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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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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兵之計了,嘴微張的剎那,我眼睛放大,身子一顫,像是被數根針紮了,而後腦海翻騰,無數情景好似快進的錄像帶翻過——我像是跌進了時光的隧道,在一幅幅的畫卷裏重見了曾經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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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晴朗的早晨,我背一個鼓鼓的書包快步跑向車站,隨等車的學生人潮,一起湧上了剛停穩的公交車,摸車卡在感應器前一放。

“滴——”熟悉的一聲回應後,是我未料的提示音:“請投幣。”

糟糕——卡裏餘額不足,我有點兒懊喪,只覺得後方的人繼續湧來,對我堵在門口已經發出了抗議,便趕緊向前走兩步,和車裏的人挨得更近了。

“那學生,你還沒有買票的。”司機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身子往我這邊一探,聲音裏是大大的不滿。

我可沒有逃票的意思,只是這車上人擠人好像沙丁魚罐頭,連轉身都不容易,只好歉聲,“馬上”一邊艱難地解了書包,伸手在裏面亂掏。

錢包呢?我摸索不著,只覺得這一日之計的早晨糟糕極了,無奈作罷,左右觀望,想瞧見一個面熟的同學,幫我先買了票。

此刻車子裏滿滿的都是學生,搜索到目標的可能性,和難度都大大提高,就在我把頭搖得像開動的落地扇的時候,眼簾中出現了一個正不斷點頭的人,看側身是熟悉的,我頓時有了得救的感覺,那時間,他好像和我有了心理感應,擡起了頭,忽然醒來的樣子,站起抓住上方的吊桿,身子前傾,把自己的車卡往感應器靠近,然後是清晰的應答聲:滴,學生卡。

真是救星啊——我向他咧嘴而笑,一邊繼續忍耐著車裏人擠人的難熬,盼著這車上的七八分鐘快點過去,又祈禱這一路上最好綠燈直行,否則——我可要遲到了。

汽車駛到S中的站口後,車上的人傾巢而下,司機松了口氣,急速發動車子駛遠。

“真是謝謝你。”我艱難地湊到幫我買票的那個同學身邊,努力想想他的名字——噢,對了,莊以荀!

“客氣。”莊以荀嘴角的肌肉微動,“你快點走吧,要遲到了。”

“對——要遲到了。”我和他一起過了馬路,發現他一路優哉游哉,忍不住催促“你快點兒走,班規可是一視同仁。”

“我不急。

”莊以荀單肩吊了一個書包,向路口買粥的攤子走去,留一個背影給我,揮了揮手。

我從口袋裏摸出手表,看時間還有七分鐘打預備鈴——我對這一段路的用時了然於心,知道這會兒如果快步前奔,還能及時趕到教室,偏偏就釘在了原地,看著莊以荀瘦削的身影,覺得他既熟悉又陌生。

我等他買了東西轉過身,然後——我撒腿就跑,竭力挽救剛才用去的一分多鐘,終於在預備鈴消失前,到達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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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莊以荀呢,自從他在擁擠不堪的公交車上,用起身的一個動作幫我買票以後,我對他的感覺就有變化了,準確說來,是我我開始去發觀察他。

此時正是升高二的暑假補課階段,在煩悶的熱氣裏,我對老師字字鏗鏘的講課聲。三句漏掉兩句,不時在草稿紙上鬼畫符,把它當做消暑的法寶,眼睛只消向左前方一瞥,就將莊以荀收入眼中。作為神奇學生的一員,莊以荀對這惱人的天氣自有秘密武器,那就是把書本堆得老高,身子趴下,在那裏好睡。

莊以荀——過去的一年高一,我們之間說的話總共二十句以內,其中一半是相同的:“嗯,可以幫我撿筆嗎?”這種情形多發生在上課的時候,我用食指輕點他的右肩,說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的,而他,總是頭微向後淺笑一下,才彎了腰撿他桌下的東西給我,對我的“謝謝”再次微笑以對,不答話。

