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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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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城的冬天格外冷,尤其是接近年底這段日子,氣溫都在四五度上下浮動。

孟染原本想把關紹遠接到自己家裏住,也方便照顧,可關紹遠覺得外甥女現在交男朋友了,總歸有點不方便,任憑孟染怎麽說都沒肯過來。

好在兩人住的地方就隔了一條街,孟染每天下班都會過去看一眼。

周嶼安自從家宴後一直連軸忙,期間後知後覺地記起了關紹遠出院的事,和孟染打來電話道過歉。

生活和往常一樣平靜地前行著。

只是偶爾不經意地走神時,孟染會想起那天在醫院和傅修承沒有說完的話。

孟染原本就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尤其是,她其實很清楚,傅修承並沒有做錯什麽。

只是她因為周嶼安的立場,先入為主地將他劃到了對立的那一面,拒絕和抗拒他的靠近。

孟染後來時常在想,小漁村那晚和回到寧城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兩個人。

她的真誠也很脆弱。

那天從診室出來,傅修承已經離開。

他也好像真的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再沒有打擾過她。

可越是這樣,孟染反倒越是有種說不出來的負罪感,整顆心也因此好像泡在微沸的水裏,時時想起,無法忘記。

這天清早,孟染跟平時一樣,七點半出門去畫室上班。

剛出小區就看到一輛熟悉的奧迪停在路邊。

孟染起初還以為自己花了眼,仔細確定後才發現真的是周嶼安。

車窗微開一絲縫隙,駕駛位的男人闔著眼在休息。

孟染正猶豫要不要敲窗叫醒他,周嶼安有所感應地睜開了眼,解下安全帶下車,“早。”

孟染很意外:“你怎麽會在這?”

“昨天熬了個大夜,幹脆來這等著你。”

周嶼安襯衣領口松著,神色肉眼可見的疲憊,孟染抿了抿唇,“你不回去睡覺,熬壞身體怎麽辦。”

“沒辦法。”周嶼安說著,牽起孟染的手,“好幾天沒見,我實在想你。”

突然被籠在溫熱掌心裏,孟染低下頭,睫毛很輕地撲閃了下,“……那也不用一大早就過來。”

“正好來送你上班。”周嶼安拉著她上車,從後座拿出一份熱騰騰的早餐,“不知你喜歡吃什麽,買了豆漿和飯團,可以嗎?”

“我都可以。”孟染聲音溫溫柔柔的,接到手裏,“謝謝。”

只是聽到她的聲音,周嶼安所有的疲憊都好像瞬間褪去,從骨子裏感到舒暢。

“舅舅出院的事我很抱歉,你也知道的,那天傅修承搞了那麽一出,光是研究那份遺囑我們都開了好幾次會,傅琰那邊還有一大堆的事……”

去畫室的路上,周嶼安努力解釋著自己最近的忙碌,“幹媽現在已經搬了出來,我稍微能松口氣,只希望傅修承那邊不要再有什麽新動作。”

周嶼安說完,孟染抿著豆漿,幾秒後,平靜地擡頭看他,“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周嶼安在開車,隨口道:“什麽事?”

“其實,我和——”

手機鈴聲突然在車廂內響起。

周嶼安看了一眼,沖孟染做了個稍等的手勢,按下接聽:“餵,幹媽,您說。”

孟染:“……”

孟染扭頭看向窗外,不知為什麽,突然就有些煩意。

她算是性格很好的那類人,可架不住相似的事情三番四次發生,而她每次都被放在那個無限等待的位置。

“你剛剛說什麽?”掛完電話,周嶼安重新問。

可孟染已經全然沒了再開口的興致,“沒什麽。”

