橋咲良」。

咲良，也一定很辛苦了。

虹村自出國後就沒再聯系她。

撇開其他事情不說，虹村也沒辦法面對在這種時候離開她的自己。

所以出國後他一次都不讓自己想起她。

所以，才會突然這樣「丟人」吧。

時間繼續過去，虹村在美國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學業上也開始適應，家裏的環境亦一天比一天好。他雖然沒再打學界比賽，但依然會在街頭和三五知己打上一場暢快輕松的比賽。雖然不是能夠帶來「榮譽」的正式比賽，但他很放松，流汗過後，得到第二天繼續努力生活的勇氣。

也開始可以回憶咲良了。

於是，虹村修造，依然是那個優秀的虹村修造。

直到冰室回國發展，在學界籃球場上看見這個女生的真人時，他發現她比相片上的樣子要變可愛多了，精致的裝扮、高挑均稱的身量，站在洛山高校的隊伍中，氣場也不比高大的隊友們遜色。但是，總覺得差了些甚麽。

「室仔，」隊友紫原敦吃著薯片走過來，「你在看甚麽啊？啊～～是學姐呢。」

冰室辰也笑了笑，「是了，你應該知道她。」

「知道哦──那個『高橋學姐』呢。」

「『那個』？」

「嘛～反正已經是沒趣的人了，不用在意啦──雖然說，赤仔好像很在意呢。應該還勉強能用吧。」

的確。

冰室覺得高橋咲良確實長得很可愛，但實在不太明白朋友為什麽會這麽在意她。嘛，朋友喜歡的對象，也沒必太過關註。冰室最後看了高橋咲良一眼，便轉身和紫原一起沒回頭地離開，進會場。

直到冰室和紫原的陽泉去了觀察洛山的比賽，坐在觀眾席上，冰室看著高橋和赤司征十郎默契地交替指揮比賽，他才突然找到那個變得很精致的女生和舊合照上重疊的影子。

動人心魄的真誠和熱情。

不是說看見人就撲上來的那種熱情，而是，明亮的眼神中對生活的熱情和行動力。

「實渕！外線！」高橋大聲吼道，行動不便，卻是精神滿滿，洛山籃球隊被她指揮得當，攻防都沒有絲毫失誤，是一個大膽和謹慎並存的優勢指揮者。

「哎──」紫原稍稍擡起覺得沒趣而半合著的眼。

冰室拿出手機，對著高橋拍了一張照片，向友人傳了過去，並打上：「她看起來過得很好。」

當然的吧。地球的另一端，收到電郵後，虹村好氣又好笑地將眼睛無奈地一撇，撅著嘴這樣想。

高橋的話，一定行的啦。

那個笨蛋。

嗒的一聲，虹村合上折疊式的手機，繼續他走向醫院探望爸爸的路，一邊撅著嘴、一手拿著湯，另一手利落地砸在搗蛋的弟弟頭上。只到虹村修造半腰高的虹村家妹妹，還縮在大哥的身後偷笑，氣到虹村家二子直跳腳，然後被大哥塞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內，反抗，是不能的……

──嗚嗚嗚嗚，ＢＹ無數次硬吃下垃圾的垃圾桶君。

在他生日的時候，媽媽買了一部新手機給他，於是，這部手機也終於完成它的使命，被虹村收在了抽屜的深處。

後來的某天，舊同學金城大智告訴虹村，咲良和赤司征十郎交往了。虹村蹲在電腦前，看著這封電郵，高高地撅著嘴。

哈？咲良和弟弟交往了？

──說到「弟弟」的一瞬間，虹村的耳邊恍惚傳來赤司微笑著折斷鉛筆的樣子。

──不要問為甚麽他會出現這種幻覺，明明他就沒見過赤司做這種失禮的動作。

──但、但這個聲效和影像就是莫名地在虹村的腦海中具現化啊餵！

「嘛，他的話，應該能行吧。」虹村伸手抓了抓剛起床的一頭亂發。

知道這個消息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心痛，抑或是已經痛到麻木了，但看見咲良重新振作後的欣喜，是真切的。

最終，虹村的不爽臉中出現一絲松動，名為微笑的表情，漸漸浮現在他的臉上，這個外表很兇的大男孩，分明的輪廓間難得地露出了柔和的線條。

高三畢業的時候，鄰座的女孩向虹村表白了，虹村鄭重地回絕，因為他沒有喜歡上她。大一的時候，有三個女生向他表白，虹村以同樣的理由鄭重回絕。

大二的時候，虹村向同系的一個女同學表白，呃，吃了檸檬──簡而言之就是被拒絕了。

出來工作的第二年，他和一個女同事同時相互表白，開始了虹村修第一次的正式談戀愛。這一次的交往並沒有開花結果，但虹村的生命中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不再只有關於一個女生的回憶。

