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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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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一手轉著筆,一手攬好坐在我腿上的兒子,“的確,我是想成立自己的品牌。”我將眼珠子憔悴地撇到一邊,“但是,上次的3D打印企劃差點讓我破產,後來賣專利時不肯只賣一家,價錢被進一步壓低,我現在有自己的工作室都已經是相當勉強。手上沒有合約,要是找銀行借錢,就算成功,資金額度也太小。”我又轉了一下筆,“差點就要回去找佐藤老師求救。”

阿征伸手將剛學會坐的兒子抱過去,輕拍只有半歲、剛喝過奶的他,“咲,你的思考有盲點。”這貨喜歡吐奶,喝過奶後不拍他的背拍足半小時,保準會吐你一身。

“甚麽?”我拿過手帕給嘴邊一圈泡的兒子擦嘴。

“如果你願意,資金來源就是最不是問題的問題。”

我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讓赤司家資助我?”

“咲,『赤司家』這種說法,是沒必要的。是『家裏』。”

“抱歉,口誤。”我皺了皺眉,“老實說,這種做法,我覺得不舒服。”

“所以重點是你願不願意,而不是資金。”

“……總感覺你又在忽悠我。問題是資金,方法一是家裏,這個先後次序才是正確的。”

阿征笑了笑,“嘛,咲喜歡吧。”

“去死。”我踹了他一腳。

阿征站起來將兒子抱出去,然後空著手回來,攬過我的肩,和我一起坐到沙發上,“眼前的問題確是應否接納家族資金,是這樣沒錯,這個,咲總是認同的?咲,你先前提起過不少次,你想有屬於自己理念的品牌。”阿征擡手止住我的話,“先聽我說。本來是不錯的計劃,但因為你上一個企劃投資過甚,現在,最好的方案,是借力,否則,你十年內都沒辦法辦起自己的品牌,即使辦起,也只能是小打小鬧的規模。你甘心嗎?”

好吧,我知道我上次是搞砸了事情。我摸了摸下巴,“在街角開一小店平淡度日,也不錯。”

阿征無奈地道:“咲。”

我失笑,“開玩笑。”我垂下眼簾,“穿及膝裙是假正經,膝上是放蕩,怎麽穿都不對。到底是因為漂亮才成為潮流,還是因為是潮流才是漂亮,真的很難分清。我覺得舒適才是重要的。指的不止是質料舒適,也不單指簡單方便的剪裁,而是自己想穿甚麽。比方說,對市川來說甚麽修身的剪裁是最不漂亮,因為她喜歡跑跳,重要的是方便活動,對她來說漂亮就是簡單;但對成田來說,容易配搭卻精致的,才是最好的,因為她每天都要見客。當然,我不是說亂穿都能漂亮,中間的分寸要如何掌握,是我想探究的;穿自己喜歡的就是漂亮,這是我的理念。”

阿征握住我的手,“既然是有想做的事,小店之類,就是玩笑。咲不希望建立一個真正的品牌,找到將你的理想付諸實行的平臺嗎?”

我苦笑著說:“說實話,T臺上誇張的設計我已經不想再玩。真正出售的成品會是T臺設計的簡化版,這才是能穿著出去逛街的服裝,但我由一開始想做的就不是T臺。我不喜歡以T臺論成敗、T臺下的就是無藝術感的次貨。但以這個想法進入品牌、只做實在的設計,又會被行家嘲笑是商業的走狗。這就算了,問題是同行形成鄙視的風氣,會連帶將作品的評價降低,大眾也跟風,不會再欣賞,實際銷情不好,再被品牌嫌棄。最終,再多的想法都是空談。”

“以強大的氣勢和後臺建立品牌,咲,在你不打算放棄的前提下,這是對抗這種惡性循環的最佳方法。將品牌的立足點放高,不讚同的人所說的這種設計是低劣,也就不成立,因為你的本身就是品牌形象,他們的主觀評語不能動搖你是赤司家人的客觀事實。穿在赤司少夫人身上的東西、出自你手的東西,本身就是形象的資本。當然,依然會有『赤司少夫人的品味低劣』之評,但是,相對的,也會有『連那位赤司少夫人都讚同這種理念』的正面想法。”

我側頭想了想。

阿征不緊不慢地續道:“一個人是不可能影響所有人,我想,咲也沒有強迫所有人都一定要接納你的理念這種想法。實際上不可行,主觀上也沒有這個意願,咲要的只是你的理念可以生存的空間,所以,做到這個程度就夠了。”

