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練習原地運球。”熱身後，我擦擦汗，按著教練的安排道。

“等等，”一個一年生學妹不服，“雖然我升不上一軍，但也不是初學者，原地運球？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

“嘖。”已經從三軍升上二軍的同級生，原田麻央，很不給面子地嘖笑出聲，一口噴過去，“學妹，你以為我們帝光是甚麽地方？省著點力氣來練習吧。”

“你是學姐，不也只是二軍！”

我拍了兩下手，道：“敬語，我希望你以後對學姐要說敬語，除非你在今天之後仍然覺得我們不值。”我向二軍的經理、同級的成田奈奈揚手，成田奈奈便會意地拋了個籃球給我。我拍了幾下球，放松手腕，調整呼吸，然後將比較基本的運球方式示範了一次，再混合用出，胯下過球、背後換手、換腳、帶球轉身。我將球單手傳球給出聲的那個女生，道：“要試試看嗎？”

她漲紅了臉。不要說是剛升上來的她，一般中學都未必會像帝光這樣慘無人道，將一切能練的東西都塞進訓練表中。我再招手，讓成田奈奈將球拋給原田麻央，原田麻央嘖了一聲，做出剛才跟我一樣的動作。

“這是基本，新來的人早晚會學。再無異議了嗎？原地運球。”赤司征十郎的開學致辭中，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就是必須要有讓人服的基礎，否則一切都是空談。我再否認自己是實力主義，也沒用。

放學後，我隨手亂打著領帶，一邊向學生會室走去。我搖頭失笑。我是想多了吧，第一天就已經有敗給赤司的感覺。

“高橋，下午好哦。”學生會會長，三年級的河本楓對我揚手。

“抱歉。”我稍躬了一下身，反手關上門。今天同時是學生會招生的日子，我卻因為女籃的事而沒能來幫忙。我側頭用衣袖拭去急走過來而出的汗。

“不要這樣說，你肯接下帶新人的事，我還要謝天謝地呢。”河本楓傻笑著摸摸後腦勺，“哈哈，這個事多，真是拜托你了，哈哈。”

不要看他這副蠢樣，他在校內的人氣很高，能力也夠，學業僅次於女籃隊長松本香織，是當之無愧的學生會會長。

──所以王道果然是裝傻派嗎。

“我應該做的。”我將書包隨手放在椅上，不再跟他裝傻下去，“所以，會長是還有甚麽讓我做嗎？”

“被、被看穿了嗎？嗚嘩，不愧是高橋大人呢。”

──你夠了。

我面無表情地望著河本楓。

河本楓摸摸鼻子，指向沙發，“我約了其他新人在明天午休時跟你見面，但是這位赤司同學……”說到他的時候，赤司征十郎禮貌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河本楓投去讚許的一眼，續道：“他因為去了籃球部的入部試，所以遲了來呢。啊～真是傷腦筋，我們又沒有三軍可以將人罰進去，但他遲到了，不做點甚麽又像是對其他人不太公平呢。”

我挑挑眉，望向赤司，“先去籃球部，再來學生會，你是有甚麽解釋嗎？”

“這是因為我最希望加入的是籃球部。”赤司微微一笑，“當然，請不要誤會，在我最希望加入的是籃球部這個前提下，我也是真心希望加入學生會的，只是兩方的面試時間有所沖突。非常抱歉，我也明白您們的難處，但我還是想來爭取，希望學姐可以給我一次機會。”

“合格。明天午休來學生會室。”

“哈？啊哈？”會長河本楓從位上站了起來，像個傻瓜一樣張大了嘴，“就、就這樣？那我剛才的考慮呢？公平呢？矣矣？高橋大人，求解釋啊。”

我撇開臉輕呼出一口氣，“你本來就想收，河本學長。”年級第一、有自信、不隨便說謊，他為什麽不合格？“他沒將學生會放在第一位，如果這影響到他的工作表現，以後可以視情況不升他，但我相信赤司同學有能力完成一般的會務，所以是合格。還有，這也是制度的問題，請您去和籃球部的笨蛋說一下，調整收生程序。爭他妹。”