除了撿筆的回憶,以前對他的印象還真是稀少,只模糊記得,他在學校的文學期刊上發表過兩篇散文,拿了二十塊錢的稿費,然後用作早讀遲到的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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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高一,是被數理化折磨得差點失心瘋的一年——就此不回憶也罷,我只慶幸選擇了文科,從而逃離了原來的理科班,來到了一個有一半陌生同學的班級,成了名正言順的“文科生。”

然而,事情還是出乎我的控制,加入文科班後的我,並沒有就此翻開高中生活新篇章,前方仍有數學這個大魔王在磨拳霍霍。

進入九月份後,班上有了兩個變化,一是班主任重新調整了座位,以此“讓我們盡快熟悉融合”,二是分科後的第一次月考展開,大家又一次成了分數和排名的議論紛紛者。

高二快節奏的學習洶湧而來,周一周二,兩日月考,周三,成績新鮮出爐,周四,年級裏召開成績分析會議,周五召開班會,我手忙腳亂應考、分析

、知曉成績,面對數學,眼睛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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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從前的同桌雙雪給我遞紙巾,“數學不就是道小菜嘛,多炒幾次就熟了。”

“沒用的。”我失聲哽咽,“同樣花很多時間,朱千千輕松就上了一百四,我連八十分都沒有,一下子就差了幾十分,排名就更談不上了。”

“排名也不很重要……那就好好哭哭吧,憋著也不是辦法。”雙雪拍拍我的背。

“我沒哭。”我擦淚,深吸一口氣。

“組長——”莊以荀的聲音像鬼魅鉆入耳朵,“下次你也能行的,第一個上臺作學習經驗介紹。”

“嗯?”我向他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教室的後排還有一個他。

“真的。”莊以荀身子靠著墻,右手指尖隨意扣著桌面,“你看我比你考得差得不知多遠,一點傷心的味道都沒有。”

我可不是你,我心想,暗忖自己畢竟沒有他相對寬裕的家庭背景,從小到大就只仰望著能考上大學,離開家,永遠逃離父母,才不會像他一樣,對學習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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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頭疼了起來,過去的圖像也模糊了,視野之中,漸漸出現高騰關切的臉:“你還好嗎?”

“沒事,走神了。”我搖搖頭,難得的是快速記起了眼前的情形,“高先生,我不是適合你的對象。”

“我送你回去休息。”高騰牽了我的手,“我們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高先生。”對高騰的關心,我的表現是直接的抗拒,“我自己能行的。”

“不要拒人千裏之外好嗎?”高騰好聲相勸,一手和我十指相扣,“還能走回去嗎?”

“高先生。”我現在已經有些惱怒了,再次強調道,“我自己能行的。”

“那好,你一切小心。”高騰對我的頑固還沒有忘得幹凈,緩緩松了手。

我向他歉然鞠躬,轉身的瞬間淚水再也噙不住,這時間,往事的車輪再一次滾動,於是回到了從前的記憶力。

☆、二十章

我看向莊以荀,他瘦而高,面龐俊秀,頗有古代書生的氣質,說話間卻是一副反叛不在意的樣子,忽而擡頭看向這邊,眼裏閃著笑意,“組長,我發現一個事情。”

“現在不是你搞世界大發現的時候。”我對他的閑散姿態覺得異樣。

“你很感性。”莊以荀輕笑一聲。

感性?我當時並理解他的意思,卻從此記住了他下的這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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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昏暗的傍晚,我對莊以荀改變了想法,不再只著眼他總是遲到早退,扣我們小組分數的事實,試著用一種新的眼光打量他,好像與他是初次相識。

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且只是開始。

我把月考的成績單重看一次,用粉色的記號筆畫出了我和他的一欄,由此發現,他語文、數學、歷史的分數都是居於前列,政治屬於中等,英語和地理則和我的數學一樣,慘不忍睹。

“莊以荀——”次日課間,我回頭對坐在後面一個的他說,“你只要把英語和地理拉一把,就成了。”

“這可比探索火星難多了。”莊以荀一點兒自信也沒有,“自從初中到現在,丟了好幾年了,中考都是自費進來的,沒得救了。”

“你能不能努力一次?”我試著鼓勵他,“我覺得你腦子好使,學習地理不成問題,我敢打包票。”