這是一件大事,我得仔細考慮。我和阿征再談了一陣,傭人便來叫我們下去吃晚飯。我道:“阿征,將征己交給爸爸帶真行?”假日裏我和阿征便不做事,倒是赤司征臣樂意帶孩子。

“……”阿征將目光投向窗外的遠景,“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他再一臉正直地將臉轉回來望著我,“咲,相信我。”

“征十郎,我會不信任爸爸的根本原因就是你吧餵死變態。”已經上小學的世緒,性格已見端倪,但是,小征己還是幼苗啊啊啊,“萬一征己變到跟你高中時一樣二怎麽辦。”

“……”阿征再次將目光投向窗外,只留給我一個紅色的後腦勺。

我考慮了這件事很久,也回去設計室和同事商量過,在阿征耐心的指導下我做出計劃書,將我和阿征的想法都包進去,再呈給赤司征臣。現在獲得資金的最佳來源是家族資產,放著死不去動也實在白癡,但動也得有講究,否則就是對自己的侮辱。要想不出方法,我就只能繼續當白癡,直到設計室常用的會計公司向我提議入股制,這個企劃便逐漸成形。

我打算以股份制來割開家族和設計室的權利,這樣一來,各自的投資額度和將來的收益也有據可依,既可借用家族資金,也不致於白拿好處。我原先是想設計室占百分之五十一,赤司財團四十九,維持絕對話語權,可惜……我真沒錢。我本人要犯渾起來,只要還有一口飯吃,就真的會很渾;再不孝地說一句,爸爸的遺產全數給了媽媽,給我留下的,是一只已經買了保險的三米高珍藏版巨阿熊。

要有足夠的註資,就維持不了股份比例。最終我決定以赤司財團旗下子公司的形式來創立品牌,個人股份只占百分之二十,其餘歸財團,幹脆進入公司的制度,對得起公司的資金。

“嘛,”從赤司征臣的書房出來,我揚了揚手上的文件,向阿征笑道,“當然是知道因為我的身份,總公司不會剝奪我的主導權,我才會提出這個方案。說是成立子公司,其實還是我占便宜。”

“咲,這不是零和游戲。”

我挑了挑眉。

阿征等我將文件交給管家,便牽起我的手,帶著我慢慢走,出門走向馬場的方向,“不一定要你死我活、損人利己。或者這樣看,咲,這是囚徒游戲,囚徒們可以合作瞞著獄方,將整體利益最大化,又可以選擇出賣同伴,損害集體利益,但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整體利益不一定等於個人利益,一切只是局勢所需,咲,不需要太拘泥。如果你確定要學會獨立營運你的品牌的話,記住,不需要針鋒相對,也沒必要對其他人百分百真誠。”

“賽局理論。”我好笑地望著他,“我算是想清楚你以前玩波子棋的風格。”

“咲的作風也一直不改。”

“……為什麽我會覺得你在嘲諷我,我明明是在讚賞你啊餵。”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你誤會了。”走到馬房,阿征松開我的手去牽出他的馬。阿征小時候有匹很喜歡的白馬,它已經過世多年,不過阿征至今還是偏愛白馬。

“去死。”我好奇地望著白馬。我的腿傷註定和我運動無緣,亦就很少會跟阿征來馬場。

“我知道你對這些沒興趣,這樣看,咲,”阿征順著馬毛,“你厭煩球隊的諸多雜務,但為了可以順利打球、出賽,你還是會將它們負擔起來,而且,該拿在手中保護自己的東西也一樣不少。營運你的品牌公司,也是一樣。”

“你真當我白癡啊。這個方案是我主動提出的,我明白。”我接過阿征遞給我草料,試著餵馬,“說吧,爸爸是不是給我準備了甚麽?”

“你以後要上商業課。”

“……”我去你他媽的學海無涯。

“咲認為我沒用嗎?”

“……”我望著阿征,“才怪。我曾經以為你可以毀滅地球。”

阿征笑了笑,“毀滅地球是蠢貨的想法。那,為什麽你會認為背上赤司的姓氏來做你自己的事,會是你無能的證明?”