初戀分手後一年，虹村和一個偶然在咖啡店認識的女生交往了，不夠兩年，他們就結婚了，在同年人中也算是比較年輕的一對。

──請不要將他們和腦子有洞的某一對相比，ＢＹ抽嘴角的虹村修造。

某天──

「是～嗎？」老婆明明笑得很溫柔，樣子也是屬於溫婉的類型，但就是有本事讓虹村全身的汗毛倒豎。

和逃課的兒子一起去吃冰棍的虹村，雖然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正想要道歉時，妻子已經放松下來，伸手溫柔地撫著玩得太累、睡著了的兒子。

「沒下次了哦。」她道。

「……啊。」

「那樣，今次是很值得嗎？」她問。

帶著開始有小煩惱的兒子玩的虹村，點下了頭，「啊。」

「那就好。」老婆終於給了虹村一個可愛的笑容，日本女生式的小虎牙，微微地露出。

高橋咲良和虹村修造一起渡過的時光永遠不會消失，但這不代表不能放下，不代表從此就失去再次幸福的資格。

「……要吃番茄蛋糕嗎？」虹村瞥眼望著自己老婆可愛的臉，低沈的聲線道。

──自己的老婆可以瞄了吧餵。

──真的，不要問他甚麽叫番茄蛋糕。

──他發現他的身邊真是有很多奇怪的人。

──矣。

──老婆我不是說你奇怪啊餵別又用這種笑容望我啊啊啊啊！

夕陽落下，照在虹村夫婦開的小小咖啡店中，咖啡和蛋糕洋溢的香氣中，混和著不會隨時光褪色的、某種名為溫暖的味道。

虹村太太第二次懷孕時，虹村修造已經將小店打理得很好了。某天他正在收桌子，無意間從店面的玻璃窗朝外望去，似乎看見一對熟悉的人影。他正要往回走，又突然頓住，回轉，定睛望著那對人影，然後，笑了起來。

是二十多年沒見的赤司咲良。

還有她的丈夫，赤司征十郎。

依舊一頭金色短發的她，皺著鼻子，難得地有幾分嬌憨，抱著一大堆的零吃，任由赤司征十郎撥著她被風吹到臉上的發絲，整理她頭上的男式鴨舌帽。赤司都變得很成熟了，但時光卻恍惚沒在咲良身上留下太多痕跡，甚至，她看著好像比以前還笨蛋了一點。

──虹村很想抽嘴角卻覺得有點失禮於是強忍住了。

對面街的赤司，在人潮中護好咲良，然後側頭在她的唇上輕吻了一下，拍了拍她的頭，小跑著去拿車，急忙地駕車回來接她。

「老公？」太太在後室走出來，拿著傘子和環保袋，要出去買菜。

「啊。」虹村拿著杯杯盤盤回轉，要送她出門。

矣。

──老婆你不帶錢包出門想買甚麽啊餵。

笨蛋。

虹村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拿起錢包追出門去，操，他家那只放假了的熊孩子還朝他媽媽的身上撲，找死哦。

吵吵鬧鬧的虹村家。

虹村修造的目光和心神，沒在放在赤司咲良身上。

從很早開始，虹村的人生重點就沒再放在高橋咲良身上。

然後，彼此都一定會努力地幸福的。

沒愛到不顧一切，仔細想想，他和咲良一起的時候也有很多不曾好好溝通、磨合的地方，但是，他們是後此信任的好朋友。

相信你一定會很優秀。

相信你一定會站起來的。

相信你，一定會得到幸福。

直到很多年後，虹村在報章的財經版看見赤司家出事的消息，以及赤司咲良接任董事長、公司的全球股價大幅波動。虹村楞了楞，少有地在平日少看的財經版上仔細地看著，內文寫到赤司財團近日詭異和突然的董事會議，以及一些公司內部不穩的小道消息。