周嶼安這會兒也沒了心思去揣測孟染的心情,原以為今天能松口氣,誰知沈榕剛剛來電話,說是傅琰那邊又被控訴了新的罪名——聚眾吸毒。

舉報人證據確鑿,顯然已經暗中盯了傅琰很久。

傅琰目前已經被帶去做相關的檢查,沈榕幾乎焦頭爛額。

如果說先前只是懷疑,那麽周嶼安此刻幾乎能肯定,這個幕後推手就是傅修承。

他漫不經心地操控著一切,將沈榕旋弄於股掌之上,每當沈榕以為可以喘口氣的時候,他就會落來一記重錘勒緊她,讓她日夜難眠,不得安生。

周嶼安也疲憊不已。

“我爭取最近幾天處理完所有事,跨年那天陪你參加畫展。”

孟染語氣沒什麽起伏,“好。”

到畫室門口時,周嶼安突然想起了什麽,喊住孟染,“那天看到你回家買了米線,一直想跟你說,現在有些米線會添加塑化劑和增白劑,不健康,以後還是少吃些。”

孟染聽完像是沒緩過神,怔了好幾秒才問,“我……買了米線?”

周嶼安笑,“你還拍了照給我的,忘了?”

**

這天一上午,孟染腦子都是懵的。

她一直以為那晚的米線外賣是周嶼安點給她的,可從上午的對話看來,周嶼安明顯不知情。

那會是誰?

孟染在心裏猜想了好幾個人,但都不能說服自己。

因為不管是誰,即便知道她的住址,也不可能那麽巧在當晚,知道她沒吃飯,知道她剛剛到家。

雲裏霧裏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在課堂上給學生示範作畫的某個瞬間,孟染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名字。

當晚知道她沒吃飯就離開的,除了周嶼安,還有在傅家的人。

孟染與他們都不熟,唯一能算得上認識的,只有一個人。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孟染的心忽然怦怦直跳,她畫筆停在畫板上,那些總時不時冒出來的念頭如同燎原野火,頃刻便在腦中蔓延燃燒開來。

口袋裏突然傳來了手機震動聲。

是關紹遠打來的電話。

孟染接起,聽到他語氣有些著急:“小染你下班沒有?我買茶葉正付款呢,總提示我異常,都試了好幾次了,不知道怎麽回事……”

孟染看了眼時間,安慰他,“您在店裏等我,我馬上就打車過來。”

好在離下課就剩幾分鐘的時間,孟染提前收拾好畫具,到點後匆匆打車趕往關紹遠說的茶坊。

關紹遠平日沒什麽特別的愛好,人到中年就愛喝點小茶,前段時間住院被要求戒一切茶水飲料,好不容易出院了,今天總算去了最喜歡的茶坊品茶買茶葉。

誰知歡喜地挑了一大圈,到掃碼的時候卻怎麽都付不了款,一直顯示狀態異常。

那是寧城很有名氣的一家茶坊,以提供各種稀有珍貴的年份茶葉而聞名,孟染擔心舅舅難堪,催促出租車司機開快點,誰知剛到半路關紹遠電話又打過來,說已經買完回家了。

孟染問:“手機恢覆正常了?”

關紹遠樂呵呵地笑,“沒有,有人幫我先付了。”

也沒說清楚是怎麽回事,關紹遠就掛了電話。孟染一頭霧水,只好改道先回關紹遠的住處。

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孟染給錢下車,正要進大門,忽然聽到熟悉一聲,“小染,這裏!”

孟染擡頭看過去。

關紹遠就在前面幾米遠的馬路邊沖她招手,她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忽地又頓住。

關紹遠身邊還站著一個人。

小區門口的道路上種了幾棵美人樹,而此刻,他一襲黑衣靠在車旁,身後的美人樹粉紅搖曳,嬌艷滿枝頭。

兩者同框,色塊充滿張力地碰撞,讓周遭的一切都倏地變得黯然失色。

孟染毫無準備地怔在原地。

幾乎是同時,車旁的男人也擡眸看了過來。

四目隔空對望,孟染耳邊嗡了下,後知後覺關紹遠說的那個幫忙付了款的人……應該就是他。

“過來呀,楞在那幹什麽?”關紹遠走過來拉住孟染,“你說巧不巧,我正著急沒法付款的時候,碰見了二少爺和朋友也在那,他人也太熱心了,當場就幫我付了款,還順路送我回來。”

“……”

關紹遠這人直腸子,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眼,壓根不知道傅家那麽多事,只覺得連著兩次麻煩了人特別不好意思。

“我說請二少爺吃頓便飯,他不來,小染你跟他說,我先回去備菜!”