“放心,”我拿出手帕擦手,然後牽著阿征,“我不會再逃跑的。股份制還不夠清楚地表達出我個人和家族的不同和共通?”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征掐了我的臉一下,“是我做得不好,不是咲的錯。”

“哈?餵,看來我們還有很多觀點需要溝通一下。”

我們對視一眼,然後噗一聲笑出來。

阿征攬著我的腰,將我拉近,低頭額抵著額,輕聲道:“似乎,是呢。”他的臉湊近了我,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

“去死。”

“咲,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想問你的。我可以問嗎?”

我挑了挑眉,“問吧。”

阿征的鼻尖擦過我的鼻梁,“『去死』是咲害羞時的口頭禪嗎?”

“……”我瞪大了眼睛。他、他竟然將這種事問出口,“去死!”話音剛落,我便緊抿著唇,背過身。一到假日,他又閑到來玩老婆。

阿征順勢從後抱著我,將頭埋在我的頸間蹭著,我被他的頭發蹭到有點癢,轉身用力打了他一下,他倒是順著桿子爬,捉住我的手親了上來。家裏有兩個小孩和一位長輩,還有神出鬼沒的傭人,要有時間和空間讓我們兩個人一起也不容易。

“噅嘶───”就在我的手向上伸要抱著阿征的脖子時,馬叫聲驀地響起,一個白色的馬頭撞了我們一下。

我面目表情地盯著打擾我和阿征玩的白馬君,阿征失笑,伸手捂著我的眼。

“傻瓜,不可以和馬的雙眼對視太久的。”阿征溫聲道。

“現實一點都不童話,它真的是白馬?”談戀愛被馬踢了,“這貨是豬隊友吧。”

“它的而且確是白馬,咲也是我的公主沒錯。”

“……”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來,直打了個寒顫,“你真的是相當不要臉。”他今天吃錯藥?“去死。”

“咲不喜歡?”

我抽了一下嘴角,拉下他捂著我眼睛的手,扭頭望向他,“你難道要我說我喜歡你不要臉?不喜歡,”我挑起了眉,“公主這種東西,我可不喜歡。我喜歡的是實渕。”

“……”阿征面無表情地望著我。

我聳聳肩,“我由一開始就說了實渕是我的理想型。”

“噅嘶───”

我靠站著草場邊看阿征上馬跑了幾圈,轉來轉去又繞到我的面前,阿征扶著馬鞍一個利落的翻身便下了馬,完全是帥到爆的王子風範。

──果然要無視世緒被赤司征臣安排馬術課的慘狀吧。

──我的小公主開啟王子模式,啊哈。

“咲,”阿征將手遞向我,“要試試看嗎?”

“我?”我松開抱著的手臂,將手遞過去。

“有我在,不要擔心。”

阿征將我扶上馬,牽著馬慢慢走了一陣,見我習慣了節奏,便翻身上馬坐在我的身後,拉著韁繩。

“餵,”我扭頭望著他,“馬鞍只能坐一個人的吧餵。”

“你怕?”

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就瘋去吧。”

阿征帶著我跑起來。我意外地發現,原來阿征的騎術非常了得。玩了一會兒,阿征便停下來,扶著我下馬,坐在場邊的草地上,背靠著欄桿休息。嘴上說得好聽,他其實也不敢讓我做太劇烈的運動,方才不過是小跑一下哄我玩。生了第二個孩子後,我的身體差了很多,平日缺乏鍛煉,年紀又上來,沒走幾步就會覺得累。阿征卻還好,雖然也有三十一歲了,身體強度不及二十之時,但因為一直有鍛煉,健康狀況還是比我好多。

──還臉嫩。

“看見那邊的小樹林嗎?”阿征一手攬過我的肩,另一手指著不遠處。

“嗯。我也奇怪為什麽那邊會有樹林。不覺得礙路?”

“這是媽媽故意的。”阿征微笑著說,“她借口說希望在一旁看著我騎馬時能有成蔭的地方,那她夏天的時候也不會太辛苦。媽媽的身體一直不好,她這樣一說,爸爸就馬上答應下來,讓人栽了這片小樹林。”

“然後因為有礙路的東西,”我也笑了出來,側頭靠在他的肩上,“你停下休息的機會,也多了。”

阿征輕笑出聲,輕撫著我的臉側,“是的。”

