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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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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

死人了。

黛玉坐在桌旁,不知道這麽坐著了幾個時辰,只知道等她回過神來時,肩頭有些發酸,更別提手腳都有一些僵硬。

從前她少有一直這麽呆坐著的時候,可如今呆坐著這麽長時間才發現,腦子裏空空一片,竟是什麽想法也沒有。

有些反常,又有一些讓黛玉無力。

原以為她已經把事情安排得妥當,甚至連王府裏每個人的情緒波動都已經照顧到了,卻還是在死亡面前無能為力。

才短短一個上午,城內因疫癥死了的便不止十個,還有一些吊著一口氣,眼看著就要不行的,死活不願意認命,強撐著。

雪雁又陷入了反覆昏迷、發熱的病癥中,身邊離不得人,紫鵑幾乎不敢離開床邊,按著大夫說的守在旁邊。

如今家裏有染了病的,多半都是這樣。

黛玉輕吐出一口氣,起身朝外走。

剛出門就見丁案提著一桶水進來,楞了下朝著他點了一下頭。

“你把水放在這裏,紫鵑在屋裏。”

丁案笑道:“她不願意我進去,更何況到底是姑娘的臥室,我進了,也不好。”

聞言黛玉又楞了一下,點點頭,“倒也是,是我糊塗了,你——可打聽到了軍營如今的情況,可是全都禁止出入了?”

“他不必再去打聽,我回來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黛玉微微瞇了一下眼轉頭看去。

身上穿著玄色的長袍,衣擺還能看到些沙塵吹過的痕跡,面上也像是被一層沙土吹過似的。

盯著好半晌,黛玉忽地面色一變,氣得瞪圓了眼睛。

“丁案!把王爺請出去!立即送回軍營!”

說完這句話便轉過身,徑直進了屋把門拴上,“你若不送去,往後紫鵑我就許給別人了。”

頭一回被關在門外的紀遠瀾楞住,看向丁案,丁案聳聳肩,一臉無辜,頓時無奈搖了搖頭,嘆氣走到房門外。

“我已經進了紀王府,再回去,軍營也不收我,你要我去哪?”

“隨你,快些離開才是。”

“你在這裏,我未來孩兒的娘在這,你要我去哪?”紀遠瀾靠在門上,“原本昨夜就該回來的,可走時交代了不少事情,這才遲了回來。”

門內的黛玉急得團團轉,咬著下唇,恨不得把紀遠瀾打暈了給丟出去。

現在整座涼州城宛如一座死城,人人自危生怕明日就丟了命、染了病,病好的躲在家裏不敢出門,連城門都出不去。

染了病的個個怕大夫不給自己用藥,每日在醫館守著。

偏生這個不要命的居然在這個時候回來,真是個混不吝的人,真不怕死!

氣得腳下步子越來越快,誰知道一時不看腳下的東西,直接提到了花架上,疼得倒抽一口氣。

都怪紀遠瀾!

紀遠瀾聽見裏面的動靜,哪裏還能有閑心慢慢地表露心意,直接撞開門,急沖沖的走了兩步就見黛玉彎著腰,一臉委屈的擡頭看他。

“讓你把我關在門外。”

“……你還有功夫說笑,過來扶我一下!”黛玉氣惱道:“你自個不要命的,可不是我勉強你回來,若他日到了閻王跟前,你可別跟他告狀,讓我托生不了好人家。”

聞言紀遠瀾不由笑起來,“我要是能見著閻王他老人家,定是讓他給我們許個十生十世的姻緣,每一世我都能護你周全。”

十生十世……

黛玉一怔,這太長了,也太遠了,她都尚未想到那時候去。

可讓紀遠瀾一提,竟是有了這個心思。

再往後,再往後還有什麽事,十生十世便是個念想。

“你回來做什麽!你這人,真是個不要命的,誰都巴不得從涼州城出去,你偏生自己來了,來了不說還氣我!”黛玉幽幽的看了一眼紀遠瀾。

紀遠瀾哪裏受得了黛玉這樣招人憐惜的眼神,立刻好聲好氣哄起來。

“你在這裏,你讓我去哪?你從前不是說了,生死在一處,難道你還能讓我在外面安心的看你在這裏,你看看你,才不過兩日,瘦了一圈。”

聞言黛玉再大的氣,這會兒哪裏還能說得出來。

真是讓紀遠瀾給堵住了話。

輕嘆一聲,倒也不是真的和紀遠瀾生氣,只是氣紀遠瀾回來,要是染上了病,她當真是會哭暈過去。

伸手握住紀遠瀾的手,“那你得聽大夫的,不會胡來,更不會以身試藥什麽的。”

紀遠瀾笑道:“以身試藥這事兒,你是看話本話多了,我可犯不著那樣做,再說了,這麽多病人等著用藥,我何苦去浪費那些藥材。”

“那軍中的事情你豈不是要全耽誤了。”

“疫癥來了,這城內也少不了出事,一旦鬧大了,傳開了,百姓再生怨氣,怕是不安生,我回來也能提醒提醒官府那幫腦子不好用的,外邊的事有顧元塵,說來,將軍府那邊情況如何?”