“是嗎?”莊以荀輕輕答話,看似漫不經心,卻在以後的幾個月用行動深深感染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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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後,我發現他桌上的一座書山被移到了桌下,桌面上多了一本地理的高考真題,上面總有一個畫了無數不規則球形的草稿本。不僅如此,他還一改上地理課就昏昏欲睡的狀態,總是瞪了兩個不大的眼睛盯著老師看,不時地用筆在下面刷刷做筆記,下課的時候就借了我的去補全。

在惡補英語方面,他換了好幾個背單詞的小冊子,像個沒頭蒼蠅亂撞,一直尋不著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

“莊以荀——”我忍不住說了我學習英語的法子,希望能對他有點兒幫助,“英語無非就是詞匯的問題,你如果有點兒耐力,把每個單元的課文背了,就能牢記了單詞、句型,而且對聽力和閱讀也大有裨益。”

“啊!對了!”莊以荀一拍腦門,“我怎麽舍本求末了,以後我找你背課文好不好?”

> “那好吧。”我點頭。

莊以荀說到做到,從此以後總隔三差五來我這兒背上一大段,初始的時候總在卡殼的時候抓耳撓腮,漸漸地就流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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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莊以荀致力於地理和英語學習不同,我對數學則是不停逃避,成績滑的更低,後來也開始不在意了。

十月份的月考如期而來,憑著英語和地理在年級名列前茅的成績,我成了班上唯一數學不及格的前十名。

“組長,好事啊。”莊以荀在第一時間向我祝賀。

“你才進步神速了,這次的英語居然及格了。”我對莊以荀的耐力表達了敬佩,用紅筆把他的英語分數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除了認真聽課、做筆記和背課文,我發現莊以荀的學習習慣有點兒古怪——但凡他有什麽地理方面的問題,無論大小,一律問我,開始的時候我還饒有興致,後來就覺得頗為古怪了,容易的題以他的水平自然能解,難的連我也想上好一陣,很多次還是他先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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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他又拿了一個關於區時的問題找我,卻碰上了我脾氣極不好的時候,惹了一地地雷,聽了我冷冰冰的牢騷,“你別問我了,不知道。”

“組長,你沒事吧?”莊以荀放下了習題冊,“你臉色蒼白,是不是感冒了?”

“你問別人吧,誰都行,我這會兒腦筋不清。”察覺到自己將無名火發在了無辜的莊以荀身上,我感到了些許的愧疚,卻仍急不可耐地要擺手說不。

“等你好了再問吧。”莊以荀已經將習題冊合上了,“不急的。”

我皺著眉看他,忽然笑了起來,莫名其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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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莊以荀的成績穩步前進,我發現自己心裏的某部分開始扭曲了。我漸漸有意疏遠他,對其他同學讚揚他的話也不樂意聽,又覺得他殷勤找朱千千問數學題的行為刺眼。這時候,我很慶幸沒有當他面發作這個情緒,因為十一月月考後,班主任重新調整位子,將他調離了我這一組。

“組長。”搬座位的那天莊以荀還在跟我說笑,“我這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我現在去‘曹營’了。”

我沒有多說話,轉臉看向旁邊的窗子,看見上面映出了自己胖胖的臉龐——我總是有點兒不能接受自己是胖子的事實,只覺得一切關於青春

的美好東西,都跟我這個胖子沒有關系。

下一次的月考後,我對自己自己身上關於“嫉妒”的醜陋成分看得更清晰了。當莊以荀過來,跟我笑談我數學及格的事情後,我只是面無表情,“你的地理和歷史不是年級第一嘛!”

“組長。”對我幾次的陰陽怪氣,莊以荀都是耐心相對,“如果沒有你,我現在還在死胡同裏亂轉,所以,你是我的師傅。”

“修行靠個人的。”我語音冷冽,引得幾個臨近的同學都側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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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後,班上開始了三好學生和優秀班幹部的評選,我自信成績靠前,且擔當了班上任勞任怨的學習委員一職,本以為評優評先不過是囊中之物,卻發現自己最終的得票屈指可數。

“組長。”莊以荀又在第一時間跑了過來,“我可是投了你的票的。只投了你一個人的票。”

“我沒事。”我肯定沒有藏住天要塌下來的表情,“其實我不在乎的。”

評選結束以後的晚飯時間,我一個人在教室裏靜坐,牙關緊咬,好一會兒才平覆了情緒,打開文具袋看見裏面有半張作業紙,上面的字跡歪扭難看:組長,我挺你!

