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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Ⅹ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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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勝原本帶著幾個不幸滯留在事務所裏突圍失敗的員工,湊了兩桌準備打牌,忽然聽見外面的喧囂一陣勝過一陣。敢情是男女主角現身了?

他好奇地擰開鎖,透了條門縫,準備探聽一下風聲。然而,這不開不要緊,一開之下,正好聽見紀大帥的深情獨白:“……我的妻子,顧言曦小姐。”

季勝忽然覺得背部遭受了重創,身後不明真相的圍聽群眾瞬時間湧了上來,似乎那條門縫是金角大王包吸收、胃口好的玉凈瓶。

“噓——淡定,後退後退!起什麽哄!添什麽亂!”季勝把門啪嗒一關,像是英勇就義的烈士,死死靠著門板,試圖繃起臉擺出一副主管的架子。

他忽然想起大二上學期的某一天,同樣還是紀司辰,同樣因為顧言曦。那個時候,一番幾乎與今天相同的話,讓他們整個宿舍群情激昂,差一點就把大帥扒光了扔出門去。

*****

那一天,他正站在水池邊,埋頭苦洗堆了大半個月的衣服和臭襪子,老劉在推怪,學霸馳也極其難得地沒有待在圖書館。

仿佛命運安排好的場景,要讓他們集體見證紀大帥二十年正統的生活裏,最不尋常的一刻。

“這麽晚才回來?”季勝的屁股被突然打開的門撞了個正著,手一抖,好不容易才弄幹凈的臭襪子一下子掉進了下水口。他轉過身,剛罵了句娘,就大眼瞪小眼地對上喜怒幾乎從不行於色的“冰山美人”紀司辰。

紀大帥今天有些怪,從眉梢眼角到動作語言都是奇怪的。他看見自己的無心之失,造成了某人襪子的壯烈犧牲,居然主動把手伸進下水口,拈了兩根指頭,把那惡心程度跟下水道有的一拼的爛襪子掏出來,哼著小曲搓了搓幹凈,然後,憑借身高優勢,直接掛在了季勝的頭上。

“你無恥!你下流!你變態!”季勝自然是不能受此襪下之辱,委屈地做嫦娥狀奔向老劉求援。

老劉剛剛推倒了地圖裏的終極BOSS,心情大好。於是,很見義勇為地把板凳一推,抱著胳膊,攔住紀司辰的去路,拷問道:“又被哪個妹子勾搭上了?夜黑風高,笑成這樣,吃錯藥啦你是?”

對於這種常理推斷,生活中從不缺少妹子包圍的紀大帥向來是一笑了之的。

大一一年,季勝給他們宿舍每人都弄了個一句話總結。留給紀司辰的頗為玄妙,曰之:“私生活神秘而混亂。”

然而今日,紀司辰把襪子從雞毛的寶貝黃毛上弄走,居然好心情地作了回答。“對,見妹子去了。”

這一聲,就連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霸馳都蹭地站起來,仿佛看到自己考了零分的試卷大波襲來。他瞪向剛剛發布這一爆炸性新聞的紀大帥。

“你你你——啊?”

久不與人交流,學霸馳有些口齒。季勝聽得著急,幹脆揮揮手,讓他站去一邊。自己拿了老劉的鼠標當做驚堂木,哐當一拍。

“到底是何方神聖收了你這妖孽?速速報上名來!”

“顧言曦。”

這廂雞毛“嘶”地一聲摟住了心臟,沈痛道:“顧小美女居然被你捷足先登了!!”,而那邊,老劉眼裏早就露出了磨刀霍霍的兇光。

作為一個擁有優質帥哥,卻保持四人全單神話的和諧宿舍,怎麽能混進如此的破壞分子!就連最最正直善良的學霸馳,也沒包庇這個罪人。三人同心協力將紀大帥扒得只剩個內褲,揚言要扔到大街上游行,以示懲戒。

最後,還是很沒有骨氣地讓敵人打入了宿舍內部。直到顧言曦一聲不吭地辦了退學手續,從T大消失,他們三人還都跟紀大嫂保持著深厚不可破的革命友誼。

*****

季勝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大學時明明交了一張趕工的設計圖,卻被老師稱讚主意很好,只需要修改一下細部。他說不上是驚喜、放松還是忐忑,只盡忠職守地把守著門把的前沿陣地,不放一個好事者出去。

然而,任憑季勝心中再怎樣的五味雜陳,也比不上數十米之外的顧言曦——整個人像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吊在了埃菲爾鐵塔的尖頂上,被巨大的震驚轟擊成徹頭徹尾的傻瓜。

女朋友?老板娘??妻子???我?!!

顧言曦慌亂地撇了一眼紀司辰,又掃了一圈奮筆疾書的娛記,只覺得喉中幹澀,吐不出一個字來。這哪裏叫澄清事實,不是活脫脫添亂來著?

“Lucien,能公開一下你們認識的細節嗎?”

“請問顧小姐對今後的發展有什麽構想?”

“能吸引到全中國當下最炙手可熱的建築新銳,您怎麽看?”

“顧小姐身上有什麽特質吸引你?”

……

紀司辰的一席話像是投入汪洋中的深海魚雷,先沈沈落入海底,換回片刻寧靜,緊接著炸出排山倒海、沖天而上的水花。

像是捉到了大魚的娛樂記者,閃光燈亮得更加歡騰了。人潮洶湧,恨不得通通擠到前臺之上,把這二人的心掏出來,看個明白。

“私人問題,無可奉告。”紀司辰微微鞠了一躬,拉著顧言曦從臺子上迅速跳下來,然後,趁著人群還在激動混亂找不著北的時候,快步沖出事務所。臺面上留下了四只浮著薄灰的腳印,像是犯人逃逸後的取證現場。

從圍追堵截中逃出生天的顧言曦自從上了車以來,一直看向窗外,今天從事務所回去的路程似乎比往常要長。車子進入隧道,四面都變成了光影流竄的灰黑色,她轉過臉來,看向專註開車的紀司辰,突然開口問。“你剛才——說著玩兒的吧?”