「她理科不太好吧餵，」虹村抓了抓頭，「金融能行嗎？」算了。他撅著嘴。還不如擔心對上她的敵人吧，嘛，祝他們死得不要太慘。

──赤司咲良，一定沒問題的。

虹村放下報章，望著上面刊著的大幅赤司家全家幅。

──加油。

──赤司征十郎你小子就等著吧。切。

「爸爸。」咖啡店的門被兒子推開，門上的鈴鐺鈴鈴作響。

今天是他的長子第一次帶女朋友回來吃飯的日子。

虹村板著不爽的臉，手下卻不停地給人家女孩子遞吃的。明知道老公性格的虹村太太，也不出聲，微笑著看老公的不爽臉嚇到小女生。

──還沒孫子才是正常的吧餵，ＢＹ自稱腦子沒洞也同樣幸福的虹村修造大叔。

微笑，虹村太太微笑著看家裏的男人們手忙腳亂，新來的小女生像小羔羊一樣地在抖。

──世上奇怪的人真多，ＢＹ暫時還是小羔羊的虹村家未來兒媳。

日子還是一天一天地過去。

又是很多年過去後，虹村修造還是很努力地幸福著，赤司咲良也非常努力地幸福，在再無關聯的兩人之間，同一片天空下，夏季毫不停歇地一次次到來。印在對方身上的默契，依然像是當初甚麽都沒經歷過、各自在各自的體育館中一次次地主動加訓的，兩個帝光的明日之星。

他們已經變得很優秀和很耀眼了。

好朋友。

好夥伴。

──加油，一定行的。

穿著上籃下黑制服的他們，已經不再是當天的他們，卻也，同樣是「那個」虹村修造和「那個」高橋咲良。

炎炎夏日下，動人心魄的真誠和熱情。

☆、番外四 四季（上）

「我是三年一班的高橋咲良，現任學生會會長和女子籃球部部長。首先，要謝謝各位在去年對學生會的支持，也歡迎各位新生。不經不覺我已經來到帝光兩年，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大家都發生了很多事。」

嗓音透過音箱回響在安靜的禮堂中，不是最好聽的聲音、不是最漂亮的臉孔，但是，總給人一種錯覺，這個時候的她恍惚就是最大的光源。

「三年生們已經擁有很多的回憶，將要為最後一年而努力；二年生開始熟悉了彼此，進入最輝煌的一頁；一年生，初次踏足帝光。但無論是誰也好，已經離開的時間都不會回頭，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們現在眼中的彼此，就是現在的對方，下一刻，就是下一刻的對方。在對方逐漸變成大人的時候，我們自己也在改變。」

臺上的三年生，高橋咲良，眼望著前方，望著臺下的師生，一字一句有力地說著，神情真誠，恍惚她自己都無比相信著她自己那些天真的話，在千人的禮堂中，用力地傳達著她的想法。

「一期一會。每一個夏天都只會來臨一次，每一場比賽都可能是最後一場，我們在帝光中學所渡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人生中獨特的一刻。」

「高橋隊長！」

「高橋大人！」

「殿下！」

所有二、三年生都在為她歡呼，有的人甚至站了起來叫嚷著高橋的外號，即使是不輕易失態的赤司征十郎，也舉起了自己的雙手，真心地為學姐鼓掌。另一邊的老師席上，高橋去年的班主任，新老師淺見，也緊緊地望著臺上的學生，認真地將她的話聽進去了。淺見老師是第一年正式開始工作，他遇到很多困難、自己有很多不足，但是每當回想起班上的這個學生，他便覺得自己有了勇氣繼續走下去。

他記得的，當他在第一天開學時手足無措，是高橋同學婉轉地提醒他該叫同學去排隊；他討厭吃甜品，也是高橋同學以學生活動不想大人過多參與為籍口，幫他在班級的甜品屋聚會上開脫……

赤司倒是沒過這麽丟臉的情況需要學姐拯救，但是，從去年學姐最初就爽快地說可以讓他加入學生會、同時又表明不行就不會升他，這時開始，他倒也覺得，帝光學生會是會讓他安心的地方。

安心感不是來自話語，而是行動。

不是帝光的一份子，沒辦法感受到他們對高橋的喜愛，一年新生此刻便在呆著，無法理解帝光學生對那個看上去就不是甚麽好學生的女生會如此熱情的原因。

但是，很漂亮。

這位高橋學姐，是一位閃閃亮的大美人呢。

「希望大家都會有一個沒有遺憾的學年，又或者在遺憾之後，等待著所有遺憾都不再是遺憾的一天到來。但如果不去經歷，就會連擁有遺憾的資格都沒有。謝謝大家，也希望大家在走出帝光校門的時候，將來的某一天，可以對這段光陰說出一句謝謝。謝謝。」

女生的嗓音更近於小男孩，帶著女性的偏高，卻又摻進男生式的有力和微沙。高橋的相貌有點像混血兒，卻也算不上頂美，比她長得更好的，大有人在，但是呢，就在今天的開學禮上，所有的新生都知道了誰是帝光的大美人。