這個討厭鬼。我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回想過去的兩個多月,對莊以荀的冷言冷語,連自己都覺得十分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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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寒假照例年前節後都補課,正月十二就開始返校補課了。

那天我起了大早往學校趕,卻在走進教室的時候嚇了一跳——莊以荀這會兒正在座位上埋頭寫字呢!

“早!組長!”過了一會兒他才發覺我走近了,臉上洋溢著滿滿的開心,“我幫你擦過桌椅了。”

“你——”我不想在大清早談論如此敏感的話題,可是心裏總有忍不住的好奇,“你幹嘛要對我這樣好?組長長組長短的,我早就不是你組長了,而且,我不瘦,不漂亮,壞脾氣,人品也有問題。”

“一日為組長,終身組長,我覺得你性格很好。”莊以荀肯定道,“外在不過是臭皮囊一副,不值得好看。”

“是嗎?”我從來沒有聽到有人如此對我作評論,忽然間有些欣喜難掩,“我覺得你才是難能可貴的一個,從小灌了無數墨水,寫得一手好文章,對人友善,在班上的口碑很好。”我現在還對上學期的評選耿耿於懷,“否則大家

也不會都投你票了。”

“那過去……”莊以荀忽然沈吟道,“組長,有些事情,我只告訴你一個,你替我保密成不成?”

“什麽事情?”我知道自己有個大嘴巴,對這件事情拿不準,“好吧,我一定死守秘密,聽過即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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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莊以荀頭微低,這是他一例的習慣,“你說我長得好看,可是我覺得自己醜陋極了,初中的時候也有講究吃穿的一段時間,人卻虛浮無比,照鏡子的時候都不知道裏面的人是誰,驕傲,輕狂,剛愎,連自己都覺得討厭。”

“這就是你高中懶散不修邊幅的原因?”我大大吃了一驚,料不及是這樣一個結果。

“是啊,至少現在還是自己。”莊以荀情緒高了一些,“還是自己不懂得調節,所以才會過得不知所謂。”

“是了。”我說。將心比心,我無法否認,家庭對個人發展的影響巨大,對莊以荀也有同病相憐的感覺,“沒有關系,我相信你始終是很好的一個人,只是——希望你多包涵我,我總是有些兒——討人煩,還有,加菲貓的身材多少影響了我的自信,偏偏我就沒有心寬體胖的氣度。”

對此,莊以荀還是不驚不喜的,“我覺得你挺好。”

這補課的第一日,我和莊以荀的友誼達到了學期的最高峰,往後的日子則不斷走下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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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開始上課以後,我們班換了一個數學女老師當班主任,我的數學也有了一段日子的穩定。

學期第一次月考,我的地理成績意外跌出了八十分,一時間腦中雷聲隆隆,電閃雷鳴,對地理老師的聲聲叮囑置若罔聞,只恨不得把自己扔到撒謊了沙漠,從此不回。

拿著自己的一張卷子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我的腦中是一片空白的狀態,直到迎面而來的莊以荀點了我的肩膀,才回神過來。

“地理老師找你。”我這才想起了被交代的事情。

“組長。”莊以荀的手在我面前揮了揮,“你傻了。”

“你別煩我行不行。”我怒從中來,咬緊了下嘴唇,“不關你的事。”

“嗯。”莊以荀笑逐顏開的表情轉為冷靜自持,“你別總對我這麽刻薄嘛!”

