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高俊彥高適和符東籬找到衛瑤只為了勸說她執掌山陰，這個時代還是從禪讓制轉向世襲分封制的時代，加上破壞世襲制的又是那一位失盡人心的天華帝，所以，從一開始，觀當前山陰局勢，國危主弱視為不祥，高家和符家可不想跟著玩完，自然就不看好少不更事的山陰婉繼承，而是希望衛瑤繼承山陰。

能夠得到高家和符家的支持在衛瑤的意料之外，但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氣，看來是她想岔了，現在世襲制還沒穩定呢。

另一頭，谷風的到來為衛瑤得到了天樞老人的助力的同時，也帶來了一個對現在的衛瑤來說是把雙刃劍的消息。

已近而立的谷風美須髯，丹鳳眼，豐神俊朗，氣度不凡。

谷風拱手道：“見過衛國相，天華帝已下旨，恭喜國相成為山陰及東堯之主。”

衛瑤思考片刻便知怎麽回事，不急不慢道：“恐怕是那兩位王彰王遒人（遒人：天子近臣，主要負責下達，宣布政令。同時兼有征求意見、下情上達之責）和魏杬魏嗇夫（嗇夫是執行國家經濟權力的官員。負責征收農業剩餘生產物。）和華安君的功勞，既恐君侯死了斷了財路依仗，這便給了我個順水人情。天華帝倒是更希望把我架在火上烤。如今，四方諸侯之子都未繼位分封，又把東堯這塊燙手山芋給我，據我所知，那是堯山氏舊地，等閑人根本管不了，當年天華帝費盡心思把堯山氏改封西山伯，不就是想要那塊舊地，可惜派去的人一個個都鎮不住，這倒好送給我，一是看著恩典卻是個得不到的肥肉，二是讓眾人都以為我和她是一夥的還得承她的情，三是若我真的迫不及待去要那塊舊地，就得消耗山陰的實力，四是天華帝自己可是世襲的開端，卻繞過山陰侯之女直接封給我，用意頗深，這樣想來這旨意下得豈不是一舉數得。”

谷風撫須道：“衛國相果然通透，哦不，現在應該是衛侯爺。不知侯爺有何打算？”

衛瑤笑道：“我還有什麽辦法，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難道谷先生還有高招以教我？”

谷風道：“高招妙計不敢當，只是既然打算在侯爺這裏謀個差事自然需要晉身之資，某願往東堯為侯爺得到這塊舊地，且讓各路諸侯找不到岔子如何？”

衛瑤驚奇道：“我有何處讓先生看重？竟要屈就。”

谷風撚須笑道：“侯爺不必妄自菲薄，谷家與山陰有舊，山陰出事谷家豈能幸免，二則我此來一番話也是試探侯爺是否值得谷風效力的明主，三來某行走各處自然聽到些傳聞，這一印證自然明了侯爺的為人。不知此番話可解侯爺疑惑？”

谷風看似極善言辭，內裏實則性子高傲，不屑於奉承迎合，除了有目的的游說之外，越是親近的人越是每每直言陳述，實話實說，也因此常常讓其父谷道奇頭疼。然而觀衛瑤其人，卻一點都不介意對方的實話。

衛瑤笑道：“若是如此自是大善，谷先生真是瞌睡了就送上枕頭的妙人！”兩人相視大笑。

谷風真的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把東堯舊地說了過來還是其他方法衛瑤不知，但很快她也沒心思去顧忌，因為就在三月之後，天華帝病危，看來山雨欲來風滿樓，大變將至。

此時，忙得不著地的衛瑤驚覺已經過了十多個月，按說早該生產的她，肚子卻沒有一點動靜，若非還感覺得到胎動，衛瑤會以為這是個死胎。

不得已叫來了段姑娘的夫婿原非大夫看看胎像，今年八月，段姑娘以雷霆手段和原非成了婚，現如今孩子都一個月了。這位原大夫長得既不高大也不十分英俊，可段姑娘就喜歡他。

原大夫拄著拐杖，走路還很艱難，雖然眼睛半瞎可是個倔脾氣，不肯讓旁人扶他，診過脈後才道：“孩子的脈象很好，侯爺要多休息。”

貼身侍婢書墨也順勢埋怨：“可不是嗎，都叫侯爺不要太操勞也要顧及身體，可也要侯爺她願意聽啊，原大夫你可要好好說說侯爺。”

書墨那丫頭被慣得越發沒大沒小了，不過，看在她也是因為擔憂的份上懶得同那丫頭計較。原大夫在診脈的時候，管你是平民還是官吏，在他看來都是病人，不聽醫囑的病人照樣教訓。