黛玉看著紀遠瀾,“早上差人去打聽了,宋姐姐和小青徵都還好,府上也尚未發現有被傳染的,如今禁止人進出,先僅著府上的地窖過日子。”

“那便行了,顧元塵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妻兒,這下平安,他知道後肯定心安。”

“恩。”

將軍府那邊情況尚好,但紀王府這邊就不樂觀了。

不知道是井水的問題還是別的問題,竟然是從早上張管事來了過後,又病倒了兩個,癥狀比雪雁輕一些,但也不好受。

一下有三個染了疫癥的人在王府裏隔離開來,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就是自己。

剛才還有個想從狗洞溜出去的,讓護院捉住,現在關在柴房裏。

黛玉一向是不喜歡這樣做,但是這回是真的惹惱她了。

早早的下了規矩卻還是明知故犯,當真是不該。

兩人在房裏說了好一會兒,黛玉想起什麽,起身朝外走。

“我們倆叫上丁案和張管事,合計一下這回鼠疫的事情,我尋思這肯定不簡單,我也分析不出什麽,你親自過問,有什麽要問的,他們倆知道,我也曉得一些,許是能分析出來。”

黛玉看著紀遠瀾,“總覺得來得太巧了一些,一夜間就爆發了。”

“你懷疑是有人暗中下手?”

“恩。”

黛玉點點頭,看向紀遠瀾,“總覺得不尋常,不該一夜間爆發,從前在書上見過,多半是洪澇之後的地方常常會有這樣的疫癥大範圍蔓延,可這回並無什麽洪澇之害,不過是普通的下了幾天的雨,怎麽病來得這麽急。”

聞言紀遠瀾臉上的笑帶著一些驕傲。

他的顰兒越來越厲害了。

黛玉忙著往外走,並未看到紀遠瀾臉上的笑,見著丁案還在院子裏,臉上一喜。

“你去叫張管事去前廳等著,我們立刻過去。”

“王爺和王妃打算做什麽?”

“鼠疫的事情有端倪,我弄不明白的,他回來,說不定能明白。”黛玉說完回頭看了眼紀遠瀾,見紀遠瀾臉上的笑,楞了楞,“怎麽了?”

紀遠瀾笑著走上前,伸手牽住黛玉往外走,“沒什麽,走吧。”

不明白紀遠瀾在笑什麽,不過黛玉倒是心裏自有考量。

她知道自己擅長什麽不擅長什麽,這些事她雖然一早吩咐了丁案去查,可是她也不擅長追查,只能分辨出來是不是有問題。

所以一直未有進展,如今有紀遠瀾在,多半是很快有進展了。

念及此,黛玉面上的笑多了一些自信。

這種事果然還是得靠紀遠瀾,兩人不必事事都一樣,都能處理,誰還沒有個短處,不擅長便不擅長了,真打腫臉硬撐著,事關人命,可不能做。

來到前廳時,黛玉和紀遠瀾相繼坐下,看向張管事和丁案。

紀遠瀾連茶都懶得喝,直接讓人不用上茶,看向兩人,“坐下說,這件事情的確有蹊蹺,要分析也得花不少時間,你們站著不累,我看著也累。”

丁案和張管事在主位下方坐下,兩個人對視一眼,張管事先開了口。

“這兩日府上的吃食和用水都是之前留下的,全部都按照王妃的吩咐一一查過,用水是從那幾口未被汙染的井裏打回來的。”

“那便不是吃的上面有問題?”

“這個我不敢肯定,因為今早上又病倒了兩個人,但如今不管是吃的還是喝的,幾乎都是用大火煮過才敢用,而且一旦有發熱的情況,悉數隔離開。”

張管事看著紀遠瀾,“王府有交代,王府各個角落都擺放醋日夜不斷的燒著。”

聽了這話紀遠瀾點點頭,和剛才路上黛玉說的差不多,那張管事這邊怕是能看出王府內的情況,外面的還是靠著丁案出去查探。

看向丁案,丁案點頭示意。

“水源在城外三十裏,我去查探過,水源附近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甚至連牛羊糞便都沒有,但涼州外有不少放牧的人,家裏都是有牛羊,水源源頭到匯聚成的河流流入地下,再進到城內各家的水井,一路上都太幹凈了,反倒是異常。”

沿岸兩側都一點痕跡沒有,太反常。

除非——

“看來,的確是有人在暗中下手,至於是誰下的手,就得設一個局了。”

“那城內的疫癥怎麽辦?”

“除卻府上要用的藥材,悉數分發到城內的各家醫館,早日穩住疫癥,不能再每日死這麽多人了。”

再這樣下去,城內必然會有動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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