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沒想到，你也會有興趣來看畫展。”安靜的地下車庫回蕩著兩人的腳步聲，淡淡沖刷著空氣中的緊張與尷尬。悠然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口，惴惴望向幾乎高自己一頭，存在感十分強烈的高大身影。

“先上車。”許墨的聲音極輕，帶著微微的生澀。五步開外一輛鋥明徹亮的黑色AMG GT S傳來短促而清晰的解鎖聲，女孩不由瞪大了眼睛。似是被女孩的反應娛樂到，終於有一絲暖意染進男子的眼底。

坐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女孩帶著不敢置信環顧四周。純黑色的高級皮革與啞光銀色的玻璃纖維配件，車內沒有一絲冗餘的色彩。這與許墨之前常開的那輛其貌不揚的轎車相去甚遠。她實在無法將身邊這個幹凈儒雅滿身書卷氣的男人與這樣華麗張揚的跑車聯系起來。

但，似乎，她偷瞄左側那個正在設定空調系統的身影，這個男人，無論出現在什麽地方，都不會產生絲毫的違和感。熟悉的，淡淡的雨後青草氣息沁入鼻息，悠揚的肖邦的E小調鋼琴協奏曲從音響中流瀉而出。女孩在心中輕嘆，看來今晚對於許墨來說是很重要的約會吧。

“...謝謝你送我。”身旁側顏如雕塑一般俊美的男子面無表情，一反往常似乎無意主動開口。女孩只好找到一個音樂稍稍舒緩的間奏，輕聲表達感謝。她想，雖然不知道許墨為何生氣，但這句話總歸不會出錯。

“剛剛，”本來準備倒車出停車位的男子似乎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將車子熄火，發動機的轟鳴聲戛然而止，周遭的一切在這個瞬間驟然安靜了下來，是女孩可以清晰聽到自己心跳聲的靜。男子轉頭，深邃而微微陰惻的雙眸緊緊鎖住女孩的臉，語氣明明夾雜著寒意，在空氣中漾開時卻異常溫柔，“你叫我什麽？”

女孩一楞。她努力地回溯起今晚與許墨之間為數不多的對話，卻無論如何想不出哪裏得罪了這個心情欠佳的教授。她困惑地眨眼，單純無辜認真思考的樣子讓男子的心瞬間柔軟了下來。

他輕嘆一聲，“看來，幾天不見，就把我的名字忘掉了。”女孩徹底傻掉，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許墨低沈而磁性的聲音再次響起，極輕，也極堅定，“悠然，全世界都可以叫我許教授。”又停頓了兩秒，“你不行。”

空氣中的溫度徒然升高，她聽到自己如雷聲一般鼓噪的心跳。她感到自己的臉微微灼燒著，幾乎迷失在男子倏然如銀河般璀璨深幽的眸光中。下一秒，一個醍醐灌頂的念頭將她殘存的理智喚醒。不應該是這樣的。怎麽一切又向著不受她控制的方向發展了呢？

悠然偷偷深吸一口氣，不著痕跡地避開男子的視線，裝作對空無一物的車載顯示器忽然產生的極大的興趣，“你又在開我玩笑了。”又囁嚅著補充道，“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話，聽你這麽說，她會不開心的吧。”女孩還是沒有勇氣將心中的猜測直截了當地問出，又或許，她潛意識裏抗拒著聽到許墨肯定的回答。

許墨的確有片刻的啞然，女孩的回答顯然遠在他意料範圍之外。然而，倔強別過臉的女孩沒有看到，聰明如他，下一瞬間，那雙極其好看的淺褐色眸中閃過的，是狡黠與邪氣的光。看著女孩細軟的發絲掃過微紅的臉頰，暗暗搓著衣角的柔荑，許墨忽然覺得，糟糕了一晚的心情沒有那麽壞了了。

“剛剛不是問我為什麽來看畫展嗎？”男子的聲音中，終於有了女生毫無察覺的，隱隱的笑意，“你介不介意我打個電話？”

“哦...好。”女孩的聲音有些無精打采。在剛剛未經大腦的話脫口而出的一瞬，她便了暗暗的後悔。她想，果然，許墨才不會理會這樣愚蠢的試探。

透過藍牙，車載音響傳來清晰的接線聲。電話很快接通，一個帶著驚喜的女聲：“小許教授！太巧了，我正想打給你呢。今天你能抽時間賞光陪我來現場，真的十分感謝。”

“李教授，您客氣了。”許墨淡淡開口，波瀾不驚的語氣禮貌而疏離，“能一次性欣賞到這麽多世界各大博物館的名畫，也是我的榮幸。”

“真的要替我們藝術系和主辦方謝謝你。”女聲帶著深深的感激，“要不是你的關系，我們哪有可能從英國國家美術館借來布歇的名畫。”女聲稍稍一頓，又充滿歉意地加上，“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是我女兒突然生病，我應該陪你在再多轉轉的。”

“都是力所能及，應該做的。”修張好看的手輕扣著方向盤，像是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看著女孩寫滿不可思議的剪水雙瞳浮現一絲狼狽，許墨微微勾起嘴角，“您的女兒現在好些了嗎？”又體貼補充道，“孩子還小，最好不要隨便使用抗生素。”

“還沒退燒，但已經穩定住了。讓你費心了。”不知是不是因為談到孩子，電話中傳來的女聲十足的溫柔，“小許教授，改天一定要賞臉讓我請客，親自致謝。”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電話掛斷。悠然卻將頭埋得更低，不敢面對那張似笑非笑英俊如神祇的臉，只覺得自己雙頰的熱度驚人。砂礫般寸絲半粟的喜悅，羞赧，與希望，裹挾著極其細微的愧疚，委屈，與心酸，在女孩的胸腔中翻騰著。她心跳脫韁，卻也一瞬間如釋重負。許墨是在向自己解釋嗎？此舉何意？

許墨貪婪地汲取著女孩臉上每一分微小的變化，將女孩楚楚動人的樣子盡收眼底。從發現精心裝扮巧笑倩兮的她和一個陌生男人有說有笑踏入展廳的那一刻開始，他便一落千丈怒火中燒的心情，在此刻重獲救贖。

許墨柔和閃爍的眸光多了凝重。他曾以為，因為不成熟的愛得以成長，是本末倒置的秕言謬說。然而，與她相識彌久，他便愈加期待與她攜手成長的未來。誠然，愛是桎梏，自然不會永遠只有甜蜜喜悅，沒有苦惱猶疑。

而他，終於等到了他的女孩對等的患得患失與忐忑不安。笑意漸濃，他想，這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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