我不作回應,快步走開。

☆、二一章

莊以荀的成績穩居前列以後,仍頻繁出入辦公室,在老師之間的口碑也很好,還在第一次月考後的家長會上,作為進步的代表發了言。

在他受到諸多肯定的時候,我只是冷眼旁觀,心中不斷回響上學期末,班長對我說的一句話,“你成績雖好,可是總愛單幹,跟班上的同學就處不好關系。”一想到這個,我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過失,便在後來的時候多和其他人一起討論,忙時也會放下手頭的事情,解答一些自己擅長的問題。

時間總是匆匆,五一節後又是月考,然後是學期的第二次家長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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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自己父母開家長會心不在焉的狀態早已了然於心,對此也不在意,然而沒想到,這次我卻遇上了麻煩。

家長會後上課的第一天,我打開自己的抽屜,發現裏面被翻得淩亂,一本紅色封皮的日記本不翼而飛。

“在哪裏?”我心急火燎地把抽屜翻來覆去找,卻始終不見自己的本子。

“會不會是你媽媽拿了?”同桌在旁邊說得小心翼翼,“聽我爸爸說,你媽媽在開會以後,把你的抽屜翻了又翻,直到後來找了一個本子,才笑了一笑。”

什麽?我腦中轟鳴一聲,身子軟了下來,對自己留日記本於抽屜悔不當初,又覺得母親公然撬了我抽屜鎖的行為可恥,心裏感到一絲絲絕望,我不敢確定自己傾訴了多少對家庭的不滿,只記得在那個紅色的本子裏,記錄了無數個“莊以荀”這個名字、他說過的話、做的小事,甚至他發表在學校文學期刊上的兩篇散文,都被我覆印粘貼了一份。

我渾渾噩噩過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轉兩次車回母親家和她面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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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有出息,本子上就記錄這個東西?”母親冷笑一聲,把本子向我迎面砸來,“別人笑我不會生兒子,我倒覺得,像你這樣的女兒生了白生,養了白養,對自己落了個三四名的成績洋洋得意,心裏頭卻在那裏打鬼主意,你可別忘記照照鏡子,瞧瞧自己是什麽德行。”

我默默撿了自己的本子,無言以對,心裏頭卻暗暗發下了重誓:我一定要出去,再也不回來了。

坐車回學校的時候,我把本子的打開,撫過撕裂的部分,讀著上面的一言一語,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將莊以荀的事情記錄許多,文字裏也承認自己早已喜歡上他,卻因為自己身材臃腫,以及他日漸優

秀而不肯承認,又被灌輸了太多,“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的話,於是一遍遍提及,自己是輸不起的一個。

“讓他過去吧。”我當場就想把本子從窗口扔了出去,終究還是自己的這一段青春不舍,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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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以後,我繼續和莊以荀保持著疏遠的距離,雖然會不時有意打聽他的一些事情,卻不對他說什麽溫婉的話。

進入下學期後,大大小小的考試撲面而來,漸漸地我都有些麻木了。而後短暫的十天暑假,我用一半時間回老家辦理了身份證,在假後補課的第一天晚自習,我拿了兩個雞蛋大小的番石榴,來到莊以荀的桌前,猶豫著交給了他。

“自家樹上長出的東西,個雖小,味卻甜。”我個人愛極了這從小吃慣的水果,現在也不覺得是割愛,“不過味道有點兒獨特,不知道你喜歡否?”

“嗯?”莊以荀看我的時候是遲疑的。

“不要我自己吃好了。”我不跟他蘑菇,當即縮回了手。

“誰說的?”他已經搶先奪了去,拿一個放嘴裏咬了一口,誇張地笑得大喇喇,“很甜。”

“是嗎?”我倒不肯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吃得慣這種常見的熱帶水果,也沒多話可說,“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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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補課的第三天,我們準高三的一屆,集體搬進了有空調的教室,雖然不時會跳閘斷電,總體情況還是清涼,比接近四十度高溫上課,好太多了。

饒是如此,我的覆習學習都不在狀態,每天像個掉魂的人一樣,愁眉苦臉,照鏡子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可怖。

此時我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心想,自己數學成績到了五六十分的地步,大學是考不上了,多花時間也沒有意義。

“組長——曉芙——”莊以荀總是不記得,我不準他喊我“組長”的話,在某個晚上過來敲了敲我的桌面,興致勃勃,“班主任找你出去,她現在就在走廊。”