“不、不要爆臟話啊啊啊，”河本楓的臉上流下兩道清淚，“學妹，我溫柔可愛的學妹往哪去了？就算你要崩壞，也請不要在第一天就這樣暴露在學弟的面前，你去年好歹是堅持了一個學期才現形！還有，籃球部的笨蛋？這是將你自己都罵進去嗎？高橋大人！”

我轉過頭無視他，望向赤司，“赤司同學，你可以先想一下你想負責甚麽崗位，”我將一份資料遞給他，“明天午休時，會是我分配工作，但也會考慮你們自己的意願。作為你遲到的後果，你要在所有人都選了以後才到你。”

“是的，我明白了。”赤司雙手接過，“謝謝您。”

“你是第一天來，我就再說一次。那位是學生會會長，三年生河本楓。我是外務副長，二年生高橋咲良。其他人我以後再給你說。”

“是，我明白了。”

我扯了一下領帶。流汗的時候還被蝴蝶結綁著、穿著校服襯衫，很不舒服，“書架那邊是學生會的資料，有興趣的可以自己去看，有不明白的可以來問我。”

“是，麻煩高橋學姐了。”道謝後，赤司征十郎就放下書包，很乖地自己轉身去看資料，安靜地待在角落中。

我側頭打量著赤司。我沒看完《黑子的籃球》，對赤司的印象就只有他將剪刀猛揮向火神的一幕。但是，我實在很難想象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學弟會這樣做。

“高橋妹，”會長河本楓趴在桌上，腦袋在我的眼前近距離冒出，“怎麽了？你對赤司同學很感興趣嗎？要不要我借你《表白大全》？你喜歡年下？但虹村學弟會哭的吧？”

我將跌下來的額發又全部捋向後，拉開椅子坐下，“當聽不到也不是辦法。”

“啊啊，你還是在說收生時間的問題啊。真是沒你的辦法啦。”河本楓從桌上滑下去，坐在我對面，“雖然開學前就已經說好了，大家要協調時間，但結果還是有不少社團違規呢，這根本就和以往沒分別，都是收生大混戰啊。你們女籃和男籃倒好，給我將分時段收生的規矩完全無視掉。高橋，你都要給我一個解釋。”

“一，不可行。體育社團的入部測試涉及體能，要了整個下午是無可厚非。我有事先說清楚時間，讓來參加的人自己決定；男籃那邊完全無視掉，這跟我沒關系，不要來問我。二，分配不均。分時段收生，卻沒分類社團將它們分進同一時段，結果還是亂。”

“我知道，上年開會的時候你就是這個意思了吧？”河本楓嘆一口氣，“但大家都不聽話啊，讓他們口頭上同意已經是很難得了，總不能太強硬，以免引起反彈。”

“所以我沒堅持，幹脆讓他們再亂一次。”我用手肘撐在桌上，手掌托著下巴。

“……很陰險！開始時井然有序，但在大家按捺不住亂來時，再次收生大混亂啊～”這樣說著，河本楓卻還是一臉正直地說，“那他們就會明白安排好時間的必要性嚕！好球！然後，”他抽抽嘴角，“說到底，就算上年被否決了，你其實就根本沒想放棄整頓收生的事吧？”

我聳聳肩，“事實勝於雄辯。”

“難怪你上次會突然這麽乖，讓我們就這樣否決掉！”河本楓捂著腦袋裝瘋了一陣子，然後轉向坐在角落的赤司，“赤司同學，你來。你作為新生，才剛經歷了社團收生的事，你有甚麽看法嗎？來吧，年級第一的腦子！”

──他最後一句是想怎樣。

赤司征十郎無視了會長話中奇怪的部分，稍一思考便開口道：“未知是不是可以將收生時段多加一天？”