讓書墨送走原大夫，吩咐眾人加緊訓練巡邏，景雲帶著一群少年走了進來。

為首的一人穿著粗布麻吅衣卻不怒而威，雖年紀輕輕卻氣勢十足。但見他俯身下拜：“莫少冥見過恩吅人，天將有變，恩吅人身處其中還請早作打算。但有需要，少冥莫敢不從，請恩吅人成全。”

衛瑤從沒想過求回報這件事，一則只是突發善心，二則在她看來，她和少年再次相遇的可能微乎其微。

衛瑤擺手道：“快起來，既然如此，不知你對文書還是軍事或其他感興趣？”

莫少冥想了想答道：“願為馬前卒供恩吅人驅策，少冥也想建功立業以為晉身之資好在恩吅人這裏博取前程。”

最近找上自己的人真多啊。

衛瑤不知道她讓軍中司馬安排莫少冥參軍只當是全了他的心意，卻沒不曾想少年真的一步一步從小兵做到大將直到後來名揚天下成了史書中著名的常勝將軍，操練出神英營，臨戰指揮若定，武藝出眾，陣法戰術了得，和黎弦歌的奇策搭配，一生之中鮮有敗績。

又一月，天華帝崩，死後無嗣，未及入殮，死後屍骨未寒，皇族宗室為奪帝位明爭暗鬥，興城一片混亂，而群雄並起，天下大亂。

采納谷風建議，衛瑤開始了逐步蠶食周圍小國，拿下戰略要地，又有天樞老人弟子獻上兵甲戰具攻城利器，符東籬以石暨之戰一戰成名，以奇襲扭轉戰局，利用石暨的闕磄峽地形地勢之利，誘敵深入，迂回包抄，切斷退路，攔腰斬斷，使敵軍首尾不能相接，大敗敵軍更拿下石暨這個戰略要地，創下以三千人擊敗十萬的以少勝多戰役。雖說歷來戰爭都會虛報人數，但此戰卻足以震懾天下。

時隔二年，地圖之上北起瀚山南至大崮，除卻南尹及興城已盡在衛瑤手中。三月南下到達南尹邊境澤渡，南尹號稱千乘之國，也就是戰車不計其數，黎弦歌提出，第一使計影響對方大將人選，第二這個壞痞子要在南尹最得意的車戰上打得它再也擡不起頭。

雖然白子謙是個有大智慧的人物奈何一群拖後腿的豬隊友和親戚，他雖是王佐之才卻非天子之命。四月中旬，雙方相會於對車戰極為有利的犁饒平原，天公不作美，大霧遮蔽，車馬難行，視物距離不到一裏地。此次指揮的乃是白子萱親信於橈，本以為此戰輕松，據聞山陰侯衛瑤說什麽，與先南尹公白玿羽相識一場，理當退避三舍，未戰先怯怕了他們千乘之國，這才爭到這個美差來賺點軍功好為自家主子效力。

不多時，鼓聲大震，南尹大將以為敵軍將要進攻，立刻命令士卒以箭射之，白得了萬箭的山陰軍擊鼓鳴謝，氣煞胖將軍於橈。於橈氣急敗壞地對身邊的眾將說道：“我看著山陰軍不通兵法，書上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眾將皆道，將軍兵法嫻熟，把個於橈捧得心花怒放。

不消片刻又見山陰鼓起，於橈大笑，傻吅子才上你當，遂命令士卒放松修養。卻不知，黎弦歌也笑，那胖傻吅子沒動了。命士卒收口袋進攻，大霧彌漫，南尹軍分不清四面八方進攻的敵人有多少，毫無準備被殺死的，被自己人踩死的，被車輪壓死的，趁亂想跑的不知凡幾。而山陰軍一邊進攻一邊射火箭，一旦照亮點燃立刻發現敵方在何處，便群起攻之。妄圖逃走的於橈將軍被沿退路埋伏的莫少冥抓吅住，此戰山陰傷亡五千殺敵五萬，俘虜三萬，得糧草輜重眾多。

靠著偽裝求援等等又連下數城，五月到了南尹治所橋涵。黎弦歌看著戰戰兢兢的於橈笑道：“於將軍，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我家主公之所以急於攻下南尹還不是因為和白子謙有仇，你知道都說削藩政策是白子謙給先帝出的主意，幸而先帝未及實行便去了，白子謙他倒是得了個忠君愛國的名頭，可苦了我們，本來這家主之位就是你家主子的，可老公爺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給了白子謙，我說於將軍，既然錯在白子謙，何不說服你家主子取而代之，只要白子謙不在那位置上，我們何苦做這場爭鬥。何況到時於將軍可不就將功抵過，抹去這場敗仗。”