“我喜歡詩織媽媽,會叫孩子偷懶的媽媽都是好人。”前幾天赤司征臣才將我叫進書房訓,因為我教世緒如何逃避老師法眼逃課一事,被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不是這樣的,”知道我在說甚麽的阿征,又笑了幾聲,“媽媽並不反對爸爸的決定,作為繼承人,我有必須要學習的事,否則,被害的是自己。大概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因為討厭數學課的老師總是在堂上說沒用的話,便,”他用食指搔了一下臉頰,“稍為惡作劇了一下。後來,雖然學校裏沒人發現是我做的,但媽媽還是察覺到了。她沒有罵我,”說著這些時,阿征的聲音很溫柔,“媽媽並不是會罵人的性格。她帶著我去公園,讓我和其他孩子一起玩,隨後問我感覺如何。我並不對這些感到有興趣,便答沒感覺。”

“然後?”我饒有興致地追問,“兒子是這種性格,詩織媽媽還是有夠煩吧餵。”

阿征笑了笑,“然後,媽媽問,如果將我對老師做的事調過來,變成是我在那些公園的小朋友面前出醜,我會是甚麽感覺。”

“……阿征,你到底做了甚麽。”

“做了一點手腳,讓老師在舊同學的聚會上,被發現他考大學時數學不合格的事。”

“……”幼稚。數學老師的數學不合格,他年紀小小就這麽會戳心臟了嗎。我抽了一下嘴角,“你怎麽答?”

“我說,我是不可能有這種程度的把柄。”

──餵。

──原來笑點是這句。

阿征再次笑起來,胸膛微微震動。他抱緊了我,續道:“媽媽想說的是甚麽,我是明白的。身同感受。媽媽對我亦是有要求的,她並不是一味溺愛孩子的類型,她的家風也不容許。事實上,有時候,我認為媽媽的要求比爸爸的,更難達到。”

“家風?我沒和媽媽相處過,說不好,但爸爸看著嚴肅,卻確實是不拘一格,嚴厲指的不是古板。嘛,雖然最終結果他還是喜歡按著最傳統的一套來。”我懶洋洋地倒了下去,枕在他的腿上,望著上方的阿征,“說起來,媽媽也是出身名門。”赤司家平日走動的親戚中也包括阿征的兩位舅舅,但一向不親近。

“經過時間洗禮後依然流存下來的制度,不會是百分之一百的正確,但也會是行之有效的一種方法。是的,媽媽的家族是家風甚正的真正名門。不過,媽媽過世後,和我們家也疏遠了。爸爸方面,你明白的,對方也不欲和勢大的赤司太親近。”

我想了想,捉住阿征在我臉上搔來搔去的手指,道:“但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教世緒逃課。”

“嗯?”

“不逃課的話,是永遠都不會知道逃課的後果吧。逃過了就會發現這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沒目的地逃也沒趣。以後遇到真正的問題時,就會知道,逃課不是好選擇。況且,在知道後果、承擔得起後果的前提下,逃課也的確不是大事,誰都沒規定人一定要上學才能長成有人格、有能力的人,上學只是其中一條路罷。我不反對爸爸對世緒的教育,或者和媽媽是一樣,我知道這是世緒必須承擔起的責任,才能保護她自己和身邊人,但是,我也想告訴世緒,路不止有一條,關鍵是她有沒有踏向另一條路的覺悟,承擔選了歧途後所產生的後果。嘛,話說回來,適度的偷懶本來也就超開心。”

“咲大半的想法,”阿征低下頭親了我一下,“嘛,我也明白的呢。爸爸前幾天亦說過,世緒說不定真的是非常像你。”

“沒.可.能。”我沒好氣地說,“我可不是這麽淘氣的類型,她上次將老師的裙子扯下來,我都要笑到肚子痛了,差點板不住臉訓她。”

“咲……”他頓了頓,“沒做過?”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做過?有種你就直接去問我媽媽。”

“……”

“去死,甚麽表情啊操!穿越前都沒有,我直到小學畢業為止都是超乖的優等生,上中學後和老師不和也是正面嗆,才不會暗算人這麽沒品。”我擡高手推了阿征的頭一下,“世緒這麽難搞,和你像才對。”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不出面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像你這樣二了都沒人知道才是高手,你是這個意思嗎餵。”

“誰知道呢。”阿征反手捉住我搗亂的手,“征己還看不出,但世緒,姑且不論她愚蠢的手法,行動的本意,她是一次都沒有出過格。”阿征屈起膝,扶著我的背將我托高,低頭埋在我的身上蹭了蹭。

“不,沒比好心做壞事更讓人覺得倒黴,還是狠狠地操練一下她吧。”

“嗯。”

“噅嘶───”