“你說呢?”

“唔,如果你不想曝光你女朋友,拿我當擋箭牌,我能理解。”顧言曦囁嚅了一會兒,仿佛下定決心說服自己一樣,迅速回答。“反正還有幾個月我就要回德國了,沒關系的。”

嗞——嘩啦——轟。

加速沖出隧道的汽車忽然打了一個拐彎,停在路牙邊上。

紀司辰回過頭,唇邊浮出一抹冷笑,“顧小姐高見,竟知鄙人心之所想,多謝合作。”

像是變了臉的天氣,樹枝上掛拉的最後幾片葉子也被寒風席卷了,飄到地上。

車廂內靜得可以聽見手表指針走動的滴答聲。沈默良久,顧言曦慢慢推開車門,擠了一個勉強的笑臉。

“你還有事吧?我打車回去好了,今天謝謝你。”

迎面的寒風似乎都比車裏的暖意融融來得更加可愛,她一腳跨出門,頭也不回地向前走,而紀司辰死死盯著擋風玻璃,直到那個裹著棉衣的瘦小人影變成了摩天樓下渺小的點,才醒悟過來一般,狠狠地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顧言曦有些木然地一個人在鋼筋水泥、冷風侵襲的大街上走。這座城市每一個人都腳步匆匆,眼裏散發出疲憊卻滿懷希望的光。那個眼神顧言曦很熟悉,就像自己當年為了考上T大,熬夜灌下的苦咖啡。

如果說去T大是為了紀司辰,考建築系卻是因為爸爸。爸爸是一名建築設計師,從小顧言曦就是趴在他形形色*色的圖紙上,玩著鉛筆和繪圖長尺長大的。她偷偷翻過爸爸早年的鋼筆速寫本,微微泛黃的紙張上勾勒著流水別墅、巴塞羅那世博會德國館、朗香教堂、悉尼歌劇院……還有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建築。

鋼筆流暢的線條像蝴蝶振翅的骨架,纖細、柔韌、是力度與輕巧混合的優美,讓她打小便對這個洋溢著浪漫藝術氣息的學科充滿了向往。

那些年,她百折不撓、一往無前,在接通高考查分熱線聽完總分時,爆發出眼淚,幾乎像是世界雨都乞拉朋齊連綿不休的暴雨。

可是,怎麽人越大,越容易退縮?

顧言曦不敢仔細琢磨紀司辰那一番話裏的含義,就像是害怕一不小心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同樣的錯誤,不應該犯第二次,與其懷抱希望,不如自己當先將所有的可能性否決。

她沿著街邊,漫無目的地晃過十字的天橋和路口,越走越找不到方向。

S市的每一處幾乎都像是大都會的中心,高樓拔地,人潮洶湧。天色漸漸暗淡下去,大片大片的橘紅與橙黃交織著,塗抹在天空之上。顧言曦擡手想打車,卻發現自己上午被紀司辰抱了去醫院,根本身無分文。

“這樣也挺好的。”她縮了縮脖子,輕聲笑起來。只有陌生的地方才能藏匿人所有的情緒,時光寒冷以相欺。

然而,遠處忽然有人喚她:“顧——言曦?”

那個聲音似乎不敢確定,帶著淡淡的猶豫和驚喜。這座城市雖大,曾經相識的人卻仿佛磁石,帶著強烈的軌跡吸引。顧言曦猛地吸了下鼻子,扯了個微笑回過頭去。

街心公園裏,毛婷婷一身水貂皮的大衣,手上牽著個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見到顧言曦如假包換那一張一到冬天就凍得鼻頭發紅的臉,她吃驚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高聲地叫起來。

“真的是你啊!死丫頭,這麽多年也不聯系,到哪裏去了!”

顧言曦也沒有想到會這麽巧,她吶吶地沖上去,見毛婷婷依舊有心理陰影地側了半個身子,於是改手摸了摸小正太的頭。

“兒子?”

婷婷幸福地點點頭,向前推了一下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快,叫顧阿姨!”

顧言曦蹲下來,看著小男孩那張酷似毛婷婷的臉,正感嘆造化的神奇,卻見婷婷已經掏出手機。

“餵,老公?今晚不回去了,對,請同學吃飯!兒子在我這兒呢,放心吧。”

毛婷婷打完電話,迅速挽住了顧言曦的胳膊,笑得像是當年諂媚地爬到她床上蹭夜宵吃。

“走!海歸人士賞臉,陪我們這種黃臉婆主婦吃個飯唄?”

晚餐是在“江南好”吃的,顧言曦六年多沒見親愛的下鋪,自然萬分激動。毛婷婷給她抖豆子似的,倒了很多同學的境況,二人仿佛回到大學時代,躺在床上無節操無下限的夜聊時光。

毛婷婷是T大建築系難得的大學畢業沒有考研的人,她的戀愛經歷比小說還要小說,比傳奇還要傳奇。

據說那日老黃歷上寫著易娶易嫁易結仇,毛婷婷騎著買來的二手自行車去買模型建材,回來的半路上被一個開BMW的小開給撞了。

這原本是個悲劇性的故事,然而兩人一罵二去,居然罵出了情意。畢業之後,婷婷火速結了婚,做起了全職太太。

雖然壯志未酬,倒是愛情豐收。

二人歡快地說了好一會兒,卻見毛婷婷忽然放下手中的碗筷。她猶豫地一頓,然後微微蹙起眉頭。

“言曦啊,你還記得紀司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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