急於立功洗刷敗績的於橈想通了自然是滿口答應，黎弦歌算準，即使於橈不按自己說的做，到時候更會被懷疑無故被放出是裏通外人，對山陰來說毫無損失。

月底，白子萱聯合朋黨逼著白子謙交出家主之位，更是沒有遲疑地將白子謙綁縛囚車上推出城門外向山陰示好，看著曾經驚艷的人物如今的狼狽，衛瑤他們也是唏噓感概不已。一邊為白子謙松綁，一邊派小股人馬循著當初拜訪南尹時摸清的密道摸進城內。次月，山陰以少量傷亡便攻克南尹。

而興城則更是好辦，王魏二人巴不得開城投降以保全性命，邀功請賞，是以有著裏應外合的助力，拿下一片混亂的興城沒費多少力氣。

天下一統後，衛瑤感念過往依舊沿用山陰作為國號，並以治所熙和城之名熙和作為年號。

衛瑤坐在興城紫微宮吅內問黎弦歌有關大霧之事：“弦歌你怎麽知道那天有大霧？”難道醉狂先生真是神人？

“臣還精通星象天數占蔔，早年在農家看著老農下地幹活查知天候略懂一二，未及告知明公。”即使是面對地位已然不同的衛瑤，醉狂先生依然是一副慵懶的樣子躺在席上，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這種姿勢相當無禮，幾次被書墨斥責，醉狂先生也屢教不改。

緊皺的眉頭表示衛瑤現在還在掛心他事：“白子謙是個大才可惜卻不肯出仕，不知弦歌可有辦法？”

黎弦歌輕笑：“願為主公得此大才相助，主公把南尹之戰的罪責都推到我身上便是。至於所謂正統的名正言順，我想白子謙會想明白的，畢竟天華帝也不是當年眾望所歸的堯山氏，況國之所以稱國乃是因為有民，百姓又怎麽在意坐在那龍椅之上的姓甚名誰，只要天子愛民如子，何愁不會四海歸心。”

衛瑤搖頭：“錯了便是錯了，豈有把罪責推給旁人的道理，若是我親自賠罪也不能解開白子謙心結那也是我山陰無福得此大才。”

黎弦歌起身正坐道：“聽君一席話，弦歌才始終認為，主公便是明主。作為一個謀臣，不需要主公事事精通，卻必須采納諫言，知人善任且分得輕重善決斷，弦歌疏狂，若非主公，觀各路諸侯何人可容？莫少冥符東籬軍權在手，然除卻主公，天下何人敢用而不疑？天下大勢盡在主公眼中，這份遠見天下幾人有？文能治國武能安邦類主公者幾人？不與臣子爭功，古今幾人可做到？主公麾下人多迥異，能盡其才便是明主，成大業者必得道多助，眾人來歸，主公有此才能難道還不算明主？萬幸得遇明公不負此生。弦歌對主公有十足的信心，白子謙既是國士當知輔佐明君以酬所學，以舒其志才是正事。”

衛瑤嘆道：“被你如此一說，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自己。天華帝無有後嗣，既不信任宗室皇族也不信任四方諸侯，一面重用外戚以圖平衡，一面求仙問道妄圖長生，急切處理諸侯之事，卻無後續穩妥方法，終是天不假年，可嘆最後竟落得個無人收斂屍骨的下場。白玿羽足能一爭天下，只可惜比天華帝先去，其故去後，手下各自為政，黨爭不斷，而內鬥徒耗南尹國力，我只比他們多了一份幸吅運罷了。”

黎弦歌道：“天佑大氣運者，若是明公無才無德即便有天大的運氣又如之奈何？”

熙和元年秋，逍遙侯山陰婉入宮告知將往太虛宮求仙問道，請姨母不必掛念。白子謙作為三正六卿之首將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廢藩置縣，原貴吅族依舊享有勳爵俸祿且只傳一代，子孫若想繼續富貴，需有軍功功名在身，開辦學堂，開科取士，整頓吏治，獎勵耕戰，奴籍若能立功即可擺脫賤籍，改革稅賦，興建水利解決水患，鼓勵發明著書講學等等一系列政策都有條不紊地執行下去。天下剛剛安定，是以衛瑤決定采取溫和的手段徐徐圖之。不會招來激烈的反抗。得來不易的東西才會被珍惜，即指明路也告知天道酬勤，還需自己努力。

次年元月，懷了幾年的胎兒似乎終於想要出世，陣痛過後，衛瑤傻眼地看著一顆金色的蛋。

生了個蛋是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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