“這個高橋有說過。”河本楓抓抓腦袋，“但是增加大家工作的時間，他們也不肯啊，尤其是大社團根本不缺人，他們不肯妥協吧？而且，一個、兩個都說要有將社團放在第一位才能進的覺悟，壓根兒就沒誠意解決問題。”

“學姐剛才有提到以類別分時段？”赤司微笑了一下，“正常來說，應該沒人同時參加兩個體育社團，所以所有體育社團可以放在同一日，而其他社團一般都人數較少，讓他們連開兩日，限制大規模的體育社團只能開一日。這樣人多和人少的社團之間也可以減低惡性競爭，人多的社團也想必不在意少一天，人少的卻會高興多一天，大家的情緒就應該都可以兼顧了。再有就是，除了時間區分，地域上也可作區分，分門別類後再給新生發出指引，一切便會井井有條。”

“這樣啊，”河本楓摸摸下巴，“第二天才報名的學生，不會被當成沒誠意嗎？長此以往會出現標簽效應吧，比如第一天報名會優先取錄甚麽的。”

我瞥了赤司一眼。接下來的一句，他才剛進來，不好說。我便半揚起手插言道：“我認為這是個人抉擇的問題，不關學生會的事，我們已經做到盡量給予機會。”

“高橋，”河本楓忽然又淚流滿面，“不要將如此冷血的話直說出口啊。”

我望著他，很冷靜地道：“去死。”

“你愈來愈惡劣了……好，就這樣吧，聽起來不錯。赤司同學，你做一份計劃書，下次開會時我們再說，如果成了，就等換屆時跟下屆提議，也算是盡我們這一屆的責任。失敗了，最少要做到檢討。”

我向後靠著椅背，翻過手腕用姆指指向赤司，“他今天才第一天上學，河本學長，請註意一下工作的份量。”

“甚麽啊，”河本楓摸摸後腦勺，“赤司同學的臉寫著沒問題了啊。”

“操你媽，你二十四小時不睡可以做一百份功課，就代表我真的可以給你一百份？”

“……又來！不準操我媽媽！我要跟你拚命！”

我轉頭望向赤司征十郎，“不要勉強。”

“不，謝謝，”赤司的臉上還是有禮的微笑，“但我可以做得來的。只是，我需要借用會內的資料。未知下次開會是甚麽時候？”

“下星期三。”

“是的，我確定可以做到，請放心。”

“就是啦，”河本楓站了起來，拿起書包，“高橋就是愛操心。好了，沒問題的話我走了哦。”

我站了起來，“抱歉，今天讓您久等。”

“不啦。春季賽程你會上的吧？要加油哦。你家隊長對今年有很大的期望呢。”河本楓笑著離開。

我拿起書包，望向赤司，“你要留下？”

“如果可以的話。”赤司也站了起來。

我望了他好一陣子，然後將會室鑰匙遞給他，“不要交給其他人，註意安全，明天還給我。”

“是的，我明白了。再見，高橋學姐。”

我向他揮了一下手，然後轉身直接一腳踩上窗框。這邊出去正好是校門的方向，但由門口走，卻得繞上一大個圈。會室在地上的一層，我向下一跳，便出去了。去年的班主任日下部老師剛好路過，望著我，然後當成甚麽都沒看見一樣，繼續路過。

倒是跟在她身後的淺見老師焦急地走過來。

“高、高橋同學！”這位新老師圍在我身邊團團轉，“你沒事吧？真是太危險了，一不小心，會受傷的！”

我望望他，笑了笑，“沒事，謝謝。再見。”我向他稍一躬身便轉身離開，十指交叉著向上舉，拉拉手臂。

“餵。”一出校門，等在旁邊的虹村就將一瓶冰著的飲料冰在我的臉上。

“哈嚏。”我捂著嘴打了個噴嚏。

“……哈？”虹村連忙將飲料收回，“你病了嗎？”他額角的青筋跳了出來，“說了多少次，現在是春天啊春天，你這個家夥還是要註意點，將外套穿上啊餵。”

“身上粘著，不想穿啊。”我拿過飲料，“謝謝。”