“好。”我把地理練習冊合上,站起身來,打量莊以荀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好奇,便說了一句,“你別耽誤,沒多少時間了,快點覆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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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才打過上晚自習的鈴聲,現在時間尚早。我悄悄從後門出去,看見班主任韓老師正倚著欄桿看向教室,樣子十分悠閑。

br> “韓老師。”我神情沮喪,猶如做了大錯事,“您找我。”

“已經開學一段時間了,你全不在狀態,所以跟你聊聊,是不是遇到什麽難題了?”韓老師三十不到,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皺紋深刻。

我坦言家裏並不支持我上大學的情況,連帶對數學絕望,和想要休學回家的想法,一齊提了出來。

“嗯。”韓老師沈吟一會兒,轉過身子背對教室,“家裏的壓力不小是不是?”

“是啊。”我不想多談家裏的事情,更不願意把自己說得像個沒人疼愛的可憐蟲,“主要還是自己的成績問題。”

“上學期你的數學不是及格過幾次嘛!對別人,比如朱千千,數學分數越高越好,但是對你來說,只要及格了就是成功。”韓老師輕輕說道,“你總是督促莊以荀要好好學習,這會兒如果半途而廢了,他的高中也上不成了。”

“他比我堅強多了。”我的心裏還是空落落的,回頭一看,發現莊以荀向看邊看來,當即想狠狠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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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師發現了我的小動作,便邀了我去下面的操場散步。

“莊以荀自己說,如果沒有你的監督和鼓勵,他這會兒對英語和地理已經徹底放棄,所以,他也想讓你對數學有點信心。”韓老師的話音像清涼的晚風,“先放下家裏的負擔,把基礎夯實了,考一個中等以上的二本,一定不成問題。”

“莊以荀——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我不敢居功,“謝謝韓老師,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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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後門溜回教室,把抽屜裏八成新的高二上冊的數學教材找了出來,深呼吸一口,而後開始看例題。

“曉芙——”莊以荀貓著身子過來,把一個筆記本給了我,“這是我做的筆記,你幫我看看有沒有漏洞。”

“謝謝。”我喉嚨裏艱難發出兩個幹澀的字眼,收下了他手中的東西。

也許是為了不辜負韓老師對我的關註,從此以後,我果真在每天晚上會用前面的九十分鐘看數學書,把所有的例題,和基礎水平的課後習題一一分析、演算過,時間一到就關書大吉,對別人的善意勸告和鼓勵,我小心翼翼地收納著,卻不聽見多少,那時間,我仍然沒有把握真的能跨進大學的門,只覺得用數學打發時間也不是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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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以後,班上的藝術生陸陸續續走了一半,韓老師又重新編了座位,我便自發地找朱千千做同桌。

在學習數學方面,朱千千給了我一些精神動力,但是,她講解題目的方法總是讓我不能理解,大概還是我們兩個對數學的理解力,根本就不再一個水平上,於是,我繼續自己老老實實啃教材的一套學習方法。

相比我數學成績幾個月都無起色的狀況,我和朱千千的友誼發展,就順利多了,互相監督學習,她監督我看數學,我有時候跟她一起鉆研地理,月考前互相安慰,有時候哭在一起。晚自習後就算已經十點一刻,我還堅持跟她走一站路再坐車,這時候,就純粹說些輕松的東西,有時候互相說些冷死人不償命的笑話。

到了這時候,我才發現了兩個基本的事實,一,是平日裏看起來帶幾分傲慢,和弱不禁風的朱千千,其實有敢愛敢恨的性情,一旦學習起來就六親不認,連我這個同桌也沒有法子,二,是我發現自己的笑點越來越低,連“一只公鹿跑著跑著就變成了高速公路”,這樣聽過數遍的笑話,也能讓我哈哈大笑,在我捧腹不止的時候,朱千千便也會這樣安慰我,“都說讀書北上找工作南下,我看你還是不要越過秦淮一線往北方走了,要不然就要成為第一個因為笑話冷死的人,真是冤枉。”