事情也一步步穩定下來,在阿征的幫助下,我的公司順利地建立起來,只用三年便在日本市場站穩,直到第五年,公司也有資金可以回饋總公司,不過都被企劃部回撥,用以繼續開拓赤司財團的服裝業務。我和同事開會研究過後,決定再次回到歐美市場。米蘭就還是算了,對我的評價最好的紐約卻是非常適合的舞臺。

這年十月,我再次參加了紐約的春夏季時裝周。來到美國,我除了做身體檢查,為我日益惡化的右腳動手術,還有一件好事──看NBA比賽。阿征在處理好公司的事後,也來了美國跟我匯合,一起去看由黃瀨涼太執教的球隊NBA賽事。阿征這屆的人早就退役,青峰也和桃子一起回日本開了家體育中心,葉山也在美國向其他方向發展,倒是黃瀨一直都沒有離開職業賽,至今已經是第一個NBA頂尖球隊的日籍副總教練。

“突然覺得自己老了。”我抱著爆米花,面無表情地望著啦啦隊在做賽前表演的球場。很久都沒來過看現場賽,觀眾席上的嘈吵和熱烈的氣氛,還真讓我有點不適應。

阿征將可樂餵給我喝,“這番話,我認為由青峰說會更好。”坐在對面觀眾席的青峰大輝,正在和他身邊的桃井、不,是青峰五月在吵架。

我大力吸了一口可樂,叼著飲管蕭瑟地說:“做到這個地步,我們就不要要求太多了。”青峰和五月的戀愛史,旁人看著真累。

──我和阿征的長女都已經十歲。

──弱爆。

阿征咬著我反手遞過去的熱狗,點頭。

音樂停了下來,啦啦隊退場,兩隊球隊上場敬禮。我和阿征正在談著球賽,第一局終時場邊的大螢幕卻忽然轉向觀眾席,青峰和五月的傻樣赫然在上。

“噗!”我和阿征同時笑出來。

按慣例,NBA賽事上被鏡頭照進去的情侶是要熱吻的。我和阿征對視一眼,然後我將雙手圍在嘴邊,大聲對呆若木雞的青峰道:“笨蛋學弟,你身邊的人是你老婆吧餵!”其實我是真心喜歡惡作劇。

“為、為什麽你都在這裏!”青峰切了一聲,伸手一把攬過五月,吻了下去。

好事者在歡呼,攝影師這才罷休,將鏡頭移開。

我和阿征對視一眼,他低頭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我們相視一笑,阿征伸手攬過我的肩。

比賽繼續──

“呼。”比賽完結後,我順著人潮走出體育館,輕呼出一口氣,即使是十月天,我還是拉了拉領口透氣。

“累了嗎?”阿征扶著我的腰。

“嗯。晚飯買回家吃吧?還是你想你做?”

“都可以。我先去開車過來,你在這裏等等,別亂走,嗯?”

“去死。”我轉開望著街角一家小手工店的眼珠。

“逗你玩的。”阿征將一頂鴨舌帽蓋在我的頭上,撥好我的頭發,“今天的時間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我明天再陪你來。”

“你明天不是要去開會?”

“一天是有二十四小時的,我不認為我會連陪咲的時間都沒有。”

“你以為你這樣說就能掩飾你的大哥哥PLAY嗎。”

“那咲在等我這段時間就好好想想,還有其他甚麽PLAY是想玩的吧。”

“……”我抽了抽嘴角。

──我要是答S與M你是想怎樣。

“等我。”阿征側頭吻了我一下,便轉身走開去將車開過來。

我靠著路邊的欄桿站,沒多久,吹了一會兒風我便覺得涼了。我走到附近的出流動小吃店買了兩杯熱巧克力,正和熱情的店主攀談時,她伸手指向對街的一家甜品屋,說我下次過來時一定要去嘗嘗,雖然不是名牌甜品店,但質量絕對是一流,價錢也合宜,是家值得去的店。

我笑問店主大媽,那家店是不是她的親戚開的。

她說,是一個三口人的日本家庭開的,夫婦二人都是好人,她倒是坦白,說那對夫婦經常幫大媽的忙,一來二去就熟了。附近的當地人,沒不喜歡那對日本夫婦的。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看見一家裝潢別致的小店,看店面的精致和嚴謹,確實是日本人的風格。

一位綁著馬尾的亞裔少婦笑著打開店門,門上的鈴鐺搖了搖,她拿著環保袋和傘子,似乎是要出門買東西。圍著圍裙、身材高大的亞裔男人大步追出來,向少婦遞過錢包,親昵地用食指輕刮了一下少婦娟秀的鼻子。