“你們二軍的體育館還亮著燈，你不用去鎖門？”虹村順手拿過我的書包，跟我一起向公車站走去。

“我將鑰匙交給了經理，沒事。”

“經理？市川不在嗎？”

“……”我扭頭望向他。

虹村抽了抽嘴角，“餵，甚麽表情。”

“上次我將鑰匙交給市川朝日，第二天它變形了，我需要再配一副；我交給高井裏美，鑰匙回來的時候多了一陣拉面的味道；我交給原田麻央，我就再也看不見它了。再配新的我會破產，我不想再試，所以交給經理成田就可以。”

“……你那邊真是熱鬧啊啊啊。”虹村斜望著我，“你還真是將三軍的人都混一起了。”

“高井已經升上一軍，原田也是二軍。”我笑了笑，“三軍要找新人來了。”

虹村將他寬大的手掌放在我的頭頂上，“慢慢來，這裏畢竟不是籃球俱樂部，你悠著點。”

“你不讚成？”

“我的意思是，不要忘記比賽才是正職。”

“為什麽總是會覺得我做不好自己的份內事？”我失笑，“出賽名單已經定下，我升上首發，今年是以全國冠軍為目標的。”

“餵，別誤會。”他揉了揉我的頭，“我可不是不承認你努力的意思，笨蛋。但你最少也給我將校服穿好，我知道沒人管你，但校服代表的是態度。會擔心才是正常的吧餵。”

“你還真信這一套？”我挑挑眉。

虹村用眼神示意著我身上皺成一團的校服，以及他身上的整齊校服，“是事實吧餵。”

我楞了楞，失笑。還真是。

“……”虹村撅著嘴，望了我好一會兒才續道：“算了，這種裝懂事的話我亦不想說。餵，要不要一起去吃拉面？我請。”

我伸手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沒事，我有分寸。走了。”我走上公車，“天天都是拉面，很討厭啊啊。”我的鄰座們怎麽都喜歡跟我一起吃拉面？

“我操，錢是我出的你還給我嫌棄噢。”虹村將書包還給我，“知道啦，今天好好休息。拜。”

“再見。”

開學一月後，女籃的春季賽程便開始了，我和市川朝日等幾個二年生，第一次穿著帝光正選的球衣正式出賽。第一場的東京都賽事，對手不強，但隊長松本香織也狠心到過了頭，首發竟然只讓二年級上。

“嗚，”高井裏美坐在板凳上，縮著頭，“我怕啊，我才升上一軍一個月！”

“有沒有搞錯！”市川朝日大力地拍著高井裏美的肩，“要興奮起來才對！正選首發耶。”

我伸手幫市川朝日綁好腦後的發髻，側頭向二年生的中峰源小春道：“待會兒你負責跳球，然後傳給市川。其他人也將球盡量往市川處傳。”市川是小前峰，二年級的得分手。

“啊？”源小春托著頭，“搶不到怎麽辦？”

市川朝日嗆了過去，“一．定．要搶到！你這個蠢材，沒睡醒哦？”

“搶不到，後衛會上。按先前說的，高井和我守後防和外線，大前峰死守籃板。”

大前峰池內友紀認真地點點頭，“是。”她的嘴邊卻還有面包屑。

我扭頭望向松本香織，“隊長，您還有甚麽指示嗎？”

松本香織抱著手臂，“在你們要輸的時候三年級會上場，但那個時候你們就要自己做好被降格的心理準備。好了，高橋，你接過指揮權。”她皺起了眉，“你們需要盡快吸取更多大賽經驗。還有，”她大聲罵道：“給我醒醒腦袋！面包屑甚麽的也要抹掉！”說完這一句，她將臉扭開了一下下，卻又馬上轉回來，“聽著，”她深吸一口氣，“目標是？”

板凳上的其餘十一個正選同時道：“全國冠軍！”

“勝者是？”

“帝光！”

哨子聲一起，雙方隊員各就各位，籃球也在中場被高高拋起。

比賽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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