關紹遠風風火火地就回了小區。

六點半的城市,暮色已經降臨。馬路上車來人往很是熱鬧,唯獨孟染面前這一方天地,顯得格外安靜。

良久——

孟染將風吹散的碎發捋到耳後,咳了聲輕道:“謝謝。”

霍抉目光垂在她身上,靜了幾秒才回,“如你所說,舉手之勞而已。”

他說完就去開車門,“先走了。”

孟染誒了聲。

但叫住他之後又不知道說什麽。

霍抉好像看出了她的猶豫,直接幫她開口,“吃飯就不必了。”

“放心。”他頓了頓,聲線轉低,好似帶著一種自知之明的自覺,“我知道你怎麽想。”

“……”

什麽怎麽想。

她什麽都沒有想好不好。

之前總在心間縈繞的那股說不清楚的感覺又隱隱湧出來,孟染有些無奈,垂眸嘆了口氣,“那錢總要讓我還給你吧。”

霍抉:“我手機沒電了,無所謂,幾百塊而已。”

“別。”孟染不想莫名其妙欠下這份人情,“你充電後加我的微信,搜手機號就行,我到時候轉給你。”

見霍抉要開口,孟染打斷他,“別說你不知道。”

“……”

看著霍抉微怔的樣子,孟染對上他視線,“米線是你點的,不是嗎。”

霍抉沒說話。

便是默認了。

關紹遠的電話這時打過來,孟染按掉,而後吸了口氣平靜說:“就這樣,今天謝謝你,再見。”

霍抉後退兩步也上了車,“再見。”

城市華燈初上,光影交錯在疾速行駛的汽車身上,是夜色都遮蓋不住的鋒芒。

回酒店的時候,漆東升正在翻閱一沓厚厚的文件,見霍抉回來,說:“賀少爺那邊來過電話,問你莫名其妙讓人給他送茶葉幹什麽。”

霍抉邊脫外套邊漫不經心答,“就當是之前幫我找人的謝禮。”

“……”

漆東升從來不知道霍抉還會跟人道謝。

只是這謝禮未免有些過於隨意。

他沈默了幾秒,也懶得問其中原因,指著面前的文件說:“公司今天又來人催你回去,你就是演戲也回去演一次好不好。”

這些日子傅氏的高層股東一個接一個地要霍抉回去主持大局,畢竟傅琰現在犯了事,霍抉名正言順地上了位。

只不過霍抉對做生意毫無興趣。

或者說,他對傅明山留下的一切都充滿了厭惡。

霍抉無視了漆東升的話,徑直走到酒櫃前倒了一杯酒,習慣性地加入冰塊,往喉間灌了一口。

寒意冰涼刺骨,又莫名讓人感到興奮。

霍抉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在添加好友那一欄輸入早已熟記在心的那串數字。

“媽的你識不識貨,我這可是進口貓糧!”左洋忽地從旁邊的房間跑出來。

跟他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只漂亮的橘貓。

橘貓很調皮地跳到沙發上,忽地發現站在酒櫃前的霍抉後,不敢放肆般,乖乖地原地趴了下來。

霍抉擡眸,靜靜地看著這只貓。

米線店外,明明上一秒還在兇狠地搶食,但只要孟染出現,它便會乖巧蜷縮到她腳邊,甚至還故意露出肚皮被別的貓撓傷的地方,換取她的撫摸和心疼。

多聰明的一只貓。

但是不行。

霍抉討厭看到它對孟染撒嬌的樣子,更討厭看到它在她懷裏蹭來蹭去。

突然“叮”一聲。

霍抉垂眸,看到微信上提示:「Ran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意料之中般,他唇角現出平靜又輕微的弧度。

如果進是一種貪婪,那麽霍抉的退,則是雙倍的貪婪。

以退為進,靜默地蟄伏、等待,直到——

徹底在她心裏占據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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