一個小男孩從街道的另一側跑來,一下子撲進少婦的懷裏,被男人揪著後衣領吊起來,差點沒哭著求饒。

這就是甜品店店主一家吧。我笑著和店家要說甚麽,忽然一怔,扭頭再次望去。

胡子和眼鏡擋去了臉容,我差點就認不出他來。

倒是那頭亂糟糟的黑發還是沒變。

“嘩!”孩子被他的爸爸倒吊著晃來晃去,尖叫起來。

少婦偷笑著轉開臉,權當看不見,一手卻護著小腹。

孩子爸爸一手捉住男孩的一只腳踝,笑得一臉春光燦爛地晃孩子。

我笑了起來。

是二十多年沒見的虹村修造。

“咲。”阿征的車駛了過來。

我向店主揚了一下手,便拿著兩杯熱飲上車,阿征下車幫我打開車門,扶我上車。他關上我那邊的車門,快步走到另一邊也坐了回來,俯身幫我系安全帶。

我小心地舉著雙手和兩杯飲料,阿征幫我扣好安全帶後有點責怪地道:“咲,不是讓你不要走開了嗎?”

“你不冷?”我將一杯飲料遞到阿征的嘴邊。今天的天氣比天氣報告上的要冷,在體育館裏出了身汗,又沒有換衣服,我怕阿征會感冒。

阿征低頭喝了一口,然後拿過後座的披肩蓋在我身上,“好的,咲喜歡吧,我會來找你的。今天晚上,你介意和青峰、黃瀨他們一起嗎?剛才去取車時碰上他們了,他們說,希望可以聚一聚。”他也扣上安全帶,“五月也會在的。”

“我可不下廚,今天超累。”

“那就讓他們買東西來我們家吧。咲,”阿征扭了一下車匙,啟動引擎,“遇到高興的事?”

我笑著一翻手腕,姆指指向對街的甜品店。

阿征順勢望去,楞了一下。

某人的孩子被他爸威脅著要塞進路邊的垃圾桶,正哭到驚天動地,孩子媽媽卻一臉溫柔地笑著說些甚麽,對現況視而不見,優雅地轉身,甩著傘子和環保袋離去。一家人都很有精神的樣子。

阿征也失笑一聲,“確實是虹村學長的風格。”他伸手輕掐我的臉頰,“回去了。”

“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啊,果然還是由我們決定吃甚麽吧,交給他們,”我木著臉說,“老實說,我不放心。”

阿征開車,冷靜地道:“我知道了,我想,我是讚同你的意見的,就這樣做吧。他們只要有吃的,想來,是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的。”

車子絕塵而去,離開了這條街道,將景色遺在了身後。

過了幾天,我戴上太陽眼鏡,走進紐約這季的時裝展會場。我操你媽的不是為了裝酷才戴太陽眼鏡,而是記者的鎂光燈就沒停下來的時候。走進會場的洗手間,我才將眼鏡摘下,揉了揉鼻梁。

“赤司太太,”一個還算認識的女設計師走到我的身旁,拿起唇膏補妝,“你那男式女西裝系列的設計,是有上臺的資格,但你那堆『睡衣』是怎麽回事呢?”這女人說話向來直接。

我擦著鏡片,好笑地說:“愛麗莎小姐,你習慣假日還穿那些所謂修身剪裁的衣服?我可沒有。”

“這是天橋,上面的是最頂尖的模特兒,讓她們穿這些你小心被人怨恨死。而且,做我們這行的,即使是假日也不能穿得太失禮吧?”

“所以才需要設計,”我頓了一下,伸出食指,笑著套用她的稱呼,“需要經過設計的『睡衣』,而不是真的隨便一套睡衣都能出門。”

“一回來就還是這個樣子,真是沒你的辦法。”

我笑了一聲,重新戴上眼鏡,穿著平底鞋一步步慢慢走出去。

哢嚓哢嚓哢嚓,記者的關註讓場中人也望了過來,對我各種態度的人都有。

我挑了挑眉,推了一下眼鏡,揚手打了招呼,左手用手腕套著手袋的帶子轉圈,慢吞吞地走過紅地毯。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我不喜歡說“請看到這裏停,因為以下將會XXX”,因為,這還不是我想表達的故事的全部。不過(遠目)真的,如果看官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完滿,那接下來進入結束倒數的幾章,請不要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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