是專屬於高橋咲良的魅力。

坐在臺下第一排年級第一席上的赤司，笑了笑，跟隨著同學們在拍掌，望見學姐認真的表情下帶著難過的神色。比起去年初見時，赤司覺得學姐似乎又變得更有魅力了。女籃的事他也有所耳聞，當天高橋闖入校長室鬧事的時候，他也在場。

至今他都還記得，當日學姐強行掩藏在理性下的悲慟和自責。

所以，當他看見周圍的人開始忘卻真實的高橋會有多難過，回到正常生活繼續依靠高橋時，其實他也有過驚詫。嘛，但也不難理解。

不過是塑造了一個可以將所有壓力都卸過去的偶像而已。

只要有高橋在，就沒甚麽好擔心的──所有人都近乎盲目地相信著這一點。

偏偏，學姐的確是在重壓下一次比一次做得好。比方說，她學會了不再太多顧慮，不再留下讓敵人反撃的機會，直接找上校長談判。很坦白說，如果她早一點做到這步，有些事或者可以避免。赤司相信學姐是知道這一點的，因此，才會一天比一天地愈發難過。

但是──他望著學姐從臺上走下，向他笑了一下，坐到他的身邊，坐姿稍稍收斂，卻沒在意老師的目光，嘴邊露出一絲嘲諷的弧度──她的而且確是比去年更有魅力了。去年赤司和高橋都坐在同一個位置中作為年級第一致辭，那時的她因為過分的肆意和高人氣而令到赤司對她有所關註，但她臺上的話卻遠無今日的有力。

是因為更靠近她而被感染，抑或是她真的變得更優秀了呢？

赤司認為，是兩者都有。

高橋學姐像是鉆石一樣，愈被打磨，只會愈發的出彩。

「您今年的收生計劃已經定好了？」赤司向她拉開話題，提出她感興趣的事。

──但打磨太過也會磨損。

「嗯，我打算先……」高橋稍稍側身，和赤司談起自己計劃多時的事，剛才不自覺挺直的背也稍稍放松下來，抱起的手臂也放下。

自從松本香織去世後，高橋就接收了松本喜歡抱手臂的習慣，嚴肅時都帶了松本的影子。

不，與其說是「影子」，應該說是「陰影」，才是正確的說法。

以他和學姐的交情和他對學姐的欣賞，一些舉手之勞，赤司並不介意幫忙。在禮堂中旁若無人地談著話，學姐向前傾下身，手肘撐在膝上，專註地向他說著她希望擴大籃球部的理想，姿態逐漸放松下來，神彩飛揚。赤司看在眼中，不動聲色地引導著話題，然後，逐漸地，本來只是想讓她放松才引起的對話，赤司自己本人也被學姐的話吸引進去，兩人各抒己見，明明是不同的見解，卻又微妙地相合和諧。

「噗，」學姐聽到赤司完全相反的意見後，不見生氣，反而是覺得有意思地笑起來，「你小子真是有夠麻煩。」

「您的想法是沒有問題的，雖然說，我自己的話，是不會選擇這樣做的。」學姐的做法很多時在赤司看來都是無謂和未免是過於多管閑事，但在有能力管好自己的事的前提下，做她本人想做和感興趣的事，赤司認為這的確是沒甚麽不可以的。

雖然，他不是這樣的人，但這不會導致他不承認學姐這種想法的價值。選擇這種生活方式，從另一種角度來看，他也確實佩服。

高橋學姐是赤司為數不多真心相交的朋友之一，和她共事也總是愉快的多。

──如果她可以改去那個關於「死小子」的稱呼的話。

──也希望學姐可以不要經常拿文件夾打他。

──可以的話，也想請她不要再用不加掩飾目光瞄他家的房車和司機以及保溫壺。

──以及……算了。

開學沒多久後，赤司因為虹村的提請，接任為帝光男籃的三年級隊長。他不否認他知道這個結果，也的確有想取代的想法，畢竟他有自信他會做得比虹村隊長要好，但同時這也是虹村自己所希望的，也是為虹村好，所以，這是沒甚麽不可以的。

要做的就只有，接任後更努力地整合這隊球隊。某一天的部活時間，赤司站在一軍體育館的場邊，站在角落的陰影中，安靜地觀察著隊友的訓練。他不是沒留意到青峰大輝開始爆發出潛力的情況，他現在要做的是……