仔細想想,冷笑話其實也不具如此大的魅力,或許,我只是借此來抒發心中的愁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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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三年都是通讀生,莊以荀也是。每天晚自習後,我總會悄悄跟著朱千千從後門出去,提前十分鐘離開教室,由此把和莊以荀同坐一輛車回家的概率,降到百分之零點幾。朱千千還以為我用腦過度,神志不清,也不明白我跟莊以荀有什麽深仇大恨,我自己也不明白,只覺得每天既想看見他,又厭惡看見他,只讓自己快要神經分裂了。

在這個緊要關頭,班上的兩段地下戀情也發展迅猛,男女主人公偶爾也公然在班上膩在一起。這四個人的故事,已經成為臨近幾個班師生心中,公然的秘密,連老師也會鼓勵他們要互相學習,一起考大學。

我對班上出現情侶的態度漠然,說不上支持還是反對,直到有一天,我的好友易雙雪和一個談戀愛的一個同學,一個叫做仇燦燦女孩子,發生了沖突。

☆、二二章

事情發生下十二月的下午,雨剛停,正是體育課的時間,一部分同學相邀去散步,或買零食,留下十幾個在教室裏自習。這時間,大家各自埋首自己的習題,僅三四個人不時小聲交談,氣氛還算和諧。我也正和朱千千在草稿紙上把圓形畫了又畫,標註陰影和經緯,過了小半節課還沒有一點思緒。就在我們專心的時候,教室裏忽然有了大聲的笑談,接著就開始鬧哄哄的,不可開交。

“你?還想考本省的農業大學?我看還是省了吧,能上二本就萬事大吉,謝天謝地了。”雙雪忽然站了起來,滿臉漲得通紅,“現在都在自習,你們要你儂我儂,我沒意見,不過請控制一點聲響和動作,不要影響我們學習。”

我很少看見雙雪生氣,當即就把手上的紙筆放下,靜觀其變。

“你眼紅就別看啊!”坐雙雪前排的仇燦燦蔑笑一聲,頭也未回,“我才不會跟你一樣死讀書,做一個書呆子。怎麽,談戀愛就考不上大學嗎?我告訴你,我就要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你,這是錯的。”

“你好,請你們克制一點,別在教室裏大動作大聲音的。”雙雪的臉更紅了。

“為什麽?”仇燦燦站了起來,個頭不大,氣勢不小,“這是教室,公共的地方,並不是你私有的產物不是嗎?我說,別以為你總是獨來獨往,就聖潔無暇,你連愛一個人的資格都不具備,你懂愛嗎?”

**

此時,教室裏的其他人大約分成兩種狀態,一是塞耳機,不聞不問置身事外,二是原地不動,看眼前一幅情景,表情漠然。

我觀察雙雪的身體在顫抖,忍不住站起來,沖過去站到她的旁邊,手搭上她起伏的肩膀。

其實,剛才的情形也不過是同學間尋常的紛爭之一,只不過現在處於非常時刻,大家緊繃的神經一旦爆發,後果不可小覷。我輕拍雙雪的肩膀,面對仇燦燦志得意滿的深刻笑容,我也微笑以對,卻不去看她旁邊此時站起來的彭羅,即仇燦燦的男朋友。

“據理以爭不算壞,可是牛頭不對馬嘴就糗了。”我說,“你們的確有戀愛的自由,可是也請尊重我們不戀愛的自由,現在正是準備高考的緊張時刻,大家無論如何都忙碌了幾年,就為了六月那兩天,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都不是現在選擇的。所以息事寧人,各自學習吧。”

“我偏不。”仇燦燦的手握了彭羅的,“為什麽要安靜?我就是不舒服,不暢快

,要說話怎麽了?現在是體育課,自由時間,沒人規定要刻苦讀書,你又何必故作清高?”

“我的確是很清高的一個,不過比起你來,還是略輸一籌。”我拉雙雪坐下,屁股還沒挨到椅子,雙雪桌上的一堆書就被推倒,連帶地球儀、文具袋一起摔到了地上,發出了沈悶的響聲。

看彭羅眼裏的怒視,我不猜也知道,剛才就是他的所為,心裏卻高興了起來:你仇燦燦的男朋友,也不過這點氣量,連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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