「高橋弄傷了？」不遠處，正在休息的虹村道。

他身邊的三年生一軍成員點下頭，一手拍了拍虹村的肩，「沒事啦，摔了一下而已。關東大賽快開始了，高橋也練得很拚。你不用擔心，我剛才見成田扶了她去醫療室，休息兩天就沒事的。放心啦，高橋的話一定行的。」

「……切。那個笨蛋。」虹村仰頭惡狠狠地灌了一口水，卻好歹沒再嚷著要去看高橋，但神色間顯然還是有點不放心。

女籃以外的人也會對高橋有「她一定行」這個感想，這就不僅是卸去壓力的問題了，高橋自己的行事作風在出色以外，也是很有問題。赤司想了想，想起學姐手邊游戲機裏的戀愛游戲──就連她自己都戴上了「人物設定」的面具。

學姐一直都沒擺脫過松本香織的陰影。

但是，太過擔心也是不必要的。虹村學長雖然看到學姐的軟弱，卻同時看不到他人輕易看到的，她的優秀。

這是優秀的人必須承受的負擔，不是嗎。赤司是這樣想，也是這樣認同的，他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惟一要做的只是等待高橋自己緩過來，而不是奪去她的光環，扼殺她出色的一面以換取軟弱和放松。

赤司因為思考而沈下的眼色，隨著他額前紅色劉海的滑下，被完全地遮擋在陰影之中。

吱──男生們的球鞋，依然在體育館的地板上激烈地摩擦著。

「餵，赤司。」三年級的學長向他招手，叫赤司一起過來打球。

「是，」赤司擡起頭，清朗溫文的嗓音應著，「學長。」清秀白晢的臉上恍惚沒一絲陰暗。

雖然說該做的做，但也沒必要讓所有人見到自己的全部，不是嗎。他有幾分可以理解學姐。即使這一刻她如真實的她一樣，表現出她的軟弱，又可以換來甚麽？

──甚麽都不會因為軟弱而改變。

他想學姐很理解這一點，當然，理解的人也包括他在內。

吱──球鞋在體育館的地板中依舊摩擦著。

赤司在二年級帝光祭的那天，如常去棋藝學會找樂子，但很可惜，換來的卻是幾分無聊。正想帶著贏來的巨型熊娃娃去垃圾桶時，一把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

「加我一個。」高橋學姐笑著走進來，襯衣的頂扣松開，裙子也有點皺，神情卻是相當爽朗，這樣松散的打扮也意外地不讓人反感。

──發光了。

──啊，他不是說學姐又發光的意思。

嘛，要這樣說也行，畢竟，光源還是學姐。

──沒錯，學姐的雙眼對著赤司手上的垃圾、不，是阿熊發光了。

赤司征十郎突然很想笑。但是看著好臉色如常卻又不停地瞄熊熊的舉動，難得地有點小女生的害羞，他體貼地沒笑出來。不過，嘴角還是淺淺地揚起了。

他沒見到因為笑意而臉色變得柔和的自己，讓圍觀的女生們尖叫著「赤司大人」暈倒。

──嘛，反正他一向淡定。

可愛甚麽的也很理所當然。

或者這也是赤司第一次覺得學姐很可愛。

──很好，赤司自己非常清楚此前被覺得可愛的是他，而有笑意的是學姐。

──他……算了。

於是赤司和學姐一起下了大半天的棋。學姐的智力很不錯，有些不擅長的棋類，她也別出心栽，可惜還是沒辦法下贏他，不然應該會更有趣。赤司有試過企圖激起好的好勝心，看看能不能讓學姐對棋藝更上心，可惜她似乎不太在意輸贏，赤司認為過分的不在意，也是導致她進步有限的原因。他覺得學姐是有極限，但現在還可以做得更好。

「……」一整個上午的對賽後，學姐扶著墻，背對著他，有點沮喪。

在學姐看不見的角度，赤司單著一只眼，嘆一口氣。

先前難得他有空想教她，她又不要，現在卻因為輸了給他而沮喪嗎。嘛，學姐不是這樣不認真的人，所以，結論是她的沮喪不是因為輸，而是因為無法得到他的熊嗎。

──第一次，赤司覺得前者的結論好像更讓人愉快一點。

──他的時間和好意還比不上熊？

──是他太高估他和學姐的交情，抑或是他低估了垃圾的可用度？

接照約定，學姐要下棋贏了他才能帶走熊，雖然赤司其實一點都不在意將熊轉送，但就這樣送出去，也未免會不太尊重學姐了。她不在意輸贏不等於她不認真，輸了會認真地認下，所以，直接送出會拂了她的面子。

──其實他想太多。

嘛，他想，那就還是垃圾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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